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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戈勃林禁区 作者:[美] 克利福德·西马克-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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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希思把我带到菜园里。真的,艾伦没有扯谎。当然喽,这里也长了一些常见的蔬菜,象白菜啦,番茄啦,西葫芦啦,别人园子里长的,这里都啊。不过,还有许多蔬菜是我从未见过的。希思告诉我这些蔬菜怎么个叫法,我连这些名字都感到新奇。就是现在谈起来,说我们当初对这些名字感到新奇,还有些奇怪呢。如今,山谷里每个农场主都种上这些蔬菜了,我们也不得不承认,它们在这里已经扎下根来了。
  我们一边在菜园里走着,希思一边把一些稀奇古怪的蔬菜摘下来放在随身带来的篮子里。
  “这些蔬菜,你每样都尝尝,”他说,“有的一开始你大概不爱吃,有的一下就会喜欢上的。这个玩意儿和番茄一样,可以切成一片一片生吃。这个呢,最好煮熟了吃,当然也可以烤了吃……”
  我想问问他,这些蔬菜是从哪儿搞来的,什么地方出产的。可他连口也没让我开,一直滔滔不绝地向我介绍这些蔬菜的吃法,哪些可以过冬,哪些可以制成罐头。后来,他给了我一块菜根,让我嚼一嚼,那味道真是美极了。
  我们到了园子尽头,又往回走。这时,希思的妻子从屋角跑出来了。起先,她大概是没看到我,不然就是把我忘了,因为她不是叫丈夫“勒德里纳利德”,也不叫“勒德里”,而是另一个纯粹外文的名字。我甚至没想回忆一下这个名字,我反正不懂,就是当时要我把这个名字重说一遍,我也说不上来,虽然是一秒钟前才听到的,简直难听极了。
  这时,她看到了我,跨了一步,喘了口气,然后才说刚才她从电话里听到一个可怕的消息:伯尔特·斯密特的小女儿艾恩病将很厉害。
  “他们给医生打了电话,”她说,“可医生出诊去了,现在无论如何也不会及时赶到的。你知道吗,勒德里纳利德,症状象是……”
  她也说了一个我从来没有听到过、大概再也不会听到的词。
  我看了看希思。我发誓,他的脸色突然变得苍白,尽管皮肤带有一点橄榄色。
  “快!”他叫了一声,一把抓住我的手。
  我俩撇腿就地——他向他那辆古老的、饱经风霜的汽车跑去,而我紧紧地跟在他后面。希思随手把菜篮扔在后座上,跳上去抓住了方向盘;我在他旁边坐下,想把车门关好,可是关不起来。锁咔嗒咔嗒地响着,这时就是哭也没有用,还是得用手拉住门,免得它匡当匡当响个不停。
  汽车飞快地驶出大门,就像有人给它抹上了松节油一样;它发出的各种响声多得可以把你震聋。我无论怎样想拉紧车门,那门仍然一个劲地匡当匡当响个不停;挡泥板也在嚓嚓嚓地响着。一般说来。我能分辨出老破车发出的各种响声,还有一些完全是莫名其妙的声音。
  我又想向邻居提个问题,想问问,他打算采取什么措施,可说啥也找不到恰当的字眼,就是能找到,我也怀疑在这一片轰轰隆隆、吱吱嘎嘎的声音中他能否听清我的问话。因此,我只好紧紧扶住座椅,另一只手则牢牢地拉紧车门。
  老实说,我突然认为汽车发出的声音实在太大了,和希思那台摇摇晃晃的拖拉机一模一样。那台拖拉机发出的轧轧声,比任何拖拉机都响。真的,一辆开得这样快的汽车会发出这样多的声音吗?坐在拖拉机上也罢,坐在这辆汽车上也罢,我都感觉不到发动机的一点振动声,而且尽管轰轰隆隆、吱吱嘎嘎,我们的汽车却开得象飞一样快。
  我已经说过,我们山沟沟里的路是很难走的,但我还是敢担保,希思有时把车速加大到不少于每小时七十英里。说实话,这么快的速度,我们在第一个急转弯时就该冲到排水沟里去了。可汽车一上路,就象牢牢地贴在路面上了,我们一次也没有滑出去。
  我们在伯尔特的房子前停了车。希思跳下车就沿着一条小路跑去,我跟在他的后面。
  艾米·斯密特迎着我们走出来。显然,她刚刚哭过,看到我们,非常吃惊。
  我们在台阶上默默地站了一会儿,希思才开口说话。说来也真怪,他本来穿的是件破破烂烂的外衣和一件汗迹斑斑的尖领格子衫,没有戴帽子,而是一头蓬乱的卷发。但是,我忽然觉得他现在穿了一身高级服装,而且脱帽向艾米鞠躬致敬。
  “我听说,”他说,“您的女儿病了。我可以帮帮她的忙吗?”
