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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血色青春-第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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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面孔苍白、平和,只是眉头微微皱起,似乎在回顾和思索着什么。他们那一代人,需要回顾和思索的东西太多了,历史把一切辉煌和苦难都揉搓在一起,堆在了他们的肩上,就是死了,也不会轻松的。 
  长安街两侧排满了围观的群众。有人抹泪有人暗泣。 
  他们不知道死者是谁,他们是在哭自己。 
  送葬队伍绵延迤逦了几里地。除了前面的步行纵队和自行车阵外,最为壮观、令人胆颤心凉的是行进在最后的卡车长阵。 
  十几辆卡车首尾相接。每辆车上都有一个白色的巨型花圈。花圈后面的车厢里,是几十个手持梭镖、挺胸站立的壮汉。梭标的钢刺闪着寒光,汉子们的脸上则像蒙了一层霜似的阴暗。看上去,令人感到气象森森、栗栗危惧。 
  队伍绕天安门广场一周后,又在天安门城楼前掉头,沿原路返回了。一路平静,基本上没有发生什么。 
  只发生过两次小小的骚动。 
  在西单路口,几个小痞子不知天高地厚地对殡葬队伍骂大街。骂了几句撒腿就跑,但是没跑多远就被一队自行车兜了回来。一两分钟之后,队伍继续行进了。在他们脚下,横卧着几具血糊糊的人体。 
  队伍在经过人民英雄纪念碑时,停顿的时间比较长。 
  也是在这里,队列中第一次传出悲怆凄切的哭泣声。 
  他们的父兄、长辈,是共和国的缔造者,曾经是英雄,是烈士。现在,绝大部分却成了黑帮、叛徒、狗屎堆。他们自己,曾经是共和国的未来和希望,是当然继承者;现在,潦倒困顿,穷途没路。失去了昨天,也许就永远地失去了未来。 
  有人在激愤中喊出了“打倒江青”的口号,被阮晋生威严地制止了。 
  这时,云际传来几声沉闷的雷鸣,又下起了毛毛细雨。 
  雨水和着泪水,哭声伴着雷声,他们唱起了《国际歌》,歌声如泣如诉。有泪皆成血,无声不断肠。。 
  队伍从天安门城楼下通过时,阮晋生派出了纠察队,以防止有人对着领袖巨像喊出些大不敬的话来。 
  不到十一点钟,殡葬队伍井然有序地全部退出城去了。 
  城市复归于平静。 
  不过,人们的心里似乎更加紧张。几乎肯定要发生的大规模殴斗、暴乱、流血和死亡都没有发生。一切凶险的征兆全部悄悄地消失了,这不是太蹊跷了吗? 
  立地成佛?还是化悲痛为力量,把力量潜伏在沉默中? 
  中午,预期中的大雨竟没有下。乌云全部化作轻烟,随风而去了。万里长空,湛蓝如洗。 
  必须要在这儿记述的是:八年以后,这些高于子弟又一次汇聚到天安门广场。作为最早觉悟者和勇敢者,他们和普通市民站在一起,掀起了震惊世界的“四五风潮”,为倾覆“四人帮”,结束动乱,开辟中国的新生之路,做出了自己的贡献。 
  再以后,天安门前事端频频、是非多多,他们再也没有作为一支整体力量出现过,而是戴着多彩的面具,扮演了不同的角色。但是,无论扮演什么角色,他们都是勇敢者。 
  19 
  边亚军一直站在南长街路口,面无表情地注视着殡葬队伍从眼前走过。 
  他恨他们,那是一种充满怨毒和鄙弃的彻骨之恨。这种恨在他们之间可以暂时弥合,但绝不会消融。他们扎根于不同的土壤,汲取着不同的养分,有着完全不同的命运。 
  但是他们的生存目标却是完全相同的:争夺那惟一的未来。 
  今天,他突然对这些老红卫兵产生了一丝怜悯和同情。 
  他觉得他们活得太累、太沉重。在沉沦中缅怀过去的辉煌,在堕落中希冀再起。玩刀子,也玩政治。 
  当抬着血尸的担架从眼前经过时,他的呼吸突然变得急促而粗重。他想起了胡俊光。 
  那天,胡俊光向他扬起血肉模糊的左手,突然狂笑起来,笑得满面泪水,哽咽不止。 
  “姓边的,我还了你四个手指,你,也要偿还我的血!” 
