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逢之后-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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敢说顾南山的坏话，扰乱军心的人，都会马上被逐出军队。
而他因为还帮顾南山进王名司令部拿东西，就更不能留了，死在外面是惟一的选择。
但这些话，我不会和林晓阳说，他不像阿依，也不像阿笙，他太善良，太听话了，虽然他比他们要大很多，但却是最容易流出消息的人。
1934年5月18日：军队里的人对我的态度比以前好了很多。就连刘丰，也因为我上次的威吓，每次见到我都不敢正眼看我。我其实很讨厌他，他原来的性格，让我不得不讨厌他。
自从知道我曾经帮林晓阳写过家书之后，越来越多的人来找我，希望我帮他们写信、写家书。
他们训练的时候不能来，要来，必须请假，但没有人像林晓阳一样舍得一个月一次的假期。他们就晚上来我房间。
我写信，也收钱。
毕竟浪费的是我晚上的时间，虽然我晚上也没什么事做。
最多是看看夕阳，写写日记。
现在再加上写信这一项，每一天都过的很充实。
1934年5月22日：今天我回到宿舍的房间，还是先帮他们写信。
这几天已经帮很多人写了信，剩下来的，也没有几个。
有的信需要用三页纸，有的，却只有几句话。
其实要对自己父母说的，也无非就是那几句话，就像上次林晓阳的信，说来说去都是那个意思。
但信越长，可能就越能表达思念之情。
有人问我，你写信的时候为什么什么表情都没有？
我反问，我需要有什么表情？
那人就说，就是思念亲人的那种表情，我们都有，听着我们说的，难道没有感触吗？
我微笑着摇头，我当然没有了，我是个孤儿，不懂这个。
1934年5月23日：今天，王名正好不在上海司令部，顾南山决定让刘丰去司令部拿东西。我相信，该说的，顾南山都已经说了，并且要特别交待，只有出色的完成任务，他的错才能抵消。刘丰到底是一个圆滑的人，知道这个时候，必须听顾南山的话，管他王名是谁，前面是不是龙潭虎穴，只要能让顾南山原谅他，什么他都敢做。他本来就是一个胆大的人。
方若雨看着刘丰远走的背影说，“刘丰是一个死脑筋的人，在这一点上，和阿笙差不多。但阿笙不会乱说话，即使他恨你恨得要死，也不会在别人面前说你一句坏话。”
顾南山也向前走一步，和方若雨并肩，“我知道。他有没有写信给你？”
方若雨摇头，失落道，“没有。”
顾南山笑，“那他一定是过的很好。”
方若雨不同意，“就是过得好才更应该写信。”
顾南山侧头看他，“为什么？”
方若雨低下头，很久，才回答，“我很担心他。虽然顾家棠会保护他，但陈松是局长，和王名交好，职位又比顾家棠高，权力大。他真要对阿笙不利，有顾家棠也没用。”
顾南山看着他认真的表情，不知道说什么，只能叹口气道，“你想的太多了。”
方若雨点头，他确实是什么事都要考虑周全，也许是在组织里的那几年留下的习惯，但既然改不了，就把它放在心里。何况有的时候，这个习惯还能救自己一命。
顾南山提议去吃饭，方若雨好奇道，“都是成功了才庆祝，你已经预料到结果了？”
顾南山没点头，也没摇头，“我会派他出去，就已经有了一半的把握。还有一半，靠他自己。”
方若雨知道顾南山一向喜欢让事情掌握在自己的股掌之间，两个人上了车，顾南山报了个地名，方若雨有点惊讶，还是上次的上海老饭店。这个情景似曾相识，上一次，他们也是坐着顾南山的车，去饭店。只不过两次的心情不一样了，上次，是带着不平与愤恨，这一次，是开心。
真正的带着好心情去吃饭。
方若雨自己也觉得，上次吃的太压抑了。
但他们中间，除去压抑的气氛，又显得很不自然。好像只有针锋相对才是他们应有的氛围，方若雨想，他们本来就是敌人，其实有无数的理由可以自相残杀，但他们没有。
最恰当的原因是：无论哪一个死去，另一个都会痛不欲生。
顾南山特别喜欢靠窗的位子，所以他们还是坐在上一次坐过的位子上，拿到菜单以后，顾南山翻开看了一遍，又看向方若雨，面不改色地问：“想吃什么？”
方若雨晃了晃脑袋，顾南山就明白了。
他点了和上次一样的菜色，方若雨就是懒得动，每次他一晃脑袋，他就知道是让他做决定。
这家店加了不少新菜，但他怕新的不好吃，所以还点原来的。反正上次点的菜，方若雨看起来并不讨厌。
菜上来，两个人沉默地吃了会，方若雨并不觉得饿，所以吃的不多。吃完了筷子一搁，伸了个懒腰，他现在在顾南山面前不像以前那么害怕，拘谨，接触越多越熟稔，但他们本来就不陌生。可方若雨又怕回到原来的状态，他们现在的相处模式已经和重逢时很不一样了。
