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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灞桥风雪飞满天-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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鼓频催,已是四鼓将尽。 月色迷濛,夜风吹入舱内,凉意袭人。
  长孙骥拥被而卧,只听得陈老四夫妻脚步只在船头船尾起落,稍时,起锚铁炼索落响起,船身一阵歪斜,之后船声咿哑,长篙击水,船身又是一阵晃动,继而平稳驶离。 他兴奋过度,哪能睡得着?思绪起伏汹涌如潮,耳边流水潺潺如吟,不由辗转反侧,直至天将破晓时,才矇矓睡去。
  也不知睡了多少时候,长孙骥只觉有人摇晃身体,睁目一瞧,只见燕玲嫣然微笑,翦水双瞳凝视着自己,不由“哦”了一声,爬了起来。
  窗外天色刚泛鱼肚白,旭日尚自未升,晨风习习吹入,分外清新,长孙骥总共不过 =着一会儿,便被姑娘摇醒。
  燕玲格格低鬓一笑,立了起来,去盛水盥洗。
  长孙骥也自跨出舱外,只见水气瀰漫江面,晨雾方浓,陈老四坐在船首停篙不刺,任令船身随水平平流上。
  陈老四见长孙骥出舱,慌忙立起,长孙骥笑道:“看他们是不会赶到来了,船家此处离长安多少路?”
  陈老四答道:“此处距长安才不过十五里,须上岸由董村直行。”
  长孙骥颔首道:“好!有劳船家拢在那片芦苇中,我们须去长安一行,你只在这等候,大约一天就够了。”说时手指着那傍岸的一片微黄芦苇。
  陈老四听说,忙高声招呼在船尾的妻子拢舵,自己提起长篙刺水,船行似箭地向岸傍驶去。
  长孙骥回至舱内,燕玲已梳洗完毕,薄敷脂粉,淡扫蛾眉,娇靥晕红,明艳已极。 长孙骥才跨进舱,便笑道:“姑娘,在下已命船家拢岸,意欲返家叩别慈母一行,姑娘如不嫌弃,可否……”
  燕玲忙道:“好啦,好啦,别酸啦,我不同你去,同谁去?”面上笑容如同盛开百合般,忽地柳眉一皱,目含幽怨道:“你总是姑娘、在下的,听来起腻,难道不会改称呼吗?”
  长孙骥讷讷道:“姑娘要在下怎么称呼咧?”
  姑娘面上一红,道:“你不会叫我一句姊姊嘛?”她那神色妩媚到了极点。 长孙骥不由朗声一笑,道:“你怎知应当做姊姊?我今年十七,看起来我可以做兄长。 ”
  燕玲噗嗤的笑了出来,道:“抱歉,痴长一龄,愚姊今年十八。”
  长孙骥无可奈何,只得姊弟相称,其实,他又何尝不愿意。
  在姑娘的心意,改了称呼比较亲热一点,也好约束长孙骥行动,她知“落星堡”主“铁笔生死判”匡超已视长孙骥为未来东床快婿,不然,焉可遽託重任?
  乘此良机,捷足先登,以后匡超也没有甚么话可说,现在,长孙骥须伴她返家省母,更是千载一时,不可或得,只要其母认许,还怕长孙骥不就范?
  她本是机智百出的人,心计灵慧尤为超人一等,自幼与狐鼠为伍,为保持清白,不惜运用权诈,久而久之,将她造成为善工心计之人,连“余仙子”这等老练阴沉,也被她玩弄股掌之上而不自觉。 由此可见,人性本善,然而为了本身生存,因循随和,致被环境陶溶,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信不诬也,所谓天生恶骨,品自逐下,皆偏激之谈。
  这时,水花“嘭咙!”一响,船身一阵激荡,船已停在岸旁芦苇丛中。
  长孙骥凝望了燕玲一眼,笑道:“玲姊,你何不改做男装?一路之上也可少却许多无谓烦恼。”
  燕玲想想也对,嫣然一笑,提着长孙骥包袱,进内舱而去。
  不一刻,燕玲走了出来,长孙骥眼中一亮,只见她丰神如玉,俊秀非常,不禁笑道:“玲姊这样一变,不知要羨煞了长安多少大姑娘?”
