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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夜行歌-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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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曲衡在一旁好笑的摇头。
  谢云书携着迦夜踏入,看见的正是一派亲密无间的融洽,不觉稍稍诧异。
  迦夜瞟了一眼,半笑不笑的抿了一下唇。
  “你教出来的。”
  四翼瞥见两人,反射性的笔直立起,讪讪的心虚。
  谢云书一笑,引着众人落坐。
  机伶的店伙招呼着上菜,隔壁的伶人弹起了琵琶,丝竹入耳,娇柔婉转的歌声清扬,带来情致缠绵的意韵。
  菜色是极精致的。
  色色搭配合宜,清而不淡,肥而不腻,鲜嫩适口。甚至雕出了精巧的花鹤造型衬饰,更添了几份颜色。似这般咸中微甜倒是合了迦夜的口味,较往日多下了几筷。
  迦夜本身相当挑剔。
  长期处于高位,起居无不雕琢,平日享用的虽然随意,却都是顶尖的器物。不过她极能忍耐,出行时饮食粗砺,着布衣粗棉,数日不眠不休皆是寻常,从不因之抱怨。即使来了江南诸多不合意也不着片语,唯有极近的人才能觉出一二。
  白凤歌坐在她身畔有心示好,浅笑着搭腔,迦夜淡淡的回应,气氛还算融洽。四翼罕有的与她同桌,拘谨而不自在,全无先前的笑谑,几乎不开口。只剩了谢氏兄弟和宋羽觞谈些漫散的话题,场面略为冷落。
  白凤歌挑了一筷狮子头给迦夜,温言婉笑。
  “太瘦了对身子不好,叶姑娘该多吃些才是。”
  迦夜垂目看了看碗,一旁的谢云书顺手替她挟了过去。
  “多谢白小姐好意,只是她素来不喜荤食,由我代了吧。”俊颜平常,了解而默契,做来再自然不过。
  樱唇忽然发白,白凤歌勉强笑了一下,藏在桌下的手紧紧揪住了裙裳。身旁的婢女入眼小姐神色幽怨伤心,不禁暗里不平。
  谢曲衡默叹一声,扯开了话题,努力化解僵滞的气氛。
  迦夜仿如不觉,略略喝了一点汤便停箸不食了,改坐到远处饮茶。
  她一离席,四翼心思一松,又开始与宋羽觞交头结耳。谢云书礼貌性的与白凤歌攀谈了几句,毕竟是谢曲衡秉持父亲的授意请至扬州,不便过于冷落。
  “数日赏玩,白小姐可还适应此地风物?”
  “扬州风景绝佳,凤歌所见处处皆是美景,哪会不喜。”白凤歌盈盈一笑,矜持而文雅。连日游玩俱是众人一起,期间谢云书多是全神陪着迦夜,少有近谈,难得此刻稍稍接近,她力持镇定,仍是些微晕红了脸。“多赖世伯好意相邀,才有此机缘。”
  “家母近日时常夸赞,说白小姐温雅可人,一解膝下无女的遗憾,直是希望能常驻谢家才好。”谢曲衡颇有深意的微笑接口。
  谢云书瞥了一眼对面,迦夜倚在楼另一侧栏边,捧着一杯香茗看花。数盆硕大的茶花色泽娇丽,花叶缤纷,绚烂而招摇。
  “白小姐有暇尽可多留些时日,扬州有不少好去处。”他忽然附和。
  四翼呆了呆,一时皆侧着头望过去。
  白凤歌有些意外,美丽的眸子亮了起来。“多谢三公子,如不麻烦,倒是想请三公子指点些名胜殊景。”
