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寂 作者:聆衣暮雪(晋江2012.8.10完结)-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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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有眼泪，他也不会看见。
　　呵，这份生辰贺礼，我记住了。
　　那日的阳光很是明媚，我只好捡了有阴影的地方，一路走到冥界，原本看来不算长的距离，一路走走停停，却也吃力得很。原来魂魄是惧怕日光的呢，我到如今才知道。
　　红衣女子行色匆匆，眼角却是笑意弥漫，擦身而过时，传来曼殊莎华清丽绵远的香气。
　　“妍姬。”我喊住她。
　　“霜娘？该死的，你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她转身来见是我，语气淡漠不掩慌乱。
　　“我怎么了？”我强笑道。
　　“好强大的戾气，是谁能伤得了你这样的杀神？”她抬手抚上我面颊，掌心有微微的烫，是在为我凝魂，“如不是你的精神力强大到足以支撑魂身移动，又在魂魄未散前入冥界，只怕现在都不知是否被夜叉族吞了。我刚好要去明姬那儿坐坐，这便带上你好了。”
　　她一路同我絮絮叨叨，我知道她想转移我注意力，不过这回她从人间界回来，想是兴奋得有点过。
　　“哎哎，我问你个事，明姬那里有没有酒可以喝。”
　　“哦——”妍姬拉长音调打量了我几眼，“丫头是想忘情吧？”
　　“哎呀，小七还是不要总喜欢揭人伤疤的好。”明姬手捧一盒刚出炉的点心，“你上次在人间界不是续了一个女子的魂魄，把她做成了你的人偶么？叫什么武曌么？可是忒不成样了呢。”
　　“好了好了。”妍姬也是一脸无语的样子，“白倾珞我和你说，你现在就别想着喝酒了，连忘川水也别想，以你这点修为，在冥界至少待上两百年才够你折腾的呢。”
　　“搞什么啊！”我立刻发出抗议。不至于吧……我的修为九万年不止啊，就这么一点不剩了？
　　“其实你现在的状况最多只能算是游魂，”妍姬拉着我坐下，“而且是孤魂野鬼那一种。要不你认了明姬当干娘或者认泠洇当干姐姐如何？黄泉路可是辛苦得很啊，我们早就想壮大一下队伍了。”
　　“我师傅是你们的头儿啊，差辈分的事情不能干哟。拜托我还打算轮回一下开始新生的好不好，哪有你这样的？我看是你姐姐最近闭关你一个人事管不过来了吧，还想抓我去当免费苦力，我也不傻啊……再隔个几天我改名‘霜姬’，然后被你们叫‘小八’，这样玩我你们觉得很好玩么……”
　　妍姬同明姬狐疑地对视了一眼，齐声问我：“浅吟大人是教过你读心术么？”
　　“呃，你们还真的这么想的啊？”靠，黄泉七姬的思想品德不够好啊，她们两个就是无耻的代表。我持以深深的鄙视态度。
　　