  我不知道艾米的感觉是不是和我一样,她只是打开门,往旁边一站,让我们走进去。
  “请到这里来吧。”
  “谢谢您,太太。”希思说着进了房间。
  我和艾米留下了。她向我转过身来,又是眼泪汪汪的了。
  “你知道,卡尔,她的病很重很重。”她说。
  我难过地点了点头。我为农场主的鲁莽行径感到惊讶,他居然认为,似乎他可以搭救一个病情十分危重的小姑娘。同时,我也为自己失去理智感到惊讶,我为什么呆呆地站在台阶上,不跟他进去呢?
  这时,希思走了出来,轻轻地带上了门。
  “她睡着了,”他对艾米说,“现在一切都正常。”
  他二话没说,迈开步子,扬长而去。
  我犹豫了一会,望着艾米,不知如何是好。
  后来我才知道,我根本就无能为力。于是,我决定同希思一道离开这里。
  回来的路上,车子开得不快也不慢,但还是象过去一样,吱吱嘎嘎、轰轰隆隆响个不停。
  “车子跑得很不错呀,”我大声地说着,竭力想盖过隆隆的声音。
  他微微地笑了笑,也大声回答说:“我要保养两天才能开一天啊……”
  回到希恩的农场后,我下了他的车,坐上自己的车。
  “等等,你把蔬菜忘了,”他追着向我喊了一声。
  我只好回去拿蔬菜。
  “多谢了。”
  “没什么。”
  这时我理直气壮地看了他一眼说:“你知道,要是我们现在能有一场雨,那有多好啊。对我们来说,这简直是救命的雨。只要下一场好雨,玉米就不会受到损失……”
  “常来玩玩吧,”他邀请道,“和你谈话感到十分高兴。”

  就在那天夜里,山谷里普降了一场雨,一场喜人的倾盆大雨。玉米得救了。

  小艾思的病也好了。
  那个终于赶到伯尔特农场的医生宣布,危险期已经过去,病情正在好转。他说这是一种病毒感染。这些病毒如今可真多呀!不象吉祥的古代,那时候人们还不会摆弄各种各样神奇的草药,病毒也没有本领连续不断地繁殖。从前,医生们起码都知道,他们治的是什么病,而观在常常就不是这样……
  不知道伯尔特和艾米是否向医生谈到希思,不过我想未必会谈。何必要承认,孩子是邻居治好的呢?要是有个自作聪明的家伙,控告希思非法行医,即使这种控告往往很难得到证实,那也不得了哇!但是,不少闲言闲话还是在山谷里说开了。例如,有人就曾偷偷地告诉我,说希思在我们这儿安家落户以前是维也纳的一个名医。当然,这种话我是一点也不相信的。大概就连造谣的人自己也不相信,但我们省里的风气就是这样,真叫人哭笑不得。
  这些风言风语一时间把整个山谷搞得人心惶惶,后来,一切又风平浪静了。结果,希思一家成了我们的自己人就象是世世代代的老邻居。

  伯尔特经常和希思谈话,这已成了他的习惯,而且无所不谈。
  妇女们没有哪一天不请希思太太接电话,让她也能加入到谈话的圈子里去。我们山谷里的电话总是被她们占用,从早到晚絮絮叨叨说个不停,要是急着找人谈件事,首先就得把这些饶舌妇从电话机旁赶开。
  到了秋天,我们把希思叫去猎浣熊;有的年轻小伙子也慢慢地追求起他的女儿来了。一切都仿佛希思一家真的是这儿多年的老住户。
  我已经说过,我们在邻居这个问题上,一向是很走运的。
  在一切都很顺利的时候,时光的流逝是觉察不出来的,而且到了最后根本就不再感到它的流逝。在我们小山沟里也正是这样。一年一年地过去了,我们也不在意。凡是好的东西,你是决不会留心的,而是把它当成一种理所当然的东西。必须让另一个可恶的时代到来,那时你回首往事就会懂得,从前的一切是多么美好啊!

