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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娶悦 作者:秋风竹(起点vip2013-11-23正文完结)-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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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穿戴停当,洗漱完毕,还未来得及吃早饭,春娥便催促道:“时间来不及了,我们走吧,若是迟到了,那学堂的管事先生会罚站的。”

    我娘一听这话,便搁下刚端上手的米粥道:“也是,你第一天去学堂,迟到了毕竟不好。”

    嗅着浓稠的米粥香味,我恋恋不舍的跟着春娥走出院子。

    竟有两乘杏黄的软轿停在小店门外。有春娥催促着,我也没机会去留意前面坐的是谁。

    春娥将我扶进后面的一乘,我娘便追了出来:“等等,春娥姑娘!”

    “悦儿,这个你带在路上吃。”我娘说着,便把两个滚烫的鸡蛋塞进了我的手里。我手心一热,眼眶便跟着也是一热。

    我娘抬手在我脸颊上抹了一横指,随即笑道:“羞不羞,一会儿让窦家的那些小姐看了,岂不是要笑话你。”

    我吸了吸鼻子,一手捏着个鸡蛋,努力忍住不哭。

    我娘摸摸我的头,低声道:“去了学堂,一定要听先生的话,不可再调皮。你一个女孩子家,就要有女孩子的样子……”

    听得我娘叮嘱礼仪,我那在眼眶中打转的泪花花就突然蒸干了,我打断道:“我都知道,娘你回去吃早饭吧,一会儿就凉了。”

    “可以起轿了!”春娥的声音在轿子另一侧响起,轿子很快就升了起来。

    我娘这才松了扶着轿帘的手。轿帘落下的一刹那,我看见我娘眼里也是一汪泪花花。

    轿子走了好一阵,我方才发现这宽敞舒适的轿箱里,只坐了我一个人。我忙忙掀开了轿帘,对跟在旁边埋头走路的春娥说:“春娥姐姐,你怎么不上来?”

    春娥仰头瞥了我一眼,便又埋头继续走路。

    好一阵,她又抬起头来,发现我仍然掀着轿帘看着她,她便开口道:“你如今是侯爷府的侄小姐,我是侯爷府的丫头,怎能悖了礼仪同乘一轿?”

    “那,要不我也下来走路陪你?我走得很快的。”

    春娥白我一眼道:“小姐,去了学堂可不要再说这般可笑的话,免得那帮真正的千金小姐笑话你。汝州程家虽比不过窦家,但你的行止代表的却是原鹿侯阴家夫人的面子。”

    “面子”这个词,一早晨已经听了两次了。不是汝州程家的“面子”,就是原鹿侯夫人的“面子”。我恹恹地放下轿帘,摸着滚烫的鸡蛋发呆。

    从城西边的广阳门到城东北角的步广里,几乎要横穿整个洛阳城。此时的洛阳城,还没有彻底从睡梦中醒来,好多街道都是一片静寂,走过几条街巷后,偶尔能听到小商贩们早起拉开铺面的声音和卖油茶早点的吆喝声。

    就是听得这吆喝声,我才发现自己肚子在“咕咕”的打鸣。犹豫片刻后,我将一个鸡蛋搁进袖筒,拿着另一个鸡蛋往轿箱上磕。谁知,这轿箱全是用厚厚的锦缎镶装过的,我一路从坐垫磕到侧壁,竟没能把鸡蛋磕破。

