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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7章

035、[历史小说] 官居一品 作者:三戒大师 (起点vip2012-6-30完结)-第3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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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从景王殿下诞下世子那天起,唐汝楫门前便车水马龙,大臣们纷纷奉上厚礼,请他专呈景王殿下以表达恭敬之情……当然也少不了给唐老师一份同等分量、甚至更重的礼物,请他多多美言。

  唐如楫也是见过世面的,不动声色的把自己那份收起来,并将给景王的分出来一半,送到严府,组后才把剩下的一半,用大车装了,欢天喜地的给景王送去。

  景王殿下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金银财宝呢,简直把他欢喜坏了,恨不得趴在上面不起来。

  看着殿下的丑态,唐如楫心中暗叹一声:“这就是未来的皇帝?怎么这点出息?想当年老子去苏州,沈默给我五十万两好处,我都没激动成这样。”他这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也不看看景王摊了个什么样的爹。

  “咳咳……”见景王迟迟不肯自拔,唐如楫只好咳嗽几声,才把他唤了起来。

  景王站起来后,便是一个活脱脱的朱厚熜,只是比他年轻许多,且没有眉间的深不可测,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暴戾之色:“唐爱卿,这些人这么有钱,怎么还整天哭穷啊?实在该杀!”

  唐如楫苦笑一声道:“殿下,京官这个行当,那是穷的穷死,富得富死,拿兵部来说吧,武选司、武库司一个管武将升迁,一个管军械发放,那就是鬼都不理,连吃饭都成问题了。”

  “哦,原来如此。“景王冷笑道:”这些人贪了我的钱,再用来孝敬我,还要我感念他们,真是取之于孤、用之于孤啊!“说着狠狠一挥手道:“早晚都把他们杀掉!”

  嘉靖帝像他这个时候,已经在与满朝文武大臣的斗争中取得完胜了,可裕王和景王却一个不成器,一个不着调,可见教育要从娃娃抓起,两位爷就是吃了念书晚的亏。

  唐如楫心中郁闷道:“这就提前把自己当成皇帝了?”可他就不敢给景王泼冷水,因为这位爷的脾气实在太古怪,动不动就要抽鞭子,就连他这样的师傅,也不能幸免。

  景王一屁股坐在宝座上,顾盼自雄道:“唐师傅,那个“如意”送了什么礼物过来?”

  唐如楫想一想,轻声道:“他刚从外地进京,对京里的人事还不清楚,不过最晚也就是这两日了……”

  话音未落。便听景王一拍桌子道:“现在大明朝谁还不知道,孤王的世子降生?这么大的事情他却视而不见,这说明什么问题?他没把孤王放在眼里!真该抽他二百鞭子,让他长个教训!”

  唐如楫苦笑一声,道:“他毕竟是陛下赐给黄玉如意的近臣,殿下还得给他留些颜面的好 。”

  一听“黄玉如意”四个字,景王当即瞪起眼来道:“好吧,让他速速将如意送来,免得一顿皮肉之苦。”

  “这个,不好吧。”唐如楫苦笑道:“那毕竟是御赐之物,他就算敢送人,殿下也不能要啊。”

  “倒也是。”景王使劲挠头,烦躁道:“那你说该怎么办?”

  “呵呵,殿下虽然不能强要那玉如意,”唐如楫笑道:但可以把沈默招徕到麾下。如此一来,他持有如意,您却持有他,不等于您持有那玉如意吗?”

  “让我想想,有点晕……“景王抱着头想了半晌,最终开窍,大喜道:“确实不错,你快把他找来,让他从了我吧。”

  “这个还需要从长计议。”唐如楫干笑一声道:“我得亲自跑一趟,殿下就静候佳音吧。”

  “速去速回。“景王挥挥手,面露贪婪之色道:“他在市舶司干了这么多年,肯定捞了不少油水,你知道怎么办的!”

