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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血色青春-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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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把衣服扔在地上,手背到后面去!” 
  小姑娘犹豫了一下,又顺从地照办了。她低垂着头。两肩竭力向前耸着,好像要把自己暴露着的身体包藏起来。眼泪一滴一滴地掉在地上。 
  陈北疆审视着这具完全裸露在自己眼前的躯体。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她慢慢地走近小姑娘,突然伸手抠住了她的下部。另一只手抱住她的肩膀。 
  “说,搞过几个男人?” 
  “没……没搞过,就是…——让一个人摸过。” 
  小姑娘吓得缩成一团,几乎要瘫倒在地上。陈北疆紧紧地搂住她,自己的体内莫名其妙地涌起一股潮动,紧张、兴奋、急不可耐。过了很久,才逐渐平静下来。 
  小姑娘穿衣服时,陈北疆才突然发现,她的身体是那么脏、那么丑。除了刚刚发育的两只乳房微微隆起以外,全身的其他地方和大男孩子没有什么两样。 
  她感到一阵恶心,想呕吐。 
  放走小姑娘以后,她忽然想起了王星敏。她才是个真正的女人。 
  18 
  父亲好几天没有回家了。陈成给父亲机关打了几次电话,都没有找到他。接电话的是个女人,她一本正经地告诉陈成,你父亲在机关参加运动,暂时回不了家。 
  陈成预感到,父亲可能要出事。 
  傍晚的时候,父亲突然来到学校找他。他神态平和、安详,乐呵呵的,不像有什么事的样子,陈成稍微安心了一些。 
  但是,父亲从来没有到学校来过。今天怎么就突然地来了呢? 
  父子俩围着后海和前海转了两圈,天完全黑了以后,他们在前海岸边的一块条石上坐了下来。 
  父亲默默地抽着烟,两眼望着水面出神。坐了很久,他从书包里掏出一瓶白酒和一包加工成薄片的牛肉,对陈成说:“儿子,你现在已经是大人了,爸爸要和你像两个男子汉一样喝一次酒,谈谈心里话。” 
  说完,他打开酒瓶,仰脖喝了一大口。陈成接过酒瓶,也照样儿喝了一口。酒是辣的。吞进肚里浑身发热,不一会儿,脸就红了。但是,酒并没有使他兴奋起来,他只是想哭,父亲从来没有对他这样慈爱过。 
  “儿子,我的罪名已经定了,两条。一是反党,五九年庐山会议处理彭德怀,我给中央写过信,为他鸣不平;二是生活方面的事,有人揭发我搞过十几个女人,是腐化堕落分子。 
  “搞女人,我承认,但不是十几个,只有一个。机关造反派逼我说出她的名字,我没有说。已经害了人家了,不能再害得她无法生活下去。 
  “至于反党,我绝不能认这个账。党内许多高级干部对处理彭德怀的问题有看法,只不过他们不愿公开讲出来,而我却讲了。” 
  说完,他又不说话了。只是默默地喝着酒。酒喝完了,他站起身来,用力把空酒瓶扔进水中,酒瓶在水面上漂了一会儿,咕嘟咕嘟地冒了几个泡,沉到水底下去了。 
  父亲笑了起来。 
  “你看这酒瓶子,一根直肠子,灌满了水就得沉底。我们这些人也是直肠子,遇到事情不会打个弯儿,结果是吃了亏。 
  有的人一生都在做假,吹吹拍拍的,现在反而是走红吃香。儿子,多学着点吧!别学爸爸,也别学那些小人。“ 
  父亲临走时,把自己的大英纳格手表留给了陈成。他笑着说:“这玩意儿不错,走得准,从来也没骗过我。不像政治那东西,没有什么准头,闹不清什么时候就快了,就慢了。有时候,还掉过头来走。” 
  说完,他又笑了,笑得爽朗、开心。 
  第二天,他就死了。 
  造反派没有打他,只是逼他交待问题。整整围攻了一天。 
  当晚,他就在自己的办公室里自杀了。他用的是裁纸刀,先是把腹部切开了,肠子流了一地,然后才是刺中心脏,手法准确有力。 
  当年,在洪湖苏区打白匪军时,他是以玩梭标出名的。 
  事后,有人说曾听见他在办公室里笑。笑声很大,好像笑得很开心,但是不知他在笑什么。。陈成一滴眼泪也没有掉。处理完父亲的后事。他甚至还和机关造反派的头头握了手。 
  那是个女人。一个满脑子都是政治,张嘴就是政策的女人。 
  陈成贴出了退出红卫兵组织的声明,揣着一把匕首走出学校。 
  校门外,周奉天和宝安、顺子在等他。 
  “陈成,你不能蛮干,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周奉天用身体拦住陈成,压低声音说。“我自己的事,我知道怎么办,不用你管。”陈成没看周奉天一眼,脸绷得紧紧的。 
  “看你是条汉子,我想管。”周奉天又往前逼了一步,“告诉我,陈成,怎么帮你的忙?” 
