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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十年沉渊 作者:四木(晋江金推高积分vip2013-12-28完结)-第7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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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聂向晚手上的针一抖,扎住了指头。阿吟连忙接过她的手指吹了吹。她笑着抽回手,道:“这地方清苦,阿吟还住得惯么?”
  阿吟剪去爆出灯花的火芯子,抓抓头说道:“住得惯,就是没有芝麻饼。”
  聂向晚将话记在心,后来见他迷糊趴着,便唤他回去休息,独自一人在灯下熬了一夜。天明时,她挑拣出来的纯色狐貂皮毛已经裁剪成形,配上金丝结编挽的流苏腰花,显得十分俏丽。
  辰时,洗漱完毕的聂无忧走出石穴,便看到树下桌前坐着支腕打盹的聂向晚。他敲了敲桌角,道:“难道你守在我门外一宿?”
  聂向晚揉揉眼睛,递过狐貂围裙,又趴在了桌面上。
  聂无忧随即也坐了下来,笑了笑:“我还以为你想我想得难以成眠,要时刻留在我身边才能安睡。”
  聂向晚只好坐直了身子,冷淡地瞧着他。
  他又笑:“昨晚哭了么?眼睛这样红。”
  聂向晚回道:“缝制公子的皮围裙很费眼力。”
  聂无忧细细看着她红肿的眼睛,冷不防说道:“听说叶沉渊已经纳妃,还收留了王家小姐入府做女官。”
  “确有此事。”而且聂无忧这里才是完全的消息,昨晚的义父张初义只关心前面一句。
  聂无忧拢住裘衣,端坐在桌前,突又清淡说道:“不用为那人伤心。”
  聂向晚忙回道:“我没有伤心。”
  聂无忧继续说了下去:“我也可以娶你。”
  聂向晚愕然抬头,径直看向笑得恬淡的聂无忧,半晌才回一句:“公子竟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来调笑自家妹妹。”
  聂无忧收了笑容,淡淡说道:“我又不是你亲哥,怕什么。”
  聂向晚却很怕,三步两步逃开了。
  休息了半天,精神气色便大为好转,她向城民换来半斗黑芝麻,挽起袖子,做了一锅饼。她的烹调功力与缝衣技巧一致,面子上看得过去,摸到实质的人就会笑一笑。站在土灶前忙乎很久,锅底的面饼还是糊了,散出淡淡焦味。
  聂向晚抹了抹脸颊,抢出门搬救兵。她记得在连城镇里烧制糕点回赠给花双蝶时,盖行远的手法可是很轻巧。刚走几步,迎面而来一道俊挺身影,着黑袍,眉眼隽秀。
  聂向晚顿步,让道一旁。
  往日一向冷淡的谢照却突然看了她一眼。“有什么事么?”
  聂向晚吞吐道:“面饼烧糊了……”
  谢照皱了皱眉,低头钻进小厨房,推开了木窗,又走了出来。聂向晚不明就里,抬脚要进,他却说道:“那锅饼废了,等散了烟气,再做吧。”
  聂向晚依言站在外面等候,心底隐隐期盼万事俱能的金丝雀阿照出回手。
  谢照轻轻跃上房顶,唤道:“拿棍子来。”聂向晚递上烧火棍,他接过,用它捅了捅烟囱。她看了恍然:阿照果然是阿照,瞧一眼就知道关键。
  谢照洗净手,挽起了袖子,在案板上洒水揉面。聂向晚怔怔站了一会,醒悟过来,走到小凳前烧火。以前住在乌衣台,流光雪月占据了她那好奇的视线,从来未曾领略到身边的“侍女”阿照竟有千巧百丽的方方面面。他读诗书懂礼仪,帮她梳发穿衣,替她洗尽手指上的茧子……十年后,他带兵操练,还能为着素不相识的人做饼子。
  聂向晚咬了咬唇,嘴边的话没有说出口。
  叔叔迫得严,不准她与谢照相认,至少,不是现在这个时候。
  谢照搓好面团下锅,轻轻一贴锅壁,动作轻灵,如同水上掠过蜻蜓。他站在土灶前一直不说话,俊秀的脸也未带上什么表情,与平素一样冷淡。直到他突然开口了,低头杵在烧火洞前的聂向晚还不敢肯定是不是对她说的。
  “你总是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聂向晚知道此刻不能沉默,适宜回道:“什么人?是谢郎的朋友么?”