  “臣知道……“唐如楫随口敷衍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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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嘉靖皇帝如愿了,他将一柄颜色特殊的如意抛出,便将京城上空搅得疑云四起,而沈默这个可怜的人儿,甫一进京,就成了各方瞩目的中心——他们怀着不同的目的走到一起,几乎是同时给他下了名帖。

  “胡直,这是严阁老的。“徐渭翻动着桌上的一摞名帖道:”张居正,这是徐阁老的;殷士瞻,这是裕王府的;唐汝楫,这是景王府的。“说着呵呵一笑道:“恭喜沈大人众望所归了。”

  沈默坐在大案后,左手支颐道:“少在这幸灾乐祸!”说着叹口气道:“就知道见了皇帝准没好事儿……原本我想夹起尾巴来,低调做人的,结果可好,成了众人瞩目的焦点,躲都躲不掉。”

  “要我说,该站队时,就得站队。”徐渭道:“你看这四党犬牙交错,勾结敌对,朝堂中谁人不牵连其中?想要击鼓买糖、各干各行,已经是不可能了……就算你想要清静,可别人会主动找你,让你躲不开、绕不过,只能深陷其中。与其被动的被席卷,还不如亮明态度、旗帜鲜明一些呢。”

  沈默轻轻摇头道:“这个态度我不能亮,陛下将这柄如意赐给我,就像压住孙猴子的五行山,让我不敢轻举妄动。”那柄如意的意义太重大了。沈默每走一步,都要掂量掂量,会不会让人产生什么联想,又会不会引起嘉靖帝的不快,无形中便好似被套上一副沉重的枷锁,让他不得不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那这些怎么办?”徐渭将那些名帖一把推给沈默道:“见还是不见?”

  沈默看一眼那些花花绿绿的名帖,点点头道:“躲过初一,躲不过十五,管他是群英荟萃,还是萝卜开会,便让他们一起来吧。”说着起身道:“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顺其自然吧。”便往门外走去。

  “你要去哪?”徐渭跟着起身道。

  “我都进京三天了,再不去司经局看看,恐怕要被御史上本了。”沈默拿起乌纱帽,道:“你要是有事儿就去忙,没事儿的话,就在这给我盯着。”

  “陛下从昨天起,闭关一个月。”徐渭笑道:“我一个月就都没儿。”

  “真好命。”沈默随口说一声,便出门上轿,直奔礼部去了……之所以先去礼部,是因为成化以后,向来由礼部尚书兼任詹事,所以沈默得先拜会了礼部尚书赵贞吉再说。

  其实在见到赵贞吉之前,沈默心中是有些惴惴的,不知道这位老冤家,会不会给自己小鞋穿。

  但他显然不了解赵老夫子的脾气,这位老人家只有公愤、没有私怨。原先以为沈默是严党分子,自然会向他横眉冷对,但时间已经证明,他只是个干实事的能吏,除了与胡宗宪交厚外,并没有与严党纠缠不清。所以赵贞吉对沈默的怒气已经消散,反而生出些愧疚之情。

  一听说沈默拜访,他竟然亲自迎到门口,与他携手进了签押房中。又和他挨着坐在大案下的一溜椅子上,还命人上好茶,让沈默有些受宠若惊,不知道这块臭石头,怎么转了性。

  赵贞吉看出他脸上的不解,不好意思的笑笑,还是直说道:“往日误会太重,多有冒犯沈大人的地方,现在想来,是在是老夫愚昧鲁莽,先入为主,又受了那吕窦印的挑唆,才会让沈大人受了那么多的委屈,还险些把性命和前程赔上去。”说着叹气道:“现在每每想来,都会觉着羞愧的无地自容,实在不知该如何向你道歉。”说着起身向沈默深深一躬道:“就让我先给你鞠个躬吧。”

  沈默赶紧把赵尚书扶住,轻声道:“部堂切莫如此,当年拙言也是少不经事,行事欠妥,自然会让您起疑心,受些磨难也是自找的。”说着呵呵一笑道:“且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我被押到京里,有了几番奇遇,说起来还是得比失大啊。”

  见他如此宽宏,赵贞吉更羞愧道:“我空活一把年纪,倒不如你个后生明事理。”

  沈默笑道:“部堂的正直无私,实是我们这些后辈的表率,“说着给赵贞吉深鞠一躬道:“当年学生殿试,若不是部堂大人不计前嫌,回护学生,又哪有我今天呢?”他就是会说话,其实当年,赵贞吉不过是凭着良心,没有为难沈默罢了,根本谈不上什么回护,但让沈默这么一说,赵贞吉心里就舒服多了,而且有了这点因缘,感情上一下子靠近了许多。

  两人再坐下时,终于前嫌冰释,竟比一般同僚还要亲近许多……这算是不打不相识吧。赵贞吉感慨昔日道:“也不知那个吕窦印现在怎么样了?”