  “这有何难,让云书陪着四处走走即是,也可尝尝街巷名点。”谢曲衡大喜,立时替三弟包揽。
  “若是三公子方便的话。”期待的丽容略带羞意。
  谢云书眼神闪动,倏然浅浅一笑,“份内之事,自当尽力。”
  远处的女孩俯身摘下一片朽叶,在指尖转了转。
  随风一送,干黄的叶片飘然翻落,旋转着坠下高高的楼台。
  一骑快马踏着落叶在楼前停住。
  骑者俐落的翻身下马,快步走入醉仙楼。
  “南郡王世子下属请见谢家两位公子、叶姑娘、宋少侠及白小姐。”
  朗声通传响在梯下,空气顿时凝肃起来。
  众多目光盯着来使,那名汉子大方的抱拳当胸。
  “世子令在下前来送柬邀客,诚意相请,请诸位务必赏光莅临十日后的琼花宴。”随话语一同附上制作精美的金柬,一份恭敬的呈给了迦夜。
  席中数人暗地交换眼色,俱有些惊讶。
  迦夜翻了翻亮晃晃的柬书,没什么兴趣,随口推脱。
  “承蒙抬爱,近日旧伤未愈不便赴宴,替我辞谢了吧。”
  来使似已料到,立时躬身致意。
  “来前世子另嘱,叶姑娘的伤是他一手所致,时时心下愧疚。请务必赏脸容当面致歉。”不等开口,取出一物双手置上。“此物为千年雪参,聊表寸意,若能略补玉体,也算稍平世子心头之憾,请姑娘万勿推辞。”
  众人惊疑不定,猜不出是何用意。
  千年雪参本属珍物,萧世成送给害他功亏一溃的对手,又婉言相请,究竟所为何来。
  难道真是为了三岁小儿都不会相信的致歉。
  “东西是好的,可惜我用不上,连这帖子一并带回去吧。”迦夜眼都没抬,指尖一弹,将金柬送了过去。
  未料到回绝得如此干脆,来使窘了一下,再度开言。
  “叶姑娘何必拒于千里之外,除了世子,尚另有一位故人殷勤相盼,亟待与姑娘重逢相会。”
  “我可不记得在江南有什么故人。”
  “这位故人自西域而来,曾与姑娘有一面之缘。”感受到无形的压力,来使竟不自觉的退了一步。“对姑娘风采印象极深,多年无日或忘。”
  “其人姓甚名谁。”谢云书冷声质问,笑容早已不见。
  “届时一见便知。”使者鼻尖微微见汗,强令自己挺直了背。
  “我现在就想知道。”谢云书踏前一步,空气紧得一触即发。
  “谢家何等声名,三公子必定不至对来使以武相袭,在下深信。”使者面上变色,再退了一步,力持镇定。
  以家门名誉相挟,谢云书不能不犹疑。
  僵滞了半晌,迦夜起身一动,金柬又回到了纤白的细指。
  “回去告诉萧世成,我很期待。”

  汉广

  日上三竿,迦夜仍未起床。
  一把漆黑的长发散在榻上,懒懒的蜷着身体,翻着一本医书。
  叩门没听到回音,他掀开了窗。
  额发落下来覆在眉间,雪色的容颜比平日更白,长睫微动,抬了下又专注于书本。
  “怎么不起来?”
  “睡晚了。”她简单的回答,将书抛到一边,慵倦的伏着软枕素席,身上丝被凌乱。
  他刚待伸手撩开散发,被她一掌打开。
  “怎么了。”指缘微微生疼,他不解的问。
  迦夜没作声。
  愣了半晌,一个异样的念头浮出。
  “你在生气?”他不太相信,不过似乎没有别的理由解释她莫名的异常。
  “听不懂你说什么。”她蹙了蹙眉,掀开被坐起来。衣衫整齐,略有压痕,一夜和衣而卧。
  隐隐觉得有些奇怪,他换了个问题。
  “萧世成的宴请打算怎么办?”
