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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何处芷萧吟-第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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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妃的音容笑貌仿佛还留在眼前,翠枝怔怔地望着台前上香的芷萧,只觉得和远去的月妃甚是相像。

    “月珊。”

    芷萧望着牌位上的名讳,默念无声。那抹深宫中唯一灿烂的光束随风消逝,那丝重围中的浅浅春意匆匆翻过。

    “你可有想过今后的打算?”

    芷萧心中多少有些不忍。

    “哦,夫人,”翠枝突然想到些什么,对着芷萧喊了声,“娘娘临走前,说是有样东西要送夫人,还说夫人一定会喜欢的。”

    翠枝匆匆起了身,急急地朝着偏殿走去。

    芷萧转了身,望着翠枝远去的身影,偏殿处,投射进几片灰蒙的光。

    翠枝朝里一转,偏殿内传来一声细碎的声响,随即陷入方才的沉寂。

    良久,偏殿内再无任何动静。

    “翠枝。”

    芷萧唤了声,亦朝着偏殿走去,殿内烛香萦绕的空气中扩散起幽幽的异香。

    身后忽然响起几声坠地声,芷萧回过身去,只见灵台上的焚香、供物扑扑地往下落去,月珊的牌位随着灵台的晃动不住地抖动。

    悬梁上的宫灯悠悠地晃着,晃着,殿内满目的白色在芷萧眼前转动,似要吞噬这殿内不溶于纯白的一切。

    芷萧扶在殿内的梁柱旁,背脊贴着觉察不到冷暖的柱身,目光竟又不自觉地望向窗外仅存的南方一隅。

    偏殿内忽而“砰”的一声惊响,如是附和,顿时止住所有的晃动。

    视线抽回望去,是案几上的青瓷花盆,不堪晃动,碎了一地。黄泥掺杂于零碎的花瓣中,真应了那句“零落成泥”。

    记不清这是今日的第几回异常了。

    偏殿内仍没有翠枝的动静。

    “翠枝。”

    芷萧定了神,再一次朝着偏殿走去。是谁,她很想知道。

    抬脚跨进殿内,脚边是跌碎的花盆,翠枝就伏在窗前的案上,窗边地上现着一抹红色……

    身后传来丝不为人察觉的走动声,来不及反应,芷萧的腰上忽遭一击,眼前一迷,所有的视线刹那间变得迷糊。失去意识前,眼眸中只留下窗边地上的那抹月珊亲手缝制的红色,明亮亮地晃着。

    “何芷萧也不过如此。”

    鹅黄色的身影在心中如此念着。

    掌间的粉末往四周一撒,整个偏殿旋即变得灰蒙一片,叫人分不清殿内布景。

    殿内的三人便在这灰蒙中转瞬消失。

    烟雾散去,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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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断鸿声远长天暮(六)
    夜风无边,利南城的郊外传来嘶叫的马声,划破夜空,回旋谷底,带来屋外几人远眺的结果。

    “相爷!”

    马还未停步,马背上的司徒副将便翻身一跃,落至邹靖涵面前。

    满面尘土烟火色,一身苍灰未定时。

    “相爷,公主。”

    司徒副将喘息未定地躬身行礼,一俯身,被邹靖涵上前扶住手臂。

    “司徒将军,利南城内如何了?”

    邹靖涵望着司徒副将,看着他面上难掩的喜色,心中顿时了然。

    “利南城地动,致使宫殿房宇大片倒塌,宫中等候大婚的文武百官皇宫守军多数葬身殿下,侥幸逃窜之人早已溃不成军。”

    司徒黎平复了一路赶来的气息,朗声回答。

    “这么说,南国已被收复?”

    紫烟公主上前几步,又牢牢地抓着邹靖涵的衣袖。一挑眉,笑容顿时绽放在寂寂的夜色之中。

    “公主真是未卜先知。司徒按照相爷吩咐,命乔装之军与边境守军会合,牢牢把守利南城四大城门,绝不让半丝消息传出利南城。现在的利南城,已被我高军控制。”

    剑眉微扬,眸底有腾起的兴奋之情。

    “其间可有人反抗?”