  燕玲白了他一眼,道:“你放心,姊姊是假的,无论如何总不会令你醋心大发。 ”说着格格娇笑。
  长孙骥耸耸肩,同着走出舱门,陈老四夫妻已立在船头等候。
  雾气渐消,日轮金黄,托着一圈红晕,甫平树梢,河鸥噗噗飞翔水面,晨风习习,拂衣生凉。
  眼前芦苇接天,繁郁密茂,长孙骥正欲交代陈老四数句……
  “嗖”地一声响起,微风自身际掠过,只见燕玲已纵出,落在芦苇叶上,脚下一沉,又自蜻蜓点水腾起,这份轻功,长孙骥自愧不如。
  这时,燕玲已三起三落,身形在十数丈外。
  长孙骥也顾不得交代船家,猛吸一口丹田真气,双肩一振,人已飞燕掠波窜出,右足一点芦苇梢尖,只觉脚下猛然一沉,真气转竭,心说不好,左足急向右足一踹,借力腾起七、八尺高下,尽量不使真气变浊,保持抱元守一,全身重量平衡,这样可倖免坠入泥淖之危,稍沾即纵,随在燕玲之后掠去。
  要知轻功一道,初学本极容易,要练到借劲使力,登萍渡水,这种登峰造极的造诣却极难,不但须根骨上乘,学有明师,而且需自身判断精确,运用灵巧,缺一不可。
  长孙骥领悟天分极高,天悟上人一身禅门绝学,不亚於武林三老,按说他的轻功提纵术不会弱於燕玲,只以经验欠缺,而又怯於心理,这一心灵上作祟,功力无形中就打了大大折扣。
  故武学之道虽然重在要明师谆谆教诲,但重要的是,乃需自身的亲身经历,领悟独创,孟子说:“权然后知轻重,度然后知长短。”这话一点不错。
  第六章 落花有意 如胶似漆 慧黠巧思 捷足先登
  且说长孙骥这一腾在漫漫无际的芦苇上,施展上乘轻功,掠叶电射,初还有点落足轻重之误,直至后来,始慢慢体悟在这轻不着力的苇叶上,应当四肢百骸尽量放松,不待真气转浊,便凌空拔起,在空中电速换吸真气,如此方可全身重量变为扬絮落叶。 此刻,燕玲已落在岸上实地,回首凝眸,眨眼,长孙骥亦已落地,身上微微见汗。
  长孙骥见燕玲盯着他,俊面赧然一红,两人并肩眺望渭河景色。
  只见晨雾仍自未退尽,朝阳梦晖,水天无际,烟凝紫翠,一川云树冥冥,蓼汀澄碧。
  两人驻足片刻,才转身望长安奔去。
  驰出不过十余丈,树草密处,忽然“嗖嗖”窜出三条人影,飒然电疾落下,挡住两人去路。
  长孙骥瞧清那是三个黑鬚老者,面寒似水,六只眼精光电射一瞬不瞬,心知必是“落星堡”中人,不禁眉头一皱,正待喝问,不料燕玲一声娇叱,剑随身出,只见银芒惊天,寒星飞洒,直向三个黑鬚老者卷去。
  她那剑势之快,捷如迅雷奔电,这种骤不及防的突袭,饶这三位老者身法再快,也不及闪避,只分得一分身形,电芒已如飞卷到,嘷叫声起,血花飞溅如雨,三老者个个断去一臂,踉跄数步,强自支持立位,双目几乎要吐出火来。
  但听姑娘一声冷笑道:“凭你们这三个酒囊饭袋,尚敢挡住我们去路,断去一臂,以示薄惩,还不快滚?”按剑凝立,玉颜含霜。
  长孙骥目睹姑娘出手之狠快绝伦,不由骇然,又见三老者各护住断臂剑口,殷红血液,不断在指缝里汩汩冒出,面色灰白,一丝恻隐之心油然泛上。
  忽听左首身穿蓝衫老者“嘿嘿”冷笑两声道:“这种不由分说,骤施奇袭,我龙魁活到五十二岁尚未见过,但技不如人又怨得谁来?不过姑娘一剑之赐,我龙氏三雄终身铭感,青山不改,总有相见之期。”
  说着,向其他二人示一眼色,就要离去。
  长孙骥听得只直皱眉头,大喝一声道:“三位且慢离去,在下还有话问。”
  三个老者一听,均面露惊悸之容,将欲动的身形止住。
  长孙骥面看疑惑神色,微笑道:“在下请问三位为何阻住我们去路,又从何瞧出我那同伴是易钗而弁?”
