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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7章

千金笑 作者:天下归元(潇湘vip2012-11-24完结,女强、宠文、专情、搞笑)-第1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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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士兵们连忙操弓拉弩,箭雨齐发,然而孔明灯飞得太高,哪里射得着,今日的风向,正好也是顺风,眼看那灯便越过城墙,飘向了石界关城,隐隐约约,整个城都被惊动,无数人从家门中奔出,往城门方向汇集,仰头看那三盏灯。
  “立即驱散城下百姓!驱散!”魏亦涛连连下令,士兵们挺枪逼上人山人海的百姓,“散开!立即回自己屋里去!否则格杀勿论!”
  “军爷,你这是什么道理!”人群里有人喊,“我们一没造反,二没冲撞官府,三没杀人放火,我们就在街上站着,也碍着你们?”
  “就是,我们都退出里许了,难道抬头看看天空都不能?”
  “失民心者失天下!看看你们自己!边军都是世袭的,当年你们的老爹,也是镇国公主麾下!”
  “做人有点良心!”
  士兵们怔在那里,端着长枪不敢再前进一步,尧国北境民风彪悍,一旦引起民变,谁也承担不起责任。
  魏亦涛脸色连变,最终却什么都没敢再说,眼看着那灯悠悠飘近城中,每移动一丈,都有隐约的惊呼之声传来,那点幽幽的红色,像一个人深红宽幅的锦绣衣袖,傲然拂过,便将巨大的黑影,笼罩了整个石界关。
  此时高塔之上,成王妃唇角笑意冷冷,眼看着孔明灯飘过石界城关,往远处去了,蓦然抬指,勾弦。
  用上内力的琴音,铮然如爆破,自高塔之上箭般射开,满城凛然,抬首聆听。
  琴音起!
  开初轻缓灵动,伴四面风卷雪花飞舞,如少女豆蔻年纪,荡漾秋千,洒落笑声如银铃,一只千啭黄鹂,因风飞过蔷薇。
  百姓神色迷醉,想起传说里,镇国公主那受尽宠爱的无忧童年,想起自己平凡,却也饱受父母亲长关爱的幼年。
  琴声悠缓,似有令人迷醉的魔力,连城头守军,都不自知地放下了手中枪,双手垫着下巴,撑着枪杆痴痴回想。
  满城上下,神色如一的只有成王妃一人,唇角那抹冷冷的笑意始终没有散去,蓦然划指连拨!
  琴音乍急,溅星火起雷霆,驭飞剑裂穹苍,舞风雷之杵,搅四海大风,电起、光生、涛涨、云乱……铁军压国境,万马卷烟尘,巍巍高城浩浩云天,金甲贯日血练长虹,晴空血如雨,平地起波澜……
  百姓们身体微微颤抖,刹那间永定之乱重来眼前,宫墙下的血肉,甬道中的尸山,传说中那少女公主,披发脱甲,高踞宫门之上,一柄剑,一盏琴,琴声止而人命绝!
  更多的人想起自己人生里那些变故与波折,想起永定之乱后逐渐衰微的国力,一去不复返的好日子,想起逼债的地主,敲诈的里正,衙役们征粮时铁青的脸,官兵们过境时踢破的家门,想起那些倾倒的破屋,米缸里浅浅的一层米,忍痛卖了自家的女儿,转过身一路凄越的哭喊……
  泪光渐渐蒙上人们的眼睛,城头上有的士兵,身子慢慢地软了下去。
  琴音忽然又一转。
  自慷慨凶暴,转为低沉凄伤,如静夜流水呜咽沉沉,沧海月落,水汽纵横,一叶孤舟,对影一人,枝头上的树叶转瞬由绿转黄,枯脆地一折,在风中化为齑粉,落在远去的人肩头,城关很远,从此永在身后。
  无数人的眼泪滔滔落下,那些还活着的老人们,想起当年公主功高被诬,不得不急流勇退,只带了一队随从,去国离家,和亲他国。当年她抱琴而去的背影,落了送行的万千百姓沉重而凄然的目光。
  中年人却只想起水患后卷倒的土屋,无处栖身的苍凉,饿着肚子等候官府开仓放粮,等来的却是催逼纳粮和征丁的命令,爹娘染了瘟疫暴死逃荒途中,尸骨被野狗叼了去果腹,最幼的婴儿在怀中断气,死时轻得如一截枯枝。
  眼泪已经不再落,深红的眼圈,渐渐射出愤怒的目光。
  城头上的士兵慢慢放开了武器,想起吃空饷的将领,喝兵血的上官,想起从军十年从来没有发齐过饷银,没穿过厚实的棉袄,想起至今无法回归家乡,不知道等自己回到遭了旱灾的家乡,村头的榕树下,还会不会看见爹娘。
  一曲跌宕,满城伤。
  成王妃仰起下颌,她唇角冷冷笑意已去,换了此刻灼灼悲愤和沉沉凄伤。
  “拓拔。”她指下未歇,对站在下一层横栏上的护卫队长道,“等下你帮我做两件事。”
  她的语声低了下去,拓拔听到一半,却骇然抬头,大呼:“公主,万万不可!”
