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青春-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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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能力保护一个女人吗?
我必须保护她!为了家庭的尊严,为了蒙屈受辱的爸爸妈妈。
尘暴过后的第三天,阮平津在屋里捡到了一张纸条,这是有人从屋门的缝隙处塞进来的。
纸条上只有一行字,是用血水写成的:阮晋生,你的死期到了!
10
“你们中间,谁是胡俊光?你站出来!”边亚军说,声调阴沉、威严而凶狠。
十五个老红卫兵被四五十个凶神恶煞般的玩主团团围住,他们已经无法抵抗了。他们现在所能做到的,就是紧紧地把两个姑娘护在中间,以尽到男人的责任,维护最后的脸面。
“谁是胡俊光,站出来!”
没有人回答。
“我再说一遍,胡俊光,你站出来!你,有胆量面对一个死去的人,砍下他的手指,为什么没有胆量站出来,面对这些活着的人?”
那是一个和暖的秋日。高悬的太阳发散着强白色的光焰,照得人们浑身燥热。边亚军冷森森的声音却像一阵凛冽的寒流,在场的每一个人的心都被冻得紧缩成一团。
没有人讲话。只有两个姑娘拼命抑制的泣声。
“你不敢站出来,可以。你可以走,离开这里,回到自己的家里去。不过,这两个姑娘将为你而留下,为你,胡俊光!
“她们留下来,会被强奸,十次,百次。她们会被戏弄、展览,赤身裸体地趴在地上号哭、喊叫、哀告。她们,甚至会被摧残致死。
“胡俊光,你记住,这一切都是因为你。因为你在面对死人时的英勇和残忍,也因为你在面对活人时的怯懦和无耻!你,还有你们,一旦从这里走出去,你们就将永远地丧失了作人尊严!
“你,你们,走吧!,t玩主们让出了一条路。
老红卫兵们没有动。有几个人拔出了刀子,紧紧地护卫着两个姑娘,也护卫着一个戴眼镜的小伙子。
他挣脱开同伴的阻拦,勇敢地站了出来。
“你是胡俊光?”
“我是胡俊光!,,咣啷一声,一把串着三个钢环的大砍刀扔在了胡俊光的脚下。
“你,胡俊光,把刀拿起来!”
11
疯熊回家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
他后来对别人说,那天他本来不应该回家的。那个文工团的女演员,死活要留他过夜。他不干,坚决要走。女演员就剥光了自己的衣服,光着身子偎进他的怀里,伸手就捏住了他的那玩意儿。疯熊说:我当时憋闷得没着没落的,真想豁出去了。但是我没有,硬是挺熬了过来。男子汉要有德有操,坐怀不乱。疯熊的话,想象多于事实。有没有女人对他献媚求欢,已无可考证,但是他本人绝不是什么坐怀不乱的主儿。不过,有一点他是说对了,那天晚上,他是不应该回家的。
他推开家门,伸手去拉灯绳时,却发现灯绳断了。他愤愤地骂了一句粗话,随手屋门重重地撞上了。
他摸黑走了两步,这才发现,屋里有一个人。
那人坐在写字台前的破藤椅上,正抽着烟。屋里很暗,什么也看不清。但在烟火的一明一灭中,疯熊清楚地看见了那个人的眼睛。那是一双泛着凶光、暗藏杀机的眼睛。
疯熊心里一惊,“妈的,他又活了?”他见过这双眼睛,在香山公园门外,在他刺出第一刀后,这双眼睛就死死地咬住了他。
“你,你是谁?”
“周奉天。”
“你,你要干什么?”
