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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帝色无疆 全集加5番外全-第6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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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中上下俱知明泉不热衷房事,已近四月没有侍寝记录,惟有的几次也是安莲封为侍臣的那几日。连晋了品级的沈雁鸣等人也只是虚有其衔,没想到沁耳伦一入宫就获得圣眷垂顾,怎不令人揣测生疑?联想到他酷似斐旭的容貌,曾因帝师私通敌国而扼杀的猜疑再度兴起。

安莲站在檐下,长袖宽大空垂,载满萧寂。

如意抓着一把桃花枝跑过来,“古太妃派人送了些桃花枝来,说放在屋里好看。”

安莲目光落在桃花上,轻轻颔首。

如意突然低声道:“小原子说沈郎伴上储秀宫寻沁耳伦去了。恐怕与皇上招他侍寝之事有关。”

安莲眸色一沉。

“主子,”他舔了舔嘴唇,“我们还是像上次一样不管么?”毕竟是一条人命,他想起金伯雨的死状,背脊不寒而栗。

安莲缓缓从袖子里伸出手,折了一瓣桃花,“若今夜承德宫传出不寻常的动静,就让小关子把拿来的东西放回去。”

“放回去?”如意下意识地缩了下头。

侍寝(中)

沁耳伦坐着车辇里,内心被种种惶恐、激动、担忧、喜悦漫溢。直到这一刻,他终于相信他是真的从那个贫瘠的部落里出来了。他真的成了左相的义子,来到这个遍地黄金的宣朝,成为宣朝最有权势的女子的其中一个丈夫。

其实能够每天睡温暖的屋子,吃可口的饭菜已是他今生最大的梦想,而得宠对他来说简直是做梦都没有想过的事。

“沁耳伦蓄子请下辇。”专司侍寝事宜的太监扯起嗓子。自明泉登基以来,这还是第一次传蓄子至承德宫侍寝,以前都是她宿长庆宫,因此他们更是格外小心。

沁耳伦先是被几个小太监按在水里狠搓了半个时辰,又被几个御医从头到脚查了个透彻,才被准许穿上一件雪纺长袍,卷上一条金丝毯子由几个太监扛到承德宫。

他虽被横扛在肩上,却感到一路火辣辣的探究目光。他并不知自己是除安莲以外第一个被传侍寝之人,只以为自己哪里出了岔子,惹人侧目,不由羞愤难当。

“沁耳伦蓄子带到。”

他身体被竖了过来,双脚甫一沾地,却因毯子裹得太紧而软倒下去。

旁边两个太监忙把他扯住,半拖半拉地扶他下跪。

“臣沁耳伦参见皇上。”他低着头,血冲耳根。终究还是丢人了。

明泉抬起头,先是惊异,随即蹙眉道:“又不是端午,裹什么粽子。把毯子撤了去,拿件披风过来,夜凉如水莫冻坏了。”

沁耳伦木偶似的随其他人摆弄,心里因她刚才的话而升起甜意。

明泉看着他们折腾完,挥手道:“退下吧。”

几个太监忙不迭地恭退关门。

明泉指着躺椅,“你先睡吧,朕还要看会书。”

沁耳伦点点头,小心翼翼地在躺椅上睡下,拉过被子露出眼睛,骨碌骨碌地看着她。

她不觉好笑道:“你睡觉还背着披风?”

沁耳伦面色更红,坐起身,将披风解下放到一侧。正要躺下,丝袍一滑,露出半个肩膀。他只觉脑子一轰,眼睛下意识朝明泉望去。她微微一笑,像没看见似的又把目光移回手上的书中。

他黯然地将领口轻轻拉上,躺回枕头上,目光幽幽地望着眼前素面朝天的少女,不过十六七的年纪,却已是一个盛世皇朝的君主。

幸好摄政王回了北夷,不然像他这样的人物又怎会有机会接近她。想到此处,心中一甜。

转念又想,自己与摄政王相差甚远,以她的眼界,兴许只是为了两国的关系。说要为他种一棵橘树,怕也是随口敷衍,心中又是一苦。

心中甜甜苦苦,反反复复,不觉竟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灯心扑哧一声灭了。他蓦地睁开眼,清冷的月光洒在一隅,地上勾画出一格格窗棂。

他蹑手蹑脚地站起身,朝床的方向走了两步,轻声道:“皇上?”