  “拓拔。”成王妃始终仰着头,面对云天之上,仿佛不想将眼泪落下,又仿佛只是想从虚幻的云影里,找见漂移的灵魂。
  “我从来都没打算进尧国。”她微笑道,“华昌不可能会让我进去,当然,我可以不顾一切,用所有人的尸体,垫在我脚下,踏血步入京城。可如果真那样,等我到了京城,我已经无力和华昌相抗。”
  “我们可以……”
  “他华昌以为,我不进国境,就真的奈何他不得吗?”成王妃淡淡道,“任何人被压迫都有一个限度,犹如干柴长久被烈日灼烤,看似无事,但若有一日沾上一个火星,必成燎原之火。”
  她闭上眼睛,“现在,就让我来做那个火星吧。”
  “公主!”拓拔死死抓住树干,要不是怕断了一根会使成王妃跌下,手下的树枝早已会被抓裂。
  “在进城之前,我还有一丝希望,然而当我发现那个埋伏,再回头看见大燕城上的动静,我便知道,一切都结束了。”
  成王妃轻轻俯下脸,神情温柔,“所以,我不能再去尧国,我不能死在尧国,永难回归。我要留在最靠近冀北的土地上,拓拔,请你成全我。”
  “公主!”拓拔一抹眼泪,嘶声道,“您怎么就能下这个决定!你忘记王爷和郡王,还有小郡主了吗!就算冀北有难,可他们还在等你回去啊,您……”
  “王爷死了。”
  蓦然一句惊得拓拔顿时忘记了自己要说什么,他瞪大眼睛,望着一脸平静的成王妃。
  “王爷死了。”成王妃又重复了一遍,直到此刻,她唇角才露出一抹凄然的笑意,沉凉哀伤,那样的神情,让人觉得,便是一场撕心裂肺的哭泣,也抵不过那无言的沉重,永夜的哀凉。
  拓拔完全失去了自己的声音。
  明明不相信,明明知道王妃始终没有得到任何冀北的消息,然而看着她此刻的神情,他便知道,这是真的。
  王妃怎么知道的,他已经不忍去猜——如果夫妻的情感,已经超越了时空的界限,心神互通,无需言语,那么一旦一方逝去,那又是怎样的绝望。
  “我听见他在呼唤我。”成王妃微微仰着头,对天际薄云露浅淡笑意,“于是我突然解脱,之前我一直在犹豫,我想解救尧国,也想回到他身边,但是现在,一切都很好。”
  她的手指离开琴弦,静静聆听对面城里的隐约动静,一霎间,昔日铁血镇国公主,凛冽重来。
  “现在,只差最后一把火了。”她喃喃道。
  衣袖一拂,霍然推琴。
  砰然一声,相伴了她多年的绝世名琴,从高塔坠落,跌成粉碎。
  远处城内百姓隐隐看见,哗然惊呼。
  “尧国水深火热,夷安何忍操琴!”成王妃用上全部内力的声音,声传数里,“此琴‘青崖’,自今日永绝。”
  “公主——”
  “二十年前我抱琴离国。”成王妃俯视下方,声音缓缓,“曾以为没有步夷安的尧国,会更安定和乐,百姓乐居。二十年后我弃家回国,千里奔驰,在昔日家国之前,被万军拒之门外,刀枪等候。”她眼睫微微湿润,“然后我看见百姓褴褛,屋舍破败,二十年前隐约记得的旧屋,至今仍旧在那里,没有修葺没有扩建,屋瓦破碎,便覆以茅草,我想那里应该依旧住着那家人,但也许父母已丧,也许家徒四壁,也许疾病缠身,也许,早已因为连年战乱,苛捐杂税,被逼得流离失所,家破人亡。”
  百姓中有人开始呜咽,有人大喊,“您看见的最靠近城门这一家,是乌麻子家,他家前年旱灾就死绝了,唯一一个小子被拉了壮丁,据说也死在战场上了!”