  谢照默然半晌,又淡淡说道:“我知道你不可能是她,她比你沉静,也比你清贵。”
  聂向晚暗暗吐气。
  不多久,小小厨房内透出一股面粉香味,谢照道:“我屋里有一些杏仁蜜饯。”然后静立不语。
  聂向晚想了想,随即明白是叫她去拿,忙不迭地出去了。
  谢照的木屋独立山脊,台阶旁栽了两株低矮的茶花,与石子路相映成趣——由于貌美,他总是吸引了石城姑娘抹黑来“投石问路”,门前的花树和街面就是这样形成的。
   

☆、102再见

  谢照的家门并未上锁;里面的摆设及家具一目了然;最令聂向晚惊奇的便是满桌的花束、干果、皮衣、针绣鞋面,甚至还有姑娘家常用的胭脂水粉。她常听说,谢郎的门锁爱坏;现在才明白其中的缘由;想必是姑娘们趁他外出练兵;便摸进来放下各种礼物,然后悄悄离去。
  聂向晚走近桌,抓了一把杏仁果干,不可避免会看到兽皮榻上的一本书册;已经摊开了几页。书册由缎布包裹;里面的字迹很熟悉,她翻了翻;果然是幼时至成年后随手写的那些恪训及诗句,夹杂着她涂抹的小像,只要翻开它们,如同一遍遍回顾她成长的历史。
  阿照竟厚爱至此。
  聂向晚孤身站在木屋之中,鼻底有些发酸,与阿照分散多年,她想念时,也是记起他黄衫绿丝绦,在风中笑得如同金丝雀的样子,根本没料想他是男儿身。蹉跎十年,再聚首时,她与他风萍般转徙,仍然落得影只形单。她已是残嫁之身,关乎内廷的计划,族叔不许她和他相认;而他在岁月中熬尽了相思,逐渐心死。
  聂向晚咬咬牙,平息内心的伤感,翻到书册的最后一页。白布内衬上写着一首小诗,承载了十年的变迁,无声诉说着谢照的悲欢:银戟雪衣向日裁,粉面谢郎战乌台。箜篌沽酒催秋老,蓬蒿满地见春来。
  她想起了半年前去狄容寻访谢郎下落的往事,那时的她认出了谢郎就是阿照后,曾感慨说道,不知何时能再回乌衣台,看看谢家儿郎齐身上马,力战外敌的飒爽英姿。他劝解她,于异处安身立命亦很重要,随后笑道:“十年间我尝尽了酒醉的滋味,宁愿栖身在破落池塘之外,也不愿穿过华朝大陆回去看看乌衣台。”
  那是一种离家去国的伤感,至悲戚处,突然又遇着她了,可见他的异常欢喜,于是便写出此诗。
  
  聂向晚将杏仁饼与芝麻饼拈进竹篮,向辛苦一场的谢照道谢,谢照点点头,不发一语走出。她提着篮子走进大屋,阿吟正和李若水凑在一起抓石子。门窗经由毛毡遮蔽,四处不透风,李若水熏了暖香,染得薄面生红,腰身上的狐貂围裙摇荡着流苏花结,与白裘小帽辉映成趣。
  聂向晚定睛一看,果然是那件经她一夜赶制的围裙,现今正好好护着小公主的暖,使小公主娇俏不少。
  “吃饼子吧。”聂向晚笑着招呼一声,李若水与阿吟连忙扑上,拈起热乎乎的烧饼就朝嘴里送。
  “慢点慢点。”聂向晚话音刚落,第一次尝到民间小食的李若水就被烫到了,手一松,抓落了杏仁饼。聂向晚看见掀帘走进了聂无忧,并没有动。果然,对李若水事必躬亲的聂无忧长手一伸,替她接住了烧饼,并细细唤道:“先晾置一会儿,别那么心急。”
  李若水转头唤道:“无忧哥哥也来尝一尝。”
  聂无忧微微一笑,铺平一张素帕,将杏仁饼放在上面,说道:“吃了小童的饼子,可要听小童的话。”
  李若水趴在桌旁朝饼子吹气,撅嘴道:“一块烧饼就想收买我呀,太小气了吧!”
  聂无忧笑着拍了拍她的头,道:“那你说,想要我干什么?”
  李若水欢呼雀跃起来:“我最喜欢无忧哥哥带我骑马打猎。”
  聂无忧带着她出门游玩,极尽呵护之情。
  屋内的阿吟一直沉默地啃着烧饼,时不时转过眼睛瞧瞧聂向晚,聂向晚奇道:“怎么了?”
