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乱-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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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映玉傻笑着看了我良久，眼里发散出灿烂欣喜的荧光，兴奋得在我身边转来转去。
“姐姐你穿上薄素裙太好看了！来来，我给你理鬓梳妆！”映玉拉着我在镜子前坐下，开始拨弄我的墨发。她的手很灵巧，三两下就把我的腹发捋束，拆下自己发上的一钗白蝶饰，梳了头倦慵疏美的半散鬓。
嗯……找个时间得让她教教我，只一钗便能把头发理好，明快简捷，适合我。
“姐姐，你的脸美到不需要敷妆红呢！”映玉俏着眼看我，瓜子小脸轻红。
“嗯。你还要拖延到什么时候？”我还没苯到不清楚她的企图。我向来冷漠的态度她和风清扬都已经习惯了，那个一开始说死也不要近我床的映玉现时连蒙混我都肆无忌惮。
花映玉调嘲地吐了吐粉舌，只得放我出去。
此时正是午中，客栈生意不错，一楼摆放的木桌还是一样有条不紊，只剩一两张空无人顾。
我牵眸睨视了一下，大都是些伏着行李的过境客，只有三两个人配着剑，低头斟酒，没有抬目的意思。总的来说还是比较安全的。
风清扬在前面走，映玉跟在我旁边，笑嘻嘻地说：“姐姐，今天就不走那么远了，去屋后的竹林散散步就好，那里可美了呢！姐姐一定要去看看呀！”
“是啊是啊！本大侠化身为护花使者，必誓死保护仙女妹妹的安全！”风清扬咧着嘴，两颗虎牙熠熠生辉。
“少臭屁了你！是谁小时候一惹到事就只会跑路啊？”
“花痴玉你……！”
“死疯子！怎样啊怎样？”
唉，全世界要是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也会很吵吧？
我顾自把他们抛在身后，走下楼去。木阶梯发出嗒嗒嗒的轻响，伴着些许嘎叽嘎叽的残音。再平凡不过的响声，原本不会有人在意的。
不巧的是，有一个食客恰好抬起头来要酒：“老板娘！给老子再来一……”
“咦！马三，娘的你干啥子，话说到一半……”同坐的另一个胡子拉碴的男人顺着他的眼神看了过来。
我下意识地低下了头，继续走我的楼梯，只听一瞬间，整个客栈抽气声起，人声尽闭，只有几声筷子和酒碗着地的钝响。
顶着这张脸，真是麻烦呢……
我加快了步伐，迅速穿过几张桌子，大门就在眼前。
“等等！”
糟糕，还是逃不过此劫……我不想为东方无晴招麻烦，毕竟我欠她一命，所以，我绝不能惹事。
我站在原地，没有转过身去。凭着声音来路，我还是能辨别，这是那位坐在侧右桌的剑客。呼……我轻叹了一口气，事情越发棘手了。
“在下纵横四海多年，自恃对当世之事颇具见闻。诸位恐皆知当今天下三大绝世美女为离棼至尊花魁出尘，华焰相国之女御龙芊芊与龙鸣富阀千金冷紫黛。小侠有幸遍睹过三位美人芳容，却竟不及眼前姑娘绝色无双，可问一句……”
“不可！”风清扬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我身后，怒吼了一声，顿时把所有人都从惊愕中拉回来，冒起一阵蟋嗉的议论声。
“在下只是欲得姑娘芳名，兄台何至于此？”那人依然恭谨非常，只是语气中多了一丝蔑然。哼，在我面前还轮不到你伤害他！
客栈里的人开始起哄，纷纷嚷道：“是啊是啊！叫什么名字啊美人？”只听身后剑鞘发出被轻握的声响，我霎时一个转身，跨出一步把风清扬挡在身后。