  有人开始嚎啕大哭,更多人开始大叫,“公主啊,您怎么现在才回来!来救救咱们吧!”
  “我家也死了一半人啊!”
  “我二小子被征入军,至今生死不明啊!”
  城头上魏亦涛霍然回首,厉喝,“射他!”
  先前解释乌麻子那一句,明显是内力送出的,普通百姓不可能叫得所有人都听见,魏亦涛怎么能允许有人和成王妃一搭一唱,煽动民愤?
  然而命令一出,却无动静,半晌才有几个弓箭手,软沓沓地射出几箭,还没到人群就掉落,魏亦涛勃然大怒,“你们!”
  “将军,我们人可没有百姓多。”弓箭队的队长挑起眉,“熙和十三年镇海城头百姓被官兵激怒,冲击官府,杀死当时所有士兵的事,我可不想发生在我们身上。”
  魏亦涛哑口无言,脸色铁青,城下百姓已经鼓噪起来。
  “他们要杀我们!”
  “杀了这群没良心的狗东西!”
  “忘恩负义,过河拆桥的朝廷狗!”
  远处,成王妃唇角冷笑如冰晶,缓缓抬起手。
  一直有人关注着她的举动,立即有人大声呼喝,“别吵,听公主说!”
  “步夷安去国二十年,昔日旧属云散,今日当权者封门,故国难回,家园被毁。”成王妃声音微微哽咽,“一己之力,难挽狂澜。”
  众人沉默下来,是啊,一个女子,再大能力,也已经不是当年手握重兵权势滔天的镇国公主,她现在又能怎样?
  想起她功勋卓著,却被当权者一再鸟尽弓藏,百姓心中愤懑,霍然燃起。
  “然而步夷安既然已经来了,便永不回头。”成王妃蓦然拔高声音,琅琅语音,上冲云霄,“生不能与民共苦,死便与国同殉!”
  她振袖,黑色大氅如乌云悠悠罩落,无人看见的暗处雪光一闪,她的身子晃了晃。
  “公主——”离得最近的拓拔看得清楚,蓦然一声恸呼,将脑袋狠狠抵在粗糙的树身上,死命碾磨,血肉模糊。
  “我还是怕痛啊……”成王妃唇角露出一抹淡淡的嘲讽,低眉对拓拔道,“告诉述儿,想让我走得心安,就必须要为父母寻到一块合葬的地方,不得低于王侯建制。”
  拓拔身子颤了颤——冀北出事,藩王属地封号必将被收回,王妃这个要求,等于要纳兰述必须重振家族。
  “是!”
  “我不能为你维持住冀北等你回来,”成王妃喃喃道,“但是述儿,我为你留下了尧国的星火,但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她缓缓合上眼睛,脸色慢慢变得透明,“拓拔,记住我要你做的最后一件事。”
  “是……”
  “很好。”成王妃露出今日也是此生最后一个微笑,那一笑空灵开朗,明艳璀璨,恍惚当年,血火里城楼上,双手撑着蹀垛,等待着永定之乱尘埃落定的少女。
  远处城中,沉寂了下来,这一阵的安静,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却有沉沉的压抑和不祥的预感,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魏亦涛压在城墙上的手,神经质地颤抖着,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知道,一定有什么事发生了。
  成王妃保持着那个微笑,最后一次仰起头,天色放晴,似乎有柔软的云拂面而过,温柔如那人的手指。
  “夷安,我有没有告诉你,娶了你,是我一生里最大欢喜?”