☆、卷五、生若求不得，死如爱别离。

　　“你执念太重，无论如何，也留不得黄泉之境。”师傅的身影自空中渐次显现，眉目间似有疲惫之态，“我刚从芸姬处过来，明姬，带半坛桃花错给我。”
　　芸姬司掌轮回井，我的那些个破事师傅怕是全晓得了。唉，这次只怕要令她大失所望一回了吧。
　　“你想，去轮回？”她凝视着我。
　　“我只是想能够忘却记忆，重新开始。”
　　“我明白，霜娘，你受苦了。”
　　“师傅，来生让我做个凡人可好？记忆、法力你都可以都封印进君影剑。我不要再触碰它们。”
　　“我答应你。”明姬带来桃花错，师傅挥了挥手让她和妍姬下去，“听着，喝了这半坛桃花错，它会帮你把一生最美好的记忆回忆一遍，你的魂魄残损太厉害，我为你补魂怎么也要一千年。待到你魂魄修复得差不多之时，我自会为你服食彼岸倾。”
　　“彼岸倾？”这是个古怪的名词，“那是什么？”
　　“有人说是酒，有人说是毒药。算来应该是黄泉境最烈的酒啊，我想，也许只有你才适合它。”
　　是呵，我执念深重，远甚于凡人，一般的忘川水估计对我一点作用都没有：“那应该没有解药吧？”
　　“彼岸倾严格说起来是酒。如果是毒的话，自然是有可解的方子。不过嘛，这解药自然不是寻常的东西，当然，黄泉之境里现在也只有它从未被人破解过了。”
　　黄泉之境的每一样毒都为忘情而制，说是毒，反而更像一重封印，藏起每个人的记忆。许多人以为这些毒无解，事实上万物相生相克，无解的毒只是痴人说梦。
　　“本来黄泉之境的规矩便是令人忘却过往。彼岸倾，浮生尽，流年错，芳华谢，这四样皆不比寻常忘川水。其实若论效力，流年错最好，彼时沈君陌神识全无仅存一个灵体，还是我为他做的偶人躯身，喝下一盏流年错连你都忘记。你竟然也能利用魂魄相溶使他回复记忆。可见世间的事情，全无绝对可言。”师傅拔掉坛子封口给我倒酒。
　　“师傅。”
　　“嗯。”自顾自斟酒的手顿了顿，“你要说什么？”
　　“有我这样的徒弟，是不是很丢脸？”
　　“去掉那个‘很’字，差不多就那样了。”
　　这说白了还是丢脸嘛……
　　“那为什么还对我这么好？”
　　“我似乎说过。”
　　是，她说过，她和我那素未谋面的娘亲交情不浅。
　　“我可以听具体的么？”
　　“你真的这样想？”我点头，静了好一会儿，她道，“可以。做好心理准备。”
　　“好。”好奇心总是盖过一切的东西。
　　“丫头，要知道你那些执念，我当年看来，不过是些小儿科的东西。”
　　人间界。夏。五月。惊雷。
　　红衣的女子心不在焉地捣着药，偶尔被药杵砸到手指，却也一声不吭。
　　那件衣服穿在那女子身上显得尤其窄，大抵是那女子的嫁衣，女子腰腹臃肿，怎么看也有八个月的身孕了。
　　几样草药被掺杂在一起，我一一辨认过去，单看那些草药都是极寻常的东西，不过有好几样都相互克制，再仔细一想，竟是打胎药的配方！
　　　　　　　　　　　　　　　　　　　　　　　　　　
作者有话要说：脚伤了求安慰有木有啊哭……送上新更
话说亲们，下更是师傅大人和郡君大人的过往哟~敬请期待~




☆、卷五、生若求不得，死如爱别离。

　　这……这可是八个月的身孕啊，贸然打掉，绝对是一尸两命！
　　“她是要自杀么？这手段够残忍啊。”我问师傅。
　　“是，放给你看什么你就老老实实看什么，别那么多废话。”师傅的心情显著地糟糕。
　　“唔，我晓得了……”
　　“既是寻死，自当选择痛快点的方式，若要弑子，当初二三月大未成形时不杀，何苦如今来杀；常言道虎毒不食子，你这一碗汤下肚，可知会造多少孽？”蓝紫色纱衣的女子站在烛灯下，眼神孤傲。
　　“你是惠春堂的三掌柜？”红衣女子放下药钵循声望去。
　　“呵，好周密的计划，偏挑了这配方里皆是寻常药物的方子，便你掩人耳目。姑娘以为，死，就能解脱？”
　　“药堂做的就是生意罢了，何时改行管起了旁人的家长里短？”
　　“你若告诉我，我自然有的是法子救你，纵便这事难于通天。比如说，你肚子里的孩子，不能算人。”被称为三掌柜的女子抚了抚袖子，笑容可掬，“我记得不错的话，半年前，我在宫里听你唱过戏。”
　　红衣女子眼神里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光彩。
　　“求你救救我，我嫁了一只鲛人！”
　　鲛人族，居西海，擅化人形，雄性尤专长化翩翩公子，魅惑人类女子，以达成其目的。
　　红衣女子开始结结巴巴地诉说起往事。
　　这女子是个戏子，名唤窈娘，祖上往上数几倍，曾是个不大不小的官宦之家，后来犯了贪污之罪，充入奴籍，窈娘因为生长于这样的家庭，所以心里总是有不平的。心比天高固然是好事，她嗓音天生清脆悦耳，在戏里扮个小生，也是步步为营谨慎得很，做了当红的戏子，最后得以皇后千秋之筵席，踏入帝宫献艺。
　　如此，便遇见一个公子，月白色华服，眉目清贵，看着总显出一种恹恹的病态。他追求她，场面宏大，她动了心。嫁给他可以脱离奴籍荫蔽家族，这样划算的生意不做的就是傻子。
　　“给我专心点！”师傅敲了我的头一下。
　　唔，我这会儿正惦记着那三掌柜说话的调调和师傅如出一辙的问题呢……冷不丁挨了这么一下子，唔，痛死了痛死了，再注意到师傅所幻的幕景时，已经又变回了窈娘的哭诉。
　　“他是鲛人啊，那些温柔全都是假的！他只是潜伏在皇帝身边随时准备刺杀他的一个杀手！当日成婚时他大宴宾客，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我窈娘是他的妻子，现如今皇帝驾崩，寻他不得，诛九族的罪孽，岂不是要我和我的家族一起扛？”那女子突然歇斯底里起来，惊得我向后缩了缩。
　　不管什么雌性生物，发起疯来都是很可怕的。
　　“这样吧，你生下孩子后，把孩子给我，皇后的产期也差不多要过个把月，你生了孩子之后便入宫去做奶娘，这样，绝对能保护你和你的家族平安无事。”
　　“好。”窈娘的脸上，掠过了一丝贪婪，被我尽收眼底。
　　