“我姓什名什，与各位又有何干！”我断声道，使眸直视这个剑客，他的脸霎时红了一片。
哼，见多识广？看到我还不是一样着道！却看此人眉眼清明，不似是轻易出剑的无赖。
难道说……
我立刻把眼神挪开，朝先前估位的其他两桌剑客望去。倏忽，瞳仁一张，原来那角落里还有另一个被光线掩盖的黑衣人！
此人穿着斗篷似的披风，把整个脑袋都盖住，甚至看不见他的脸。他低着头，左手安放在桌上，右手微屈二指轻提着酒杯，并无心参与这边的事。
那么，剑音并非出自他之手呢。
会是谁？我握紧了拳头，这一切只在骤秒之间。
那出鞘声脆利凛冽，只响了轻微的一瞬，可见许是轻小的暗器类，会猝不及防地在某个角落杀你个措手不及！
我凝神细思，那群蠢蛋却嚷嚷得让声波消散，光凭方才霎那的印象根本无法辨别。我不需操心自己，以我的能耐，子弹都能避过，更何况是古代的小暗器。
所以，我想知道的是——
此人究竟，要杀谁？
只是一瞬间！
一把尖锐小巧的匕首从靠窗位置破着嘈杂湿热的空气朝我刺来，冷冽清寒的刀光呈亮。
呵，是想杀我么？再修多八百年吧！
风清扬在身后大叫了一声，欲上前为我挡刀，我双手用劲把他按在身后，不让他向前，映玉瞪大双眼，一时惊得喊不出声音，却仍被潜意识驱使，朝我扑将过来。
那一刻，我心里那个奇怪的感觉又出来了，甚至，我怀疑自己是不是在感动。
两个傻子！为我连命都不要了？
我挑唇微笑，那样子想必早已把眼前的剑客迷痴了，他竟还没反应过来。我正欲侧身挡过这一刺，那刀却在距我一米处瞬然坠落。除了匕首落地的声响，还有酒杯着地的声响。
——我承认这是我第一次惊讶至此。
随之坠地的那酒杯，里面盛着满满的清酒，落地时竟一滴也没有外洒。
是那个角落里的黑衣人。
我看着他站起身来，高挑英武的身材被掩饰在重重的黑色斗篷中。他在桌上放下银两，朝我走过来。那个放暗箭的人就坐在窗边，早已翻了出去，不见踪影。
虽然说即便这个黑衣人不出手我也能躲得过，但总归他还是救了我。只是我不能放松警惕，这个人绝对不是我现在这个身体能对付的。我甚至都有想要让他教我射击的冲动——即便是以前的教授也没有此等高超技术！
这种人……还是不要与之为敌好。
他缓缓走了过来，身材竟比眼前的剑客还要高挺，却见他弯下腰，把酒杯拾起，放到桌上，接着与我擦肩而过。掩在黑斗篷里的眼似乎锋利地瞟了瞟我，轻盈到一闪而过。
哼，真有趣的人啊。
看着黑衣人出了门，客栈才又闹了起来，风清扬和花映玉上前护在我身后，死瞪着那剑客。我的暗澈的眸里有一道金光划过，在午后的艳阳下散发惊异的芒。
我走向前去，在门槛上拾起从那人斗篷里落下的一条金光莹亮的发线。
清竹落月（上）
春遗透，花正结。却是尽春夏初时节，湿气弥散，雨露般在竹杆上覆了一层水珠。这竹生得秀气清冽，可是茂盛得紧。
之所以允了他们俩带我来这竹林，其实是想看看这身体的原主人第一次出现的地方。我嘛，从来都习惯做一些有助于为自己铺后路的事。
“这竹林通向哪里？”我微提着薄素裙，轻踩着脚下的竹叶。着实有些不习惯，以往，只有应任务需要才会穿上裙子掩饰身份，如今身不由己，还是得强迫自己适应的好。
风清扬在前面慢慢走着引路，对这片竹林很熟悉的样子，花映玉跟在我身边，抬手为我指路：“这样往北一直走，就是末羌江，东边出了祁宁境就是龙鸣国，那里的守边可严了！西边就是入鄢城的官道。”
看来我还得好好弄清这个世界的地理情况才好，繁复得有些吓人。
这样分析来，我要不是从龙鸣国进来就是从鄢城出来的喽？
