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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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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天下来,镇国大长公主消瘦了一大截,连眼睛也变得奇大。呆在院子里,足不出户,与奶娘一起守着文略。

    杨文韬那儿,由镇国公夫人小傅氏照看着,小傅氏因是续弦,更不敢怠慢,也是整宿不睡。衣不解带地照应着。

    镇国公也吓得不轻,请了瑶芳道长去府上住着,瑶芳呆不住,住一晚就走,临走留下话“若有事。着人吩咐一声”。

    茅姑姑轻声宽慰着杨文馨,杨文馨依在她怀里哭了一阵,不知道是想家,还是担心两个弟弟,哭着哭着就睡着了。

    素妍在小书房里翻腾了一遍,竟意外发现了一封信函。上面有蜡油,似有开启过的痕迹,没有看信。将信搁到小抽里,重新整理了小书房,令丫头们回房歇下,取了信函回了内室。

    宇文琰哈欠连连。见她不睡,他也没了睡意。

    他实在不明白,老王妃这是怎么回事?天底下再没有这样的母亲了。

    “妍儿……”他赔了个笑脸,扱上鞋折入内室,素妍坐在床沿上,递了一封信过来:“你的东西。”

    宇文琰接过信函,拆开一看。立时瞪大眼睛,嘴巴快能塞下一个鸡蛋,“这……”

    素妍歪着头。

    宇文琰道:“谁送来的?”

    “今晚在小书房一本兵法书里发现的。”素妍扬了扬头,“我在山上时看过几本绝好的兵书,对于这样寻常的,我是从来不看的。我在小书房每日也只是习练大字、绘画丹青而已,还有,二哥、五哥、六哥给我的信,我都是锁在专门的小抽里……”

    她才不会胡乱丢东西。

    宇文琰支支吾吾,看到第二页,“妍儿,只怕有人要害我……”

    素妍面无表情,看他的样子,似被吓得不轻,伸手一接,看了一眼,“真是奇了,怎么我们家也有这样的东西?”

    “还有谁家有?”

    素妍看了看笔迹,是用极寻常的,专门写奏章的楷体字,又称为官体字,这是北齐建朝以来,朝廷规定的专用字体,无论是科考,还是官文、奏折统一都用这种字体。大小匀称,笔力均匀,是很常见的字,这样的楷体,很难让人分辩出是什么人写的。

    她不由得勾唇一笑,“有意思!”

    她曾以为,只有江家或崔家才有人陷害,没想在左肩王府的小书房也发现了这东西。

    宇文琰皱着眉头,“有人要害你男人!”

    那又如何?

    素妍看了一眼,“琴瑟堂是何地方?周围设有阵法机关,白天只能从院门、内仪门进来,晚上要进来必须得护卫领路。居然神鬼不知在小书房藏了一件这样的东西,你说是不是很厉害?”

    宇文琰见她似早有主意,“你折腾这一天一宿的,不会就为了找这东西吧?”

    素妍正色答“没错”,只两字,却掷地有声。

    宇文琰来了兴致,“妍儿,你怎么知道有人在我们府藏了这样东西?”

    为什么要告诉他?

    她就是觉得有,也就派人找了。

    只是,其他的东西却是她预料之外。

    素妍站起身,“记得昨天和我吵架的事么?”

    宇文琰没答,都过去的事,她还提。

    素妍道:“崔珊告诉我,曹玉臻失踪了,而她派去的护卫曾跟踪过曹玉臻,发现曹玉臻去了大辽行馆,按照我朝规定,文武百官没有皇上旨意,上至亲王贵族,下至未入流的官员,任何人不得私下与各国行馆官员接触。

    当时,我就在想,曹玉臻想干什么?

    他偷偷跑到大辽行馆去,不是太奇怪了么?