方若雨四周环顾了一圈，顾南山捧着碗道，“在找什么？”
方若雨皱了皱眉，闻着空气里的味道，才回答顾南山：“一种很熟悉的气味，是长年喝酒的人身上才会有的，以前和阿五喝酒，他身上就有这种味道。”
顾南山本来想笑，但突然看到了什么，他迅速低下头，低声道，“你的嗅觉可真准。”
方若雨想了想，“阿五来了？”
顾南山眼眸幽深，“不，还有张京。”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六章
方若雨没想到，他和顾南山难得出来吃饭，居然就能遇到张京。他仔细回想了一下，张京从来不到外面吃饭，都是让人带饭回赌场，赌场是不管饭的，所以他的手下都是结伴去外面吃，张京身为老板，不可能和他们一起吃。就让阿五或者阿七带饭。方若雨也给他带过一次。
但他却和阿五来到了上海老饭店，为什么？
方若雨凝神思索，顾南山的眸光还投映在面前的汤水上，他想，他没去找张京，张京反而主动出现，这样也是提醒他，这个他一来上海就视为敌人的人，是时候解决掉了。
他抬起头，和跟在张京身后的阿五对了个眼神，阿五动了动嘴，顾南山就知道张京确实是来找他的，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这个时候绝对不能回避他，反而是越热情越好。
他朝张京走过去，方若雨也跟在顾南山后面，在张京的认知里，方若雨现在是顾南山的手下，如果他还坐在那里，张京依然会怀疑他们的关系。
顾南山沉声打了个招呼：“张老板。”
张京微笑，“顾爷，您也出来吃饭？”
顾南山点头，微微移了一下身体，露出身后两人的饭桌，又笑道，“如果您的赌场需要用人，尽管跟我说。”
张京微楞，“什么意思？”
顾南山轻轻地耸了耸肩，“我知道您的人向来没用，但也不知道他们居然没用到要让老板亲自买饭。”
张京的笑容彻底僵住，顾南山冷嘲热讽的本事其实一点也不比顾家棠弱，毕竟是好兄弟，但顾南山自从来上海之后虽然一直把自己放在高位上，也没有这么直白地骂过张京，就差指着他的鼻子骂他手底下的人都是废物了。
张京气不过，想起他上次也这么说过方若雨，不由得反驳道，“既然这么说，那阿雨也在老子的手底下待过，也是废物？你非要把一个废物放在身边，不如还给我回到我手下，老子是商人，就需要这种废物。”
方若雨知道，张京只要一生气，语气和自称就会改变。张京暴躁，顾南山只需要一点点的激将法，就会把他引到陷阱里。比起王名，实在是太容易对付了。
顾南山轻笑道，“张老板怎么知道我的军队不需要方若雨这样的人？他既然在你那里可以抓内奸，在我这里，一样可以。”
阿五立刻凑到张京耳边，方若雨猜是告诉他小秦的事情，张京的表情变了又变，眼睛不断地扫视着方若雨和顾南山，他原来以为顾南山和方若雨的关系，是情敌，这是从王名嘴里传出来，顾南山亲口承认的。但现在，顾南山又很信任方若雨，信任到几乎把他当做左膀右臂，太奇怪了。
直到这一刻，他突然想到了一些被他忽略的细节，有一些事情，他需要好好查清楚了。
张京和阿五回到赌场，阿五回房间看监视器，张京也走向自己的房间。他进去以后迅速把门关好，他想，第一次和阿五出门买饭，饭没买到，被顾南山嘲笑了一顿，却让他关注起一个已经离开赌场很久的人，方若雨。张京又想到，方若雨不止一次这样了，之前他因为内奸下台，方若雨当场击毙了内奸，表面上表现的很忠心，可是在他下台之后，最困难的那段时间，他却不见了。他和赌场里的很多人一起走了。而在他东山再起之后，他又在南京码头出现，跟着他一起来到上海。方若雨再一次做了他的手下，他办事勤勤恳恳，从不出错，所以张京从来没有怀疑过他。
他一开始怀疑的倒不是方若雨本身，而是他和顾南山的关系，顾南山在南京是出了名的狠角色，对待敌人毫不手软。方若雨既然是他的情敌，睡了他的女人，他绝对不可能会放过他。可今天的方若雨看起来还不错，最奇怪的是，顾南山表现的很信任他，他什么都没对他做，还把他当做最得力的手下？就算方若雨会说话，顾南山对他也太仁慈了。所以他要查，要把这两个人查清楚。
方若雨离开赌场之后，张京能用的人只有阿五，阿七，但他跟阿五的接触比较多，用他的时候，也比较多。他去阿五的房间找他，并让他在最快时间交一份以前曾经在赌场工作的人员的名单，附上联系方式。现在赌场里的这些人都是在张京东山再起之后新进的，但这些人，他不需要，只要以前的名单。
阿五很惊讶：“以前的名单？”
张京只是转了转金戒指，看也不看阿五：“对，尽快给我。”
阿五摸不透张京在想什么，但他是顾南山的人，暗地里为顾南山办事，又是方若雨的好兄弟，今天唯一和张京有过接触的就是顾南山和方若雨，也许就是这次接触出了问题？张京对方若雨起了疑心？