  大约在一年前,或许一年多一点,一天早晨,我刚挤完牛奶,大门口忽然来了一辆纽约的汽车。在我们这个地区,很少见到远方来的汽车,因此,我一开始就想,这大概是谁迷了路,停下来问路的吧。我一看,前面坐着一男一女,后面有二个小孩和一条狗;车子是崭新崭新的,象画上的一样,闪闪发光。
  这时,我正把牛奶从牛栏里搬出来,在车主人下车的时候,就把牛奶桶放在地上,等他过来。
  他年纪轻轻的,样子象个知识分子,举止很得体。他说,他姓理查德,是纽约来的记者,正在休假,顺便路过我们山谷,到西部去了解一件事。
  据我所知,迄今为止报纸对我们从来是不感兴趣的。我也就这么回答了他,还加了一句:我们这儿从来也没有发生过一件值得登报的事。
  “不,我不是在打听什么丑闻,”理查德向我保证说,“您要是担心的活,那是没有必要的。我不过是在搞点调查统计。”
  说实在的,我这个人常常把事情想得过于紧张了。也许我生性就是不急不忙,可是现在,他一说“调查统计”,我马上就感到事情不妙。
  “不久前,我写过一些有关农场主状况的文章,”理查德解释说,“为了找材料,我翻阅了政府的一些统计报告。可您瞧,都是一些枯燥无聊的东西。在生活中大概是无需花这么大力气的……”
  “到底是怎么回事呢?”我嘴里这么问着,一颗心却停止了跳动。
  “是这样,我了解到一些很有趣的材料,是有关你们这个山谷的。”他接着说,“最初,我差点把最主要的东西忽视过去了。我忽视了数字,一般来说也不懂得这些数字的意义。后来还是回过头来,把数字检查了几遍,重新看了看。详细内容通报里当然是没有的,只是暗示了一些不可理解的东西。这就不得不再研究研究,把一些事实弄清楚了。”
  我想说句笑话来回答他,不过,他没有让我开口。
  “就拿天气来说吧,”他说,“您认为,近十年来,你们这里的天气很理想吧?”
  “嗯,天气很好。”我表示同意。
  “其实,从前并不是这样。我查过资料。”
  ‘您说得不错。”我又表示同意,“近来,天气是变好了。”
  “并且,你们的收成在全州连续十年都是最高的。”
  “我们种的是标准的种子,采用的是最好的农业技术。”
  他讥讽地笑了笑。
  “哼,您别说了吧。你们的农业技术至少有四分之一世纪没有发生变化。”
  显然,他立刻使我窘住了。
  “两年前,全州遭到害虫的袭击”他接着说,“全州,除了你们,这次袭击避开了你们。”
  “我们运气好。我记得那一年我们自己也感到惊奇,我们这么走运。”
  “我看了一下医疗统计,”他不住口地说,“情况也是这样,连续十年没有任何疾病,没有麻疹,没有风疹,没有肺炎,根本没有任何疾病。十年来只有一人死亡,而且是因为年纪太大了。”
  “那是帕克斯爷爷,”我说,“他快满九十岁了,是个受人尊敬的老人。”
  “您自己也看出来了。”理查德说。
  争论是没有必要的,他掌握了确凿的材料,我们对自己的成功糊里糊涂,而他却把一切都调查得清清楚楚,并且把我们当场堵住了,
  “那么,您到底对我有什么要求呢?”我问。
  “我希望您把一个邻居的情况告诉我。”
  “我不说邻居的坏话。既然您对他感兴趣,为什么不去找他本人呢?”
