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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安琪-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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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小勤务兵靠着大树,死了。

    大家都没有力气去挖坑埋他。入夜之后,众人互相搀扶着站起来继续行路,唐安琪回头看了一眼,小勤务兵歪头坐在那里,孤零零的,像睡着了。

    他忽然落下泪来,看着小勤务兵,他好像看到了自己的结局。他是多么的喜欢热闹啊,可是在将来的某一天,他知道,自己也必定会这样孤单的死去,一个人,靠着大树。别人以为他只是在打瞌睡,其实他已经死了。

    抬起脏手擦了擦眼睛,他去握住了小毛子的手。旁人的身体都比他健壮,他吃得少,力气小。如果没有小毛子总拉着他,他非掉队不可。

    这个夜晚,大家走的很顺利,无声无息的又过了一个村庄。陈良武把路线摸的很精准,天刚一亮,他们果然又进了野林。

    一个准备进山炸狐狸的村民遇见了他们。似乎万万没想到现在还能看到中**队似的,那村民神情激动,把身上所有的干粮——八个海碗大的窝头——全给了他们。唐安琪向他打听了山下的情况,那意思是想往南走,然而村民的描述让他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根本走不出去。

    既然无法南下,那就还得往天津奔。八个大窝头救了他们的命,让他们能有力气继续拖起两条腿来。

    第三天夜里,李副官死了,陪着他的还有几名弟兄。

    在这片土地上,日本军队已经无处不在。虽然他们已经足够的小心,可是仿佛每寸土地下都延伸了日军的神经,他们想要自由的行走,似乎只有变成鬼魂。

    为了让大多数人逃出生天,必须有少部分人留下来掩护,人留下来,命也就留下来了。

    第五天夜里,他们再一次遭遇追击。

    这回军需官也死了。天明之时清点人数,只剩下了七个,其中还有两个受了枪伤。

    他们在一处废弃窝棚里落了脚,陈良武从身上摸出两块大洋,塞到唐安琪的手里:“旅座,您弄一身裤褂换上,自己走吧。”

    唐安琪一愣:“什么意思?”

    陈良武答道:“您像少爷,日本鬼子看不出您的身份。前面就是文县,您走吧。”

    唐安琪把两块大洋往他怀里一掷:“我要走早走了,还用等到如今?”

    陈良武看着他,低声说道:“旅座,我们这几个人,怕是……够呛。”

    唐安琪一挥手,然后转身走到小毛子那里要水喝:“够呛就够呛,我不在乎。我活了二十多年,吃也吃了玩也玩了,比你们享福,死了也不亏。”

    他喝了两口冷水,扭头转向陈良武:“将来我死你前头了,你别让我白死;你死我前头了,我也不让你白死。”

    搀着两名伤员又走了两夜,他们真正抵达了文县城外。这回他们不得不停住了脚步——陈良武对这一带不是很熟,不能确定夜行路线了。

    两名伤员所受的都是皮肉伤,并不致命,如果能够得到及时救治的话。唐安琪决定前去文县买药——自己去,连小毛子都不带。小毛子那模样界于兵民之间,让人看着总有点悬。万一日本士兵火眼金睛了,那他连个编瞎话救人的机会都没有。


78 机缘巧合

    唐安琪想要去文县,可是凭着他这一身肮脏不堪的军装,露面等于自杀。

    他依旧是不敢进村,又不能守株待兔的在野地里等着村民出现。一番思索之后他灵机一动,带着小毛子穿过茫茫树林,夜里爬山上了大庙。

    这座山属于长安县的地界,当年虞清桑偶尔会带着他过来烧香拜佛。庙里老方丈是个“出家人不贪财,越多越好”式的人物,唐安琪一直挺看不上他,就觉得对方不像和尚,倒像个老财迷。

    他其实现在也摸不准老方丈的心思,可是除了大庙,他再无其它地方可以投奔。他决定赌一赌运气——如果老方丈肯帮忙,那自然好;如果老方丈不帮忙,自己手里有枪,抢点粮食也是可以的;如果老方丈出卖了自己,那就送老方丈直接归西。

