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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暗算 (原著小说)-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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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人都有,有的是所里的,有的是外边的。
  我越看越怀疑,又问:“怎么有这么多人?不可能吧。”
  所长说:“应该是不可能,可到了她身上,就成了可能。不瞒你说,这些人我大多都找她问过,我倒希望从她嘴里听到一个否认、甚至是狡辩的声音,可就是听不到啊。”叹口气,又说:“说真的,影响很坏啊,反应很大啊,现在所里开领导会,每一次都有人提出来,要处分她,开除她。幸亏她手上还有把尚方宝剑,是周总理点名要回来的,否则我说早有人把她拱走了。这个黄依依啊,黄依依,人家说到什么山唱什么歌,可她到了中国,还在唱西方那边的歌,这怎么行嘛,完全不同的伦理嘛,能这样乱来吗?”
  我问:“她有家吗?”
  所长笑道:“哪个男的能接受她?”
  我说:“也许结婚就好了。”
  所长说:“你以为她没结过婚?结过两次呢,都离了。”
  我问:“这是以前还是现在的事?”
  所长说:“有以前的,也有现在的。据说她在美国就有过婚姻,丈夫是个化学家,老家是福建的,回国前两人离了。回来后不久,她跟电影厂一个摄影师好上了,不久结了婚,不久又离了,就因为她在外面有男人。”
  “她现在有多大年纪?”
  “三十七八吧。”
  “有没有小孩?”
  “没有。”
  “社会关系复杂吗?”
  “父母亲在浙江,以前是浙大的老师,现在好像都退休了。还有个哥哥,在上海市政府里工作,说是个什么处长。”
  “平时工作上敬业吗?”
  “工作上没问题。”所长说,“毕竟当过诺伊曼助手的,见多识广,科研精神和实力都是所里有目共睹的,研究成果也是数一数二。话说回来,要不是这样,谁还留得住她?能留下来,还不是因为她业务上拔尖,用得着。”
  我笑了笑,说:“你劝我别要她,不会是个阴谋吧?”
  他没有反应过来,问我:“什么阴谋?”
  我说:“怕我挖走她啊。”
  他苦笑着说:“我倒是希望你挖走她,这不是说我不爱才,而是她在这儿给我制造的麻烦太多,影响太坏!你知道人都在背后说我什么?说我是养了匹马,一匹洋马,整天在院子里溜达,谁想骑都可以;老同志骑了夫妻反目,年轻人骑了后患无穷,真正是一匹害群之马啊,只怕你不敢要。”
  我说:“行,那你把她档案调给我看看。”
  他问:“你真要她?你们不是特别单位吗?最讲纪律的,合适吗?”
  我说:“我要看过档案才能决定。”
  但其实,我心里已做了决定:没有比她更合适的!
  博士也要寻欢作乐
  从所长那里回来,刚进房间,我就听有人敲门。开门看,门口立着黄依依,她换掉了连衣裙,穿的是一套衬衣裙子,裙子是藏青色的,衬衣是白色的,开口很低,露出胸前一大片白生生的肉,甚至还可以隐隐看到一线乳沟。我的目光无意中碰了一下她胸前的白肉,便触电似地闪开了。
  我说:“我正找你呢。”
  她说:“我都来第二次了。”
  我问:“你找我有什么事?”
  她递上来一页纸,说:“给你交卷啊。”
  说的是另一道数学迷宫题。昨天晚上,她现场解出了两题中的一题,第二题她一时没有思路,带回去做了。刚才,我回来时,看地板上有几页纸,是其他三位候选人中的两人交来的答案。但我看都是错误的,现在我看黄依依解答的程序和结果,完全正确无误,心里一下子生出满满的喜悦,嘴上便客气喊了她一声“黄博士”。
  她打断我:“你别这么喊,现在我是你的学生,在被你考试呢。”
  我说:“那你觉得你考得怎么样?”