    你跟我吵架后,我依旧想了很久,后来我慢慢想到,曹玉臻也许要报复。

    他要报复崔家,有可能还报复其他人。”

    曹玉臻曾经害过江家,她只是心里不安,想要寻上一遍才肯放心。

    她折腾一天一宿,也只是求自己安心罢。

    宇文琰道:“我和他又没过节,我不喜欢他,可我也没得罪他,他为什么要害我。”

    素妍摇头,“我凭着感觉才寻的,不能只寻小书房,万一旁处也有怎么办?所以,我就连带着把王府上下挖地三尺全寻了一个遍。”

    这一寻,还真寻出了东西来。

    想找的找到的。不想找的也跟着冒了出来。

    素妍道:“曹玉臻害崔家有可能,可他为什么要害你?”她摇了摇头,“这一封秘函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还说事成之日,给你西南三省为封地,真是骇人听闻。它是什么时候在小书房里的,是被什么人藏进去……没人知道!”

    宇文琰想到琴瑟堂内外的人。“你的人可靠?”

    素妍肯定地道:“能进小书房的只得四名大丫头、青嬷嬷,她们都绝对可靠。”

    宇文琰道:“小安子是与我一起长大,他也可靠。”

    “如果不是内贼放进去的,只能是武功极高的人放进去。虽然外面布有阵法,但对于武功极高之人来说。却易如平地,没有人可以拦得住他们。”素妍咬了咬唇,“这人连你都要害,我猜被人诬陷的不止你一个。”

    她,原是生气的。

    可今儿真的乏了。

    素妍褪了外袍,上了牙床。

    宇文琰也跟着躺了一下来“妍儿”。她没应。

    又想要她,她可没心思,只想好好地睡一觉。

    宇文琰低声道:“妍儿。对不起。”

    “是为昨天的事么?如果事,我接受。”

    他才不会为昨天的事道歉!

    宇文琰道:“我说的是旁的事。我娘……为我娘诅咒耀东的事……”

    素妍腾地坐了起来,本来困乏,此刻全没了睡意。“你说什么?”

    宇文琰也跟着坐起,面露愧色,天下没有这样的祖母,哪有祖母诅咒自家孙儿的,“妍儿,今儿白日母妃不许下人进静心苑搜查,我觉得奇怪。旁处都搜了,为什么不许搜那里?

    我派了护卫盯着,竟发现母妃做小人诅咒耀东……”

    诅咒她无事,居然咒她儿子!

    好恶毒的女人!

    耀东才多大,还不到四个月。

    素妍咬了咬唇,“哼!到底没拿你我当他儿媳,也没拿耀东当她孙子。哼!正好!反正她也不是你亲娘!”

    她不会气糊涂了吧!

    宇文琰不敢再说,生怕她到时候又闹腾起来。

    素妍道:“千一。”这样的凝重,痴痴地看着他的脸,他竟没为她那句“她不是你亲娘”而诧异,道:“去年的时候,你不是说在天龙寺接我时,看到一个与你长得像的凌老爷么?”

    宇文琰点了点头。

    素妍频住呼吸,低声道:“他才是你的亲舅父!”

    “你……你胡说什么?”

    好吧,她将所有的真相都告诉他。

    素妍定定心神,将去年中元鬼节,如何在鬼屋里发现凌薇,又请了黄桑道长给凌薇瞧伤治病的事儿细细地说了一遍。

    宇文琰听完之后,整个人怔在那儿,直勾勾地盯着素妍。

    素妍神色如初地平和,“一早就想告诉你,可早前凌姨求了我,叫我不要与你说,那时她容貌被毁,她不想吓着你。后来,因为这样、那样的事,一直都没有机会。

    老王妃到时,我就想告诉你,可看你那么高兴,为她跑前跑后,我就更不愿说了。今晚你与我说她诅咒耀东的事,我觉得应该告诉你。

    清心别苑住着的凌姨才是你的亲娘。虽说凌姨一直不肯说出其间的内情,但这二十多年来,她一直过得很苦,过着半人半鬼的生活,一直与辛姨住在郊外的尼姑庵里。

    你不是说,你小时候总有一个戴斗篷的女人跟着吗?她就是凌姨,她一直很想你,可因为毁了容貌,又怕吓着你,只能远远地跟着……

    早前我不敢说出来,还有一个原因,我担心护不了凌姨周全,万一有人害她性命,我就不是帮她,反而是害了她,也会让你和她造成一生都难以弥补的遗憾。

    千一,你现在知道了,如果你想去见她,就去我的陪嫁别苑——清心别苑见她吧!

