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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湖底的光芒-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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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摩子坐在刚才的地方一动也不动。她没有帮忙,这表示了她的意志。她也好像察知了男人的心情。
  “你,”弓岛满不在乎地说道,“今晚好好睡一觉。我回来后一块儿吃早饭,睡懒觉也没有关系呀。”
  “什么时候回来呢?……”多摩子的嗓子里像有什么东西卡着似的。
  “也许要到11点左右。”
  多摩子坐着听着弓岛出去。在男人急急忙忙穿戴,以一种急切的心情出去以后,外面刮起了寒风。
  她略略知道弓岛过去跟其她女人也有关系,也不是不知道他是个花花公子,但她一直以为那只是玩玩而已。
  这暂且死了心,她认为唯独自己与其他女人不一样。弓岛的放荡说到底只不过是与妓女的一时心血来潮而已,她认为在与自己的爱情面前将会像泡沫一样破灭。然而,他现在以非同寻常的样子兴冲冲地出去,显而易见有女人在等着他。
  房间里黑暗而空虚。一分钟以前弓岛还坐在那里说着话抽着烟,可此时已什么都没有了。这整间房间出现了一个大窟窿。
  多摩子那晚整夜没有合眼,躺在被窝里。她怀疑弓岛的爱情,但不是全面地抱不信任感。她不想考虑这一些,如果全盘否定他,自己就成为一个太凄惨的女人了。她想多少留一点希望,在怀疑阶段她还有这种心情。
  多摩子并没有怎么去考虑现在弓岛在见什么地方的女人,只是拼命地不想失去他的爱情和诚意。不祥的想象和一丝丝希望交替产生,使她夜不能眠。她只知道表已经到了3点,其余只是既不是梦幻又不是现实地继续想着弓岛。
  多摩子几乎没有合眼地从门缝里看到了晨光。
  弓岛即使到了11点也没有回来。过了11点,到了12点也没有打电话来联系。
  好容易到了将近1点时从帐房打来了电话。
  “嗯,您的同伴有个口信,说是因事耽误了,所以叫您先回去。嗯,付款的事他已经托给打发去的人了。”
  “谢谢。”
  多摩子放下话筒望了望外面。玻璃拉门的对面花匠正沐浴着阳光干着活儿。
  多摩子从衣架上取下套装西装,眼泪夺眶而出。
十三
   多摩子独自乘上了列车,列车一起动就觉得自己越来越离开弓岛了。从车窗里可以看到前天晚上与他一起乘车途径的道路。一个人坐在座席上,坐着坐着仿佛自己已被大家撇开了似的。晚上乘车兜风时弓岛说的话重又在她耳边回荡,让人觉得甜滋滋的。不知为什么,眼前净浮现出与他一起度过的愉快的回忆。
  多摩子清楚地知道弓岛爱着加须子,从来没有觉得自己这样可悲。
  回到镇上,知道这回事件的整个镇子的人一定都会凝视着她,甚至连人们露着惊讶的神色目送着她的样子都清晰地浮上脑际。多摩子心想,自己可不能示弱!
  接着改乘了几次,用了3个多小时在冈谷车站上下了车。她故意挺着胸走到了自己家里,别人没有像她所想的那样看着她。
  当她一观察那件事没有被声张出去,紧张的心情顿时松驰了下来。世上的人都很忙,顾不及别人的事。尽管如此,一开始干什么事她总陷入一种错觉,似乎唯独自己惹人注目。是无意之中在过高地考虑自己。她对自己说:从大千世界来看,那是个小事件。
  可是,一回到自己家里气氛就完全不同了。公司的事务员们看到走进来的多摩子的脸,露出了一副犹如见到幽灵回来似的表情。
  多摩子赶紧进了里屋。大家目瞪口呆地目送着她。女佣人百合见了多摩子也吃了一惊。多摩子张望了一下加须子的房间,只见整理得干干净净的。
  “百合,”多摩子向战战兢兢的百合问道,“我嫂子还在医院里吗?”
