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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直到春天过去(出书版) 作者:明前雨后-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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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川川真聪明。”莫靖言揉了揉他的头发,转向赵阿姨,“现在Asuka回来了,您不用太操劳了。我还有事,先走了。”
    “川川也没什么大事,昨天医生复诊,说确定不是肺炎,今天可以回家,每天来打点滴就好。不过……”赵阿姨说着说着,叹了口气,也没挽留她。莫靖言和Asuka还有川川道别,拎起手袋便要出门,正好护士推门而入,她便退后闪在一旁。
    护士看了看围在床边的三人,问道:“谁是邵一川的家长?”
    听不懂中文的Asuka不明就里,川川自顾摇着妈妈的胳膊,笑嘻嘻重复着:“谁是川川的家长?”
    赵阿姨连忙答道:“我是邵一川的奶奶。”
    “哦,去办理一下出院手续吧,” 护士说,“还有这个,要签字。”
    莫靖言心中震惊,站在一旁,喃喃道:“您姓邵啊。”
    赵阿姨笑:“我姓赵啊,不过我家老头儿姓邵。”
    川川举手:“我也姓邵。我叫邵一川,就是一月的河。因为我一月份出生,又生在里约热内卢。过几天就是我生日,大姐姐你来不来?”
    莫靖言浑浑噩噩地听着,只觉得掌心出了一层虚汗。“我最近很忙。”她随口答道,内心无比矛盾,想问的一句话就在嘴边,却不敢轻易出口。惟恐那个答案真的如自己所料,那么将如何面对突如其来的一切,她许多年来从未做过这样的假想,定然会乱了方寸。
    赵阿姨已经要出门去办手续,听到孙子的话,忽然想起什么。“你看我这记性,川川不说过几天我就忘了。”她递给莫靖言一个纸质精美的信封,“这是周末珠宝酒会的邀请函,是我儿子他们公司组织的。你可以和男朋友一起去,据说有许多大明星,现场的来宾都有抽奖。”
    莫靖言正要措辞推托,Asuka的手机铃声响起,隐约听到她用英语说着,“是Igor么?你到医院门口了?我们就在410房间。”
    莫靖言不想久留,随手接过邀请函放进手袋里,和几人再次仓促告别,几乎是夺门而出。她跑到电梯前,按下下行键,焦急地等待着,看着指示灯上的数字递减,在底层长久停留。她忽然意识到,那人可能是坐电梯上来的,连忙返身,小跑到楼梯口匆忙而下。
    不过是跌跌撞撞跑了半层,她的脚步便慢下来,倚在墙角,头脑中一片茫然。自己在躲些什么,又在怕些什么,那段跌宕起伏的记忆,不是自认为已经可以坦然面对了吗?再想起往事和那个人,不也早就觉得云淡风轻,甚至都要想不起他的存在了吗?他远赴他乡,结婚生子,都已经是陈年旧事,自己又不是刚刚知道音讯,为什么在仅仅是“有可能”的重逢面前,就如此丢盔卸甲,手足无措呢?