    我生耀东前,送来的那口大箱子和你的斗篷是凌姨做的。原不是我娘家送的,江家送给我和耀东的东西是百日宴那天才送来的……”

    他的亲娘另有其人!

    他还记得小时候,自己从宫里的太学回来,一路上与小安子及两名护卫玩耍着,小巷里就有一个戴斗篷的女人跟着。

 788 母子相认

    他很生气,带了护卫捉弄那女人,害得那女人被淋了一桶粪水,然后他冲过去要打她,却看到一张怖人的脸,吓得他大叫“有鬼”领了小安子一路跑回家。

    那个女人居然是他的亲娘!

    过往点滴涌上心头,宇文琰沉默之后,来不及着外袍,抓了件袍子,穿上鞋就冲了出去。

    “千一!千一!”

    他不应答。

    小安子听到动静,从小榻上跳了起来,一路追了出去。

    素妍不放心,抓了斗篷出来,当她到院门时,却见四名护卫也跟了出去。

    有护卫们跟着,她也放心了一些。

    一行人骑着快马,夜风吹拂着衣袍,二门外有人影掠过。

    青嬷嬷披衣出来“王妃”。

    素妍轻声道:“我把凌姨的事告诉他了,我还没说完呢,还没告诉她,凌姨的脸好了……”

    青嬷嬷扶住素妍,“你今儿累了一天,早些歇下。”

    素妍与青嬷嬷回到内室,素妍问:“上次,你说凌姨给德州凌家写信的事。”

    德州到皇城,就如同卫州到皇城一般,三五日就能抵达。

    青嬷嬷道:“凌老爷找了凌夫人那么久,要是知道她还活着,指不定有多高兴呢。”

    素妍低垂着头,“王爷说,老王妃在静心苑里偷偷扎了个小人,是用来诅咒耀东的,这也是今天她死活不肯让下人进去搜查的原因。”

    青嬷嬷原是带着笑意的脸,立时冻凝成冰,“真是个恶妇。辉世子才多大,她就这般容不得了。她是一心想让叶海月做侧妃,想让叶海月给王爷生儿子呢……”

    可宇文琰答应了素妍,今生今世,独她一人。

    老王妃定是知道的,所以才会这么恨她、恨她所生的耀东。

    居然会背着他们做小人。拿针扎。

    “王爷又不是无知小孩,嬷嬷能瞧出来,王爷也能知道。自打她来皇城,我从心里就没拿她当婆母看,也不想去跟她请安,她与人说我不孝,不孝就不孝吧,也懒得和她演戏。”

    素妍什么都知道。只她不说。

    现下想来,紫霞的咄咄逼人,青霞的小心谋划,处处都不像拿宇文琰当自家亲兄弟的样,只怕他们也是一早就知道宇文琰与她们并非同母所生。

    只怕,得了老王妃的挑唆,甚至还认为这王府里但凡好东西,都该是她们的才对。

    *

    二月的夜。春暖乍寒,宇文琰纵马飞奔,一路到了素妍所说的清心别苑。

    这么久。他才知道自己的亲娘另有其人。

    他一直无法理解,为什么从小到大老王妃没亲手给他做一件衣服、一双鞋,她也疼他,给他好吃、好穿的,可却从不如待紫霞、青霞那般。

    对紫霞、青霞,她看着她们时是笑着的。而对着他。则有一种寒意,无论她笑得多灿烂明媚,却有些像在应付客人。

    对,就是这种感觉。

    宇文琰进了清心别苑,折入花园,行至翠竹林荫中,更显满目昏暗。荫影密密遮天,微风轻扫,枝叶婆娑起舞,于青石道上洒下森森黑影。

    夜,是这般的静。

    心,却是这样的澎湃难宁。

    有婆子追了过来,一路唤着:“王爷!王爷!”