  “你脸上有面粉和黑灰。”
  聂向晚抓过镜子一看,照出了一张黑白夹杂的大花脸,嘟哝道:“难怪阿照会帮我烙饼子,原来是可怜我乱忙一场还落得不成人形。”她拉过干梆梆的巾布擦拭脸,对上阿吟飘忽的双眼,再问:“又怎么了?”
  阿吟吞吐道:“聂公子……是不是很喜欢公主?”
  聂向晚点头。
  阿吟又道:“那他会成为驸马吗?”
  聂向晚再点头。
  阿吟结巴了起来:“那……那……他们什么时候……成亲?”
  聂向晚更是惊奇,摸了摸阿吟的额头:“你到底怎么了?”
  阿吟苦着脸:“我还以为聂公子喜欢小童姐姐,向公主说了,叫公主撮合……撮合你们。”
  聂向晚震惊呆立,后又温声说道:“阿吟以后不能乱说话,知道了吗?”
  阿吟使劲点头,并且将功赎罪,拉来盖飞与阿驻,听从聂向晚的安排扮演成白熊操练。聂向晚细细指点着他们,半日之后,三人的动作、叫声已与真熊无异。
  当晚,聂向晚在安身的小木屋里转来转去,不知道怎样破解阿吟的那道请婚提议。门帘一掀,涌进一阵熟悉的沉水香,聂无忧穿着银裘走了进来,一身的清贵难掩疲惫之色。
  聂向晚倒了一杯热茶递过去,说道:“阿吟那是小孩儿的胡话,公主不会当真吧?”
  聂无忧径直坐在凳上,回道:“公主已经当真了,缠着我一天,不断问我是否喜欢自家的妹子,而且很生气。”
  聂向晚怔道:“那公子是怎样回复的?”
  聂无忧淡淡一笑:“你是想问我,心里有没有你么?”
  聂向晚清醒过来,愠怒道:“公子又在开玩笑,这都什么时候了。”
  聂无忧依然浅笑:“我自然要回绝阿吟的话。”
  聂向晚松了一口气。
  聂无忧的声音却突然冷了下来:“不正是你期望的么?”
  聂向晚不理会他的冷脸,问道:“那——公主的意思是?”
  聂无忧饮下那杯茶,垂眼看着手指,许久不答话。聂向晚正心奇,瞧见他的黯然模样,不禁说道:“公子极早就在保护公主,向公主示好,不是已经下定了决心要娶公主,入主内廷吗?”
  聂无忧苦笑一下,再抬眼时,已经恢复眸子里的清明。“你说得对,要夺权的男人,怎么能忘记娶公主这条捷径,以后我会对公主更加好些,实践我说过的话。”
  他其实并没有向聂向晚承诺过娶公主,只是她在旁观察出了他的意图,便不点破,替他缝制了围裙,让他借花献佛。
  聂向晚安坐。
  聂无忧抿了下唇,一阵风卷出门外,忘记道别。第二日起,石城便流传了一则消息:聂家公子向公主提亲,公主喜应。
  既然公主也有心慕之意,那么回到宫廷举行婚礼便是要事。阿吟的一句无心之言促成了两人姻缘,使聂向晚少费很多精力去忧虑,进阶北理宫廷的契机。
  接下来的第二步,是要取得皇后的信任。五天前,聂向晚趁着夏斋河祭时,催动白熊拜会深受皇后恩宠的大国师蒙撒,已经种下一颗神化的种子。再待明日,夏斋的七尾之时,她会作法一番,催生蒙撒内心的种子,使它长成一根厚重的梁木,衔接起聂家与皇宫。
  
  夜雪降临,聂向晚听着风声出神,谢飞推门走进,说道:“阿照那边你去说一声,叫他一道随你去宫廷。他不见得会听你调遣,所以这时候,得看你的功力。”
  聂向晚苦笑:“叔叔又将难处扔给了我。”
  谢飞掀起袍襟坐了下来,淡淡道:“叔叔是在考验你,能不能过阿照那一关。”
  聂向晚随即咬了咬唇,道:“我怕他会发现我就是谢一,到那时,他更加心痛。”
  “镇定些,想想大局。”
  聂向晚无言。
  谢飞淡然道:“他是北理皇子,最终需回到皇廷安邦守国,即使他不愿意,时局推动,也会迫得他回去。他与你亲厚,一心为着你,假使被他发现你就是谢一,言谈举止之中自然回避不了亲昵,这样下来,皇后会起疑心,彻查你的来历,一旦发现你是南翎国人,后面的宫变该怎样继续下去?再说,叶沉渊以为你已死,才能转移心思攻打北理,如果被他发现你还活着,与阿照留在了皇廷,那他会不会顺势掩杀过来,抓住石城一万人,引以为威胁,迫使你回到太子府去?”