  “是的。”
  “病情怎么样?”
  “啊,据说好多了,可是……”
  百合像是面对着犯人似的绷着一副脸。
  “是吗……”
  是的,用不着因那么点儿事大吵大嚷。本来就不是想弄伤她而把剪子扔过去的,所以大概负了点轻伤就完事了。
  说来不该在那种地方放着剪子。看到加须子在缝新衣服就勃然大怒,无意之中握起了它。多摩子心想,因太阳的缘故而杀了人这一外国小说里的故事是真理。
  “去把仓桥叫来。”
  如果加须子不在,就得了解工厂的工作情况。这种心情里面也还是潜藏着弓岛。
  “仓桥在医院里。”百合跪在铺席上低着头答道。
  “哼!”多摩子不由得用鼻尖笑道,“比起工作来他倒更牵挂嫂子啊!”
  “……”
  “从什么时候?”
  “是从前天晚上。”
  这么说来是与加须子住院的同时守候在那儿的。
  多摩子将背靠在椅子的弹簧垫上抽了一口烟。从远处传来了工厂的噪音。玻璃拉门上照射着明亮的阳光。
  没有一个事务员靠近这儿,百合也退下去后再也没有露面。大家都回避着多摩子。
  呆呆地坐了片刻。弓岛的事总是浮现在眼前。那以后他去哪儿了呢?
  在上山田的旅馆里没有摸清弓岛的真意。因为他是个忙人,所以那种事也是有的,即便如此,多摩子想再听听他自己的声音。
  对弓岛的不满使她对自己目前的处境产生了反感。如果大家不理睬,她想主动向他们挑战。她产生了去一下加须子的医院的念头。倘若被人认为自己是在逃避,那太遗憾了。应该光明正大地去探望加须子。她把香烟掐灭在烟灰缸里。
  “百合,”她大声喊道,“我要去一下嫂子的医院,请叫辆车来。”
  百合变了脸色。
  车子来了,一通过事务所旁边,事务员们立即踮起脚尖望着多摩子。反倒是对方露着一副怕怯的眼神。
  从冈谷到上诹访花了30分钟。今天也是晴天,湖畔有许多游览的人在行走。从游艇的扬声器里传来了导游悠扬的声音。
  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世间这样平静,人们为什么要把鸡毛蒜皮的事想得那么严重呢?
  医院坐落在上诹访南侧的一片丘陵地的山脚下。徒步旅行的人在行走。
  到传达室一问,告诉了她二楼的病房号码。一上充满药味的楼梯,禁不住紧张起来。
  一敲病房门,从打开一条缝的门里张望的是仓桥市太的一张脸。他一见多摩子便睁大了眼睛,多摩子也目不转睛地从那里看着他,两人的视线碰在一起,有好几秒钟没有移动。
  “我是来探望的呀。”
  多摩子生硬地说。她把一只手一放在门的把手上,石桥市太便像一堵墙似的堵在前面,把多摩子推了回去。
  “干什么?”
  “请到这边来。”
  “我不去!”
  “请你先到这边来!”
  仓桥顶着多摩子的肩似地把她推了回去。她从仓桥的身后瞥了一眼病房,但只看到床边和护理护士,加须子的身体被遮住了。
  仓桥拽着似地把多摩子领到了走廊的长凳旁,他也禁不住兴奋得脸色苍白。
  “请坐在这儿。”
  他先坐了下来。
  “这样就行呀。”
  因为多摩子站着,所以仓桥一反常态,强制地说道。“这副样子能说话吗?”
  护士和探视的人在走廊上转来转去,从前面拐角处推来了躺着像是刚做完手术的病人的带车轮的担架,从两人面前通过。多摩子无可奈何地坐了下来。
  “多摩子,你到这儿来有什么事吗?”仓桥用压抑的声音问道。
  “什么事?……”多摩子瞪了仓桥一眼,“我不是说是来探望的吗!你倒是为什么要拦住我呢?你有什么权利能这样做?”