    邹靖涵衣袖一拂,摆脱紫烟公主的拉扯。双手附于身后,眼底有愈来愈浓的肃穆。

    “不过是些无碍大局的百姓,眼下更需要愁的是流离失所,早日安家落户,政权的更迭对于他们来说,早已没有太大的意义。”

    司徒黎满目自信,从未有一场战役打得如此轻松。

    “司徒将军的意思是,只要谁能帮南国百姓重建家园,南国百姓就拥护他为皇?”

    紫烟虽是对着司徒黎而问,目光却是飘向邹靖涵。

    “公主所言极是。”身子稍稍一倾,对着紫烟微微行礼,“这一切全靠相爷的精心安排,我们这些粗人哪里知道炸了三江水库会引起南国地动。若不是相爷想出这法子,收复南国岂会如此容易。”

    歆羡的目光投向在夜风中伫立的邹靖涵,一袭青衫,无限飞扬。

    “司徒将军过谦了,这些地理上的牵连靖涵原也不懂,三江水库之事,还是文翰告知的。”

    语气中没有丝毫喜悦,他欲知道的,早已不是这些。

    “陆文翰?就是翰林院的那个?我还以为他只会和皇兄研讨书画,原来还懂这些。”

    紫烟仍是满脸爱慕地盯着邹靖涵,不管是在日光下,还是在夜风中,他的每一丝棱角她都是如此熟悉。抬眼也好,合眼也好,那袭青衫,都是如此高大挺拔。如今他助皇兄收复南国,那么……紫烟一脸娇羞之笑。

    “司徒将军,你随我进屋来,我有要事与你商议。”

    邹靖涵不理紫烟,转了个身,直直地朝着木屋走去。

    他要还南国百姓一片安宁,一片安宁——

    洪德三年二月廿八即南熙十五年的这场浩劫,南国三江水库被炸,致使历经百年的宫殿轰然间化为废墟,等候在殿内的南王及满朝文武无一幸免,慌乱逃窜而因踩踏致死的围观百姓不计其数。地动未定,余震又起,连续几日内,利南城内余震不断。皇城周围的民宅因不堪地动摇摇而塌,百姓死伤无数。

    司徒黎手握邹相调令,调动两国边境之上的高国驻军及随行侍卫,封锁利南主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击败南国残余反抗势力,一日之间收复南国政权。

    《高国志》及《南国志》中皆以“利南政变”一说记载入册,然对于高国,标志着国力达至鼎盛,对于南国,永是一篇难以挥去的耻辱——

    惟肖那丫头慌慌张张地跑回相府,还未进沁雅园,先与赵总管撞了个满怀。

    “呦,惟肖姑娘,你怎么总是和老奴过不去……”

    话音未落,身前的惟肖已哭得满脸妆容皆花。

    “惟肖姑娘,这是怎么了?”

    赵总管哪里见过府上的丫环哭,圆圆的脸蛋扭结着,那双粗手不知如何安放,言语上也不知如何安慰。

    “赵总管,惟肖之前是挺对不住你的,不过我家小姐没对你不敬过,你大人有大量,救救我家小姐吧!”

    惟肖拼命扯着赵总管的衣袖,哽咽地望着他。

    “夫人她怎么了?”

    “夫人失踪了,不,不,是被人劫走了。”

    惟肖有些语无伦次,只那双杏目圆睁,楚楚地盯着赵总管。

    “惟肖姑娘,我们先去沁雅园,你仔细说给老奴听。”

    惟肖似抓着根救命稻草,抓着赵总管依在他身边入了沁雅园,看到一直在暖阁内等着小姐回来的惟妙。

    “惟妙,惟妙,小姐她……”

    惟肖猛然扑向一脸茫然的惟妙,这丫头怎么进了趟皇宫,便变得和自己如此亲近了。

    “夫人她怎么了?”