收集以前曾经在赌场工作的人员名单其实是个体力活，当年的资料早就被毁了，如果是他自己亲自去找，赌场就没有人监视，所以他在下面找了一个人代替他去找。在上海这个巨大的城市，一家一家地去找，一家一家地去问，是不是曾经在赌场工作过？是，就记下名字，联系方式。不是，就继续。其实张京为什么不直接把他想做的事情告诉收集的那个人，这样，阿五猜不到他想做什么，而张京自己也很累。
利用那个人收集名单的时间，阿五再找个人帮他监视场子，说有事出去，就换了衣服跑出赌场。
他来到顾南山的司令部，压低帽檐，“我找顾司令。”
看门的刘大爷看了他一眼，“小伙子，司令不在。”
阿五快速地扫视着司令部，“他去了哪里？”
刘大爷想了想，“金店。”
金店？顾南山去买首饰？买给谁？
这么想着，阿五还是向刘大爷道谢，转身往金店的方向走，刘大爷没骗他，顾南山确实在里面，挑戒指。
他直挺的身姿是怎么也不会认错的。
顾南山漫不经心地看他一眼，“怎么这个时候出来见我？”
阿五表情凝重地开口：“有一件重要的事情……”
“等等，”顾南山很正经地看着他，同时举起了两枚戒指，“你和方若雨是好兄弟，你觉得，他会喜欢哪一枚？”
阿五惊讶地张开嘴，震惊了好一会，才道，“司令，你在给阿雨选戒指？”
顾南山点头。
他皱眉看着顾南山，从看见顾南山第一眼开始，他从来没有在他的脸上看过这样的表情，这样眼眸中时时流出柔情的顾南山，他很陌生。
顾南山的手伸向远处的戒指，阿五一把抓住，此时此刻，他不得不发问：“你和阿雨到底是什么关系？”
“我爱他，他是我的爱人。”
“既然你想知道，我就告诉你，但你必须保密。否则，我会杀了你。”
“你是方若雨的好兄弟，所以这些事情，我没理由瞒着你。我相信他也一直想告诉你。你是我的人，告诉你其实我也没什么损失，只是说一段我藏了很久的回忆，这段回忆曾经让我很痛苦，但是和方若雨重逢之后，我什么都不在乎了。只要他在我身边，其他的，我什么也不需要。”
“说说方若雨这个人。”
“他曾经和你一样，是间谍。不同的是，你的目的是帮我，他的目的是害我。”
“他和他的同伴做了一场戏，假装即将被灭口，我救了他。把他带回司令部，还请他喝酒，不得不说，他一开始，表现的很天真。我很喜欢毫无心机的他。”
“我第一次看见他是在茶馆里，救他的时候是第二次。”
“那之后，我们有过几次接触，他当时说在码头做工，我查过，是真的。我暂时相信了他，我们吃饭、喝酒，聊天，和他在一起，我觉得很轻松，我喜欢这种感觉，随着一次一次的接触，越靠越近，渐渐的，我觉得我控制不住自己了。”
“我对他产生了友情之外的感情。”
“刚刚露出了一点苗头，我必须无情地掐灭。”
“你知道，我当时女人不少，情人就有十八个。我喜欢男人，但也不是非方若雨不可，我忍着几天不见他，为了让自己能保持冷静。有一天晚上司令部临时开会，还下了雨。小妹打电话给我，说方若雨去家里等我，大姐也去了。老大的性格我知道，方若雨不会好过，我想，让他清醒一下也好，但我还是马上开车回去了。因为舍不得。”
“在家门口看到他，我的心砰砰直跳。”
“我下车，他抬起头，我看到鲜红的掌印，我的心更痛了。”
“我把他带回家，那天晚上，他就在我家睡。我默念着他的名字，就像已经念了几十年。”
“我们的关系有所改善，其实一直是我不肯妥协，我的态度稍稍松动，我们就能更进一步。”
“到后来他就住进我家。”
“我从未想过那也是他计划中的一步，曾经天真地以为他也深爱着我，结果证明，我想错了。”
阿五笑了，他没想到顾南山也有这么天真的一天，在他心中顾南山一直是一个冷静又残酷的司令，但看到他露出痛心的表情，他就知道顾南山所说的是真的。他知道顾南山从不骗人，会骗人的反而是他最好的兄弟方若雨，和他喝酒时方若雨经常口无遮拦，以前阿五以为是他率真，现在通过顾南山的描述，他不知道那是不是也是方若雨的计划？
他突然想到什么，抓住顾南山陈述中的某一句，“你说，他和我一样，是个间谍？”
这实在太出人意料，无论在谁眼中，方若雨都是一个小聪明不断、大智慧没有的人，但这样的人，做手下刚刚好。有一点小聪明，又够忠心，张京当年就是看重他这一点。
但他居然是间谍，那藏在他那张聪明伶俐的脸下的，就不只是一颗聪明的心了。
阿五突然觉得昔日的酒友如今突然变得深不可测。
但其实，方若雨从来没有变过，只是他对他的看法变了。
顾南山沉默地点头，“他曾经接近我，为了拿走一份合作文件；在我之前，他曾经接近张京，你应该知道，当年的那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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