    想我原本过着自由自在的生活,因在驿路上偶然遇到了程老夫人,我便莫名其妙的当起了“小姐”,这着锦裹缎的日子,连个鸡蛋都磕不破,真是无趣得很。

    沮丧了一阵,我才想起自己有两个鸡蛋不是?喜滋滋从袖筒里摸出另一个来,两个鸡蛋一撞,“啪”的一声轻响,鸡蛋便裂了缝。

    哎,我娘真是神机妙算。她怎么就算到轿子里磕不开鸡蛋,还专门为我准备了两个?我一便感激着我娘,一边欢快的剥着蛋壳。

    刚剥了一半,我就停住了:这蛋壳怎么办?轿子里也没有个装垃圾的竹篓子。

    扭头四周看了一圈,发现这轿子的锦缎着实包裹得牢靠,想找个缝隙塞塞都没办法。无奈之下,我只得把蛋壳都塞进袖筒里,寻思着下了轿子再找个背阴地方仍了。

    梗咽着吃完一个鸡蛋,善于总结经验教训的我便又有了新的领悟:吃鸡蛋没有稀饭,是件非常不科学不和谐的事情。

    我这边还在归纳总结,轿子便突然降落了。

    “小姐,学堂到了,请下轿。”正前面的轿帘被人掀开,春娥那无甚表情的脸便出现在眼前。

    往日春娥对我还是和颜悦色的,不知为何现在突然变了个人似的。我一时猜不中原因,便也按下不想了,学着侯府夫人太太们的步态,格外矜持地走下轿子。

    轿外是一幢门楼高大的青瓦宅院,和一般贵族宅邸不同的是,门口没有石虎石狮石阙石柱等象征门第的装饰,而是立着两株三五人才能合抱的大树。

    我不禁想起我爹爹生前常念的句子:“一年之计,莫如树谷;十年之计,莫如树木;终身之计,莫如树人。”以树喻学,看来这窦家学堂果然有些名堂。

    学堂外的青砖广场上,已经停了很多轿乘。从那些花花绿绿、繁繁复复的缀饰上,不难看出这些轿子里乘坐的人都是非富即贵。

    “侄小姐,请跟我一起去拜见学堂的先生。”我还没将四周风光人物看遍,一个低沉苍老的声音便在耳边响起。

    我转回头来,只觉得面前灰袍长髯的老者很眼熟,却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正是搜刮脑汁之时,春娥便道:“这是侯爷的右中侯岳平先生。岳先生与这长青书院的执教周博先生原是同门。夫人特意请岳先生来送侄小姐入学,也能得些关照。”

    难怪觉得面熟。阴明珠大婚那日,我和小白脸在喜毯上打架,被耿夔拉起来后,我便看见旁边立着这么位先生,他当时一副匪夷所思的表情,让我格外心虚。

    “见过岳先生,有劳了。”我忙忙垂首福礼,做出一副怯怯认生的模样,生怕他认出我来。

【第一卷】 桃之夭夭 第十三章 拜师风波

    和立在门口那些等待书院开门的小姐们不一样,我跟在岳平身后,从宅子后边的一道月门进了书院。

    一进月门,便有一个青衣小童引路。绕竹林,过荷池,穿游廊,小童一路引着我们到了一间客堂装饰的屋子外。

    却还没迈进门槛,便有一道声音迎了出来:“介均,好久不见了,你可是个大忙人啊。”

    岳平拱手笑道:“师兄,上月不是在高密侯家宴上才喝过酒么,莫非记不得了?”

    两位年过六旬的老夫子在我前面客套连连,我只好垂首观察前面青衣小童鞋面的绣花。看那青绿的绸布面上绣着两朵粉红的桃花,便不由皱起眉头:好看到是好看,却怎么男孩子也穿这绣花鞋?

    “侄小姐,这便是学堂的执教周博周先生。”

    “侄小姐?”

    肩膀被谁拍了一下,我猛地抬起头来,才猛然醒悟“侄小姐”是在叫我。

    我忙忙面朝周老先生深深福礼:“学生苏悦见过周先生,祝先生身体安泰,心神爽朗。”

    那同样长髯飘飘的周老夫子捋须哈哈一笑:“这却不是学生见老师的礼仪。待会儿行了拜师礼,老夫再教你如何行礼。”

    岳平在一旁道:“苏悦乃是侯爷夫人的侄女,来自汝州程家,性情内敛,端淑庄静,如今借读于此,还请师兄多多关照。”

    “性情内敛,端淑庄静”?我心下一喜:原来岳老夫子果然没认出我来。

    这边却听周老夫子点头道:“好说,昨日安丰侯夫人才给我打了招呼,说原鹿侯夫人的侄女要来入学,不想今日你又亲自送来,老夫自然会严加管教,不负所托。”

    听得这话,我有些受宠若惊。只是这“惊”,却是“惊吓”的“惊”。想我不过是念在程老夫人的宠爱,叫了程素一声“姑姑”,竟要被视作富家千金严加管教,这往后的日子只怕是水深火热啊。

