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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白露为霜 作者:夏嘉萦(文秀网2012-08-27正文完结)-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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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霜提着裙子,向殿外跑去。却见殿外一位着红衣的白须老者生生向殿内闯,殿外设了结界,老者生生被弹开。怏怏爬起嘴中还骂着:“这司律天君……唉……枉费我一番好意。”

午后天阶上的云团渐渐聚的大了,一下一下地收紧、散开。老者须臾被云朵掩盖。归霜见状,赶忙对身边仙娥道:“快去取了散云灯来。”那仙娥礼节地一笑:“霜姑娘,那散云灯须得等神尊回来才许用。”归霜见那红衣老者步履蹒跚,心生善念,不由急切起来:“那便把结界撤了。”

那仙娥唯唯诺诺:“这结界是神尊设的……本是为了防着月老……”归霜瞪了一眼那仙娥,仙娥知道归霜是白卓得宠的弟子,不敢造次,连忙闭了嘴。

归霜无奈叹了口气,一跺脚,自己跑下天阶去。

老远便听见那老者气喘吁吁地说:“霜丫头呀……还是霜丫头懂事。”

归霜扶起老者,“老人家……我师父设了结界,你进不去的,还是走吧。”

那老者盯着归霜看了许久,用力将手中桃头仙杖往地上一锤。归霜只觉得连天阶也震了一震,随即吹胡子瞪眼的:“你这丫头……出去一趟,便连我月老也认不得了吗?还帮着你师父——哼——真是白疼你一场了!”

月老面色渐渐泛了红,与一身红袍相得益彰。满脸的愤慨。

归霜听月老如此说来,知是自己与月老旧时,只是如今自己对往事再不记得,心中不由怅惘,淡淡一笑,解释道:“归霜已将前事尽数忘记了,对前辈多有得罪,还望前辈莫要见怪。”

月老见归霜一双眸子楚楚,宛若那雨后梨花招人怜爱,不由慈爱一笑:“你这丫头不记得便不记得了,前辈、前辈的叫,闹得这般生分,你以后还唤我作‘爷爷’。”

“爷爷。”归霜甜甜一叫。月老顿时喜上眉梢,满眼的笑容,仿佛春日里山花灿灿,满山的红艳。

归霜瞥见月老手上的几张画像,好奇道:“爷爷这几张画像是……”

月老来了兴致,喜滋滋一下把画像拿了出来一张张指给归霜看,“你瞧瞧……”归霜探头看去,纸上全是面容姣好的女子,只看画像便觉得顾盼生姿。

“这是琅玉神女……你瞧瞧多可人,也是至今未婚配……这是仪赟仙子……虽说如今仙位低了些但才貌双全……”月老喋喋不休地唠叨着,归霜只觉得恍恍惚惚,将要云游梦境了。

“霜丫头!”月老一声呵斥,归霜顿时全醒了,“嗯?”

月老语气缓和下来,“你瞧瞧这些画像中最钟意哪个?”

归霜一脸不解,只道:“都挺好。”

月老满意地点点头,“你是白卓那厮的徒弟,总要叫你看看,她们中的哪个指不定将来是你的师娘……”这话说的分明有几分玩笑语气,偏偏月老一脸严肃。

归霜轻轻一笑:“爷爷……您莫不是来给我师父说亲的?”

“笑什么……你师父也老大不小了……”月老瞪了归霜一眼,归霜连忙端正表情,只听月老喃喃自语道:“说来也怪……几百年见我给他看了这样多画像,他独独留下灵烟神女的,倒也常见灵烟神女来净醒殿走动,只是几百年过去了,俩人之间偏偏不见动静”,之后便是愤愤一句,“这对我的结界倒是越设越严。”

归霜听后心下不觉一沉,“独独留下灵烟神女的”,那么师父对灵烟神女又是何种感情,心中排山倒海,满不是滋味。思虑之间,她已随着月老下了天阶。

“霜丫头,你我祖孙二人这般久未见了,不如随我去叙叙旧。”归霜并未多想,茫然一点头便算是答应了。

层云渐渐散去,清池阆苑,环境甚是清幽。月老甫一落地,一群仙童便围了上来,“爷爷——爷爷——”孩童的声音嘈嘈切切,月老满脸都是笑,鹤发童颜,格外的慈爱。

归霜抬头看去,“晋好玉阁”四字高高悬挂,笔力苍劲有力,游若青龙。月老欢喜道:“这字还是仓颉造字时,仓颉神君亲自提的,”月老沉浸在过去之中,“唉,如今那些个人全不在了……想当年……”