“索命,讨债!‘。
“我操你妈,周奉天!”疯熊随手把手中的门钥匙向那个人的头上砸过去,然后转身就向门口跑。但是在慌乱中他忘了拉门,就一头撞在了门框上。
一把尖利的硬器顶住了他的后脖颈,他的脸被挤压得紧贴在凉凉的门板上。
“后悔吗?”那人的声音冰冷、傲慢,就像是他妈的救世主。“说声后悔,我就饶了你。”
“操你妈!老子一生一世没干过后悔的事!”疯熊猛的一低头,让过刀锋,猝然转身,不顾一切地向那个人撞过去。
动作刚烈、强悍、猛勇,像一头被激怒了的熊。
但是,他显然不是那人的对手。夜暗中,他先是觉得胸口上挨了重重的一击,身子不由自主地佝偻成一团;紧接着,后脑部又挨了更重的一击,眼前腾起几颗细碎的金星,仿佛一下子被敲进了一个无底的深涧,忽悠着急速往下坠落。
冥冥之中,疯熊觉得有一股冷风向自己吹来,左脚变得冰凉。
他妈的,谁把我的鞋给脱了?他想着,后来就什么也想不起来了。只是觉得左脚很冷,像是冻僵了。
邻居们说,那孩子是自己爬着去大院卫生所的。楼梯上、马路上一直到大操场,一溜儿乌黑的血点子,吓死人了。
卫生所的大夫说,凶手的刀法纯熟、老到,选择的部位极准确,只一刀,就把疯熊的左脚跟腱和血管、神经都切断了,其动作完全是职业性的。唉,好端端的一个棒小伙子,一辈子就算是废了。
大院的门卫说,在傍晚前后,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陌生人进人大院。门卫还说,疯熊废了?好!省得他天天往院里招一些不三不四的人。
那么,疯熊在接到去部队服役的通知以后,他为什么迟迟没有走?他到处乱窜,究竟在找什么?没有人知道。问他,他死也不肯讲。问急了,他就胡编乱讲,把当时一些出名的女演员都编排到自己的故事中,她或她拼命勾着他,他要走,她就死。
许多朋友都说,如果不是赶上那个时代,疯熊会是个很浪漫、很潇洒的人物。
许多年以后,疯熊当了一家贸易公司的经理,靠着倒腾批件发了横财。当他拿到第一笔七万元人民币的回扣佣金以后,他大哭了一场。哭完了,他喝酒,喝得酩酊大醉,酒醉后又是嚎哭不止。
不过,酒后吐真言,他说出了当时的实情。
“他妈的,那帮王八蛋,阮晋生,竞给我取了那么个代号,冯狗剩!还给我安了顶‘三代赤贫’的帽子,让我套上,我能不倒霉吗?”
狗剩,不是一个很吉利的名字吗?狗都不吃,驱邪。
“可他妈的赤贫吉利吗?当时,我的手里一分钱都没有,部队远在云南,我怎么去?到处去借,借了三天,才借到一块八角钱!”
落难的贵族,比赤贫还惨。
凶手是谁?也是没有人知道。但是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凶手不是边亚军。
一九六九年底,公安局的干警曾带着疯熊当面辨识过边亚军。他们两个人面对面地坐着,都很坦然。疯熊说,不是他,他没有那么一双眼睛。边亚军说,不是我,我没有那么好的刀法!警察问,谁的刀法好?边亚军:周奉天。
管他是谁呢!疯熊后来极大度地说。老子现在这样就挺好,钱也有了,女人也可着心变着花样地玩了,两条腿都直溜的汉子又能怎么样呢?
凶手的问题成了永久的悬案。不过,知情的人都说,疯熊知道凶手是谁,只是不肯讲出来。为什么不讲呢?是吓破了胆,还是别有隐衷,就不得而知了。
12
据当时在场的人说,在那一刻,胡俊光表现得像一个真正的男子汉。
他刚开始有些慌乱,不知所措,但很快就镇定了下来。
他慢慢地蹲下身子,系紧回力球鞋的鞋带。然后,他毫不迟疑地拿起了地上的那把砍刀。
他站起身来,紧握刀柄,亮出饿虎捕兔的身架。砍刀背上的三个钢环颤响了一下,锋利的刀刃在阳光下反射出耀眼的毫光。
“姓边的,这把砍刀,你是让我用来砍你呢,还是砍我自己?”胡俊光打量了一下站在前面不远处的边亚军,沉着地说。
“都可以!”边亚军把双臂抱在胸前,神态倔傲、阴狠。
“砍我,咱们只是一对一,别人绝不插手;砍你自己,我今天也只要你的四个手指头。”
“好吧,边亚军,你先把他们放走,我陪你玩到底!”胡俊光看了自己的同伴们一眼,低声说:“他们是无辜的。”
“他们必须留下,作为见证。冤有头,债有主,今天,我只找你一个人结账!”