  蓝衫老者强熬住伤痛,面色一变惨厉,哈哈大笑道:“阁下明知故问,一切均是陈老四昨晚酒醉,被王福禄套出,只不知两位身负绝学罢了,今晨破晓时分,王福禄等四具屍体在泾惠渠水门前发现,便知遭了两位毒手,想王福禄是我“落星堡”外三堂咸阳分舵中头目,不容忽视,经查明陈老四船只连夜启程,故我“龙氏三雄”迳由河岸追踪 至此,意欲相问王福禄何因致死,岂料令同伴不由分说,遽施奇袭,可想而知王福禄等之死,也是遭此无耻手段,所以我们问也不用问了。”
  燕玲一听骂她无耻,不禁柳眉倒竖,长剑一晃,便要出手,被长孙骥一把拉住,仍一脸和颜悦色道:“既然三位却知情,那就不用说了,不过在下还要请问龙老师,可知“歪头王”至我船中做下甚么歹事么?”
  龙魁闻言一怔,随道:“这个,恕我龙某就不知情了。”
  长孙骥面色陡然一寒,冷笑道:“那么,王福禄平日为非做歹,勒索良民,难道你们也没有个耳闻么?”
  龙魁灰白脸上立时泛出一丝赧容,强笑道:“王福禄平素为非之行,咸阳分舵已申报总坛,自有堡规执行处分,不容外人代劳。”语气极为强傲。
  哪知长孙骥一声大喝,忽由怀中掣出一方镂花金牌,上镂有山川地形图,八颗黄星拖着芒尾分立图上。
  此牌一出,不但“龙氏三雄”骇然变色,连燕玲姑娘也睁大着两只星眼,不胜惊讶。
  只见“龙氏三雄”同时单足一屈,跪在地下,龙魁道:“咸阳主舵泾惠分舵主龙魁、龙焕、龙彪参见护法。”
  长孙骥剑眉一轩,哼了声道:“纵容舵下为非,置之不问,该当何罪?”
  “龙氏三雄”面色惨白,垂首道:“请护法赐罪。”
  长孙骥面色一沉道:“请三位自裁,本护法即飞报总坛,另派人接任泾惠分舵好了。”
  “龙氏三雄”面色惨变,不发一言,个个用仅余的手掌,自行往天灵盖聪门一按,只听得喀嚓微响,三雄倒地死去。
  长孙骥见状,微微叹息道:“在下为势所逼,不得不尔。”他在唤住“龙氏三雄”时,便起下杀机,他知“龙氏三雄”一离去,此后两人必步步有惊,处处有险。 是以不得不採取此一毒着。
  此时燕玲轻声笑道:“猫哭耗子假慈悲。”说着迅若石火电光般,把长孙骥手中令符抢去,仔细打量了几眼,一个念头在她脑际闪电掠过,她知“落星堡”有两面令牌,一是镂花玉牌,由堡主亲身执掌,永不须臾离身,亦从未假於人手,另外就是此牌,但此牌非有大故,不得一出,非内三堂主,不能持有此牌,若非匡超默认长孙骥为未来爱婿,焉可获此器重持有,於是,她心中有了一个决定,倘不将长孙骥及早得手,迟则生变。
  燕玲又将金牌递还长孙骥,媚眼斜睨,娇笑一声,飞燕投怀般倚在长孙骥怀中。
  长孙骥一把搂住,嘴唇直在她耳畔鬓角亲吻,一股淡淡幽香袭入鼻中,沁人肺腑。
  燕玲仰面娇声道:“骥弟,你心中必是认定方才姊姊出手忒狠毒么……哼!人心鬼蜮,你不杀他,他也要杀你。”
  长孙骥只微笑颔首,嘴唇猛然凑在燕玲樱桃小嘴上,燕玲只轻“嗯”了一声,便闭目任他吻住。
  长孙骥只觉燕玲说话不无道理,但未免牵强一点,行事出手,总宜略有分寸,不能一概而论,不过在燕玲面前,他不好说甚么,大凡心爱之人说话,明知是错,往往不忍直斥其非。
  两人温存了片刻,还是燕玲说道:“我们走吧,恐怕伯母在倚闾盼望呢……”
  长孙骥长吁了一口气,同看燕玲振衣疾驰而去。
  九月下旬的天气,在中原已算是晚秋了,虽然是丽日晴空,西风袭衣仍略有凉意,桐叶渐凋,不时颳下三两片,中原道上枫红似火,地面铺满了吹落的枫叶,宛似红毡千里;总之,长安秋意已浓,人在西风里;长安雄壮之北关隐隐在望,垣堞巍峨蜿蜒,气象雄伟,长安位於渭河平原中心,历周、秦、汉、隋、唐五朝建都,龙盘虎据,王气巍然。
  长孙骥忽向燕玲道:“寒舍在南郊,我们还是穿城而过比较近些。”
  燕玲对长孙骥是百依百顺,含笑点首。
  两人穿城出得南关不远,即见小雁塔巍峨矗立,长孙骥回忆童年时,常在大小雁塔之上回旋攀越,此情此景,依依仍在目前,不禁笑道:“玲姊,见过家母后,小弟伴你大小雁塔一游,此为千百年名胜古迹,不可失此良机。 ”
  燕玲嫣然一笑,百媚回生,长孙骥怦然心动。
  曲江池一水莹碧,大雁塔后瓦屋数十家,簷低与人齐,只见长孙骥向第三家门首掠入,人尚未进得去,便高唤了一声“娘!”