  “不用。”陈成侧开身子,绕过周奉天,头也不回地走了。 
  晚九时,造反派的女头和一个女伴走出了机关大门。她们推着白行车、边走边谈着。下了便道,正要骑上车子时,暗影中闪出一个人拦住了她们。 
  这个人眼睛里冒着火,手里紧握着一把明晃晃的刀子。 
  “说,我父亲为什么会死?是谁逼的他,谁害的他!” 
  女人惊恐地向后退着,声音颤抖地说:“……小成,你冷静一点儿……他是自杀……” 
  “打白匪的时候他怎么不自杀?过雪山草地,几天吃不上一颗粮食的时候,他为什么不自杀?现在他倒自杀了,到底是为什么?是谁陷害他,逼着他自杀的?你说r”小成,你冷静一点儿,你父亲,是畏罪……“ 
  女人的话还没有说完,从她的身后又闪出几条黑影。一把锐利的蒙古刀一下子就剌进了她的腹部。她哎哟了一声,摔倒在马路上。手上扶着的自行车也摔倒了,重重地压在她的身上。 
  女伴吓得惊叫起来。一把又粗又长的刮刀顶住了她的脸。 
  “你要敢叫唤,我戳烂你的舌头!” 
  二十年以后,陈成仔细地研究了父亲的日记,才隐隐约约地猜到,那个女人,就是父亲“乱搞”过的惟一的女人。 
  他挺为父亲遗憾,竟“搞”了这么一个不是女人的女人。 
  19 
  王星敏不同意和周奉天他们一起去外地,尽管顺子一再花言巧语地劝说,她还是坚决地拒绝了。我为什么一定要躲到外地去呢? 
  但是周奉天清楚地意识到,王星敏一定会遇到麻烦。因为,与她作对的也是个女人,而女人是最会记仇的。 
  他决定去找陈北疆。陈成认识陈北疆,愿意从中调停一下。 
  在后海中学红卫兵总部看见陈北疆的第一眼,周奉天就本能地感到了一种恐惧。他还从来没有像这样害怕过一个人。而且,这个人竟是个姑娘,一个非常漂亮的姑娘。他觉得在这个姑娘身上,有着一种超人的决心和意志,有着一种天生的驾驭一切的气质。 
  “你们是王星敏的什么人?凭什么我一定要按你们的要求去办呢?”当陈成很婉转地说明来意以后,陈北疆冷冷地问。 
  “我们是她的朋友。我们不能看着自己的朋友被人任意欺负而不管。”周奉天强硬地说。 
  “你是谁?”陈北疆轻蔑地看了周奉天一眼问。 
  “周奉天。” 
  “流氓头子?” 
  “过去是,现在也是。” 
  “你要干什么?来打架?” 
  “来求你高抬贵手,放过王星敏。” 
  “是她让你来向我提出请求的吗?” 
  “她并不想求你。是我,我求你帮个忙。因为,我起过誓,一定保护好王星敏。” 
  “我要是不同意呢?” 
  “那我绝不会放过你!” 
  “挺有意思的。请问,你打算怎样报复?” 
  “选择一种你最害怕的报复方式。” 
  “你怎么知道我最害怕的是什么呢?” 
  “因为你已经在王星敏的身上用过了。” 
  “脱光衣服,给男人看?” 