边上的仙童“啧啧”笑开来,“爷爷每见一次这字便提一次,我们听得耳朵都要生茧了。”说完淘气地指了指耳朵。月老也俯下身去,拎起那仙童的耳朵,“来来来,给爷爷看看。”那仙童“哇哇”地喊痛。

归霜在净醒殿冷清贯了,见这样一幕,忍俊不禁。

一群仙童围在阁外,花团锦簇的,分外热闹。归霜与月老入了阁内,才算清净。

月老许是年纪大了,唠唠叨叨,嘴里不停地念叨着:“你小时候也像他们一样……淘气的很……来拔我胡须……我一气之下便去告诉了你师父……你回可被罚的惨了……”

月老细说着往事,沉浸在悠长的记忆之中。归霜情不自禁地想起那日幻境中的女孩,倔强的眼神深深刻进她心里,那女孩是自己么……那荒野外的蓝衣神女是她的母神么,疑问排山倒海而来,席卷着她。她忍不住打断月老:“爷爷可知道我母神是谁?”

月老细细想了许久,才道:“你被白卓领回来时,我听闻你是孤女……这事连你师父都不知道,我也未曾为你寻过,仙神二界有名些的仙人似乎没有可能是你父母的。你一身骨骼精奇,委实不想寻常散仙的孩子。”

归霜本未抱太大希望,但心中总有希翼,听月老如此一说,心中的那团伙也随即暗了下去。灰心之际却又听月老念叨:“不过司命天津的天机镜……”话已到了嘴边,刚脱口,月老连忙捂住嘴,“哎呀呀……我一把老糊涂了,又说错话了……”

归霜连忙问下去:“天机镜怎么了?”

月老叹息一声,道:“霜丫头呀,你听爷爷一句,那神物你可万般都不得。”

归霜听得兴意阑珊,只支支吾吾应了一声。

月老的小阁内雅居布置,比起净醒殿来更多的人间烟火味。红线摆了一地,凌乱无序。归霜放眼看去,目光落在了一面镜子上,那镜子四周镌刻万团祥云,一龙一凤从云端两边缠绕散开。

归霜乍一看这面镜子只觉得分外眼熟,眼前浮现出《神器录》中天机镜的模样,可是定睛一看又觉得有什么不同。

月老顺着归霜目光望去,笑起来:“这镜子与天机镜有七分像吧。”

归霜眼帘中疑云密布,肯定地点点头。

“哈哈,这是爷爷我炼成的如意镜,只要引入你的灵力便可呈现出你意中人的模样。”月老向归霜慈爱地笑了笑,“霜丫头,要不要试一试呀?”

这一问仿佛魔音一般,归霜不由自主地引入灵力。

镜面上一滴一滴的水银滴落,圈圈晕起涟漪,一朵银色的花缓缓绽放氤氲出镜中的人影,二人皆是屏住呼吸,目不转睛地盯住如意镜。突然,一样东西直直闯入屋内,“啪——”一声镜面碎开,零散的碎片四处散溅。

归霜不由松了口气,月老却是又急又气,大喝道:“是谁?”

一个仙童怯生生地小步挪进来捡球,小声道:“爷爷,是我……我们玩蹴鞠……”说到此处,已然含了啜泣声,说不下去了。归霜见孩子可怜,走过去捡起球,递给那仙童,温声道:“下次要小心些,快走吧。”那孩子撇过头偷偷瞧了月老一眼,转身飞快地跑了出去。

月老有一下没一下地吹着白须,怒发冲冠。归霜好言安慰道:“爷爷那孩子也是无意……”一句话还未说完,月老“哗——”地一下趴在了桌上,“啊……我的如意镜……上次被你师父捏成了粉……如今又……你们师徒二人果真是我如意镜的克星呀……”

月老哭哭闹闹的样子甚是滑稽,归霜强忍下笑意,问道:“我师父也看过这如意镜?”