“景色很美吧？我自小就爱在这儿玩，疯子小时候常常在这儿迷路呢！”花映玉俏皮地笑起来，掬搀着我，又道：“这林子可能惑人了！即便是这村里的人也没几个能走得出去。”
那倒好啊，成了祁宁国一道虚伫着的屏障。这就不难联想，这身体的原主人许是在逃难途中在林中迷了路，才被风清扬救起的罢。
没待我继续思考下去，一潭碧湖映入眼帘。
个把月的疗伤和好几日的卧床，让我浑身倍感不适，要不是这几日有映玉的理解体谅，我也许要被自己的身体恶心死。听花映玉说，龙鸣国的人最爱干净，但条件是他们水源较多较广，汲水供水易。漠夷国地处偏远，雨稀干燥，一年几乎都不清洗一次身子。其他国家的平民大多三日一净体，只有贵族才有资格日日清理身子。
但那是他们的习惯，我可是无法忍受！以往一旦做完任务，我必定第一时间倒在浴缸里的，让我怎么受得了这样的生活！所以映玉每日都暗自替我烧热水，以供我擦洗身子。
而今眼前一亮，我凑上前去啄磨着水的清净度。水清至骤忽无鱼，沂水舞雩，池面鲜浮青萍，四下里横空竖起几砾巨石，横斩了近乎椭圆的湖，呈出一抹弯月状。周遭也有参差的巨石掩遮，我舔了舔唇，真是个洗浴的好地方！
压下想立即跳下水痛快一番的冲动，我撄起袖口，俯身探罢水温，近夏，暖意从地底下沁出。我深吸了一口气。
“这是落月湖，嘻嘻！名字是本大侠起的哦，好听吧仙女妹妹？”风清扬咧开嘴笑，两只虎牙煞是撩人。
“哦？我怎么记得是本姑娘起的呀？某疯子当时还说这名字俗来着……”花映玉揪起风清扬的耳朵，疼得他哇哇乱叫，又突然灵光一闪。
“花老爹不是今日从鄢城购货回来吗？要是他看不到你在店里的话……”风清扬话音未落，映玉一个恍然，匆忙道了别就往回赶去。
我挑眉再看了一眼那碧潭，便回身打算再在这竹林里溜达溜达，熟悉地形。风清扬却开口了。
“仙女妹妹不仅仅是因为闲得无聊才一定要出来的吧？”风清扬的声音还是一样潇逸，只是内容让我多了一丝冷涩。
“嗯？不然你认为我是因为什么？”我故作轻松，但心里却重重一沉。难不成……不会的！我该相信自己的判断力。
“是不是……想本大侠给你传授些防身武艺呢？哈哈哈！”风清扬跟了上来，露出虎牙对我笑。
我白了他一眼，果然虚惊一场。真想揍他一顿，没事摆什么深沉！
但是这几日同他们二人的相处让我深刻了解到，跟什么人说话就该用什么语言，尤其是跟眼前这个疯子，你越是不按着他的逻辑说话就越会被烦死！
我抬起头烟睨着他青蛇般的眼，嫣然笑答：“风大侠你可真了解我呢！”
不出所料，他的清颜幽幽地红成了桃花，痴也似的掰下一尺来长的竹枝，在我面前舞起剑来。
我看不懂剑法，只是有感觉到他确实很有习武的天赋，舞竹时那姿态就似他的性格一样逸然萧飒。我倚着竹子静静地看他，却听他吟道：愿求绝代美人色，赢得天上地下尘！
哼，可笑！我启唇对道：纵拥金銮朱漆殿，空有倾国倾城颜！
这句话几乎是脱口而出，就好似这个身体在自己说话一样。真够邪门的，虽然我的确想说的是这个意思，但我哪懂得什么诗词曲赋，音律章法呢。奇了。
风清扬此时却停了舞竹，一副欲泣不得的样子，我知道，他又开始了……
“仙女妹妹，你这是在嫌弃我么……”
呼，真麻烦！我走到他面前，再赐了他一笑：“我只是觉得这样安宁的日子就很好，何必天上地下去奢求呢？”
“男儿志在四方，妹妹难道不想走遍天下一睹神州之奇，赏遍世间之乐么？”却不想这小子倒是认真了起来，青眼直视着我。
“嗯？东方先生恐怕不会让你离开这小村的吧。”我随口答道，婉避了问题。
“总有一天我会像爹那样，走出这个小村子，纵游天涯，成为仗义潇洒，惩恶除奸的大侠！”风清扬说得气宇轩昂，整一个豪情壮志难以酬的模样。
“那你父亲呢，还在云游四海？”我什么时候也习惯说废话了？这个杀千刀的风清扬啊……