  “不仅如此。” 
  “还要干什么呢?” 
  周奉天犹豫了一下,咬咬牙,狠狠地说:“轮奸。” 
  陈北疆的脸上泛起一层红晕,她默想一下,然后用极为平常的语气缓缓地说:“你记住,我今天已经认识你了。以后,我还要抓住你。 
  然后,打死你。“稍微停顿了一会儿,她又补充说,”当然,在打死你之前,我希望能听到你的哭叫声。“ 
  “那好嘛!咱们两个人都发过誓了,是吗?”周奉天的目光中透出一股杀机,像锋利的刀一样刺向陈北疆。 
  “是的,我会遵守自己的誓言的。”陈北疆仍很平静,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那天,天气很热。秋老虎发威,太阳发着狠地烧灼着大地,似乎地球上的一切水分都被它烤干了。但是,当时在场的所有人都感到很冷,一股寒气从心底冒出来,冷得浑身发抖。 
  陈成抬头看着天上。一片看不真切的黑雾正掠过太阳。 
  他认出来了,这片黑雾就是命运。 
  20 
  王星敏意识到自己被严密地监视起来了。 
  早晨,她长跑回来时,隐约地感觉列树篱后有人在冲她指指点点的,好像还听到他们在说自己的名字。 
  整个一上午,不断地有人朝院子里探头探脑的,但是没有人进来。 
  下午,母亲支派她去副食店买酱油。进店门时,她突然感到后背上一阵灼痛,好像是远处有人投射过来的目光刺中了她。她回身来,远远地看见了那个人,看见了那双美丽而又平静的眼睛。 
  那是陈北疆。 
  两个姑娘默默地对视了几秒钟,陈北疆微微一笑,转身走开了。 
  晚上,有人上了房顶。他们小声地说着话,还不断地来回走动,头顶上不时传来屋瓦的断裂声。 
  王星敏摊开高等数学课本,开始做习题,整整做了一夜。 
  天亮的时候,她才发现几乎所有的题都做错了。 
  她笑了,笑自己。 
  陈北疆也是一夜没合眼,她抱着双臂站在一棵树下,任凭露水浸湿了头发和衣衫,一动也不动地注视着小院内那扇亮着灯光的窗子。 
  她知道在那扇窗于里面的王星敏正在干什么。她仿佛看见了王星敏那瘦削的肩膀、那秀美的头发和端庄、美丽的面容,看见了她全神贯注地做习题的神情。 
  她的眼角湿润了,一滴冰凉的水珠顺着面颊流下来,流进嘴角,是咸的。她太爱王星敏了。如果王星敏能够顺从自己,听从自己的摆布,那该多好啊!自己一定要好好地珍爱她、保护她,为她牺牲自己的一切。 
  可是,本能又告诉她,王星敏不仅不会顺从自己,而且,还是自己最危险的敌人。她那种自强不息的意志,自尊自重的品格,独立不羁的精神以及绝不向强权低头的傲骨,不都是对自己最大的威胁吗? 
  爱不成就恨,得不到的就毁灭掉。陈北疆用手掌抹了一把脸,心情平静下来。 
  天快亮了,周奉天快该来了吧? 
  刘南征和陈北疆站在一起。前半夜,他蹲在树下睡着了。 
  现在,他毫无睡意。他贴近陈北疆,悄悄地把手放在她的肩上。陈北疆似乎没有察觉,仍然一动不动地站着。 
  “北疆,”刘南征吭吭哧哧地说,“我有一个愿望,非常强烈,逼得我不能不告诉你。” 
  “什么愿望?”陈北疆淡淡地问。 
  “我想,想吻你。”刘南征憋红了脸,终于把想说的话说出来了。 
  “可以。”陈北疆的眼睛仍然注视着王星敏的窗子,冷漠地说,“但不是现在。” 
  “你让我等到什么时候?” 
  “打死周奉天。” 
  “你说,他们会来吗?” 