月老顿时来了精神,倏地一下站起,双手叉腰,“哼,那司律天君一声不响的来我晋好玉阁,正巧被我撞见在看这面镜子,也不知他见了什么竟生生用神术将如意镜的镜面捏成粉了……”

正说在伤心处,却听见屋外孩童突然肃静下来,迎面走来一位玉面墨法的神君,正是白卓。只听白卓,漠然道:“许久以前的小事了,月老倒是惦记的清楚。”

归霜见是白卓,施施然行了一礼,走到白卓身边。只见白卓弹指一动,碎片纷纷复原,镜面随即完好无缺。

“如此,便向月老赔不是了。”

月老见如意镜完好无损,顿时喜上眉梢,偏偏要装作生气的样子,以侧首冷哼一声。等了许久还未等到后话,忍不住向门外望去,归霜与白卓早已不见了踪影,不由咬牙道:“这个司律天君。”

归霜漫无目的地跟在白卓身后,忍不住问道:“师父,我们这是去哪里?”

“司命天君的听缘殿。”

“去哪里做什么?”

“忘川之水,仅忘人生一世,你历劫的时日快到了,待历劫归来,忘川水的功效自会殆尽。”

归霜缄默,懂事地点点头。

司命天君星垂的听缘殿不似净醒殿沉重宏大,全以木结构筑成,木雕上的浮雕雕的也不过是些花鸟鱼虫、飞禽走兽,别有一番清趣优雅。

仙娥一路相引,殿内轻纱重重,似真似幻。最后一层轻纱拉开,一位潇洒贤士正在优先地饮茶。桌上棋盘黑白分明,星垂一手执黑,落子后又换作执白,原是自己独自一人在对弈。一子落下,才转过头道:“白卓,你许久未来听缘殿了。”

白卓走上前,随手执起一颗白子,“啪”一声白子落下,那声音犹如玉碎,一圈一圈混杂在午后的檀香里,袅袅散开。

星垂悠然喝了一口茶,笑道:“你每次来只走一步棋,便教我满盘皆输,与你下棋实是无趣。”星垂一双眸子幽幽闪着光,淡淡看了归霜一眼,“这孩子命格实是奇怪的很,平日里该明白什么是可为,什么是不可为。”那双眸子骤然冷了下去。

大殿里檀香的香气萦绕,烟斜雾横,只听见白卓如玉的声音:“本君的徒弟本君自会管教。”

星垂悠然一笑,“白卓你那死人脾气难得有几分人烟味呀,”随即手中变出一把算盘,颗颗算珠皆是白玉,只见星垂随意拨了拨,“明日紫微星东移,这孩子便明日下界吧。”

白卓领着归霜出殿,却遥遥听见星垂的声音:“这一出情劫,有趣的很呀。”声音似有似无捉摸不定。


'81 人间客?今相逢'

  九天玄云从两边散开,沿着银河开出一条极长的路,白卓将归霜送至天界与冥界的交界。归霜独自一人沿着天路走去,却听白卓唤了声:“归霜,”归霜茫然回首,“这块白玉骨你带上。”便上前为她悉心系上已经取下的白玉骨。

归霜低头看着白卓修长的手指,只觉得时间过得很慢,很久以后,她依旧记得红线缠绕着他的手指,一卷一卷,剪不断、理还乱。

归霜走了有十几日功夫了,净醒殿愈发显得清净。白卓常常在深夜抚琴,梨花亦落尽了,纷纷扬扬,落得满地都是,仿佛铺了一层雪,点点滴滴散在石阶上。刑司部时常遣了天鸽报信,神魔井却是动荡不安。

那日,仙娥急急闯进殿来:“神尊,蓬莱……来信……”

白卓淡然抬头,沉静地望了那仙娥一眼。那仙娥急急喘着气,再抬头白卓便不见了。

蓬莱被污瘴笼罩,岛内气息浑浊不堪。怨念一丝一丝在气息中游荡,白卓一落地,紫桦神君便上前来。

“去桃花林。”白卓的语气依旧淡漠,并无半分焦灼之色。

强大的怨念从桃花林中蹿出,白卓侧身一退,便将怨念挡开。紫桦神君见白卓招式,心头一动,突然明白过来,他竟要以自己的神力来牵引神魔怨念,护住蓬莱仙岛。紫桦神君连忙出力去挡,却已经太迟。