    猴子似的从野路攀援上山,他顺利的见到了老方丈。

    老方丈揉着眼睛看他,显然是万分惊诧。他双手合什鞠了一躬,低声说明来意,然后不动声色的细细观察对方反应。

    老方丈连一秒钟的犹豫都没有,立刻就让徒弟出去寻找衣裳,又翻出一把剪子,眯着老眼剪去了唐安琪那一头藏着虱子的乱发。

    唐安琪被他剃成了一个愣头愣脑的秃小子。洗过澡后换上一身粗布裤褂,老方丈后退两步上下打量了他,末了皱着眉毛摇头:“哦呀,还是不像啊!”

    老方丈想要把唐安琪打扮成学徒模样,干干净净的不引人注目。可是唐安琪那模样实在不像学徒,倒像个落了难的优伶名角儿。

    老方丈又不通易容之术,这时也就没了办法。而唐安琪没想到老财迷竟然是个仗义和尚,心中便暗暗有了触动,暗想烈火见真金这句话,真是有道理。

    “唐旅长,如果有日本兵把你拦下问话,你就说你家里遭了轰炸,暂时在这庙里落脚,进城专门是给老衲抓药。”老方丈认为自己见多识广,有必要指教小兔崽子似的唐旅长:“你提老衲的法号,老衲很有名气的。”

    因为眼看着就要天亮了,所以唐安琪没有睡,在禅房里一边吃冷馒头,一边和老方丈聊天。老方丈告诉他:“日本人想把文县和长安县合成一个大县。开始说要让长安县的陈县长出任新县长,陈县长管了长安县七八年,资格老,威望高,家里又是文县的望族,日本人很看重他。可他死活不肯做这个官,结果被日本人抓到牢里去了。现在这一片地方,就是警备大队和日本人联合着管事,县长连着换了几个,都做不长。”

    然后他看了唐安琪一眼,很迟疑的继续说道:“警备大队的队长,就是你手下的吴团长。”

    唐安琪正在张大嘴巴咬馒头,听了这话,他吃惊的抬眼望向老方丈,牙齿还深深嵌在馒头里:“啊?”

    然后他的目光立刻黯淡下来:“哦。”

    一口咬下馒头,他一边咀嚼一边问道:“为什么不让虞清桑去做新县长?他和日本人应该有交情啊。”

    老方丈低着头答道:“虞先生已经离开这里了,不是去了天津,就是去了北平。”

    唐安琪很香的嚼着馒头,窝头野菜吃久了,才发现馒头原来是甜的。人各有志,别人走别人的阳关道,他走他自己的独木桥。他心里很坦然,对得起任何人。

    老方丈这时又道:“令夫人误听唐旅长殉国,在两个月前也自杀了。”

    唐安琪把最后一口馒头塞进嘴里。太太真是个好太太,可惜当初自己总是在外面跑,心里没有她。嘴里隐隐有了泪水的味道,他面无表情的咽下馒头。

    死就死了吧,他时常觉得自己也已经死了,死在了长安县北的战场上。

    天亮之后,唐安琪独自下山。老方丈给了他一卷子零钱——穷学徒拿着大洋去买东西,看着不像。

    他怕冷,往常到了这时,就该提前穿上皮袍了。然而穿着单衣熬到如今,身上这件半旧的夹袄竟然也让他感到了异常的温暖。一路快步走到文县城前,眼前情景让他愣了一下——文县的城墙全没了!