  “没有什么权利,但你是发起事端的聱事人,如果你要道歉那暂且不说,可现在这副架势,看不出你要那样做嘛。病人反而会激动的,所以我拦住了你。”
  “你真热情啊。你是我嫂子的什么人?”
  “什么人也不是,只是一个被雇用的人。”
  “那就请你马上回工厂去。丢开车间不管,在这种地方守候了两天,这不是忘了自己的职责了吗?”
  仓桥似乎早已预料到她要责问自己,他慢慢地抬起了憔悴的脸:
  “当然车间那头也重要,但现在工厂如果没有经理,就完全是空忙嘛!要是不早一点康复,就不好办了,所以这头也重要。”
  “这种护士一样的工作用不着你来做呀。要是护理,不是百合就够了吗?”
  “百合?”仓桥不出声地笑道,“这件事靠百合就能了事吗?你是让你嫂子吃这种苦头的人,你才应该连续通宵护理,怎么样?”
  “我没有理由被你说这种话。”
  “因为我是用人吗?”
  “是的。”多摩子像弹簧似地回嘴说,“所以我不是来探望了吗?你丝毫没有权利阻止我这样做呀。”
  “如果是探望,不,如果打算护理的活,你应该在经理住院的同时来才对。那以后你两宿不在家,去什么地方了?决不会是后悔后逃跑了吧。”
  “……”
  “我知道,是跟高原光学的弓岛专务董事在一起吧?”
  “仓桥,纵然说你爱我嫂子,也没有权利跟我这样说话呀!对嫂子道歉也罢,不道歉也罢,那只是我们姑嫂之间的问题,用不着你这个局外人插嘴。快回工厂去!这回我作为那工厂的主人命令你。”
  仓桥冷笑道:
  “你当工厂主人之日大概是被高原光学合并之日吧?”
  “怎么都行呀,那个工厂是属于我的嘛!”
  “这倒是,我们没有资格说到那一层,不过去世的经理大概会觉得遗憾吧。”
  “仓桥,想不到你是个浪花曲式(浪花曲是日本的一种三弦伴奏的民间说、唱歌曲,‘浪花曲式’的人比喻重视人情面子的通俗守旧的人)的人啊!”
  “从你眼睛里看的话。可是,职工们可都很敬慕继承前经理遗志的经理。现代化的企业虽然是合理的,也有适当的福利设施,但那里一点点人情味都没有,有的只是冷漠的人际关系。”
  “那就行,所以所谓家族式的中小企业将会逐渐被时代淘汰。”
  “也许如此,但我们依然留恋现在的中部光学。即使待遇好一点,我们也不愿意在那种不认识经理和董事们的公司里干活。”
  “不管你奉行什么主义,”多摩子奚落般地说,“那是你的自由,总之我没有闲工夫跟你交谈这种经营论。你不要太寸步不离地呆在我嫂子身旁,赶快回到你那留恋的工作上去怎么样?”
  “你怎么办?”
  “进嫂子的屋子里去呀。”
  “是谢罪呀?”
  “这件事哪要你一一寻问呢!”
  “总之读你回去,今天我不想让你见经理。”
  “哼,真是多管闲事!”
  “现在好容易伤也将要好了,请你不要给病人不正常的剌激。”
  “……”
  “你好像还是跟弓岛再多玩些时候的好呀。”
  多摩子浑身的血都倒流了。万万没有想到平素默默地干活的仓桥会这样反抗她,一想到这也是出于对加须子的爱情,怒火油然而生,而且弓岛也还没有忘记加须子,多摩子感到大家似乎在联合起来排斥自己。
  “如果那样不想见我,那我就不去探望了。”
  多摩子愤然从椅子上站起。
  “不过,仓桥,你见了我嫂子请你对她这样说。”
  “说什么?”
  “就说我决不道歉。你对她说我决不后悔,如果认为我有一种做了坏事的心情,那就大错特错了,我嫂子也早晚要出院回家的吧,那时再慢慢儿说吧。”
  “我一定这样转达。”
  “你也不要总寸步不离地呆在我嫂子身旁,快回工厂去!”