  迦夜在镜前整理长发,口气仍是冷淡。“去看看再说。”
  “宴无好宴。”
  “那又如何。”她从铜镜中瞥了一眼。“你不用去,此事与你无关。”
  又是拉开距离的疏冷,他只当没听见。“你猜那个人是谁。”
  “管他是谁。”她漫不经心,眉间甚至带点嘲讽。“反正我的仇人多的是,数都数不过来。”
  “会不会是故意布下的饵。”
  “或许。真有故人我会相当惊喜。”没表情的勾了勾唇,“你也不用想太多,这里到底是谢家的地盘,谅他会有分寸。”
  “他知道我们的来处,却不曾宣扬……”
  “易地而处,你会如何。”
  “捺下秘密,以要挟之势延揽。”静静的看她一举一动,深遂的眼睛不曾稍瞬。“实在不成再传扬出去,借中原武林的力量绞杀。”
  “说的好,依你之见又该怎样化解。”
  “杀了知情者。”釜底抽薪,除去了唯一的人证,单凭萧世成的一面之辞,大大削弱了可信度,驳斥应对轻易即可控在掌中。
  “差不多,所以这次的事你不必出面,我自行斟酎处理。”
  “你要我袖手旁观?在你因我而惹来麻烦之后?”他不可思议的质问,凝视着镜中的清颜。“这算不算一种关心保护?我一点也不觉得高兴。”
  “你想如何,随我到南郡王行宫去杀人?”迦夜不留情的冷嘲。“以为还是过去无名无姓的影子?你现在的身份只会带来麻烦。”
  身后的人顿时沉默,她停了停又说下去。
  “这次解决之后再没什么牵碍,好好扮演谢三公子的角色,照昨天那样选一个合适的妻子,你会得到想要的一切。”轻漫的话语透出几分真意,细指揉了揉额角,略带苍白的倦怠。
  “这是我对你……最后的忠告。”
  “然后你就要离开。”静了许久,他双手支着镜台,无形将她困在怀中。“安排好别人,你要怎么筹划自己?”
  她闭了闭眼,嘴唇微动。
  “你别说与我无关!”打断即将出口的话,他的怒气濒临爆发的边缘。“既然周到的安置了别人,也该公平点说说自己。”
  “你没资格过问我的事。”
  “就因为你曾是我的主人,就有资格不顾我的心意擅作决定,强行塞给我不想要的生活?”冷漠的拒绝更增怒火。“你说过出了天山即不再有上下之分。”
  “你不想要?”她也动了意气。“你在天山日思夜念的不就是回江南,得回该有的身份地位,现在一一实现,还有什么不满。”
  “你真的知道我要什么?”扣住细巧的下颔,他望入幽亮的清眸。“也许比你料想的更多。”
  “那已不是我所能给。”长睫颤了颤,语音坚如金石,全无犹疑。
  “可我要的只有你能给。”他咬牙切齿,爱怨交加中几欲失控。“为何偏偏是你,为何除了你别人都不行,为何你什么都不要只是想离开。”
  “别再说忘了一切,我做不到。如果可能我也想回七年前,当从来没遇见过你。九微说你没有心,对自己对别人都一样狠,不留半分余地,我真佩服得五体投地,你是怎么做得到。”
  雪色的脸上渐渐激起了绯红,她紧紧咬住唇,没有说一个字。
  “对你好理所当然,对你不好你无所谓,怎么做在你眼里都是白费,到底要我怎样。为什么放纵我吻你,为什么一再推开我……”修长的指尖抚过眉睫,猜不透曲折深藏的心。
  迦夜深吸了口气,勉强开言。“那些……是我一时……”
  没说几个字,他紧紧把螓首按在怀里打断,半是绝望半是伤心。
  “别说了,我知道……你永远不会说出真心话。”
  怀里的人仿佛比平日更冷。
  娇软的身体似永不融化的寒冰,一点点冻结了年轻而炽热的心。
  “这是去哪。”
  马车驶过宽阔的石板路,在闹市中穿行,街景相当陌生。看了半晌,她放下帘子,直接问对面的人。
  无表情的俊颜,声调有点冷,还是及时回答了她。
  “你不是说要查东西,我知道有个地方医书很多。”
  “哪里。”
  “去了就知道。”避过了她的问题,他侧过头看车外。
  她默然片刻,也不再开口,车内只剩下单调的车马遴遴声。
  飞扬的眉微蹙,双眼暗沉,适才的情绪影响仍在。唇角分明而执拗,那般好看的男子因心事而沉默,无由的生出歉意。