    经过关卡之时,他张开双臂任由日本士兵搜身。一个小日本兵,看着简直还是个十二三岁的孩子,围着唐安琪转了两圈,末了忽然举手在他脸上狠拧了一把。其余日本士兵笑了起来,后面排队等候搜身的中国百姓里,也有人跟着发笑。

    唐安琪捂着脸,算是通过了检查。

    进城之后走了没有几步,他目瞪口呆的发现文县变了样子——文县临近天津,本来是个繁华地方,可是在遭过轰炸之后,呈现在他面前的只有一大片废墟。

    这是一片生机勃勃的废墟,断壁残垣收拾起来,还能搭成窝棚供人居住。百年的老药房也被炸坍了半边,余下半边继续营业。

    站在柜台前,他对着里面的伙计说出药名。旁边站着一名顾客,本是正在等着伙计为他调制药水,偶然扭头看了唐安琪一眼,他忽然脸色一变,随即作出开朗表情笑道:“哎呀我的小老弟,你是什么时候过来的?我在这里站了半天,竟然没有留意到你。”

    唐安琪吓了一跳,转脸望向这人,他依稀感觉眼熟。微笑着含糊支吾了两句,他眼睛一亮,想起来了!

    这人是个特务——当初在天津和酒肉朋友们吃喝玩乐之时,他曾经几次见过这人。记得当时盛国纲曾在他耳边窃窃私语,说这人来历很深,是个特务!

    “老兄!”他的语气也活泼起来:“真是好久不见了,你近来还好?”

    那人叹气摇头:“唉,一言难尽。中午我做东,咱俩找地方喝两盅,好不好?”

    唐安琪拎起药包付清了钱:“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那人哈哈大笑,拿起一瓶药水,和唐安琪一起走出了药方。

    在一家新建酒楼的雅间里,那人要了四样炒菜,一大壶酒。雅间帘子一放,那人坐到唐安琪身边,压低声音问道:“你还认得我么?”

    唐安琪抄起筷子,夹了一口菜塞进嘴里:“你不是姓金名含章吗?”

    金含章低声说道:“我以为你已经牺牲了。”

    唐安琪放下筷子,扭头望向对方:“我从前线活着逃了出去。本来是有二十多个人,现在死得只剩下了七个,其中还有两个受了枪伤,大概很快也要死了。”

    金含章犹豫一瞬,随即问道:“你说这话,不怕我去向日本人告发?”

    唐安琪笑了一下:“这里已经是日本人的天下,我们都是过了今天没明天。我和你交情不深,不过因为你是中国人,所以我信你。如果你真去告发了我,也没什么,我们的命是从战场上捡回来的,活到如今,已经是赚了两个多月。”

    金含章听了这话,感觉十分入耳。起身绕过桌子一掀门帘,他见外面无人,这才回到原位,轻声耳语表明了心意。

    如果把特务机构比作大树,那金含章只是树根伸出去的一只小小须子。他现在很需要人手——不是要招兵买马杀人放火,没有那么大的动作。他只是和其他所有同僚一样,需要把自己这根须子迅速壮大,让大树在天津卫的土地上枝繁叶茂。

    目前对于部下,他只有一个要求——忠诚,百分之二百的忠诚。而在当前的形势下,唐安琪显然就是一个最好不过的人选。

    一个被日本人把队伍打光的旅长,而且能够熬到现在不动摇,这就足以说明了他对国家的忠诚。除此之外,根据他对唐安琪的了解,他知道这人胆子不小,不是个畏畏缩缩的鼠辈。这两样加在一起,就很够资格加入到他们的队伍中去了。

    最后,他问唐安琪:“敢不敢干?”

    唐安琪看着他,高兴的一颗心怦怦直跳:“敢!”

    两人经过一番秘密商议,末了在酒楼门口分手散去。唐安琪提着药包出城上山,回到庙中。及至天黑了,他和小毛子背着一包袱大馒头,走小路下了山,穿过树林回到了窝棚。

    把馒头分给众人,他和小毛子又用药水药粉治了两名伤员的皮肉之伤。待到大家都吃饱喝足了,他坐在地上,把金含章的所言所行讲述一番。众人听了,十分鼓舞——与其躲躲藏藏的被日本人杀,不如改头换面去杀日本人。杀掉一个算一个!