白卓已经引出玉骨扇,强大的结界将紫桦神君冲开。袭卿上前一步扶住紫桦神君,焦急唤了声“父君”,紫桦神君推开袭卿的手,疾声大呼,“快!快去取了锁魂香来——”袭卿知是情形不好,连忙去取。

结界外看不清结界内情形如何,外围的人只能静待,锁魂香一缕一缕飘着,在空气中圈圈散开。岛上的怨念渐渐笼聚起来,气息开始恢复清明,众人不觉松了口气,面露喜色。突然之间,玉骨扇冲破结界,空中怨念迅速聚拢消失,结界瞬间化为虚有。

“神尊——神尊,人呢?”不知谁大喊一声,众人回过神来,才发觉结界之内并无白卓和白玉骨的影子。

这日山上大雪过后,雪光格外清洌,归霜背着竹篓出来寻些野菜。山路难行,她拄着木棒敲敲点点地向前走。洁白的雪上出现点点嫣红的血迹,她心头一颤,莫不是受伤的野兔,她小心撩开层层树枝,木棒突然触到什么柔软的东西,她低头看去似乎是个人躺在雪地里。

她俯下身,小心扒开白雪,一双手冻得通红,心中却不知为何忐忑不安,她只觉得她一辈子都没有那么紧张过。一辈子何其长,她却停在了此刻。她轻轻撩开那人的发,心脏一下一下用力向胸口撞去,那男子紧闭着眼,一张苍白的脸冻的发紫,却掩不住他的绝世颜容。时间似乎静止,归霜吸了一口气,顾不得双手冻得生疼,只觉得自己活了十六年的光阴只为了等他,那个时候她就下定决心一定要救他。

夕阳的霞光斜斜投过来,山风吹的她眼睛涩涩的生疼。她也不过是十六岁的弱质女子,却用尽所有力气背起地上的男子。她的脚一下深一下浅地踩在雪地里,天色渐渐黑下去,她一时未留意,被树枝绊倒,却想着护好身后的男子,手急急伸出去,被地上坚石狠狠划过,细小的坚实深入皮肉之中。她顾不及手上的痛,连忙看那男子可有半点受伤。

她的外衫被石子割破,山风灌进衣服里,撕咬着她的伤口,她却半分也不觉得疼。她拚却力气向前面的山洞走去。又一下摔倒,她真的失了力气却爬到那男子身边,握住他的手,竟笑起来。他的手那么冰凉,她知道不能再让他待在这冰天雪地之中,她一咬牙,又爬起来,死命将他拖到了山洞之中。

山洞之中,她点燃了篝火,火星“噼噼啪啪”地爆开。她从小独自生活在山中,懂些处理皮外伤的办法,撕破衣裙,小心地为他包扎。她觉得自己真傻,一个从未见过面的男人,她却拼了命救他。可是,有些人见一眼便知道,她与他生生世世都牵连着。

她握住他的手,极凉、极凉的,额头却是滚烫。山中荒凉,廖无人烟,她还要防着野兽被篝火引来。情急之下,她一咬牙,紧紧抱住他,她贴紧他,用她的身体暖他。他的气息离她很近,虽然微弱,却无比清晰。

她便这样抱着他睡了一夜。天色渐渐露白,却听见怀中人发出微弱的声音“……水……”,她猛然惊醒。只是这荒郊野外,并没有什么器皿,她跑出山洞从地上抓起两团雪,用手捂在怀里。雪水渐渐在她的体温下融化,她托起雪水小心翼翼地喂她。

男子渐渐转醒,“……霜……”一个字从他嘴里艰难吐出。她欣喜了一瞬,却立即难过起来,他并不认识她,那个“霜”字定然不是在唤她,又或许他的意中人的名字中也有一个霜字。她心想着,不由惆怅起来。

那男子突然握起她冻得发紫的手,苍白的面色中似有怒意,想说什么却最终没有说出口。归霜羞赧地低下头,不动声色地抽回手,小声道:“我叫归霜,是我救了你,我不是坏人。”

那男子坐起,见归霜发丝散落,温和地替她撩起发丝。归霜见他满眼的温柔,只觉得这冰天雪地的雪尽数化了。她痴痴望着他,听他道:“我是白卓。”

她扶好他,“你伤势很重,不能在这久留,你随我回我的住处去。”

白卓并未说话,只任由她扶着。

归霜的住处在山腰,只由些石块茅草简易搭成,中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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