☆、卷五、生若求不得，死如爱别离。

　　“唔，这女人的心真狠有没有，就算是一命换一命，都舍得把孩子换出去。”我笑了，“不过说起来也对呐，她要是把孩子生下来，那个半妖孩子可不好养，只怕她嫌弃得紧啊。”
　　“鲛人族什么时侯归到你的管辖范围之内了，我怎么不知道？”师傅白了我一眼。我错了，鲛人族它们不是妖不是妖不是妖……
　　“那个孩子后来被三掌柜送往彼岸花神衿卿那里，教养了数年。惠春堂的三掌柜姓苏，做的是阴阳师的行当。”
　　“那个，师傅，你是鲛人族的？”
　　“原身是。”
　　“唔，原来如此。”我一下子明白了，合着师傅就是那“半妖”，啊呸，鲛人族不是妖……散乱的线索被衔接在一起，我突然明白她的执念在何处，“那么，这位被称为‘三掌柜’的姑娘，是师傅的至交苏寐吟？”如若时有交集的话，恐怕连名字也是像的；加之往上数到师傅的少女时代的话，那姓苏的知名的女阴阳师，也只有那么一个两个。
　　师傅不置可否。
　　苏寐吟绝对是个了不得的女人。
　　她手上有一支梅花针，平时藏在簪间，若是此针一出，不造血灾绝不收回。
　　是以无人敢惹。
　　那梅花针据说是一位上仙欠她的人情太大无物可偿，特特自取腕上一块骨雕刻而成，针头雕了一朵五瓣的梅花。说是针，其实只比簪子小一号，无奈五瓣梅花上各用一种神兽的血滴加符咒，外加这支梅花针可以画出许多寻常阴阳师画不出的封印，杀伤力尤为巨大。
　　只可惜这般强悍的女子，也抵挡不了遭人背弃的现实。
　　当年不是没有爱过，海誓山盟日月为证，相互钟情的一对恋人，对未来憧憬十足。苏寐吟是阴阳师，同魔有来往，早得了与天地共存的寿命，她爱上的男人是个普通男子，她变着法子为他续命，维持他的容颜，让两个人能够继续相守。
　　人心不足，蛇吞象。
　　他纳妾，排场更甚于当年娶妻，新妇温婉敬茶唤她“姐姐”，而此前她忙碌于与龙族周旋，此事从头到尾苏寐吟的夫君都瞒着她，她质问，他不置一词。她大怒，动手炸飞茶杯，碎片划伤那妾室眼角，他看她的眼神便带了浓浓的失望。
　　“善妒是七出之罪，和离或者休妻，卿自二择一罢。”
　　这个故事流传了许久，在人间各界都有相应的传说，达到诸族皆知的地步，不因苏寐吟当年深情，只因为她的报复。
　　——那么狠绝，那么不顾一切。
　　很多东西，都经不起时光的沉淀，有形之物尚且是如此，情爱无形，又能多牢固？
　　她取下梅花针，屠了前来贺喜的宾客，而后因罪孽太重，触发了四海八荒灭世劫。
　　若非苏浅吟及时动手，用两颗灵珠挡下这场劫难，只怕九州八荒都难逃其手。
　　——她是要一切，都为她的爱情陪葬。
　　