    小安子尖着鸭公嗓子,“去歇你们的,王爷不用你们服侍。”

    婆子应答一声,回了各自的屋里。

    一阵敲门声,如雷敲打心上,如鼓响在耳畔。

    凌薇已被吵醒。

    住在偏厢房的慧娘披衣起来,身侧躺着小小的苦儿,到底是孩子,这么大的动静,居然依旧睡得香甜沉迷。

    最早起来的,是同住在这小院客房里的凌老爷父子。

    凌老爷也是清晨才赶到皇城的,兄妹二人在郊外清风庵里相见,自是痛苦一场。

    这一天,对于他们来说都像是一场梦。

    连着凌大爷听了自家姑母的遭遇,也潸然泪下。

    院里服侍的婆子壮着胆子,“谁……谁?我……我可告诉,这处院子是……是左肩王妃的陪嫁别苑,你……可别乱来……”

    宇文琰按捺不住激动的心。

    小安子在一边道:“我家王爷求见,还请嬷嬷开门。”

    凌薇只觉自己的一颗心都要蹦跳出来。

    婆子开了门,凌薇只着中衣,披了件半新的斗篷,静默地立在花厅里,借着微弱的光芒,看着如烟如雾的月色中走来一人,如花容颜拢于朦胧月色中,她如一朵夜花暗放,光华清滟,行止如风,衣带飘飞。

    宇文琰快走几步,看着花厅里的妇人,这一张面容,竟有六七分与老王妃相似,凌薇的母亲与老王妃的母亲,原就是一对孪生姐妹,据说二人长得一般模样。

    凌老爷披衣出来,见宇文琰站在花厅前,一动不动地看着凌薇。

    凌薇见是宇文琰,这一刻,她等了很多年,以前从不敢想。

    宇文琰问:“妍儿说,你才是我亲娘!你是我亲娘吗?”

    凌薇的泪,顿时如断线的珠子,不听使唤的涌出,她却没有抬手拭泪,就这样静静的凝视着宇文琰,一个字说不出,一个音都发不出。只有落泪,落泪,片刻间,两侧脸颊便有了两道泪溪。那泪珠儿,叭嗒!叭嗒地滑落,自下颌滴落而下,如一场久旱后的甘霖。

    辛氏听到声音,也闻声出来,看着花厅里四目相对的母子,一个静默流泪,一个讷讷看着,眼里蓄着泪水,却拼命不让泪水涌出,嘴唇微微蠕动。

    宇文琰又道:“为什么不早些告诉我?老王妃从来没拿我当儿子……她……她竟在府里使巫蛊之术诅咒耀东,诅咒妍儿……耀东连四个月都不到呢……”

    他扬了扬头,一个控制不住。整个人软了下来,跪在凌薇的跟前。抱住她的双腿失声痛哭。

    辛氏愤怒不已,“她也太恶毒,害了妹妹一辈子不说,如今又要害阿琰夫妇。耀东是多乖巧的孩子,她竟要诅咒。那恶妇也太狠毒了!王妃也是个贤惠、孝顺的,她整日想方设法的刁难……这种恶妇就该遭天打雷霹!”

    凌大爷听到辛氏的大骂声,轻声道:“爹……”

    凌老爷含着泪,摆了摆手,“就让你姑母与王爷自个呆会儿。这二十多年,你姑母与王爷,都过得苦哇!是我这个做大哥的没尽心,否则也不会害你姑母苦了这么多年……”

    凌老爷回到客房。坐在榻上,扁着嘴无声哭泣起来,这一天,他和凌薇都哭得太久,仿佛要把这一辈子受的苦难都给哭完。

    他未曾想到,自己的妹妹在卫州叶家受过那么多的委屈,有过那样不堪的过往。

    当他们一家的日子过得越来越好,而他唯一的妹妹却堕入人间地狱。过着半人半鬼的生活。

    凌大爷道:“爹,这事怎么办?姑母受了这么多苦,难道我们就算了。王爷都娶妻生子了,难不成还不能给姑母一个名分?”

    凌老爷道:“这么大的事,是你我能做主的?那边还有你姑母,还有左肩王,且听听他们怎么说。重要的是,这件事只怕连老王爷都不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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