  细细看自己的掌心,凌乱而细碎的印痕铺满,几乎找不出短而弱的命纹,多年握剑,旁的碎纹加深,命纹反倒是更浅了。曾约略的看过相书,多是预示早夭之相,数一数年纪是不必担心了。
  感觉到对面的目光,她若无其事的收回手。
  指尖触到袖中的短剑,冷而硬的质感熟悉亲切。多年相偎,没什么比随身宝剑更能让心安定,唯一不离不弃、生死与共的伙伴……她缓缓轻摩,或许这样就能恢复一贯的坚定,剪除掉无由的软弱。
  车在一道长长的矮墙边停下,看似某间宅邸的侧门。
  男子在乌木门前叩了几下,紧闭的院门豁然开启,大方的牵着她走入。
  重门深闭的院内曲折迂回,穿过几扇月门,一片潋滟水光。临水山石玲珑,回廊蜿蜒如带,漏窗透出清竹碧枝。林荫匝地,水岸藤萝蔓伸,古树苍苍,巧妙的将水色山石联缀成一体,雅致而古拙,衬着白墙黑瓦绵延,不知几许深远。
  随着入了一层层苑门,穿越一道道回廊。景致随步而换,异地变化不同,自然而雅逸。他对复杂的路径了如指掌,她越来越觉察到异样,立时停下脚步。
  俊颜回过头,无声的询问。
  “这是哪。”她瞪着他。
  “我家。”他居然笑了一下,眉宇再不见冷意。
  她的脸寒起来,拔腿就走。
  谢云书扣住她的手。“你不是说要看医书,扬州城这里最多。”
  “不必了。”她待要挣开,反被他执住不放。
  “不会有别人,你在房里等,我去把书取过来。”他轻声诱哄,口气放得很软。“我没别的意思,二哥学医,各类善本最为齐全,你想查的必定能找到。”
  “你为什么不早说。”腕间握得极紧,她后悔不迭。
  “免得你多想。”他温和的解释。“知道你不喜欢见不相干的人,特地挑的偏苑小径,你尽可以放心。”
  ……
  若不是必须查探医书,她必定不管不顾的避开,哪会被诱入谢家。
  独自坐在房中,她勉强按捺住焦燥打量。
  水磨方砖,粉壁竹屏,壁悬长剑。布置简洁而硬朗,全无多余的赘饰。屋顶嵌着琉璃亮瓦,阳光投下笔直的光柱,益发窗明几净,映着屋外的绿竹森森,浑然的男子气息。
  墙角置着画筒。随手抽出一卷,画的江南山色,雾气朦胧的斜柳轻舟,落款却是数年前。黑木几案上还铺着一席未完的书法,笔走龙蛇,写的是一阙汉广。
  ……南有乔木,不可休息。汉有游女,不可求思……翘翘错薪,言刈其楚。之子于归,言秣其马……
  随眼一看,瞬时乱了心。
  那一笔字狂放而肆意,字字像在眼前跳动,其间蕴含的深意她不敢去想,那是永远不可能实现。
  心扉一乱,隐忍的腹痛泛上来,变得恁般难以忍受。
  素颜越来越白,额上渗出了泠汗,蓦然推门冲了出去。

  温柔

  本待离开,掠过数重院落,忽然迷失了方向,静谧幽深的庭院层层叠叠,已找不到来时的小径。迷路对她而言是不可能出现的事,在这曲折秀致的江南园林,竟成了再确定不过的现实。
  仿佛被什么无形的力量牵引,总在不大的地方来回打转,像堕入了迷障。她静下心细细观察,一石一木的陈设布置看似随意,却暗含规律,分明是一种不知名的阵法。
  明明观好了出路,转折过后又成了园圃。她翻上墙头试图窥见全貌,足尖险些踢到一根细丝,若不是余光一瞥,那根细若游丝的牵引必定已被触发,遥遥可见隐蔽处联着极小的铜铃。
  好一个扬州谢家。
  看准了落足的山石一脚踏空,她半空挪开,躲过了一根弹袭而至的竹梢,忍不住低咒。
  处处迷阵,机关重重,陌生人一旦误入极难脱出,无异于一个隐形的牢笼。
  “谁!”一声断喝。
  一个精悍的男子目光灼灼,随在一位须发微苍的中年男子身后,盯着落在池畔的人。“阁下何人,在此乱闯。”
  她扫了一眼懒得答话,遁着试探的印象掠往出路,暗地后悔当年对阵法一途草草翻过,完全不曾研习。
  劲风从身后袭过来,她翻身躲过换了个方向。眼前的隔断蓦然变成了假山,极快的反手一撑避了过去,教身后的掌力落了个空。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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