  她说:“错不了的。”
  我说:“不愧是博士。”
  她又打断我:“说过的,不准喊我博士,什么博士,你知道我是怎么看博士的?”
  “怎么看?”
  “白天是博士,晚上不是。”
  “什么意思?”
  “就这意思,博士也是人,到了晚上,照样要寻欢作乐。”
  说着,自顾自地哈哈大笑起来,笑得身子都勾下了。在她勾下身子时,我无意中又看见她的胸脯,满满的,像要从衣服里膨胀出来,诱人得很。我想,看来所长说的没错,我带她走合适吗?这念头刚闪现,又被我掐了。我想,这不是合不合适的问题,而是去哪里找像她这样我们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人。
  笑完了,她一本正经地问我:“你刚才不是说在找我嘛,什么事?”
  我也是一本正经地说:“想问你几个问题,希望你如实回答。”
  “别太难了。”她做出发嗲的样子。
  “不难,”我说,“但你必须说真话。”
  “这没问题,”她爽快地答应道,“问吧,什么问题?”
  “第一个问题,你以前有没有接触过破译密码的工作?”
  “没有。”
  “听说过吗?”
  “听说过。”
  “愿意去从事这样的工作吗?”
  “不愿意。”
  “为什么?”
  “不为什么,我就喜欢呆在这里。”
  “那你知道我的身份吗?”
  “知道一点,好像是保密单位的,是吗?”
  “是的,你愿意去吗?”
  “不愿意。保密单位就更不愿意了。”
  “为什么保密单位就更不愿意?”
  “那哪是我这种人呆的地方?”
  “你是什么人?”
  “生性自由,生活浪漫,最害怕受纪律约束,最喜欢无拘无束。”
  我想了想,责问她:“那你干嘛还来应试?”
  她哈哈大笑道:“你以为我来应试是真想去你们单位?你们是什么单位我都不了解,怎么可能呢?”笑完了,正了正神色,又说:“说真的,我来应试是想来见识见识你,这几天同事们都在说你这个那个的,我很好奇,就来了。”
  “就这样?”
  “就这样的。”
  “可现在已不是这样了,”我说,“现在我正式通知你,你已经被我录取,我们马上将给你办理调动手续。”
  “你在跟我开玩笑吧?”她笑吟吟地问我。
  “不是玩笑,”我说,“是真的,我们需要你这样的人材。”
  “不。”她提高了声音,“你们需要我,可我不需要你们,再说你们也不了解我。”
  “我们了解你。”我说,“我相信,你去我们单位会干出一番大事业的。”
  “可我不想!”她大声叫起来,“你知道吗?我不想,希望你别折腾了,我不会跟你走的。”
  我平静地说:“已经不行了。”
  她呼地站起来:“那不是听你的!”说着要走。
  我问:“你去哪里?”
  她说:“我找所领导去,我要跟他们说,我不走!”
  我说:“他们也要听我的。”
  她盯着我好一会儿,突然咬牙切齿地:“你到底是什么人?我讨厌你!”
  我劝她坐下后,说:“看来你对我还真不了解,那么你想不想了解我?我想,反正我已决定要带走你,所以我可以跟你说实话,我是特别单位701的负责干部,我现在手上有至高无上的权力,只要是我看中的人,谁都不能拒绝的,只能跟我走。”
  “我要不走呢?”
  “没有这种可能。”
  “我恳求你。”
  “我不同意。”
  沉默一会,我开始做她工作。我说:“小黄同志,你自己说过,我也知道,你是爱国知识分子,如果国家的安全需要你,我想你总不会拒绝吧,而你将要去从事的工作就是直接关系到我们国家安全的,很神圣的。我希望你不要有抵触情绪,调整一下心情,我给你一天的准备时间,后天就跟我走。”
  她问:“你们要我去做什么工作?”