    莫靖言深呼吸,告诉自己,只是一切太突然,让她有些措手不及,其实这一切思绪都是自己在若干年前便已经克服的,不应该在此时再次乱了阵脚。然而她做不到若无其事地离开,她很想知道,是否那么凑巧,就有一个人有着相似的姓氏,也恰好给自己的儿子取了这样一个名字。
    不知不觉,莫靖言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四楼的楼梯口,斜对着电梯间。她拉高衣领,静静地站在墙边。
    电梯门缓缓开了,有人出来,有人挤上前,和走廊里的人潮混杂在一起。她却听不到嘈杂的人声,耳边似有轰鸣,如一波波冲刷沙岸的海浪。冬季一色暗沉衣装的人群里,他的黑色大衣也并不出挑,只是个子比旁人略高一些,宽阔的肩,颀长的身形,走路时手臂随意轻摆的样子,下巴微扬的神态,这些加在一起,哪怕只看到一个背影,也是一个印记分明的他。
    莫靖言忍不住踯躅着向着他的方向前行了两步,而他终究没有回身,抬头看了看指示牌,便向着病房的方向大步而去。留下她站在脚步纷杂的走廊中,任人群错身擦肩,只是定定地望着。
    这世界上有千千万万的人。
    你在一生中所能遇到的,或许比每晚仰望夜空时所能看见的星星还多。
    然而好像在北半球难以看到南十字星座,我们便不在意它们是否存在。
    正如同如果我再也见不到你,便可以若无其事的,在茫茫人海中继续生活下去吧。
    在得知邵声的婚讯之后,莫靖言一直尝试着将以前的一切从自己的现实生活中剥离出去,或许有时候会因为想起他而怅然伤感吧,她就当所有的回忆是自己看过的一部电影、读过的一本小说,将一切当作是存在于一个虚无世界里的臆想。
    而现在,他真实地出现在眼前,忽然让一切都显得不真实起来。
    第三章 一面之遥
    这一日莫靖言借口不舒服早早回家,将手边的事暂且放下,忽然觉得也没有什么原因需要自己那么奔忙,也没有什么事因为她这一日的缺席而停滞不前。她有些懒散,有些颓唐,回到家中,想起黄骏说拿了两份照片的拷贝回来,一看果然书桌上还有一张光盘。
    她打开电脑,静静地浏览着照片。
    小男孩抿着嘴全神贯注的样子,依稀便有邵声当年坚定自信的神情;而川川大笑的表情,又仿佛是他爽朗开怀时的翻版。她的手指贴在屏幕上,描画着小孩子眉眼的轮廓,在当初最心痛的时候,曾经多么希望,那个被他的小孩子称作母亲的人,会是自己。而现在,她忽然有些心烦意乱,无论川川多么像他,但眉眼间终究带着另一个女人的影子。
    莫靖言心底焦躁,拿出手袋里的邀请函,顺手丢进纸篓里。
    她忽然想到什么,将影集向后翻,果然,最后几张里有她指导川川攀爬的照片,还有两张是摄影师抓拍的她凝神时的特写。莫靖言抓着靠垫,把自己埋在沙发里,心中一片空白。黄骏回到家,看到她在客厅躺着时吓了一跳:“你怎么在这儿睡着了?”
    “有些不舒服,就请假先回来了。”
    “那到床上去睡啊。”黄骏拉着她起来,“不会是流感了吧,你今天又去医院了?被传染了吧?”
    “没事儿,就是有点累。”
    “这两天别去医院了。”黄骏给她倒了杯水,在她身边坐下,“那是人家家儿子,又不真是你儿子。喜欢的话等着自己生一个呗。”
    莫靖言靠在他肩头,想起那晚黄骏说的“赶明我们也生个男孩,肯定老帅了”,便哂笑一声,学了他的语气重复了一遍:“肯定老帅了,是吧。”
    黄骏一怔:“什么?”
    她若无其事:“没事儿。”
    黄骏说手头还有些事情要处理,留下莫靖言在客厅,对着大开的电视继续半冥想状态。过了一会儿他又从书房里转出来,手里拿着两张印刷精美的请柬。“这是谁给的,你看都没看就扔到垃圾桶里了呢?真浪费。”
    “是……一个学员给的。我对这种凑热闹的活动不感兴趣。”
    “这个酒会不错的,你知道谁会出席么?”黄骏随口说了两三个一线明星的名字,“你不去,我去。”
    莫靖言失笑:“你又不是没见过大明星,怎么这么屁颠屁颠的。”
    “这活动是竞争对手做的,据说不少客户会去,我打算去现场挖墙角。”黄骏笑,“你要不要帮我充充门面?”