    这时,院子里突然荡起了几声悠远回还的钟声,古意悠悠,沁人心神。这附近难道还有寺庙?我不禁侧首打望。

    “开院时间到了,师兄却是要忙起来了,我便告辞了,改日再登门致谢。”岳平拱手道。

    “你我之间,何须言谢?”周老夫子笑道,转身对那小童道:“初晴,你去送送岳先生。”

    待那叫做初晴的小童点头带了岳平出门,周老夫子便对我道:“苏小姐,请随老夫到前院去行拜师礼。”

    我垂目紧跟着周老夫子,沿着一条植满翠柏的青石甬道,走了半柱香的时间,到了一处庭院开阔的建筑前。

    此时,庭院中已经站满了着一色青衣的女学生们,约莫有四五十人左右。原本远远的还能听见彼此窃窃私语的声音,这周老夫子一出现,那些声音便齐整整切断了,瞬间鸦雀无声。

    周老夫子双手背在身后,缓缓踏上庭院前的几步台阶。

    我这才留意到台阶之上是个小平台,台上布置着香案和笔墨纸砚。案下的地砖上还一前四后的排放着五个软垫。看情形,这拜师礼是跪拜大礼?

    周老夫子上到平台后,又有三个红翠满身的小姐被一位女先生带了过来,和我并肩的立在了一块儿。

    周老夫子停下步子,回身面朝台下,女学生们便躬身揖礼大呼:“周先生早!”

    周老夫子满意捋须,随即便介绍说今日又有四位新同学入学,要大家观看拜师礼后,再回各自的学馆上课。

    我和那三位小姐便被引到软垫前,面朝香案屈身跪下。原以为是要向周老先生行跪拜之礼,却没料到那周老先生走到我们前面的那个软垫前,也屈身跪下了。我便明白他是要带领我们向香案和文房四宝行礼。

    周老夫子对着那香案念叨了很长一段颂词,我忙着打量身旁三位小姐的形貌,那颂词到是一句也没记下。靠我跪着的绿裙小姐,比我矮半个肩膀,容貌清秀。再旁边的粉裙和红裙小姐,看上去要比我大上两三岁,面色沉静,容颜娇美。

    “一礼敬天地!”

    周夫子突然举臂过顶,大呼一声,随后便是俯身伏地而拜。我听得一愣:这怎么和我看过的结婚拜堂有些类似?

    见身旁的三位小姐已经伏地行礼了,我忙忙高举双臂,依样施礼。

    “啪”的一声响,我感觉有什么东西从天上掉下来了。

    抬头时,我便尴尬发现,剩下那枚被我藏在袖筒里的鸡蛋,因这抬臂伏地的大动作,华丽丽的滚落了出来,不偏不倚,正巧就滚到了周老夫子曲在软垫上的两腿之间。

    我急忙抬眼扫视身侧,那三位小姐正伏地虔心而拜,只怕是听见声音却不敢抬头观看。

    周老夫子想必也是听见了响动,侧身回看了一下,那鸡蛋恰好被他的袍裾盖住,他没发现异常,只是疑惑的扫了我们四人一眼,便又转回头去,回身坐立。

    他这身影一动,我便心下暗道:不好!

    果然,“吱喳”的一声,那枚本来就磕破了的鸡蛋,被他压成了一团蛋泥。

    “什么声音?”或许是周老夫子的衣裤穿得太厚,他只听到了声音,却没辨析出这声音的来源。故而他面带愠色转回头来。

    我赶紧俯低脑袋,佯装不知。

    我身旁却传出翠生生娇滴滴的一句:“先生,是你的蛋碎了。”

    我感觉四周的空气猛然一紧。我的第六感告诉我,这是一股很具杀伤力的怒气。

    我微微抬眼,悄然瞥向周老夫子,果然,那张皱纹密布原本就显得严肃的老脸上,此刻涨红得欲要爆炸一般。我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

    周老夫子怒道:“说话这般粗鲁!你叫什么名字?!”

