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青春-第9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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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亚军呢,尽管十几年的牢狱生活在他的身上和脸上都打下了深深的印记,特别是额头上纵横交错的深浅不一的伤痕,很明显就让人感到了其生命经历的复杂。如果仔细观察,他的肩背甚至都有些稍稍前倾,即使是很自然的微笑的时候,笑容也有些苦涩。但他看人的耳光却是异常冷静,像一把打磨得飞快的利刃,你稍一接触,就能感受到刀刃的温度。
申金梅说:“咱们不是冤家不聚头啊,还是先说说你吧。”
“我?”边亚军握在一起的两只手向两边摊开了,“我有什么可说的?坐牢呗——直坐到1985年,才终于把牢底坐穿了。
回到北京后,才发现北京已经没有了我边亚军生存的空间,只好灰头土脸地来了深圳,在朋友的帮助下,做一点小生意,也好弄{点钱,自己养活自己。“
“就这些?”
“就这些!当然如果高丽姐儿还想听,我也可以把监狱里的稀罕事给你讲几件。或者你说说自己?”
“从雁北回北京后,我也进了一所工农兵大学。但没有读完就随我父母一起去了青岛。从此也和北京的同学和朋友失去了联系。中韩两国的关系松动后,先是我父母回了韩国,继承了我爷爷的一家公司。接着我也回去了,先替我父母打理公司的一些杂物,后来我父母干脆就撒了手,把整个公司都交给我打理了。现在我和我先生主要做些对外贸易的生意。”
“噢——这么说你已经成家了?”
“是啊?”
“真可惜!”
“可惜什么?”
“可惜我没有机会了啊!”
“别开玩笑了,咱们说正事。中国有句俗话——生意场上无兄弟,我们先把朋友放到一边。亚军,谈谈你的条件吧。”
“那好吧,我首先要看看货这么样?”
“这个——”申金梅犹豫了。
“护照的问题不会为难你,我自己想办法。”
据说两个人之间的谈判进行得虽然艰苦,却还很顺利,初步的口头协议达成后,边亚军说自己还要给公司请示一下,三天后给她准确答复。申金梅也说,她也要回去跟自己先生再协商一下。两个人都给自己留下了一定的退路,也等于给对方留下了退路。毕竟曾经是朋友嘛!
谈判结束后,边亚军设晚宴招待了申金梅。
有人说,晚宴结束后,申金梅没有走,当天晚上们两个人就住在了一块。
后来,陈成曾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向边亚军求证。边亚军神秘地笑笑,后来却又改口说:“扯淡,真要有那么回事,还至于后来差一点谈崩吗?”
送走申金梅。黄运飞迅速回到了刚才的谈判室。
边亚军说:“运飞,你抓紧时问帮我把去韩国的旅游签证办理下来。事关重大,明天我必须飞回北京一趟,与陈成商量一下。我心里还是没底。我走以后,你要与韩国方面保持密切接触,先稳住他们。我很快就会回来。”
三天后,边亚军准时回到了深圳的欧亚公司总部。他告诉黄运飞,陈成已经明确表示不会参与这桩生意,而且他不再参与公司以后的任何商务活动。
“那真是太遗憾了。”黄运飞说。
“不!”边亚军说,“人各有志,不能勉强,况且陈成也不是孩子,他这样决定,自有他的道理。自古官场如战场,如果几条线同时出击,一是精力难免分散,二则也容易被人抓住把柄。各种凶险危难不是我们这些局外人所能理解的。我欣赏一个外国人说的一句话——世界上可赚的钱多得数不清,但你只能去赚你能够赚的那一部分,在这一点上,陈成比你我都清醒,也看得更透。”
黄运飞说:“我也没做过官,但我有一个在官场里浸淫多年的朋友曾向我大诉苦水,说在那个圈子里想混个人模狗样,你首先必须学会做聋子、瞎子、哑巴——不该听见的要装作没听见,不该看见的要装作没看见,如果听见了或者看见了,你就必须装做哑巴,不向任何人说。但这只是第一步,接下来你还必须鼻子灵、嘴甜、腿勤,所谓鼻子灵就是说你要最早领会领导的意图,嘴甜是说你要恬不知耻地拍马屁,腿勤就是说你要事事想在领导前边,领导想办的事儿你已经提前替他办了。领导没想到要办的事你也已经神不知鬼不觉的替他办好了。第三步,你还要心狠、手黑……”黄运飞还想往下说,边亚军赶紧制止了他,“我们俩说再多,也是隔靴挠痒,况且这些经验与我们也没有什么关系,咱们还是打住。”
边亚军说:“我准备接单做这桩生意了,运飞你呢?”