    莫靖言摇头:“不去。”
    “那我带别的美女去,你可不要吃醋。”
    “随你。”莫靖言听多了黄骏这套措辞,瞟了他一眼,继续看电视。
    数日后,车水马龙的东三环上,莫靖言开着车,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后排西装革履、正襟危坐的徐梓浩,忍不住笑了一声:“这就是你带来的美女?线条也太粗犷了一些。”
    黄骏坐在副驾驶位,整理着大衣口袋里的杂物,头也不回道:“我也发现了,过两天得拿到泰国去修整修整。”
    徐梓浩从后排伸拳打在他背上:“靠,你们两口子又拿我逗乐子是吧。我早就说,莫莫你应该和他一起去酒会。待会儿我不做义务监督员,我可看不住你家黄骏和小姑娘搭讪。”
    “且,”黄骏不屑地哼了一声,“你看好自己就不错了。”
    “你们两个合伙人,还真是脾性相投。真不知道你们每天是做生意,还是看姑娘。”
    “我们就是大嘴巴,在工作中绝对有原则有底线,有道德有操守。”徐梓浩笑,“莫莫你不放心的话,我把请柬还给你,你和他一起去啊。”
    “我今天真的有事儿,送完你们俩还得去看舞蹈彩排走场。”莫靖言叮嘱,“喝了酒回来就打车吧,看看身上有没有零钱。”
    “我知道了,妈。”黄骏拉长尾声,“您可真啰嗦。”
    黄骏和徐梓浩在酒店门前下了车,向莫靖言挥手道别。
    徐梓浩感叹道:“有时候女朋友大两岁也没什么不好,独立,懂事,还懂得关心人,怕你酒驾还开车送你来。”
    “也有不好的地方。”黄骏叹气。
    “你现在嫌人家比你大啊,就你这满脸沧桑,莫莫看起来还年轻一两岁。”
    “我觉得,她最近有点不一样。”黄骏忧心忡忡。
    “怎么了?”
    “她有点……有点着急。”黄骏分析道,“最近她可喜欢小孩子了。前几天我顺嘴说了个生孩子的事儿,她还真记住了。你知道我,就是随口那么一说。我怕她当真。”
    “这事儿也能随便说?还是莫莫平时太惯着你了。再说,在一起两年,也可以想想结婚的事儿了。” 徐梓浩有些抱不平,“咱们哥们那么多年,说实话,难得有个女生能容忍你这么长时间,中间你拈花惹草的,莫莫未必不知道,睁一眼闭一眼,从来没为难过你。”
    “现在这样挺好,”黄骏耸肩,“我还没做好准备,承诺谁一辈子。”
    二人说着,已经来到五楼宴会厅入口的签到台。黄骏出示了邀请函,一摸口袋,掏出一个金属烟盒:“靠,刚才在车上拿错了,以为是名片盒呢。”
    莫靖言今天并不需要排舞。送走黄骏和徐梓浩,她从引道开到路边,隔着玻璃门望向富丽堂皇的酒店大厅,声音和气息被重重的玻璃屏障隔绝,只看见盛装的宾客鱼贯而入,灯光璀璨,人影憧憧,像一场华丽而疏远的默片。
    权可以当那是一个虚构的、假想的梦境。有他存在的地方。
    莫靖言降下车窗,凛冽的空气扑面而来。带了一些烟尘的北方的寒风,这才是属于自己的世界。
    手机忽然响起来,是黄骏的号码。“莫莫你没走远吧,来得及回来一趟么?”他语气可怜,“你看看我的名片盒是不是在车里呢?”