  聂向晚垂头道:“叔叔说的我早已考虑过,一切听叔叔的安排。”
  谢飞拍了拍她的头离去。
  聂向晚戴好皮帽,拢好皮坎肩,请出了盖行远随行一趟。两人冒雪走到山脊木屋前,敲了敲门。屋内亮着一盏灯,可见谢照还未睡下。
  得到应允之后,聂向晚请盖行远先进屋,站在石阶前抖了抖雪花。
  床榻上坐着披发除甲的谢照,映灯影,容颜生动如昔。盖行远施礼,与他寒暄几句,随后静了下来,看着聂向晚。
  聂向晚会意,开口说道:“二十年前,北理发生了一场宫乱,谢郎当时已有七八岁,不知是否还有印象?”
  谢照转脸看向聂向晚,眉眼温和,却没有说话。
  提及往事,聂向晚担忧谢照生起失怙愁心,说得有些艰难:“我猜谢郎应该记得那年的事。皇后怀忿毒杀其他嫔妃的子嗣……谢郎的母亲,也就是独得皇帝宠爱的陈妃娘娘,护住谢郎逃出宫,随后被皇后……杖毙……据闻谢郎由此流落民间,辗转来到石城……如果现在有个机会能让谢郎报仇……谢郎会回去么?”
  谢照淡然道:“去哪里?”
  “皇廷。”
  “你也去么?”
  聂向晚一怔,道:“因盖将军等人不易掩藏南翎身份,由我这个聂家的女儿出面,或许要容易些。”
  谢照应道:“那便随你去一趟吧。”
  聂向晚抬袖轻压胸口,依照北理国礼节行了一礼,从容离别。身后谢照在问:“小童昨日入我屋来,是否翻过我的书册?”她马上否认,抬脚走了出去,并不慌张。
  因为离开谢照的木屋时,她已经整饬出了一切如故的痕迹,无需担心什么。
  天明雪停,湖面又结了一层冰。
  盖行远请来婶娘将聂向晚装扮一番,目送几人出城。聂向晚穿着貂裘短衣,戴上流苏软毡帽,雪颜如新,周身极为富丽。聂无忧早起路过她的门前,还没看出她是谁,走出几步,才回头笑了笑,道:“麻雀飞上天了。”
  聂向晚驾起大雪车,带着盖飞、阿吟、阿驻三人滑向东方,到了冰窟后,她责令三人裹上白熊皮,再拉出白熊王,驯服它,让它乖乖地套上车皮,一步步朝着伊水河走去。
   
☆、103再见

  伊水河畔;金漆龙舟破冰待发;翠华羽扇与仪仗旗帜如列,迎风轻响。
  断发文身的仆祝惊奇大喊:“国师快看,灵熊又来了!”
  身着礼服的国师蒙撒定睛一看;果然看到对首银雪冰原上缓缓走来三只白熊;口衔鼓乐;应声踏舞。一道清越的嗓音穿透霏霏雾霰,在悠然唱着:“采华皇皇兮,山川月明;九黎鼓乐兮,惟天承命。西驰灵兽兮;蒙恩撒泽;福祉昌延兮;由君申令。”
  蒙撒听懂了巫词中的恭贺之意,眯起眼看着前方。来人御熊为乐;暗示承受了他的恩泽前来拜服,声称延绵万世的福祉,也是听从了他的号令。他很好奇,谁胆敢公然唱祝,尊崇出他的地位,又有什么办法,能让他领起福祉之命。
  茫茫冰原之上,叮咚响着象鼓乐音,一头巨山般的大熊,从雪雾中滑行而出,腰身上牢牢套住一辆青盖金丝结的皮车,逐渐出现在众人眼前。
  衣装富贵的聂向晚站在车上向龙舟行礼,雪白狐裘映着眼里的笑意,令她十分温文可亲。“小童仰慕国师名义,前来拜服,国师勿惊,灵熊不会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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