  沈默神情有些黯然道:“吕大人,在一次剿匪中为国捐躯了。”虽然事实远非如此,但死者为尊,沈默在上报朝廷时,为吕窦印做了粉饰。让他不仅保全了名节,还追封苏州同知,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哎,想不到啊,想不到。“赵贞吉连连摇头道:“真是 是非成败转头空啊……想想这些年,多少人被大浪淘沙?张经、李天宠、周珫、李默、王忬……都是显赫一时的名称,现在却归隐的归隐、作古的作古、坐牢的坐牢,都成了故人。”

  沈默轻轻点头,他不明白赵贞吉为什么要感慨这个,只是顺口道:“好在还有部堂这样的中流砥柱,撑着朝廷的脊梁。”他只是几句口不应心的赞美,却引得赵贞吉面色一黯道:“恐怕,老夫也要步他们后尘了。”

  “为何?”沈默吃惊道。

  “呵呵……”赵贞吉惨然笑笑,道:“那日拙言也在场,怎会不知为什么呢?”

  第九卷 鬼哭神啸朝天号 第五零六章  素手调羹

  沈默默然,那天赵贞吉不过是为王世贞说了几句公道话,如果这样都要遭到严党打击的话,万一自己说情的事儿要是被严世蕃知道,那还不被整的死去活来?

  想到这他额头微微见汗,轻声道:“部堂怕是多虑了,朝野上下谁不知道,明年考满之后,您就要廷推入阁了,身负着百官的仰望,又怎会因为几句气话下野呢?”

  “呵呵,拙言有所不知啊。”赵贞吉的坦率无与伦比,他道:“一切都是表象,本质上还是乌漆吗黑的官场倾轧。”说着也不卖关子,直接分解道:“自从张志、李本相继去后,现在的内阁中。只有严徐二位阁老,双方能量都差不多,严阁老强一点也有限。所以都很看重这第三个入阁的人选……双方僵持了很多年,终于眼看着我要上位了,严党肯定会想尽一切办法,除之而后快。”

  “既然明知如此。部堂又何必要跟严党提前冲突呢?”沈默不由轻声道。

  “呵呵,徐阁老说,我是什么都明白,可毁就毁在这个“好刚使性”上了。” 赵贞吉自嘲笑道:“其实老夫也是吃过大亏的,也想要改一改这脾气,无奈乎江山易改禀性难移,五六十岁了还是这副德行。”

  沈默早就听说。赵贞吉性情刚硬、嫉恶如仇,在权贵面前毫无忌惮,从不为那五斗米折腰。据说当年,他刚刚被提升为左谕德兼监察御史,适逢俺答犯京城,递交言辞轻侮的国书,要求与朝廷互市,满朝文武惊慌失措,严阁老更是极力求和。

  年轻气盛的赵贞吉大怒,对自己的老师奋袖大言曰:“城下之盟,《春秋》耻之。既许贡则必入城,倘要索无已,奈何?”徐阶问他:“那你说怎么办呢?”赵贞吉便条理清晰的分析了当前的形势,提出了一系列合理的应急举措。然后徐阶说:“你的看法很好,可我做不了主。”

  赵贞吉便“盛气”见严嵩,要当面指出他的错误,严嵩怕被难堪,婉言辞而不见。

  吃了闭门羹的赵贞吉登时大怒,竟然在严府门口,大骂守门的侍卫,这时赵文华先生来见严嵩,见赵贞吉还在门口大骂,完全不给干爹丝毫的面子,便喝斥赵贞吉,命令他闭嘴。谁知赵贞吉竟连九卿之一的赵文华,一起骂了个狗血喷头,抱头鼠窜。登时轰动京城。