有规律的呼吸声渐渐清晰可闻,他走到床前,适才还在梦中浅笑的少女正静静躺在床上,月光照在她的枕侧,光洁的颈项若隐若现。

喉咙一阵干涩,手指指根节节发紧。那人之言犹在耳,是成是败,搏与不搏?

想起梦境中少女温柔的眼神,他心兀自一横,手指颤抖地伸向少女衣襟,指尖触到盘扣,心刹那紧缩,食指轻轻一拨,盘扣腾得滑开。他只觉腹下紧绷,正要俯身,却对上一双清亮的眼眸,正震怒地瞪着他。

啪!明泉扬起一个巴掌,坐起身,冷声道:“你在做什么?”

沁耳伦一屁股呆坐地上,好似从蟠桃园瞬间落到地狱。

门外稀琐声一片。

严实紧张道:“皇上?”

明泉坐在床上,月光自鼻下划过。只见她朱唇轻启,吐出的言语却冷如寒冰,“来人,把沁耳伦拉下去,重重地打!”

门刷地打开,严实带头冲进来,他的目光在明泉衣襟上一转,便拦在她面前挡住其他人的目光。

四五个小太监拽住沁耳伦,像抬轿子似的抬了出去。沁耳伦一动不动,神色麻木,好象三魂丢了七魄。

明泉静了静气,站起身,“更衣。”

啪啪啪……

被半夜拉起的宫廷执法司正怨气冲天地甩着板子。

夜色静谧,扳子拍在身上,闷得激不起回音。

明泉穿戴整齐,心情已然平静。

沁耳伦趴在地上,脸贴着地面,长发散乱,看不出生死。

“你可有话说?”明泉站在石阶上,面色冷峻。

沁耳伦终于动了下,缓缓抬起头来,清俊的脸庞在月色下奇异得与记忆中人相融合。板子落下去,他身体一颤,竟让她的心跟着拧起来。

“住手。”她摆摆手,走到他面前蹲下,“告诉朕,是谁唆使你这么做的?”

沁耳伦定定地看着她,双眸慢慢亮起,瞳孔里反射出水般的柔情。

“朕不想将此事牵扯上北夷与我朝的邦交。”她冷冷地威胁。

他呆了下,眸子渐渐黯淡下去,整个人泄气似的萎靡了下去,头又慢慢贴回地面。

正当明泉以为他不会开口时,他突然轻声道:“他们叫他……沈郎伴。”

她慢慢直起身,“送蓄子回储秀宫。”

几个太监急忙把他架起,把他抬出她的视野。

“今日大内侍卫谁当值?”

“臣黄正武当值。”黄正武早在内廷执法司到的时候就在一边待命。

明泉眼中阴沉如乌云密布,“朕命你率大内侍卫包围熹微宫,一只苍蝇也不许飞出去。”

“遵旨!”

侍寝(下)

长火如龙,惊梦无数,照亮半壁夜空。

明泉帝辇穿过重重队列,长驱直入。

黄正武等人小跑跟在车侧。

“皇上驾到!”窒息的寂静被陡然撕裂。

夜幕下,一众宫人匍匐在地,瑟瑟发抖。冯颖跪在最前,腰杆笔直,精致的五官在火光中忽明忽暗。

明泉步下马车,神情凌厉。及腰青丝被随意束在脑后,流露出与神色不同的柔软。

严实附在她耳旁轻声道:“沈郎伴闭门未出。”

明泉颔首,“黄正武,你随朕走一趟。”

黄正武连忙应诺,跟着她朝正殿走去。

整个熹微宫的人几乎都聚在前面,后半个宫像空了似的静寂如灭。

严实在前面提灯,明泉默然居中,黄正武最后。墙里墙外,只有三人踩踏的脚步声。

转角直走,一个小太监一动不动地跪在石阶上,前额触地。

“你们在门口等朕,有动静再进来。”轻声交代完,明泉走上石阶,看也不看小太监,推门而入,一股浓浓的中药味迎面扑鼻。

沈雁鸣一身素服,跪在堂中,面颊血色全无,苍白如纸,头歪歪地耷拉着,像只没有线支撑的木偶。

明泉好似听到一声从自己心底发出的叹息,“你有什么话要对朕说么?”