    惟肖只惊魂未定地伏在惟妙肩头哭泣,不一会儿,便弄湿了惟妙的春裳。

    “小姐她昨日不是一夜没回嘛,我去宫里问了,小姐果然去过夕照殿。我……我就跑去夕照殿问,翠枝对我说,昨日有个法术高强的歹人进了夕照殿,将她迷晕了,等醒过来,小姐已经被那歹人劫走了。”

    惟肖的眼前依旧晃动着夕照殿内满目凄凉的白色,声音中带着止不住的战栗。

    “皇宫中如何会有这样的事发生,那夕照殿的宫女可有看清歹人的模样。”

    赵总管端坐于桌前,跟在邹相身边虽才两年,倒也学会了几分如何在紧急情况下仍保持镇定。

    “要看清了就好了,呜呜。”

    “惟肖,不要哭了。”惟妙沉声一句,“皇宫戒备森严,那歹人劫走夫人,定还没能出宫。找个时机,我进宫一趟。”

    “要不要老奴将这事告诉相爷,算算时间,相爷也该要回来了。”

    赵总管喃喃自语,抬眼间对上惟妙深邃的目光,心中有不详的预感。

    “不用。”

    “不用!”

    两个女声重叠在一起。
第六十七章 望凤阙非烟非雾(一)
    利南城内扎起了无数行军营帐,用以收留无家可归的难民。深黑色的营帐林立在废墟边上,只衬得整个利南城更显萧条闭塞。

    一切吃穿用度都从高国运来,虽早前有百姓十分抵触高国的救助,但眼下的百姓在生死存亡的抉择上还是选择了接受来自敌国的援助。

    方夜凉指挥着部下穿梭在废墟之上,四处寻找着幸存之人。虽偶尔能感受到轻微的呼救声,却往往挖掘出来后已没了气息。

    立在石堆上的方夜凉不由地皱起眉头,没有见过行军打仗的惨烈,见了南国眼下的疮痍情景,心中暗暗发痛。是他的一个举动,毁了南国的安宁,毁了南国百姓的家国,多少无辜之人便在瞬息之间丧生在自己手中。

    如此便是高居京城的玄栎皇帝所要的结果?

    “方侍卫。”有个小将急匆匆地跑上来,附在方夜凉耳边小声说道,“我们还是没有找到。”

    方夜凉心中一紧,顺着小将所指,朝主殿方向望去,只望见不少搬运石块的将士和闻讯前来帮忙的南国百姓。

    他们在找南王。

    “王妃……”营帐中的百姓倏地跪在紫烟面前,“王妃要替我们做主啊!”

    紫烟被他们的架势吓得连连后退几步。

    “王妃,你是我们南国的王妃,南王已遭不测,我们拥戴王妃为王,重振南国!”

    一个老者义愤填膺地说出了帐中人的共同想法。

    “重振南国!重振南国!”

    悲愤的声音骤然回响在利南城的半空中。

    邹相掀帘而入,激昂的呼声戛然而止。

    “我要替南王报仇!”

    帐中一个散发少年忽地冲了出来,抽出腰中的佩刀,直直地朝邹相刺去。

    邹相没有丝毫躲闪,只定定地望着那青年冲上前来。

    “靖涵!”

    紫烟高声疾呼,他不要命了吗?

    佩刀竟是被邹相一把握住,鲜血顿时顺着指缝滴落在地。

    “你……”

    那少年霎时停住了脚步,本就抱着必死之心的他,怔怔地望着一脸肃穆的邹相。

    “各位,你们的南国王妃,亦是我高国的紫烟公主。你们拥戴她,也就意味着相信我高国能如已逝的南王一样给你们荫庇,保南国一个安宁。”

    邹相坚定地望着帐中的百姓,专注的目光投向帐内的每个角落,源源不断地给予他们力量。

    不断的有附和的目光对上邹相,南国的百姓自是知道眼前的这位高国首辅,知道他为高国百姓称颂体恤民心,他那毫不闪烁的目光似也在传递眼下南国百姓所渴求的荫庇。

    “冠冕堂皇!”

    那行刺少年不知为何又是一怒,猛一用力,佩刀又往前刺去。

    邹相陡然松开紧握着佩刀的手,任由那少年步步逼近,脚步仍是未动一丝一厘。

    “靖涵……”

    紫烟公主只觉得眼前已是一片茫然,但又不敢冲上前去,似看见那刀一寸一寸地没入邹相的胸口,淋漓的鲜血喷涌而出,渐渐淹没自己的视线,吞噬了自己的思绪。

    佩刀骤停,停在青色的便服之外。

    “你不怕死?”