  元征。
  有句话我没来得及说。
  嫁给你,也是我一生里最大幸运。
  她的手指缓缓落了下去,指尖一软,搭在了腰间衣结上,那里一个同心环,大婚之夜他亲手替她系上,自此二十年从未解开。
  这一生她身份尊贵,却血火相伴。人生里最后二十年,一颗决然刚烈,伤痕累累的心,才得他妥善安放,小心珍藏,直至涤荡血气,还一个人生清朗。
  原以为这一生永在碰撞,星火四射梦寐难安,却有幸遇上他的平静和呵护,梦魂之外,终得安稳眠床。
  她的眼帘,缓缓合下,最后一眼,却微微偏头,看着大燕的方向。
  我的述儿。
  我也从没想到,相伴十七年的母子,最后一次见面,结束于一个清脆的耳光。
  也不知道你痛了多久,但是对不住,从此之后,娘还要有更深的痛给你。
  孩子。
  从今后起风记得自己加衣,落雪记得自己拢火。
  从今后你孤身一人,拖曳着娘狠心加上的使命,寂寥在大地行走。
  我将留下如山之重给你。
  不为要你完成,只为让你有所凭依有所努力地,活。
  我相信你会活得很好。
  我看见你凝血于心,炼化铸成,千丈战刀拉开茫茫疆域;我看见你化金刚心,琉璃目,举目开阖,射穿这浓浓雾障;我看见你登山之巅海之角,将这巍巍大地,浩浩雄关,燃烧在冀北青鸟携风带火的双翼里。
  我的述儿。
  这世上,什么样的感情最坚定?什么样的取舍最艰难?什么样的得到最苦痛?什么样的失去最无奈?
  我用我的生命,告诉你。
  眼帘合下,天地在这一刻风雪中沉睡。
  随即。
  在所有侍卫的跪地相送里,在拓拔的浑身抽搐无声嚎啕里,她淡淡道,“点火吧。”
  ……
  树林里有狼粪,点燃的狼烟,冒出滚滚的黑色烟柱,瞬间席卷了树架高台。
  一百多名护卫跪伏在地,双手加额。拓拔跪在最前面。
  城头上魏亦涛最先看见这一幕,震惊之下双腿一软,险些栽倒。
  公主在尧国城门之前,**!
  天啊!
  几乎刹那间魏亦涛便想到了这将意味着什么,会带来什么,他浑身一冷,霍然回身,大叫:“驱散人群!驱散人群!全部赶回去!不许观看!”
  然而已经迟了。
  城头上的士兵都已经看见那一幕,没人看见成王妃举刀自裁,只看见她高台之上,拨琴一曲,最后对尧国百姓说了那番话,然后,**于国境城关之前。
  铁血刚烈,一往无回。
  士兵们僵立在那里,忘记所有动作。
  城下百姓已经看见狼烟。
  “那是什么!”
  “火!火!”
  “天啊,公主**!”
  “不要啊!”
  高台下堆了柴火,添加了助燃物,扫尽了积雪,火势凶猛,几乎一瞬间就顺着树塔攀援而上,将成王妃卷在了深红的火焰里。
  大火里那个始终昂着头的身影,岿然不动,似一尊铁铸的神,傲然浴火于云端之上。
  那样的大火和黑烟,满城都看得清楚,无数人脸色惨白爬上自家屋顶,遥遥望着那熊熊烈火,无数人失魂落魄大声哭号,压抑很久的愤懑悲伤被这风这火卷起,刹那间便燃了心的荒芜草原。
  一群草鞋披发的宽袍男子,沉默在人群中俯拜下来。
  更多的人跪了下去,眼泪流在冬日冰冷的动土里。
  人群像风过偃伏的草,一层层伏在满城的街道上,黑压压的人头像黑色的毒浪翻卷流动,迅速注满了边关大城的骨骼经脉。
  病人挣扎而起,残废者推开轮椅,女子丢掉绣花匾,书生愤然掷笔。
  一城父老,跪送尧国历史上最为传奇的公主。她在尧国时,尧国百姓托庇于她的羽翼;她离开尧国,依旧无处不在,矗立在所有人的精神领域;二十年后她回来,用最惨烈的结束,决然昭告一个最不可抵抗的开始。
  她将自己的身影,永远地笼罩在尧国的土地上,自此之后,永无人可以拔去。
  满城哀哭,满目哀凉,魏亦涛眼看着那冲天火焰渐渐熄灭,浑身一寸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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