  他怒吼着,举起三环砍刀扑向边亚军。 
  一个玩主伸腿一绊,胡俊光的身子平飞出去,摔倒在地上,砍刀也扔出去很远。被边亚军用脚踩住了。 
  胡俊光从地上爬起来,满身满脸的灰尘和血渍。他挥舞着沾满泥土的血手,疯了般地又向边亚军扑去。 
  玩主们一拥而上,抱住了胡俊光。 
  边亚军逃也似的快步走了。 
  这时,边亚军回了一下头,发现原来站在他身后的褚金平和贺老大已经悄悄地退到街边的一个巷口里去了,像贼似的偷眼张望。贺二根却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他转动着两只豹眼,神情冷漠地盯视着担架上的血尸。 
  三天前,这个人就是死于他的刀下。当时,这个人完全有理由有机会杀死贺二根,但是他手软了。贺二根却一连捅出七刀,连眼都没有眨一下。 
  身中七刀,命丧气绝,仍顽强地护卫着自己的女人,他算得上一条汉子;褚金平、贺二根,杀死人后,又当着死人的面侮辱他的女人,也算得上汉子吗? 
  现在。这一切似乎都与贺二根无关了。表情平静、淡漠、蛮横,如果边亚军用手一指,他还会再扑上去,在那具死尸上再捅七刀! 
  边亚军突然有一种芒刺在背的感觉。贺二根,仅仅十六岁,还是一个孩子,但却已经比老一茬玩主更凶残、更少人性了。 
  我,边亚军,是在和这样的一群人为伍吗?那么,我是什么人? 
  下午,边亚军去了一个相好的女人家。原来百依百顺的这个女人,今天却闹起了别扭,推说身子不舒服,硬是不肯上床。 
  他狠狠地给了女人一个耳光。 
  女人哭着上了床,他却不行了。眼前老是浮现出那具血尸的影子,自己身边的女人也恍恍惚惚地成了在画舫斋被剥光了的女孩子。 
  索然无味,大汗淋漓。 
  他怏怏不乐地走了。临出门时,他歉疚地对相好的女人说,以后,你不愿意,我就不再来了。 
  回到家时,有人在等他,是陈成派来的。来人说,陈爷有急事,无论如何也要请边爷去一趟,而且必须立即去。 
  “有事明天再说吧,我累了。”边亚军说。 
  20 
  整整一个下午,市区各街道风平浪静,没有任何事端发生。与往日稍有不同的是,那些剃光头、戴墨镜,三五成群骑着飞车呼啸而过的老红卫兵似乎一个也不见了。街面上气氛平和得令人起疑。 
  傍晚,四处躲藏了一天的玩主和佛爷开始三三两两地出现在街头,下饭馆、登车出货、泡洗澡塘子。新街口电影院前的空场上,聚了二十几个玩主,一边百无聊赖地胡扯,一边耐心地等着佛爷们出货回来上贡。 
  在南城宣武门大街出了点小事。几个小玩主尾随一个穿着打扮匪气的姑娘,当他们壮着胆子凑过去,要和姑娘“交朋友”时,姑娘尖着嗓子叫起来,玩主们吓得四散跑了。 
  街面上很快恢复了平静。 
  六点整,天将黑未黑的时候,风云突变。 
  在西直门、阜成门和复兴门这三条从西郊进城的主要通道上,突然出现了大批老红卫兵的白行车队,在人们还没有来得及作出反应之前,他们即以锐不可当的气势快速突入城里,旋风般地出现在菜市口、西单到新街口这一线上。 