“他在我出世不久便病逝了……我也从来没有见过娘亲，只是从村子里的老人口里得知爹是妇孺皆知的一代名侠。所以我自小便立志要成为像爹那样的豪侠！”
我沉默了半晌，没有搭话。
“仙女妹妹，你愿意和我一起走的吧？”
我不在意地淡笑了一声，说：“随时随地都有人想杀我，你，不怕吗？”
不料我仅是用玩笑的态度说的这句话，他却笑得无比灿烂，两只白森森的虎牙让我感觉背后生冷。
“我会保护你的！”
只见他从衣间取出一枚红绳圈着的残玉，玉面泛青，暗瑕如冰蛇，煞是好看，只是明显看上去缺了一半，裂缝周围张着白灰，抢走了些许光华润泽。
“喏，这个是我小时候摔作两瓣的随身物，送一半给你。”他口吻轻松，不由分说就往我腰带上系，还一边说：“若哪天我们失散了，只要对着这个玉如意想着我，我就会第一时间来保护你的哦！”
承诺吗？我不需要呢……
我方欲张口回绝，却闻身后一声巧笑，一听便知是那花映玉：“戒音姐姐，别理这死疯子，从小就嚷嚷着要当大侠！”我闻声转过头去，但见映玉轻跃着跑来，粉霞星汗。
“喂！那是本大侠的事，与你何干！那啥，我看天色渐暗，妹妹怕会受了风寒，我们还是先回客栈吧……”风清扬冷不丁牵起我的手就迈开步子往回走，那叫一个金马大刀，我几步踉跄才跟上了。
“死疯子，少给我岔开话题！话说好像明天才是爹爹回来的日子吧？别跑，看你还能跑哪去！”
又开始了……但这次却毫不给我叹气的余地，右手被风清扬拉着，身子往前一倾，还未熟悉透身体的神经一阵麻木，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要往地上扑去。
风清扬回头一看，喝道：“小心！”竟毫不犹豫地扑将过来，一只大手搂实我的腰际，另一只手托稳了我的后脑，把我的整个身躯护在身前，一个旋身倒地。
我整个人趴进他的怀里，吻上他的胸腔，以为就此平息，只闻映玉一声尖叫，我眼中的世界开始旋转。不会那么倒霉吧，居然摔进斜坡里了……
风清扬拼了力护着我的身子，我知道我一定会毫发无伤，但是他的手就必定伤痕累累了。眩晕间我伸出右脚钩实了一棵竹子，右手隔着布料拽住头顶的矮枝，才总算停了下来。
我被风清扬压在身下，他抬起有些擦伤的俊颜，担心地看着我，我勉强挤出一个微笑，说：“我没事。”他才松了口气，接着粉色跃上颊，含羞道：“戒音，我……”
“风清扬！你要占姐姐便宜到什么时候啊！还不快给我滚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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疯子的伤不算太严重，只是有一条尖锐的竹针扎穿了静脉，血流得花映玉吓了老大一跳。我没敢告诉东方无晴，免得下次她扣实了风清扬，再没人带我出去溜达，那倒霉的倒是我。
但凭着我对疗伤的经验，这只能算再轻不过的伤。我三两下就把嵌进风清扬手背的锐渣子挑了出来，滤了一层血，免得感染，可这简直小疯子疼得张牙舞爪，两只虎牙此时看来更是可爱。
接着我利索地包扎了一下手背，好不容易把他给哄睡了，才有机会趁夜潜出来。
他受的伤虽然绝对不过我以前受到的，只是我太不习惯别人为我受伤了，而且还是为了保护我！实在让我甚觉难堪。
怀着一身的不爽与几日淤积的闷气，我迫不及待地赶到落月湖边，准备一畅沐浴之快。
湖水在月下氤氲弥漫，牵引着我的心神。我深吸了一口气，转了一遍四周，确定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