    那少年望着眼前这个一脸视死如此淡然的邹相,愤怒的心渐渐平静下来。

    “怕,当然怕。”邹相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尤其是见到帐外哀鸿遍野的景象之后更是怕。”

    “那你为何不躲?”

    少年不解地瞪着眼前的邹相,佩刀仍是抵在邹相胸前。

    “杀了我一个邹靖涵,高国会有千千万万个邹靖涵出来完成我对你们的许诺。”

    邹相平静地说道,目光自眼前的少年转向帐外的百姓,不着一丝虚伪,不带半点隐藏,清俊的脸上只写着坚定,满是负责的坚定。

    “相爷……”

    不断的有呼声传来,面对如此之相爷,南国百姓纷纷选择了相信。

    “相爷。”

    那少年最后的一丝愤怒消融在邹相炯炯的目光中,手一抽回,却是朝着自己胸口刺去。

    邹相一步上前,又是一把握住了他正欲自刎的佩刀,仍是毫不犹豫地任由淋漓的鲜血落下,染红脚边一方寸土。

    “小兄弟,你何错之有,留下来,南国很需要像你这般的勇士。”

    少年的手陡然一松,佩刀摔落在地,“扑通”一声,那少年跪在邹相面前。

    “竖子林鸣羽,恳求从此留在相爷身边,做牛做马,以报答相爷的宽宏大量。”

    帐中的百姓又一次齐刷刷跪下,这次却是对着邹相。

    “我们拥戴邹相还南国一个安宁!”

    其余帐中的百姓亦听到这句誓词,涌至帐外。

    “大家快起,我邹靖涵在这里向大家许诺,我高国一定会视南国百姓如同自己的子民,体察民情,体恤民心,给大家一片安宁!”

    邹相的眉间溢满坚定,脸上挂着舒心的笑意。双手有力地托起跪在身前的林鸣羽,全然不顾手上袭来的痛意。

    “相爷要是不答应我的恳求,我就不起来。”

    林鸣羽仍是低头跪在地上。

    “相爷你就答应他吧!”

    “相爷收了他吧。”

    不断的有恳求的声音传来,就连帐外的人似也弄明白了帐内发生之事,出声替林鸣羽请求。

    “哈,好个执拗的林鸣羽,你若是再不起来,我就真不答应了。”

    邹相爽朗的笑声自林鸣羽头顶响起。

    林鸣羽似是还未反应过来,仍不起身。

    “你快起来啦,相爷已经答应你了!”

    有人提醒他。

    “什么?”林鸣羽抬头征询着相爷,得到他肯定的目光,倏地立起身,“多谢相爷成全!”

    “邹某一定不辜负大家的期许。”

    邹相定定地立在帐中,双目炯炯有神,从此之后,自己的肩上又多了份来自南国百姓的重责,不容推卸的重责。

    “鸣羽,你随我一道过去。”

    邹相转身离开营帐,抬眼望见方夜凉焦急地寻来。

    “相爷。”方夜凉附上前来,“相爷,还未找到南王的尸体。”

    注意到邹相身边的面生之人,方夜凉刻意压低嗓音。

    “扩大范围再去找。”

    邹相亦是低声吩咐。

    “靖涵,靖涵等我!”

    身后传来紫烟扯开嗓子的呼喊。

    邹相毫不理会,带着林鸣羽朝前走去。

    身旁擦过一个极其狼狈的身影,一跛一跛十分艰难地走着,就此挡住了紫烟的去路。

    “喂,你这个跛子,还不快让开!”

    紫烟公主性急地一推,那跛子只是稍稍怔了怔,缓缓抬起低垂的头望向紫烟。满面的血污,污浊了他的模样,只看得清那双乌黑的眸子。

    紫烟略过他写满怒意的眼神,朝邹相远去的方向跑去。

    那跛子又垂下头,一跛一跛地继续走着,渐渐消失在天际的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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