  我说:“破译乌字一号高级密码。”
  尤物——魔女——多情——放浪
  先别急着叫我说,先还是来看看这几张照片吧。
  这是我年轻时的照片,你看,这一张,很清楚的。年轻时我就这个样,还是比较英俊的吧。有人说我鼻子长得很好,鼻梁坚挺,鼻翼收紧,是个可信赖的男人;有人说我嘴巴长得很好,嘴唇厚实,棱角分明,是个沉得住气的男人;有人说我额头长得很好,方正,印堂发亮,是个有出息的男人。再看这一张,我高大着呢,有人说我这身子板是个真正男子汉的身板。人们说,女人都喜欢我这样的男人,沉默,稳重,坚韧,英俊,有前途,有魄力。但说真的,年轻时没有哪个女人喜欢过我,我谈对象谈得很困难,谈了三个都不成功,最后还是组织出面解决的。当时,就是见到黄依依时,我已经是四十好几的人,而且是有妇之夫,有子之父,对女人早已经没有概念,没有愿望,没有秘密,甚至连一闪而过的念头都没了。所以,当黄依依对我说出喜欢我的话时,我既没有激动,也没有慌乱,只是一笑了之。
  事情出在火车上。
  那时候火车车次不像现在这么多,而且,我们701驻地仅仅是个偏僻的小县城,弹丸之地,在我们单位入驻之前,那里甚至还没设火车站,火车每天从它身边喧嚣而过,却从来不肯停下来。火车不是汽车,火车傲慢着呢,不是见人就停的。当然,也要看是什么人,对我们701人来说,火车向来是跟着我们停的。没有铁路,铺过来;没有月台,造起来。就这样,那个弹丸之地,由于我们去了,就有火车乖乖地停下来。但从首都北京过去的火车,每天只有一趟车次停靠,而且时间很短,只停三分钟。这趟火车的发车时间是中午11点整。由于黄依依不愿意跟我走,走得有情绪,老是刁难我,一会儿要办这个事,一会儿又要见那个人的,把时间全耽误了,本来我预计是办完手续后第二天就回的,结果不得不拖了一天。拖了一天也不行,11点钟的火车,11点钟时我们才冲进站台。我还要说,火车不是汽车,可以叫得停的。火车傻得很,任凭我叫着,依然傻乎乎地开着,不停下来。我几乎眼看着一节一节装满黑压压人头的车箱,从我跟前缓缓驶过,然后驶出站台,把我气得恨不得把铁轨给掀了!
  错失了它,正常情况下,我们只有改天再走。就是说,我已经耽误了一天,现在还要再耽误一天。关键这不仅仅是个时间问题,还有安全问题。我的安全是有一条线在为我负责的,我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负责的,但我知道他们一定在负责,有时候在我身边,有时候离我远远的,有时候到处都在。从某种意义上讲,他们对我的行踪比我自己还了解,我还没来,他们就知道我什么时候要来;我还没走,他们也知道我什么时候将走。然后,我有理由相信,到这天的11点钟,看我搭乘的火车哐当着驶离站台,他们可能都大功告成地回家了,心里不再有我这个人了。这样想着,我心里禁不住起鸡皮疙瘩。人心里一慌,不免会做出一些过激行为。我私自找到火车站治安大队,亮出我的证件,要求他们替我接通某个电话。我不完全知道这是个什么电话,只知道万一我有事需要紧急处理,可以打这个电话。我在电话上只说了几句话,还没把事情完全说清楚,电话那边的人就对我下了两条命令:
  一、原地不动呆着;
  二、有人会马上安排我走。
  10分钟后,火车站站长出现在我面前。
  半个小时后,站长又亲自把我们送上一辆特快列车的一个上等的软卧包厢里。站长告诉我:这趟火车将专门为我们两个人在那个弹丸之地停靠半分钟。我受宠若惊,一下想到那个神秘的电话。我确实不知道那是个什么电话,甚至现在也不知。但我直觉,并且有理由相信,那一定是一个很有权威的电话,也许在中南海里面,也许在更秘密的地方。
  不用说,这个电话不但免除了我可能有的担惊受怕的等待,而且还让我享尽了旅途的舒适和安静。我以前坐过软卧包间,但都是夹杂在生人中间的,像这样,包间里无一外人的,还是第一次。包间里只有我和黄依依,感觉像是从701切出来的一块空间,我们可以无忌讳地谈701的事情;如果要谈情,也是可以的,无需夹尾巴,无需躲躲闪闪。正是这种独特的条件,促使黄依依开始放肆地对我“吐露衷肠”。
  黄依依说:“你这样强迫地调我去你们单位,总不会是因为看上我,想弄我去跟你培养感情的吧?”