“我?——开始就是我拉大哥你下水的,我还有可能不做吗?”黄运飞自我解嘲地说。
“好,我们哥俩发财或者倒霉,可是已经拴在一根绳子上了。”
黄运飞说:“大哥,昨个我的娱乐城里来了几个俄罗斯妞。今天她们正式出台,你是不是过去看看?”
“好!”边亚军一改平日的严谨,“老子倒要看看俄罗斯女人和中国女人有什么不同,还有他妈的日本女人,老子有机会都要看一看,哈哈哈哈——”
7
第一次到广州,边亚军并没有从中感受到浓浓的花的气息、草的气息。广州城市建筑的凋敝和破旧,甚至使亚军恍惚又回到了六十年代末的北京,连片的低矮板楼丛中偶然平地崛起那么一座直入云霄的超高建筑,显得那么突兀和不伦不类。
边亚军安慰自己:你他妈又不是来旅游的。
三年不见,乔威已经由白云区的工业局局长,升任了广州市工业局的局长。官运亨通的他不但面色更加红润,人也发福了许多,见到边亚军和黄运飞找上门来,先是微微一怔,马上就伸出了热情洋溢的手。
“运飞老弟的娱乐城越开越火了,听说亚军兄的生意做也得不错,我真羡慕你们哥两个呀。”
“哪里—那年如果不是乔局长热情相助,恐怕我们早到深圳大街上和那些河南农民一起捡垃圾去了。”边亚军和黄运飞异口同声地说道。
“哎——都是过去的事了,我帮你们是应该的嘛,谁叫我是东道主,谁叫我和二位有缘呢。过去的事情不再提它,就是现在有什么难处,只要不违反原则,我能做到,绝不会推三撂四的,当然你有个小小的条件——等哪天我去深圳上门讨杯水喝的时候,二位不要装不认识放狗咬我就成了。”
“乔局长这是说的哪里话。”三个人一齐笑起来,办公室里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按乔威自己的说法,人这一辈子,真是时也、运也、命也。就说他自己吧,原本从北华大学后,因为没有关系门路,竟然被分在了白云区的一所中学去教体育。一个全国著名大学物理专业毕业生竟然去教体育,这和让羊去拉车、牛去念经有什么区别?
根本驴唇不对马嘴,这不是故意给人小鞋穿还是什么?
乔威怒发冲冠地找到了校长。乔威的脸红得像刚下窝的母鸡,原本非常搭配的五官都扭曲了。乔威说:“不行,校长,我要教物理课,你要知道直到大学毕业,我连前后左右转都经常迷糊,你让我教什么体育课?这不是乱弹琴吗?”
校长说:“你嘴里说话干净点,你说谁乱弹琴?难道体育课就不是课,体育工作就不是工作?”校长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女人,个子不高,身材敦实,两手叉在腰间,一幅雄赳赳气昂昂的架势,乔威怀疑她是患上了更年期综合症。
“谁说一定叫你教前后左右转了,你连领着孩子们玩儿都不会,还教什么物理课,物理课能是你这种有政治问题的老师教的?真是乱弹琴!”