  “尽量这样做。”
  仓桥市太微笑着应道。
  多摩子独自从走廊走下楼梯,仓桥连送都没有送。多摩子心想,要是自己去嫂子的病房痛痛快快地大吵一场就好了。怒火在她胸中翻滚。
  来到大门口时开来了一辆救护车,身穿白色罩衣的急救队员们用担架抬着急诊病人往医院里走,门口被围观的等候就诊的人堵住了。多摩子瞥了一眼担架,只见从盖着的毛毯下露出了黑黑的头和血。
  担架穿过站着的人群,由前来迎接的护士们引导着被抬往手术室。
  多摩子从门口走到门那儿,心想看到血固然叫人讨厌,但此事与己无关。全身的焦灼由于目睹了刚才的受伤病人反而变成了爽快的心情。在她伫立着思索着从大门口往哪儿去的时候,匆匆开来一辆出租汽车,从上面下来了一个中年妇女和四五个身穿工作服的男人。中年妇女也许是受伤病人的妻子,脸色苍白,样子非常慌乱。工人模样的男子搀扶着她走路。
  多摩子还没有心思回家,不假思索地朝车站方向走去。从对面大步走来三个穿西服的中年男子。多摩子不愿被他们看到脸,所以别过脸去走着。走着走着,传来了男人们的说话声。
  “中村也真可怜。都想寻短见了,所以一定相当想不开。”
  一个男子说着。
  “最后去求高原光学的弓岛时,专务董事回答得很得劲儿,所以中村很高兴,可是……”
  出现了弓岛的名字,所以多摩子放慢了脚步。声音即使从她旁边过去了,但还在继续:
  “可是,据说经理后来道歉了。本来专务董事也是那样一个性格严厉的人,所以他连哄带骗地把想不开而跑到他那儿的中村先打发了回去,这点好像是真相啊!”
  “可是,中村好像信以为真,放心地开出了流通支票,以此作抵押从高利贷者那儿借了一笔巨款,真是最后的挣扎啊!其结果名副其实地成了他的致命伤。”
  “要互相当心呀!承包者连性命都会被母公司夺去。”
  回头看去,那儿个男人匆匆忙忙走进了医院。
  即使听到这种声音多摩子也不怎么关心。好像是高原光学和什么地方的转包公司的事,对她来说没有利害关系。
  只不过是弓岛在生意上给了转包公司的某人以打击罢了。为此那经营者企图自杀,仅此而已。这两者间的关系对现在的多摩子来说无力去深虑。
  多摩子来到镇子的十字道口,再往前她就失去了去向。她既不愿意回家,又没有另外去的目标,这种时候就特别思念起弓岛来了。
  她并没有事实上已经被他拋弃这一实感,只是想相信的他的喃喃细语重又在她耳边响起。再说,自己的自豪感也不容许她认为这是失恋,即使只是想一想这屈辱也令人毛骨悚然。
  多摩子最想知道的是弓岛的去向。只是弓岛与她一起住宿的晚上他瞒着公司,他从昨晚起的单独行动因为也有同业者在里面,所以这就意味着他回到了工作岗位。这么说来,弓岛其后的去向和行动一定与公司有联系。多摩子一觉察这一点就立即想打电话讯问一下高原光学。不知现在弓岛在何处,这是她所无法忍受的,再说她又特别的寂寞。
  “您是哪一位?”
  总机理所当然地反问道。
  多摩子踌躇了一下,但立即狠了狠心说:
  “我是中部光学的远泽。”
  这么说的话就是交易关系了,所以会被认为是加须子,不会受怀疑了。
  “请等一下。”总机变成了男的声音:“您是远泽吧?”
  “是的,我是中部光学的远泽,有点事想跟专务董事说,所以我想问一下他现在在哪里……”
  “您说是中部光学的远泽,那就是加须子吧?”
  对方非常留神地问道。
  “欸,是的。”多摩子毫不犹豫地说。
  “啊,对不起,觉得声音有点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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