☆、卷五、生若求不得，死如爱别离。

　　入魔，嗜血，诸族派出精英前去围剿，皆是有去无回。那是苏浅吟已是幽冥司幻，又因挡下灭世劫，诸族莫不景仰。她冷对诸族，只甩下一句话：“我可以出手，但若我胜了她，如何处置，由我说了算，你们，”她扫了一眼前来劝说的各族人，“谁都别想干涉。”
　　诸族皆默。
　　谁不知道这句话明摆着是包庇苏寐吟的，可惜碍于苏浅吟的面子，加之没人能打得过苏寐吟，竟然也没有站出来反对的人。
　　再次相逢的时侯，当年对弈品茶的至交，谁知道如今会面对面交手。群山之巅，风时有掠过，两个女子，一个睥睨众生，另一个君临天下。
　　论起来，苏寐吟算是为祸多端之辈，昔年的蓝紫色衣袍被墨红曳地长裙换去，火狐皮制的披风围住颈项，光是那魅惑的功夫，一笑便可伤人于无形。
　　“浅吟，回去吧，我从不想伤你。”
　　“你怎么知道我一定是来找你打架的？你算我半个师傅，我的套路你熟悉得紧，跟你打架，我可没有胜算。”师傅拎着一把剑找了块突起的石头坐下，“其实，你不爱那个男人吧？”
　　她突然发难，苏寐吟没想到她会来这一着，生生沉默在那里。
　　“师傅，你还有用过剑啊？”我很好奇，我一直以为英明神武的师傅不需要任何武器的呐。
　　“有。”
　　“那在哪儿呢？”我顿时兴奋起来，那把剑一看就知道材质罕有，估摸着是那种神兽的骨头制成的。
　　“毁了。”师傅的声音能把水冻成冰，“废话少说，给我认真看回忆。”
　　我泪奔了，已经第二次被骂不认真了啊……哭……
　　“我为何不爱？不爱的话，就不会有恨了。”苏寐吟的声音回荡在山涧旁。
　　山巅的两个女子，一站一坐，一个红衣如凝结的血迹，另一个紫衣如暗夜的花朵。
　　“你若真的爱，现如今的辩驳应该会更有力一些吧。”苏浅吟淡定地抚抚额前散碎的发丝，“这又是何苦呢？我若是你，便告诉那小妾，你的夫君究竟活了多少岁。”
　　“利用人心中的贪念么？”
　　“那妾室娇美如花，红颜易老，你说这长生不老，她想要是不想？”苏浅吟笑了，“带着目的性的爱情，因为动机不纯，总是无法长久。何况，你苏寐吟纵横六界数年，别告诉我，你连这点打败情敌的自信都没有？”
　　“是，我是没自信，红颜未老恩先绝，你不是人族，可能没有听过这句话，我可以告诉你，打从他知道我的身份是个阴阳师开始，他眼睛里的戒备，就没有变过！”
　　“那你为什么要委曲求全呢？爱情是为了让自己快乐，”苏浅吟闭上眼睛，“你要他死，可以，你要他一心一意，我可以帮你给他下情蛊，这本都不是什么难做的事情，你偏偏要用最绝的那种方式。你知道么，你触动灭世劫，我凝出两颗灵珠化去，我现在连法力都仅供护身而已了。”
　　“你……还好吧？”苏寐吟伸手一探，顿时惊了，“全部都没了？为什么你不让别人去挡啊！随便几个法力够高的上神联手，六界一样能避免生灵涂炭。”
　　“因为是你啊，因为这样，我才可以名正言顺地在别人面前维护你，”苏浅吟的声音蓦地低下去，“我真是疯了才会这样。”
　　　　　　　　　　　　　　　　　　　　　　　　　　
作者有话要说：啦啦，二更哟~亲们快来扑倒我吧~~~




☆、卷五、生若求不得，死如爱别离。

　　“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