沈雁鸣颤了下,头抬起几许。身后的烛光落在下唇上,轻轻抖动,吐出来的声音犹如断线的风筝,在空中无目的地摇曳,“臣……求皇上……”

明泉静静地听着,似乎等他说出‘开恩’两个字。

“求皇上……”他弓下腰,头重重地磕在地上,“恩准冯颖参加武举。”

她怔住。

他头咯咯咯地在地上狠狠地撞起来。

小太监在门口心痛大喊:“主子!”

明泉皱眉反手关上门,探出手想扶他,却在半路收回,“你先起来说话。”

他抬起头,前额一片绯红,好几道小擦痕,“皇上答应了?”

明泉不置可否,“为什么杀金伯雨?”

沈雁鸣身体一个冷颤,下意识地抱住自己。

“告诉朕理由。”她话里的语气不容拒绝。

他垂下眸子,双手下决心般握紧,半天才抓住腰带,慢慢解开。

明泉挑眉,凝立不动。

一层外衣,两层外衣……

宽瘦合度的身段竟包裹着这么多件衣服,明泉几乎可以想象他瘦到何种程度。

他的手终于在触摸到最后一件里衣时停下,食指勾着衣襟,中指微卷,像在微风中的点头小草,颤得轻,却急。终于,衣襟被食指勾开,露出一片雪白的肌肤。

饶是明泉隐约猜到几分,也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狰狞的伤疤横七竖八,她甚至猜不出是怎么造成的。有些新肉已经长了出来,殷红一块,却始终不能与原来的肤色相比。

“房间很昏暗……只点着一支蜡烛……窗外有两只猫在叫,叫得很凄惨……”破碎的轻诉敲击空中的药味,压得人喘不过气,“那个男人叫金大爷……身体很重,拳头……也很重,蜡油滴在身上……痛得像火烧……他牙齿很黄,嘴里有酒气,笑得时候……很像,像……”怯懦慢慢消退,他脸上是似痛非痛的疯狂。

“够了!”明泉不禁大吼。

门外黄正武紧张地叫道:“皇上?”

她平了平气,“朕没事。”目光逃避似的躲开案上的蜡烛,落在墙上,“这并不是杀金伯雨的理由。”

沈雁鸣静了下去,死气沉沉。

明泉低下腰,“朕要听实话。沈雁鸣,朕承认朕对你愧疚得要命,也承诺会把那群人渣严加惩处。甚至你要亲自动手,朕也可以答应。但这并不表示朕会放任你对无辜的人行凶!”

沈雁鸣低声问,“如果,我不要他们的命,只要皇上答应冯颖参加武举……”

“这是两回事。”

他低喃道:“果然如此。”

“什么意思?”明泉似乎抓住什么。

“人所做的补偿,都是自以为的。”他突然抬起头,乌黑的眼珠在血红的眼睛里湛湛发亮,“皇上下令抓人,多么容易。那是他们罪有应得。可是,我不需要。我只要冯颖参加武举!”

“你为何执意要冯……”明泉蓦然想起先皇和高绰君,看他的目光立刻带着几分惊疑。

沈雁鸣垂下头,“他那么聪明,那么好学,那么……干净,不应该老在后宫里。他应该有个美好的人生。”

明泉默然。

“以前……彭挺看不起他,薛学浅暗中排挤他,我没办法。”他的声音犹如自语,“我只好离他远远的,我缠着薛学浅,让他没空去理别的事,这样他……就不会被欺负了。”

明泉记起冯思源曾经找她哭诉冯颖在储秀宫被排挤,她就将他搬去监视跋羽煌,后来沈雁鸣与薛学浅交好,她以为是不住在一起生疏的缘故,原来其中还有这样纠葛。

所以死的是金伯雨,被嫁祸的是薛学浅,安凤坡因为曾有段时间与冯颖走得很近,间接地保护了他,因此逃过一劫。

“就算如此,你何必挑唆沁耳伦?”

“因为皇上没有来找我。”沈雁鸣呆呆地坐在地上,“我做了那么多事,皇上怎么可以不来找我?皇上不来找我,我又怎么求皇上……”

“就算你想让冯颖参加武举,也不必做那么多事。”明泉痛心疾首,“你知不知道,你做的事已经错得无可挽回!”