  刹那间,漫街都是身着旧军服、手持凶器的老红卫兵了。 
  来不及躲避的玩主和佛爷吓得魂胆俱丧,沿街狼奔豕突,厉声惊叫,但是谁都没能跑得了,很快就被团团围住,一阵暴打之后,横陈在马路中央。 
  那几个追逐姑娘的小玩主,也在宣武门大街被圈住了。 
  他们齐齐地跪在地上,拼尽全力地磕头作揖,歇斯底里地哭喊哀告。声音凄厉惨切,令人毛骨悚然。 
  但是他们仍然未能逃脱惩罚。 
  最先扑过去动手的是几个女孩子。她们娇声怒骂着,抡起武装皮带一通狠抽,小流氓们就头顶开花,抱着脑袋躺在地上装死。 
  接着,男红卫兵们一拥而上,对准玩主们的肚子和脑袋,用穿着大皮鞋的脚边蹬带踩,狂踢猛踹。 
  空气中腾起一股恶臭,屎尿都被碾了出来。 
  新街口影院前发生了真正的战斗。 
  二十几个玩主被潮水般涌来的老红卫兵团团裹在中间。他们拔出刀子护在胸前,龇着牙,红着眼,准备拼命。 
  对峙了一会儿,像一堵墙似的包围圈突然闪开一道豁口。从豁口处突入一队手持长矛的老红卫兵,矛尖闪着寒光,狠命地向困兽犹斗的玩主们戳去。 
  拼了!不知是谁喊了一句,二十几个玩主疯了般地冲进人群。 
  惨叫声、怒骂声、刀刃格击的铿锵声绞作一团。 
  几分钟以后,二十几个玩主全部被打倒在地上,横七竖八躺倒一片,个个血肉模糊肢离骨断。 
  与此同时,由暗线引领的十几支小分队则直扑陈成、边亚军等十三个流氓首领的窝点。他们接到的指令是,逮住一个,打死一个,务求彻底歼灭匪帮,为死难战友复仇。 
  这十三个人,除贺二根隐匿在逃,谁都没有来得及躲避。 
  21 
  褚金平下午又独自上了三路无轨车,盼着还能侥幸见到那个漂亮的姑娘。 
  但是,那个姑娘就像仙女似的,早已回到天上去了,根本没有踪影。 
  下午五点钟,他闷闷不乐地进了一家小饭铺,想独自喝点儿酒。但是,他刚要了酒菜,还没有动筷子,就被一个外地来京的女子缠上了。 
  其实,是褚金平先招惹那个女人的。女人二十几岁,眉清目秀,面容姣好,但却怎么看怎么不顺眼。过了好久,褚金平才发现这个女人的毛病在哪里。她的脖子奇短,挺漂亮的一张脸蛋儿直接架在肩膀上,污脏的白衬衣领子托住了半个脸。 
  他扑哧一声笑了。 
  女人发现褚金平在注意自己,就端着一碗不要钱的饺子汤坐到了他的身边。 
  后来人们都说,这个女人绝对是绿林中人物,手段利索、老辣,不动声色,只是眼力稍拙,尚欠火候,因为她竟完全没有看出褚金平是个什么人物,竟异想天开地要在太岁头上动土。 
  褚金平刚端起酒盅,突然全身一颤,一盅酒全泼在衣服上了。他的生殖器被女人一把捏住了。女人的手,坚决、果断、有力,虽然隔着两层裤子,仍使褚金平感到异常亢奋。 
  “大兄弟,姐姐三天没吃饭了。”女人操豫中口音,喉音很重,像老爷们儿。她看也不看褚金平一眼,很沉着地用手抄起筷子,夹菜往嘴里送。“你要叫喊,我就告你个鳖儿子调戏妇女!” 