    “回……回先生,我,我叫窦童。”

    “目无尊长,粗言秽语!刘女师,带她去执教堂领五记戒尺。”

    叫窦童的小姐听闻后,顿时变了脸色,惊慌道:“先生,童儿不知错在何处,还请……”

    没等窦童把话说完,那名中年女先生便英姿飒爽的走上台来,一把拉了她的胳膊就走。

    目送窦童被女先生带走,周老夫子的怒气略略有些平息。他横扫我们一眼道:“进了学堂,就要尊师重仪,只要犯了院规,管你是什么千金小姐,我一样要严加处置!”

    我们三个忙忙垂首称是。

    他见我们一副低眉顺服的样子,吁了口气后,转身继续行礼:“二礼敬师祖!”

    接下来还有三个跪拜之礼,每每礼间起坐,我们三个便能看见那黄白之物更清晰的沾染在他腿间的衣袍之上,却无人敢再开口。

    我心下也越发惶恐:这袖筒里还藏有蛋壳,若是被人知道那鸡蛋是从我身上滚出,只怕凶多吉少。一会儿要赶紧找地方处理掉。

    拜师礼结束后,又是敬师茶。周老夫子率先站起身来,让台下的张女师送上茶来。这时,恰好那行刑完毕的刘女师领了哭泣不止的窦童回来,一眼瞥见周老夫子身后黄白交织的衣摆,当即惊呼:“先生,原来真的是蛋碎了啊!”

    周老夫子面色一紧,正欲发作。那女先生便已走上台来,替他牵过后衣摆,指着那糊成一片的鸡蛋道:“还好,是熟的。”

    “这是谁的蛋?!”周老夫子额上青筋直冒,嗓音叫得天响。

    我听得心脏“嘎嘣嘎嘣”直跳,却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窦童这时却抹开了脸上的泪花,三分委屈加七分诧异的问道:“先生,这不是你的蛋么?”

【第一卷】 桃之夭夭 第十四章 成为偶像

    “你,你放肆!”

    周老夫子指着窦童厉声叱责之后,用他那冷得可以杀人的目光和以极其缓慢的动作,将台上台下的所有人扫视了一圈。

    所有人在他极具杀伤力的逼视下,都象是被太阳晒蔫了的花朵,齐刷刷的垂下了脑袋。

    “你们这些官宦子弟,你们……!!!”周老夫子脸色铁青,横着手指指了一圈,最后便捂着胸口踉跄着退了场。

    这时,我便有些愧疚了:要是早知道这个鸡蛋会带来这么大的麻烦,当时在轿子里我无论如何也要咽下肚去啊。

    从窦童被打手板和当场叱责的事件里,聪明好学的我总结出了两条教训:一是不能在没有摸清状况的情况下随便发言,容易被误伤;二是“蛋”这个字具有一定风险,不能随便提及。

    拜师礼结束后,台下云集的女学生在各自先生带领下三五一行的进了院子四周的学馆。我们四个新入学的女生则在刘女师的带领下,去宽衣室更换统一的青衣院服。

    这一换衣服,我袖筒里的蛋壳肯定要露馅儿。寻思一番,我皱着眉头,捂着肚子道:“先生,我肚子疼。”

    刘女师回头看我一眼,眉间流露出一丝关爱:“怎么啦?”

    我恳求道:“我能不能先去方便一下?”

    刘女师明白我的意思后,指了指外面:“出了更衣室左拐,过了小松林就是茅房。”

    我点点头,捂着肚子模仿平日内急时的模样,迈着急切的小碎步往外走。

    过了一片小松林,便看见那掩映在竹丛中的茅房。我快步走了进去,一到马桶边,就急急翻转袖筒,将里面的蛋壳“悉悉索索”倒了个干净。

    清理干净衣袖,洗刷了罪证,我一身轻松的步出茅房赶去宽衣室。

    接下来这一天,可谓诸事顺遂。我的仪态、行止符合礼数,被带教先生点名表扬。在随后的入学摸底测验中,我还居然考了四个新同学中的第一名,再次被带教先生表扬。

    一天很快就要结束,我端庄的坐在临窗的课桌前,看着夕光透过窗棂落在摊开的《诗经》上,内心生出两点感叹:一是程家家塾其实办得还不错,我跟着那大肚李先生学了一年,还是学到了不少知识。二是只要会装乖扮巧,这窦家学堂还是蛮好混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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