乔威还是教了体育课。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我有什么办法?乔威说:“当时我真想把那个娘们给强奸了。”
学校里有一个红卫兵出身的前任副校长,和乔威原本是一个县的老乡,据说在红卫兵时期曾经带人把当时他读高中的校长给活活勒死了。纠正冤假错案开始后,他就被作为三种人给撤了职务,开除了党籍,虽然没有被判人狱,人身自由却被限制了——在问题没有搞清之前,不准随意离开自己居住的屋子。
因为两个人有一层老乡关系,又都比较轻闲,来往就比较多,经常一起下下象棋什么的。乔威就受到了连累,那人被调到一所农村中学去之后,乔威的体育课也被停了下来。他只好无聊地在家里呆着。
新恢复组建的市粤剧团到区里演出,在家憋得心里都要长出草来的乔威场场不拉地看了。不是他喜欢这些东西,乔威心里其实一点兴趣都没有,但总比在家里憋着要好受些吧。后来他听说剧团要面向社会招两个剧务——就是那些拉大幕的家伙。乔威决定去碰碰运气。他把自己的想法给老婆说了,没想到老婆挺支持他。“去吧,”老婆说,“你去了也省得我天天看着你难受的样子,心里比你还难受。”
乔威骑着自行车上了路,秋天的阳光穿过斑驳的树叶落在他的脸上,他的脚下分外利落,在他的心中,似乎开场的锣鼓已经响起,他正在大幕后蓄势静待。解放了,总算解放了,彻底的解放了。乔威的嘴里禁不住哼起小曲来。前边的红灯突然亮了,乔威不得不停下来。
我是说,改变他命运的契机突然降临了。
他的邻居突然抓住了他的车把,并且问他:“小乔,干嘛去啊?这么高兴?”
“去——去——我想去剧团里于剧务,今天去报个名?”乔威说完,心里一阵轻松。
“你开什么玩笑?北华大学的高材生去给剧团拉大幕——我这个邻居都跟着丢份儿——得了吧你,要不你到我们工业局去看看吧?我们正在对外招聘办公室人员呢,你有文凭,字儿又写得不错?去看看,碰碰运气吧?”
“我行吗?”
“我看准行,走吧——”
一个礼拜后,中学闲杂人员乔威正式到白云区工业局办公室上班了。
乔威说,我的运气好哦。我刚转到工业局不久,国家培养第三梯队的政策就出了台。年轻化——我年纪不大吧,知识化——我是响当当的北华大学毕业,专业化——更好,我的物理系可派上了用场。德才兼备——从学校到工业局,我就像从地狱进了天堂,我向所有的人微笑,甚至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微笑。每天我最早上班,把办公室里每一个角落都擦得一尘不染。工业局大院里的黑板报成了我的白留地,也成了工业局另一个四季都红红火火的生活花园。累不累?不累!骗你是乌龟。世界上最累的是想找点累想得发疯也无累可找。你有了活干,心里顺畅了,再累也感觉不到了。够了,我已经知足了,要不然我早就去粤剧团拉大幕去了。
我与世无争,我没事偷着乐。你说我这不就是德才兼备吗?