  “我去了,他不在家。农场里的人告诉我,他好象进城了,一家人都去了。”
  “勒德里纳利德·希思。”我说,再回避他的问题已经没有意义,我不说,理查德也把情况了解得一消二楚了。
  “正是他。我跟城里的一些人谈过。原来,他的机器、拖拉机也好,牵引机也好,汽车也好,一次也没有修理过!这些机器从他搬到农场来的时候起就使用了,而那时候已经不是新的了。”
  “他保养得很好,”我回答说,“自己修理,自己加油。”
  “还有一个情况。从他来到这里起,他就没买过—滴汽油。”
  其他事情,不用理查德说,我当然都知道,虽然我从来没有花力气去想过这些。至于汽油的事,我可是连猜也没猜过。看来我并不善于掩饰自己的惊奇,因为客人的脸上露出了一讪笑。
  “您要干什么?”我又说了一声。
  “希望您把知道的情况告诉我。”
  “请您和希思谈吧。我一点也帮不了您的忙。”
  就在我说这句话的一霎那间,我感到一阵轻松。大概是出于本能吧,我相信希恩一定会巧妙地摆脱掉,他会想到在这种情况下该怎么办的。

  吃过早饭,我无论如何也没有心思干活。我打算把园子里的树木修剪一下,这件事拖了差不多两年,不能再耽搁了。可我不是在修剪树木,而是在苦思冥想希思为什么不买汽油,又回想起那天夜里碰见无人驾驶拖拉机的情形;我还记得,希思的拖拉机和汽车发出的噪音虽然大得不可思议,但开动起来却非常平稳。
  总之,我丢下剪刀,急急忙忙径直穿过了大田。我知道,希思一家都进城去了,可我并没有想到停下来,好象他们就在家里。而我反正坐不住了。因为我终于明白,就是这台拖拉机,整整十年没让我安静,现在是该弄个水落石出的时候了。
  拖拉机停在原来的地方,在车库里。我突然担心起来,怎样才能钻到拖拉机里面去呢?
  事情原来是非常简单的。我松开夹具,掀起车盖。这时,我真正看到了想看的东西,老实话,虽说盖子底下究竟是些什么玩意儿,我一点也不知道。
  这里有一个闪闪发亮的长方形金属,有点象重玻璃做的蒸馏器。长方体,不太大,但看起来很重,要想拿起来,恐怕很不容易。
  也看到一些螺油孔,以前一般的内燃机就是靠这些螺油钉固定的。为了安装新型发动机,机架上面横着一块坚硬的金属;在闪亮的蒸馏器上面还放着一个小小的仪器。我没有花费时间去研究它究竟是怎么开动的,但我发现,它和一个排气管连在一起。我知道,这个东西是用作伪装的。您知道集市游艺场上是怎样把小电车改装成古代的火车头让它们呼哧呼哧喷出一团团蒸汽来的吗?这个装置也是这种东西,它象拖拉机那样喷出一团团烟雾,发出噗噗噗的声音。
  不过,奇怪的是,既然希思发明了一种比内燃机更好的小型发动机,他为什么要做出这种蠢事来隐瞒自己的发明呢?要是我突然有了这种想法,我可不会轻易地放过自己的发明!我一定会找一个同意为我提供资金的人组织生产这种发动机,马上就能发一笔大财。
  究竟是什么妨碍希思这样做呢?
  什么也没有妨碍他。
  他非但不这样做,而是还把自己的拖拉机伪装起来,使它的外表和发出的所有都象一台最普通的拖拉机;他还放意让自己的汽车发出轰隆轰隆的噪声,好让任何人也发现不了新式的马达。
  老实说他做得太过分了。他的汽车也好,拖批机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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