“可以。欠债还钱,欠命抵命。我欠周奉天四个手指,今天我还他就是。”
“胡俊光,你在剁掉他的手指时,他已经不是周奉天了,他是一个死人!你欠了死人一笔债,你打算怎么还?”边亚军怒不可遏地说。“这笔债,你无法偿还!”
胡俊光冷笑了两声,没有说话。他手中的砍刀无力地垂落下来。
边亚军长喘了两口粗气,竭力抑制住自己的情绪,又接着说:“胡俊光,今天,我的人多,我不逼你对自己下手。但是,你必须回答我一个问题。能够回答出来,你们可以毫发无损地从这里走开;回答不出来,”他咬着牙,恶狠狠地说:“你和他们,谁都走不了!”
“你问吧!”胡俊光愣怔了片刻,说:“你,是否和周奉天有仇?他侮辱、伤害过你或你的亲属,都可以算作有仇。有仇不报非君子。如果是为了报仇,别说剁下他的手指,就是拧下他的脑袋,也是天公她道的,我将无话可说。胡俊光,你说,你和周奉天有仇吗?”
“我们之间没有私仇,但是有公愤,他犯了众怒!”
“公愤?众怒?”边亚军勃然变色。咆哮着说:“你们高干子弟,难道没有激起公愤、触犯众怒吗?你们吃香喝辣,高宅暖轿,受到最好的教育,有着确定不移的前途,你们凭的是什么?打江山的可以坐江山,我们无话可说,但是凭什么要把江山传代,你们就成为当然的继承者?世代相传,永续香火?你们炮制血统论,彻底断绝了我们这些下九流子弟的一切念想和前途,又凭的是什么?你们的所作所为,天怨人怒,万夫所指,胡俊光,你们不也应该被毁尸分体吗?”
胡俊光无言以对,沮丧地转过脸去看着远处。不远的前方,是钓鱼台国宾馆,那里,住着中央首长。这些问题。是不是应该由他们来回答呢?
他的额角上渗出了巨大的汗珠。
“胡俊光,你动手吧,砍下自己的手指。”
“干漂亮点儿,像条汉子,以平众怒!”边亚军冷冷地说。
“你不动手,我立即就离开这里。我走了以后,我身后的这帮人会动手的。他们,不仅会砍掉你的手,而且会滥伤无辜。”
“边亚军,你要有种,就别走,看着你爷爷动手!”胡俊光狂吼着,倏地蹲下身子,把左手平放在地上,右手用力一挥,砍下了第一刀。
这一刀落空了,刀刃切进手指前半寸远的泥土里,引起了流氓们的一阵哄笑。
边亚军没有笑。他默默地注视着胡俊光,忽然对这个小伙子产生了几分同情和怜悯。是的,公愤与众怒,一个集团对另一个集团产生嫉恨,一个阶层对另一个阶层施行压制与报复,这一切,能够让一个普通的年轻人负责吗?
他转过身,分开人群走了。
在他身后,传来胡俊光凄厉、怨愤的叫喊声:“姓边的,你别走,老予还你四个手指头!”
随后,是一阵惊呼,惊呼过后是一片死寂,连喘气声都听不到了。在这死寂的上方,飘荡起胡俊光带着哭音的笑声。
胡俊光,在几十双眼睛的包围中,果断准确地砍下了第三刀……
再以后,边亚军听到了清晰的哭泣声,那是两个年轻的姑娘在哭泣。
她们为什么要哭呢?恐怖、愤怒,当然还有深深的仇恨。当她们目睹了这血淋淋的一幕以后,她们将终生怀着这种仇恨去生活。我们这个社会,能和解吗?边亚军想。
茫然无知,头脑中一片空白。
13
画舫斋血案之后的第二天,义愤填膺的老红卫兵闯进南城天桥地区,搜寻贺二根。他们很快就在当地居民的指引下找到了贺家。
贺氏兄弟已畏罪隐匿,家中只剩下一个姐姐和一个半瘫的老父亲。贺父曾是老天桥一带有名的恶霸,一生都是在打架拼命玩刀子中活过来的,什么阵仗都见过。
红卫兵来的时候,他把浑身衣裤脱得精光,提着一把菜刀,丁里当啷、连咳带喘地冲了出来:“要人没有,要鸡巴,有一条。谁想要,你们上来!”