  当然他也因此得罪严嵩,致使仕途坎柯,一度被皇帝认为“漫无区画”而下诏入狱,吃了廷杖,后又谪贬为荔波典史,教训不可谓不惨痛。对于他的遭遇,徐阶心怀愧疚,得势后便将赵贞吉起复,先在南京恢复品级,然后调回京城来。在徐阁老看来,类似的经历会塑造类似的人格……当年徐阁老少时,也是盛气凌人,因为得罪了张璁,先是下了诏狱、又险些被判处死刑,最后侥幸被发配到福建的穷乡僻壤,当一个小小的推官,多少年挣扎起复,重新回到朝堂时。他已经不再是那个锋芒毕露、宁折不弯的翰林了,而是内敛世故,宁弯不折。

  他相信经历过类似的磨难沉浮后,赵贞吉应该会变得与自己一般,成为志同道合、相互理解的好战友。但来自巴蜀的赵大州,根本就是个撞破南墙不回头的家伙,回来后依然跟严党斗得不亦乐乎,后来徐阶跟他几次深谈,要他以大局为重,才稍有收敛。

  谁知王世贞父子的事情一出,赵贞吉又忍不住了,蹭蹭蹭地发了一通火,结果让严世蕃找到了发落他的由头……他这才猛然想起,徐阁老“大局为重”的叮嘱,所以才默然无语,没有跟他顶牛到底。想想吧,一个敢到严府门前骂街的家伙,岂能怵了严世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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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日我天真的以为,”赵贞吉苦笑道:“忍一忍便能度过这一关,不让严世蕃的诡计得逞。结果一时失算,完全被他压了下风,如此一来,大家都会以为我怕了严世蕃,将来整治我的时候,也不会有人出来为我说话的。”

  “徐阁老呢?”沈默轻声问道。

  “我们俩的关系,让他没法表态。”赵贞吉摇头道:“否则严阁老会很乐意,用朋党的罪名参劾他。”

  “难道没有办法了吗?”沈默问道。

  “也许有,但我不想找了。”赵贞吉捻须笑道:“其实我去了,未尝不是好事。”

  “何如?”沈默轻声问道。

  “我也说不准,只能说——骑驴看账本,走着瞧吧。”赵贞吉笑笑道:“对徐阁老来说,也许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呢。”

  见他不愿直说,沈默知道显然涉及到徐阶接下来的安排,便知趣不再追问。

  赵贞吉见他安静下来,有些歉意道:“不是我不想告诉你,其实我也不知道,反正阁老让我安心休息几年,一切都有他呢。”

  沈默摇摇头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在担心,部堂这样的人去了,朝堂中就越发没有不同的声音了。”

  赵贞吉摇头笑笑,起身坐回大案后,问道:“沈大人,你既然来觐见,老夫便要履行职责,查问一下你的学问。”

  沈默不明就里,只好恭声道:“大人请问。”

  “你是状元,四书五经自然不在话下。”赵贞吉道:“可是身为翰林,当博览群书,不知你是否对《韩非子》有所涉猎?”

  “谈不上到背如流。”沈默微笑道:“却也勉强算是烂熟于胸吧。”

  “好大的口气,”赵贞吉不由失笑道:“那我问你,楚庄王莅政三年,无令发,无政为也。右司马御座而与王隐曰:“有鸟止南方之阜,三年不翅,不飞不鸣,嘿然无声,此为何名?””

  沈默笑着接话道:“王曰:“三年不翅,将以长羽翼;不飞不鸣,将以观民则。虽无飞,飞必冲天;虽无鸣,鸣必惊人。子释之,不谷知之矣。””

  赵贞吉颔首笑道:“你还有什么疑问?”

  “没有了。”沈默缓缓点头道。

  “很好。”赵贞吉点点头,拿起笔架上的羊毫,蘸下墨汁,一边写一边道:“按例,在詹事府任职者,都会在别处兼任一职。”

  这是惯例,每个开坊的翰林官都是如此,比如面前这为赵部堂,当年就是右中允兼任监察御史,所以沈默丝毫不意外,便听他道:“按例国子监应该有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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