只是我当时没意识到。经领导一点,我再一想,嘿,还真有点那么回事。领导说,这样的年轻人要是不提拔,群众会有意见哩,这样的年轻人要是不提拔我是没有执行中央决定的。提!而且要破格提拔,破格使用!我就这么懵懵懂懂当上了办公室主任,副局长,两年后局长调去了市里另一个区当了区委书记,我又顺理成章被提拔成了全区最年轻的局长,老局长不拘一格使用人才的事迹也上了报纸电视。
你问我对局长印象如何?好啊!当时我是感恩戴德,诚惶诚恐,但后来不行了,我的看法在一夜之间发生了根本性改变。
有一次和局长一起喝酒,那时候他已经当了书记。而且马上就要提副市长了。他喝得有些多,我开车送他回家。他告诉我说,小乔我得谢谢你,当年我提拔你是有私心的,主要是认为你不会和我争夺位置,我放心。那些个狗娘养的想和我斗,还嫩了点。
没想到你成典型后,我也阴差阳错成了典型。我说书记你过谦了,心里却像打翻了五味瓶——原来我只是个被人利用的大傻B罢了。
我就是从那时改变了自己,一步步走到了今天。
如果说三十五岁以前我是靠运气发展,那么三十五岁以后我靠的就是实力和手段了,而这才是抓住了根本,三十五岁以后我才突然明白了。
幸好三十五岁以后我就明白了。
这一段对话的时间、地点无从考证,对话的双方也无从考证。但由此笔者明白了,每一个人的内心都是一个无限的世界,都是一个典型的生命个案,而我们所知的永远只是沧海之一粟。
边亚军请乔威在著名的白天鹅宾馆吃了一顿饭。饭后,几个人去楼上歌舞厅,要了一个包房。边亚军说:“把最好的小姐给我找来。”
服务生伏在边亚军的耳边,低声说:“我们有日本女孩子,几位先生要吗?”服务生看着边亚军,又补充道:“他们的普通话和粤语讲的都是蛮好的。”
“要!为什么不要?”边亚军反问了一句。
边亚军说,“那么多的中国女孩子都被洋人玩了,我们的乔局长要带头爱国嘛。”
“就要日本妞,操他妈的,也给咱中国人报报八年抗战的一箭之仇。”黄运飞在一旁攒掇。
“报什么仇?要报仇也要找他们的奶奶或者姥姥,孩子是无辜的嘛。”乔威把脸转向黄运飞,“再说,日本女人可不是好惹的,功夫好着呢,小心把你这个中国男人也给玷污了。”
边亚军说:“乔兄,看来你是深有体会了。”
三个人一齐大笑起来。
服务生出去了片刻,七八位穿和服的日本女孩迈着特有的碎步款款走了进来。边亚军让乔威和黄运飞挑过后,自己也喊住了一个。
这天晚上,乔威和边亚军都住在了白天鹅宾馆。和他们住在一起的还有那三个普通话和粤语都讲得蛮好的日本女孩。
第二天上午,那些日本妓女离去后,边亚军敲开了乔威的门。
乔威把边亚军让进来,说:“图穷匕首见,也该把你找我的目的说出来了吧。”
“乔兄要这样说,亚军就不好意思了,我真的只是想带你到这儿放松放松。”
“开个玩笑。我知道你是无事不登门,你和运飞都是我自己的兄弟,有用得着我乔威的地方尽管说。”
边亚军这才说:“最近我搞了一批进口车,不知道你这儿有没有认识的商家感兴趣?”
“什么牌子?”
“有意大利菲亚特,也由美国福特,各一百辆。”
“有出生证吗?”
“这就要看乔兄了,你不给发证件,它就是私生子!”
“有这么严重?”乔威笑起来。
“是呀,要不我大老远跑广州来找你帮忙?”
乔威沉吟了会儿,说:“别说有兴趣的商家,就是直接的购买单位都不难找。只要是真货,困难的就是相关的价格问题了。
甚至如果是一些行政单位购买,价格也不是问题。“
“我提供的货保证比同型号市场时价低15%。另外——”
边亚军顿了顿,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巧的紫红色塑封皮本子。递到了乔威的手上,“这是深圳香蜜湖度假村一套私人别墅的房、产权证的复印件,它的主人姓名就是阁下。”
乔威把边亚军带过来的东西展开了,又慢慢地合上,回递给边亚军,淡淡地说:“海关的问题还得你自己摆平,手续的问题我在广州想办法,至于房子什么的,事成之后再说这些吧。”
8
边亚军是第一次来韩国。
因为等待补办林娜和李小豪以及工业局刘工程师的商务签证,边亚军到达的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