“我知道。”他看着地,轻轻道,“我知道……”

“你……”明泉被堵得说不出话,她刷地打开门,朝黄正武道,“给我搜。”

黄正武刚想问搜什么,门已经砰得又关上了。

“朕告诉你,就凭你做的这些,朕更不会让冯颖参加武举!”明泉怒道。

沈雁鸣抬头看着她,疤痕在烛光下深深浅浅。

明泉别开脸,“你的遭遇,朕会另作补偿。”

“没有另作补偿的机会了。”他咧开嘴,像笑,却没有声音,“我犯的罪,罪无可恕,皇上没有其他补偿的机会了。”

“这就是你的打算!”她简直无法理解,“把自己逼上绝路,用朕的愧疚跟朕谈判?”

“皇上……”沈雁鸣一眨不眨地看着她,“你会宠幸我吗?”

明泉身子一震,移开目光,“问这个做什么?”

“皇上不会。”他自顾自地下了结论,“沈家有沈南风,后宫有安莲……冯颖有他的梦想,而我,只有一条命……我宁可没有。”

明泉退后几步,靠着墙。无论是老谋深算如连镌久,还是诡计百出如跋羽煌,她都能应付自如,但对上这样的沈雁鸣,她是没辙了。

事实上,在金伯雨死的那一刻,就已经没辙了。

门外黄正武急道:“启禀皇上,在书房窗台的花盆下搜到一包砒霜。”一个尖锐的声音惊道:“不可能,明明不见……”话音猛得缩住。

沈雁鸣笑道:“看,连老天爷也不放过我。”

“把砒霜随手放花盆下……你果然视死如归。”

他扯了扯嘴角。没说是冯颖突然造访,他仓促放在那里,想扔的时候又不见了。

“我床头有封信,是诉罪状,请皇上定完罪,交给父亲,也算成全我一片孝心。”

“把罪状给父亲成全孝心?”明知他是不想沈家与她产生芥蒂,明泉还是忍不住讽刺道,“你的孝道千古罕见。”

沈雁鸣低头不语。

“皇上?”黄正武在门口担忧地喊道。知道明泉现在是和嫌凶共处一室之后,他的心差点提到嗓门眼。

明泉朝门口走了两步,“还有没有话要说?”

“请皇上恩准冯颖参加武举。”

明泉冷哼一声,打开门,“来人,将沈郎伴送交内廷执法司!”

“遵旨。”

严实侧身让过被请出来的沈雁鸣,低声道:“皇上,已经子时了。”

明泉胸口正堵得慌。没想到她对沈雁鸣的愧疚最后竟成了以死相胁的利器。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真是千古名言!“罢了,回宫。”

雨后(上)

金伯雨一案先后牵连两个郎伴,后宫朝中皆是议论纷纷。明泉被昨夜一口气堵了一个晚上,几乎睁着眼睛到天明,上朝时脸色苍青,唇白如纸,思绪尚且清晰,眼前景物却迷茫流转,走马观花一般。连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连镌久也多瞧了她好几眼,担忧外露。

刘珏就重修堤坝之事启奏了两遍,她却仍没有反应,连镌久正想开口,却听安莲清淡的声音自上座传来,“刘尚书之议乍看虽能节省工时,却容易因小失大。修堤筑坝本就极耗体力,先皇规定每日每人的工时正是怕他们或体力不支,伤民之本,或倦极怠工,伤堤坝之本。修筑堤坝本是为了百姓安家乐业,不为黄水所侵,若因坝伤民,则是本末倒置,得不偿失之举。”

安莲甚少在朝上发表言论,因此皇夫虽有凤设,却被许多人议为虚置,是为皇上拉拢安家的手段。因此他今日之论可谓越俎代庖,不少官员都静等皇上反驳。

连刘珏亦不例外,听完之后既不吭声,也不归列。

连镌久心思转了好几转,终是将想迈出去的脚尖往里拨了拨。

“皇夫所言甚是。”孙化吉的声音在片刻静默后突兀而起,“臣虽然苛刻吝啬名声在外,也不至苛刻了堤坝,吝啬了百姓。刘尚书只管放心,只要经你手的银子一分一毫都花在堤坝上,花在百姓身上,那我是决计不会皱眉一下的。”

刘珏心中暗道,你当然不会皱眉,你只会把钱袋捂紧。他不知孙化吉自王四海那里空手套白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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