  “已经来了。” 
  “在哪JL?”刘南征抄起垒球棒,紧张地向胡同两边张望着。 
  “不知道。但是他们肯定是来了。” 
  周奉天确实来了。另外,他还带来了七个人。除了顺子和宝安,其他五个人都是北城玩儿主中的亡命徒。他估计陈北疆一定会在王星敏家的附近等他上钩,但是没有想到,刚刚走进胡同就被包围了。身后,是田建国带着的二十几个红卫兵,死死地堵住了胡同口;前面,站着虎视眈眈的刘南征和陈北疆。这两个人的身后,还有二十几个人。 
  此时,天已大亮了。 
  周奉天的人迅速散开,分成两排紧贴在胡同两侧的墙上,拔出刀子逼住从前后两个方向迫近的红卫兵。 
  三军对峙,两面夹击,形势对周奉天非常不利。 
  周奉天双手一抱拳,微微躬下身子,向陈北疆作了个长揖说:“陈大姐,我再求你一次,放过王星敏。” 
  “谁是你的大姐。臭流氓,我们是红卫兵爷爷。”刘南征横眉立目,低吼着。 
  “好吧,就算你们是爷爷。”周奉天顺从地说。 
  “周奉天,你过来。”陈北疆命令道。 
  周奉天向前迈了几步,手下的人也随着他往前移动。握着刀,瞪着眼,身子紧贴着墙壁。“再过来一点儿。”陈北疆晃了晃手中的武装带,又命令道。 
  周奉天又向前迈了一大步。 
  “昨天你才立下的誓言,为什么今天又嘴软了?”陈北疆讥讽地问道。 
  “我怕了。”周奉天低着头,小声说。 
  “陷得太晚了吧?”陈北疆抡起皮带向周奉天抽过去。沉重的铜扣砸在他的头上,血水立刻就顺着鬓角流到脸上。 
  周奉天没有闪躲,又低着头:“我是害怕了。” 
  “我操你妈,陈北疆!”当陈北疆再次抡起皮带时,站在墙边的宝安突然怒骂了一声,挺着大号刮刀向她扑来。 
  刀尖离她的心口还有几寸远时,宝安被刘南征的垒球抢子击中了头部。他踉跄了几步,一下子扑倒在刘南征的脚下。 
  他叉挣扎着站起来,血红的眼睛怒视着刘南征,咬着牙缓缓地骂出几个脏字:“我操你们红卫兵的妈。” 
  垒球棒子横着抡在他的左脸上,他的身子一下子飞了起来,摔倒在墙角,嘴里流出血沫子,半个耳朵卷了起来,那双血红的眼睛仍然一眨不眨地瞪着刘南征。 
  陈北疆平静地看着周奉天,问道:“你打算怎么办?” 
  周奉天看看宝安,又看了看身后自己的弟兄们,痛苦地说:“好吧,我跟你们走,听凭你的发落。” 
  说完,他掏出一把匕首扔在地上,侧身绕过陈北疆和刘南征,向胡同中走去。 
  陈北疆迟疑了一下,还是下了决心。她对刘南征说:“先把他带到你们学校去,好好地收抬他。” 
  刘南征会意地点点头。 
  临走前,陈北疆又看了一眼那几个仍持刀贴墙而立的流氓,示意田建国带着人留在这里。田建国一挥手,二十几个红卫兵立刻持枪舞棒地拥了上去。 
  兵分两路,终于使红卫兵丧失了一次打死周奉天的机会。 
  两年以后,当他们再次得到这种机会时,他们已经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三分钟以后,在胡同外面的大街上和胡同中间王星敏的家门前,几乎同时发生了恶斗。 
  走出胡同口,周奉天立刻就加快了脚步。一个高个子红卫兵紧追几步,伸手抓住了他的后衣领。周奉天带着他又往前挣了几步,猛地转过身来,对准他的胃部狠狠地蹬了一脚。 
  大个子“哎哟”了一声,跌倒在地上。 
  紧接着,周奉天从腰里拔出一把大号刮刀,一刀将第一个冲上来的红卫兵刺倒。然后,他往后退了几步,掏出一个小玻璃瓶,高举在头顶上,对着乱成一团的红卫兵们大叫一声:“谁也别动!” 
  “炸药。”有人惊叫了一声,往后退缩。 
  刘南征举着垒球棒,向周奉天扑过去。 
  宝安那张被血水抹花了的脸,那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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