  老实说,几天来,我对她这种我行我素的谈话,包括行为方式已深有领教,不会再感到唐突和惊乱。所以,我平静地回敬道:“你以为我还是光棍汉,我儿子都十几岁了。”
  她说:“有妻有子照样可以培养感情啊。”
  我说:“那叫什么,不成了搞腐化?”
  她说:“不叫腐化,叫浪漫,难道你从来没有浪漫过吗?”
  我说:“在艰苦卓绝的战争岁月里,我们就是靠革命浪漫主义的乐观精神,战胜各种艰难险阻,取得一个又一个的胜利。”
  “最终解放全中国,”她接过我的话头说,“让我们这些流亡海外的爱国知识分子,有了自己的国,自己的家。”
  “对。”我说。
  “可我至今还没有家。”
  “会有的。”
  “是安慰我吗?”
  “不。”
  “可我感到很绝望。”
  “为什么?”
  “因为我喜欢的人并不喜欢我。”
  “你喜欢谁?”
  “你!”
  接着她告诉我,她为什么来招待所找我,是因为那天下午,她从操场走过时,不经意抬头看见我站在窗前,凝视着窗外。虽然隔得有点远,但她还是被我英俊和凝重的样子深深吸引。
  “我相信你也在看我。”她说。
  “不可能,”我说,“我第一次见你是在餐厅里。”
  “我对你笑?”
  “是的。”
  “是什么感觉?”
  “有点与众不同。”
  “没有暗生欲念吗?”
  “没有。”
  “你不喜欢我吗?”
  “是。”
  “你是不敢喜欢我。”
  “也许吧。”
  “你是个胆小鬼,枉有一副男子汉身材。”
  “也许吧。”
  “可我还是喜欢你,握住我的手好吗?”
  我理所当然拒绝了她。
  但问题不在这里,问题是一件常人难以启齿的事,她竟可以如此轻松,这般堂皇,没有窘迫,没有顾虑,光明磊落,直截了当,如同一个平常问候,一个正当要求一样,随便吞吐于唇齿间,这是令我惊诧又惊诧的。她确实是个非同寻常的人。很显然,她是个天生丽质的漂亮女人,同时她的知识和身份、地位与其漂亮的容貌一样过人,一样耀眼。这种女人是尤物,亦梦亦幻,可遇不可求。然而,我又觉得她身上有一种妖精的气质,热艳,妖冶,痴迷,大胆,辛辣,放浪,自私,无忌,无法无天,无羞无耻,像个多情的魔女。
  尤物——魔女——漂亮——多情——智慧——放浪——哐当——哐当——火车越驶近701,我心里越发担心,我带回去不是一个破译乌密的数学家,而是一棵饱受西方资产阶级思想侵害的大毒草!
  集训
  我找来的人,从一定意义上说,就成了我的一部分。她将来好,有我的一部分;她将来孬,也有我的一部分。出于我一贯的谨慎,加上对黄依依已有的出格言行的忧虑,我回单位后,没有在首长面前过分显摆她的神奇性,包括她对破译乌密所具有的种种有利条件,比如当过冯·诺伊曼的助手,还在莫斯科呆过等,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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