  “你吃,你吃!”楮金平慌忙把几个盘子都推到女人面前。“不过,你大兄弟也有三天没沾过女人了。” 
  “大兄弟,姐姐脏。” 
  “我也不干净,烂掉半截了。” 
  女人紧忙往嘴里扒了几口菜,站起身往外走。但是,她没有敢走。 
  褚金平手里捏着把尖刀,挑破了她的裤子。 
  在褚金平家,那女人碰到了一件真正使她困惑难堪的事。 
  两个人的心思都是快完事快分手。女人怕刀子,褚金平怕麻烦,也嫌“脏”。但是,脱光扒净,赤条条地上床以后,褚金平突然又跳下了地,打开衣箱翻找出一双女式半腰伞兵靴来,硬要女人光着身子穿上。 
  咋?女人不解。 
  少废话!叫你穿,你就穿,完了事再给老子脱下来。 
  女人不穿。他拧住女人的腿,生拉硬拽地往上套。女人的脚肥、厚,怎么也套不上去。 
  褚金平懊丧地望着女人,想轰她走。 
  就在这时,屋门咣当一声被人踹开了,一大群凶悍的老红卫兵闯了进来。 
  褚金平的第一个反应是找自己的裤子。裤子被一双穿着皮鞋的脚踩在地上。他拽了一把,但没有拽动。于是就想抬起头,好看双脚的主人一眼。他们么也没看清,只觉得眼前进溅起一缕红光,一颗木柄手榴弹准确地砸在他的面门上。 
  他惨叫一声,下意识地用双手抱住脸。手里粘糊糊的,都是血。 
  紧接着,一根粗大的木棒子带着忽忽的风声砸落在他的头顶上,卟嚓一声,木棒断为两截。褚金平却浑然无事似的挺直了身子,僵硬地转了半个圈,随后才一个趔趄真诚倒在地上,昏死过去。 
  在倒下之前,他用一只手捂住了下身的那个宝贝,把那上面弄得血淋淋的。这个很规范的动作救了他自己的命。 
  因为在他昏死以后,人们又轮番对他毒打了十几分钟,下身在手的遮护下,竟没有受伤。 
  曾有人建议把他的那玩意儿割下来以为惩戒,终因血糊糊的,太脏,没有人愿动手而作罢。 
  撤走时,红卫兵们用皮带套住褚金平的脖子,把他拖出门外,扔在街口的路灯下。街坊邻居、大姑娘小媳妇都跑出来看热闹,里外三层地争看这个光屁股的流氓。 
  没有人同情,也没有人救助。大家都乐得看着他死,一是除害,二是助些谈兴。 
  后来,一个热心肠的半大老婆子炸炸呼呼地挤进人圈,蹲在地上,不厌其烦地用一小截木棍拨拉褚金平的生殖器。 
  其手法纯熟、老到,一看便知是深谙此道,绝非初学乍练。 
  老爷们儿在旁边齐声高叫:“起!起!” 
  竞真的起了。 
  邻人们都说,不是老婆子这手绝活,褚金平非死即残。 
  但是也有人深恨老婆子多事,救活一条狼,就怂恿褚金平也用木棍去拨老婆子。 
  没有人注意到,那个短脖子的外地女人在此时正沉着地、有条不紊地收拾着褚金平的屋子。屋子里,箱子里,所有值钱的物件儿都被她收拾走了。其实也没有什么,几件衣服,两床被子和一口铝锅而已。 
  她没有拿走那双女式半腰伞兵靴。她脚肥。脖子短的女人,脚都肥。 
  22 
  袭击边亚军的小分队代号“摄政王”,由三十名精选出来的汉子组成,清一色的高干子弟,个个心硬手黑,训练有素。 
  队长是胡俊光。 
  “摄政王”在两天前即已组建完毕。队员们在报到时即被明确告知:目标,边亚军的性命;口号,以革命的名义,向先烈的在天之灵发誓。 
  有人问阮晋生和胡俊光,打死边亚军以后,公安局追查起来怎么办? 
  胡俊光说:我们这次行动,不计后果,不计长远,不计手段,只求目标的实现。打死边亚军,一切后果由我承担。 
  阮晋生说得更加明确。他说:公安局追查,我和胡俊光是首犯。他与边亚军有私仇,我是行动的组织策划者,当然难辞其责。但是,杀死边亚军以后,肯定还会有下一茬流氓首领冒出来。那时,报复会落在你们每一个人的头上。你们。只能独自承担。 
  大家沉默不语,神色黯然。 
  停顿了一会儿,阮晋生又说:不仅如此,我还要明确地告诉你们,这个行动从本质上说是一个罪恶。即使没有受到追究、遭到报复,过了十年二十年以后,你们将为自己卷入这个罪恶行动而追悔莫及,甚至抱恨终生。以暴易暴,不知其非;冤冤相报,难有终了。所以,除了它的罪恶性质以外,这个行动在策略上也是错误的。 
  但是,即使有天大的错误和罪恶,我们仍然要行动。在目前这个非常时期里,我们只能自己起来捍卫先辈的尊严,捍卫自己的生命。天无道,我即替天行道;国无政,我即摄其政! 
  他的语调,恳切、热诚;他的内心,却是极端的痛苦。 
  当夜,十名“摄政王”不辞而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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