    莫靖言拉开副驾前的抽屉,想了想:“我送回去,你来门口拿吧,我这儿不能停车。”
    她调转车头,开回到酒店门前。
    作者有话要说:推荐黄小琥的《老月光》
    第三章 (下)
    前面停了一辆出租,门童打开车门,亮棕色短靴、修长的小腿探出来,裸色连身裙缀着一圈流苏,浅灰色皮草小坎,细皮带熨贴地系在腰间,手臂上搭着一件大衣。透过雪纺纱长袖,纹在左臂上的凤凰尾羽隐约可见。Asuka从车里出来,眉目含笑,向着门童颔首致谢。
    莫靖言胸口又有些堵得慌,不知邵声是否会突然出现在眼前,于是将车开到引道尽头,找了个不起眼的阴影处停下来。过了片刻,看到黄骏从大厅出来,站在旋转门前四下张望。
    莫靖言打开车门招呼他:“这里。”
    “你回来得够快啊。”黄骏接过名片盒,喜滋滋地笑,“真是急人民群众之所急。”
    “哦,正好没开远。”她递过名片盒,“丢三落四。我赶时间,先走了。”
    摇上车窗,发动汽车的一瞬,在倒后镜里又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看不清他的表情,但能感知到他凝望的目光。莫靖言紧握着方向盘,望着镜中长身而立的他,有那么几秒短暂却漫长的迟疑。她终于克制住拉开车门的冲动,只是轻声说:“Bye。”
    她在东三环辅路壅塞的车流中缓缓前行,胸中堆积了那么多心事,却想不到可以说给谁听。
    邵声看着那辆乳白色的小车驶下引道,没有片刻停留。
    刚刚他正在签到台和几位贵宾寒暄,听到身旁的男子在打电话,“莫莫”二字格外清晰。邵声微笑着对嘉宾致歉,尾随前面的男子来到大厅。
    他远远地看到她拉开车门,闪身的一瞬,和记忆中最后一面的影像重合在一起——路灯的光晕交织着黎明的微光,她听到他的呼唤,回身仰起头,茫然凄恻地望向阳台上的自己。
    此后他再也没见过她,除了在梦中这场景反复上映,他一次次低声唤着她的名字,莫莫。而每次梦中,她都和离别那日一样,收了目光,转身决然离去。
    回到宴会厅,邵声端了香槟,加入高谈阔论的宾客中。他几次瞥向刚才和莫莫亲密交谈的男子,他看起来和莫莫年龄相仿,面目俊朗,神态潇洒,衣着服饰颇为时尚精致。邵声有些走神,想着是否要过去和对方打个招呼,至少知道他姓氏名谁。他回身斟满杯中酒,正要过去,明日香走过来挡在身前。她微一欠身:“谢谢你招待我这个不速之客。”
    “举手之劳。”
    “一会儿有空么,我想和你谈谈Leo的事情。”
    “这件事我们晚点再说,好吗?”邵声看看手表,“酒会马上就要开始了。”
    “那等结束吧。”明日香微笑道,“你带了司机来吧,可以带我一程么?”
    邵声点头应允。他转身再想寻找那男子,便又有宾客围上来,觥筹交错,熙来攘往,偌大一个宴会厅里很难发现对方的踪影。
    有珠宝行的客户问起邵声的经历,不禁感叹:“地矿专业出身,果然是有学术背景。说起来,最近业内几位年轻有为的鉴定师,都是你的校友呢。”他念了几个名字。
    邵声微笑:“楚羚是我同校的师妹,我上过她父亲的课。”
    “我以为师兄都忘了呢。”楚羚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她抬手,举杯向邵声致意。“你回来也没有通知大家。”
    “我也是刚刚回国,前段时间飞到香港和珠海参加会展,还没有得空。”
    “靖则师兄也从美国回来了,这两年都在西南一带。”楚羚微笑,“爸爸很惦记你们,一直念叨着三剑客什么时候能再聚齐。可惜昭阳最近出国开会去了。”
    “我收到过靖则的信,他最近在广西。听说昭阳做得也不错,连续发了几篇很有分量的Paper。”
    “他是想着,要把那几年的时间补回来呢。”楚羚抿了一口酒,温柔地笑,“其实我不想他太辛苦。我们比谁都懂得,能够平淡的生活,就是一种福气。”
    “你真的,和原来不大一样了呢。”邵声端详楚羚,她的短发清爽利落,两颗圆润的珍珠缀在耳垂,此外再无饰物,显得格外干练大方。
    “原来很骄横么?”她抬头笑,“我当时,没少欺负莫莫吧。”
    又听到这个遥远的名字,邵声一时无言以对,只是默然一笑。
    “你后来……和莫莫有联系么?”楚羚顿了顿,“她前几年从研究所辞职后,据说在教跳舞,后来很少来学校这一带,和我们所有人都不怎么见面,手机也换了号码。方拓师弟和莫莫走动比较多,不过他走南闯北的,也很少在北京。”
    “不知道。”邵声缓缓摇头,“自从我去巴西后……”
    “听说你家生了个儿子,已经五岁了?”
    邵声点头。
    “还真是快呢。”楚羚轻哂,把弄着细长的香槟杯,“以前我曾认为是你和莫莫亏欠了我们,但后来渐渐觉得,是大家亏欠了她。其实,就算还联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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