“老王八蛋,滚开!”红卫兵们没费力就把菜刀夺了下来,又在屁股上给了几脚,把老流氓踹在地上。紧接着,十几条汉子持刀舞棒地闯进去。一通海砸,锅碗瓢盆、箱橱柜案,全被砸得稀烂。
屋里的红卫兵刚一撤出来,屋外守候的几十个男女红卫兵立即刮风般地把砖头石块砸向门窗和院里摆放的坛坛罐罐。
几分钟以后,贺家除了一个空房框子还立在那里以外,里里外外都被砸得粉碎。
老红卫兵们撤走时,贺家的大女儿,一个青年女工曾追到大街上撒泼大骂。她使用的是家传天桥骂大街的套词,恶秽毒淫秽、淋漓尽致而又朗朗上口。
余怒未息的红卫兵们立即返转回来。几个女红卫兵扑了过去,三下两下就扯掉了贺女的裤子,把她光着屁股按倒在地上,拼命撕扯她的嘴。
她的嘴角被裂开一道很长的豁口,像母狼似的,龇出两排洁白的牙齿。但是,她仍痛骂号叫不止。两条光腿疯了般地在半空中蹬踢,一个女红卫兵被她当胸踹了一脚,仰面摔出去好远。
让我来!一个剃了光头的大个子男红卫兵把女伴们拉开,抡起粗大的垒球棒,重重地砸向青年女工的下部,咯崩一声脆响,耻骨被击碎。
女工躺在地上,再也不动了。
14
在同一天的傍晚,又连连发生了两起强奸伤害案。这两起案件极其相似,受害者都是无辜的女学生,而作案者,却是一些十五六岁的男孩子。
傍晚,在鼓楼大街的闹市上,两名女学生被五名歹徒劫持。劫持的原因极其荒谬:这两名女学生都穿着黄色的旧军服,梳着短刷小辫,从装束举止看,像是高干子弟。劫持者年纪很轻,最大的不足十六岁。
女学生被强行带至安定门外的一片荒芜的苗圃里。在进行强奸时,由于女学生惊恐的尖叫,引来了正在附近耙干树叶的几位农村妇女。她们大喊了几声,把小流氓吓跑了。
事有凑巧,半个小时以后,两个女学生擦干眼泪回家时,在鼓楼大街又遇到了这伙流氓。
女学生想跑,但来不及了,被恼羞成怒的小流氓用砖头砸得头破血流。
事后查明,这两名女学生都是普通工人的女儿;而作案的五名凶犯,其家长或抚养人全部是“专政对像”。为首的一个十五岁男孩,其父母是流放到东北农场的“右派分子”,抚养他的舅父母在文革中则双双被定为现行反革命。
这是一起典型的阶级报复案件。不过,实行报复和被报复的双方,已经是两个阶级的下一代人。
几乎在同一时间,发生了另一件极其类似的案件。
被劫持的两名女学生由于举止轻挑,装束比较“匪气”,被七八个干部子弟指认为女流氓。这些干部子弟也很年轻,都是没有毕业的初中学生。
女学生被带到积水潭游泳场的更衣室。先是审问和殴打,逼她们坦白交待自己的“流氓罪行”。问不出什么结果时,就逼她们脱衣服。
其中的一个女学生在刀子的威逼恐吓下,极力表示顺从。她脱下衣裤以后,仰躺在地上。那些激动不已而又毫无经验的大男孩们拥挤着凑过去。但很快就不知所措了。
他们发现现实的女人与想像的完全不同。结果,这个女学生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