  只听得厨房内应了一声:“谁呀?是骥儿么?”随着走出一个双鬓已白,面目慈祥六旬开外的老妇来。
  一见长孙骥,巅巍巍的叫声:“骥儿!”一把搂在怀中,凤目淌下珠泪。 母子天性,数日未见,宛如久别归来。
  长孙骥也哽咽叫了一声:“娘!”声音十分激动,燕玲看在眼内,自伤早失母爱,虽说“余仙子”对她痛爱逾恆,但缺少温暖,情不自禁地双眸潮湿。
  长孙骥母亲瞥见燕玲立在长孙骥身后,人品俊秀都丽,较其子更胜,松开了手向长孙骥道:“这位是谁?”
  长孙骥恍然忆起燕玲,俊面一红,正要启口,那燕玲跨前了一步,竟娇声也唤了一声:“娘!”
  长孙骥母亲大为愕然,忽然燕玲揭掉武生巾,露出一头乌黑长发,长孙母微“哦”了声,心下明白五分,继见长孙骥一脸通红,更自瞭然。
  长孙母把燕玲搂在怀中,仔细端详,忙道:“好孩子,娘有你这么个女儿就好了。”
  燕玲偷望着长孙骥做了一个鬼脸,长孙骥当着其母面,循规蹈矩,心气燕玲顽皮,不禁怒视了燕玲一眼。
  长孙骥母亲见燕玲聪明伶俐,人又长得一朵花般,不禁异常痛爱,只觉这个媳妇走遍了天下也难找到,此时,见儿子虽好,但有很多事,做母亲的也要避讳,无法出口之时,长孙骥对燕玲怒视,忙道:“骥儿,别吓坏了她。”
  长孙骥笑道:“娘真偏心,有了她就不要儿子了。”
  燕玲此时心已大定,她知只要获得长孙骥母亲欢心,一切难题均可迎刃而解。
  长孙骥眼看着其母搂着燕玲进入卧房,其母口中不停地问这问那,燕玲嘴巴也真乖巧,甜言蜜语,连哄带骗,只听两人笑声不歇。
  长孙骥立在房外发了一阵怔,笑笑走进厨房,灶上正滚着一锅热水,灶边罢了一大盘芥菜,看来其母正要将芥菜入锅。
  他在家中已是做惯顺手,卷起袖子,动作如飞,纯熟自如。
  长孙骥在厨房杀鸡宰鸭,忙得不亦乐乎,半个时辰过去,一餐丰盛菜蔬已摆在桌上,热香四溢,他只听见其母与燕玲在房中喁喁私语,微弱得几不可闻。
  他立了片刻,忍不住唤了声:“娘,饭好了,您老人家与玲姊好出来了。”
  不一会,长孙骥只见其母与燕玲的双目红肿,尤其是燕玲云鬓蓬松,钗鐶零乱,显然是经过一番长久的哭泣。
  席上,长孙母对长孙骥道:“骥儿,你玲姊姊幼失怙恃,身世可怜,你以后不要欺侮她,娘知道了,可不答应你。”
  长孙骥笑道:“孩儿怎敢?”心内暗暗叫苦,她不欺侮自己就是好的,这有何可说,偷眼望了燕玲一眼。
  燕玲见长孙骥神色尴尬,禁不住嗤的笑了出来。
  一对璧人,使这茅屋内洋溢欢欣,长孙骥母亲八年来,今日首次衷心的愉悦,她此刻有此心意,自己偌大年岁,六十有三,譬如朝露晨雾,能有多久,恨不得立即命长孙骥与燕玲成亲,早日抱孙,膝下承欢。 固然长孙騉之死,使她痛心疾首,八年来茹苦含辛,将长孙骥抚养长成,兄仇不报何以为人,师门重任更应肩负,无奈这不是一朝一夕所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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