    在窝棚里又藏了一整天,入夜之后有人赶着两辆大马车过来,把他们分别藏进了车上的柴禾捆里。

    在接下来的几天内,七人担惊受怕的一路奔波。最后他们混在一队男女之中,披麻戴孝的打着幡儿,搀着两名同样装扮的伤员进入天津卫。两名伤员站不直身,这时就故意的佝偻着干嚎,做悲伤欲绝的大孝子状。路人见了,以为这是刚刚送葬归来的人家,而其余男女为了掩护着他们,也全都红着眼睛,面如死灰。

    进城之后,七个人分散开来,各自有了地方安身。而又过了两三天,唐安琪开始从金含章那里接受任务。


79 新的生活

    唐安琪穿着一件藏蓝色的薄皮袍子,头上又扣了一顶厚呢礼帽。不紧不慢的走过两条大街,他在一家布店门前停住了脚步。

    抬起头看清了店上招牌,他随即迈步推门。眼角余光瞥到店内站着几个陌生人物,他故作烦躁,大声嚷道:“张大良,你他妈的现在也有差事住处了,怎么老家来信还往我那儿寄?大冷天的非支使我往你这儿跑一趟是不是?”

    说完这话,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只信封,不耐烦的往柜台上一拍:“告诉你啊,再有下次,我直接把信给你撕了!”

    站在柜台后面的年轻伙计对他不住的赔笑:“爷,我叫您爷,让您受累了,真是对不住。那什么,您先别走,略坐一会儿等我一下。”

    唐安琪喃喃骂着,果然就在一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又大模大样的看向前方几人——都是便装打扮,可是后腰那里鼓着,显然是揣着手枪,照理来讲,这帮家伙应该就是特务了。

    这时,掌柜的从里间跑了出来,手里拿着几个纸包,分别塞进特务们的手中,嘴里又絮絮叨叨的说着好话。唐安琪没看明白掌柜这是怎么招惹了对方,不过特务们收到了钱,倒的确是离去了。

    然后店里就安静了下来,总也没有顾客进门。几个伙计各自发呆,张大良用铅笔头在一张信纸上匆匆写了回信,然后将其折起来双手送向唐安琪:“少爷,劳您大驾,哪天顺路,帮我把这回信寄回家去。”

    掌柜睃了他一眼,可是没说话。铺子里没货,引不来主顾,只惹来一些敲竹杠的汉奸特务。他已经没了心劲,懒得去管这刚刚招进来的小伙计。小伙计爱写信,就让他写去吧。

    唐安琪骂骂咧咧的,拿着信走了。

    他一边走,一边展开信纸飞快的阅读一遍。这信写的半通不通,只有他能看懂其中深意。读过之后,他当街用信纸一擤鼻子,然后随手将其扔到路边臭水沟里去了。

    这回抬起头,他看到前方有人在卖冰糖葫芦。

    唐安琪买了一根冰糖葫芦,顶着寒风边走边吃。一路回到家中去,他如今的家,是一套小四合院中的一间厢房。

    小四合院是金含章的房产,对外他是个做股票生意的小商人,唐安琪则是他新找来的一位租客——金含章对外宣布自己暂时没有生意可做,需要开源节流了。

    唐安琪推门进房,摘下帽子坐上椅子,依旧是举着冰糖葫芦大吃。小毛子正在床上睡觉,这时受了惊动,便坐起来揉着眼睛笑道:“少爷,您怎么总吃这东西啊?”

    唐安琪成了从外地跑过来逃难的少爷,小毛子非要跟着他,所以只好变成仆人。

    冰糖葫芦剩下一半,唐安琪把它伸向了小毛子:“你吃不吃?”

    小毛子摇头:“太酸了。”

    唐安琪垂下眼帘,用雪白牙齿咬下一颗鲜红山楂:“我没胃口,只想吃它。”

    唐安琪总是没有胃口。

    如果不是小毛子身上还带着人间烟火气,那他简直可以自生自灭的绝食而死。他瘦极了,单看脸还看不大出来,非得脱了衣裳,才能瞧出他的瘦骨伶仃。

    “金含章回来了吗?”他问小毛子。

    小毛子摇头:“没呢。”

    唐安琪点了点头,神情木然的继续咀嚼。小毛子给他倒了一杯热水,他端起来喝了两口,热水哽在喉咙那里,硬是不往下走。

    身体虽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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