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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封面(短篇小说集)-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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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桂芳说:“整件婚姻是错误。”

  王耘看着窗外。

  “你为什么不说话?”

  王耘仍然维持缄默。

  “我这就走,再见?”

  马桂芳一腔怒火无法发泄,临出书房前一脚踢翻了茶几,打破教授的一只朱砂茶壶。

  王耘连忙拾起碎片。

  马桂芳一阵风似去了。

  于太太进门来,摇摇头。

  “师母,对不起,我赔给教授。”

  “这个女子一点修养涵养都没有,资质这么普通的人,态度如此狂妄嚣张,有什么用?我们旁人受她一句半句,当可一笑置之,她自己却要承受一切后果,恐怕没有好处。”

  “师母说得对,自作自受。”

  “当然,自由社会中,人家是杀不了你的,非得自杀不可。”

  王耘看得出师母是真动气了。

  他低头默默坐着。

  “这只茶壶你师傅用了多年了。”

  王耘心中气苦; 面色很坏。

  “你静一会儿吧,王耘,我也不敢再留你了,你跟你那贤妻走吧。”

  王耘只得点点头。

  雪珊在门外听见,急起来,“妈妈,你赶他走?”

  “趁他们两夫妻没动手拆屋之前,送走他们,也是明智之举。”于太太没好气。

  “妈──”

  “这里没有你的事,我还没说你呢,我怎么样叮嘱你?你都当耳边风,雪珊,我对你十分失望,一点点小事就显出你没有丝毫自制能力。”

  “师母,这与她无关。”王耘为雪珊辩护。

  “你更混帐,你是雪珊的大师兄,你想害她?弄得不好,她年纪轻轻便有个拆散他人家庭的罪名,那里都不用去,甚么都不用做。”

  雪珊轻轻说:“我不是那样的人。”

  于太太斥责道:“看热闹的群众才不管你是哪一种人。”

  “我这就走,师母。”

  于太太拂袖而去,“雪珊,你跟我留在家里。”

  母亲出去之后,雪珊问王耘:“你怪我吗?”

  “我刚想问你同样的问题。”

  “你同王太太一起走?”

  “事情已经到了非解决不可的地步。”

  雪姗听得出他声音中的苦涩。

  回去或大吵一场。,或大打出手,很快会有结果。”他停一停,“对不起,雪珊,我不应该对你说这些话。”

  “没有关系,我明白。”

  “我得出去买一只茶壶。”

  “我跟你去。”

  “师母会骂的。”

  “给她骂好了。”

  “雪珊; 这不大好。”

  “别管,反正你归你上船,我随后来,母亲怪不到你身上,再说,大船又不是你的,怎么不让我搭?”

  王耘无奈。

  他收拾衣物.挽着箱子向师母道别。

  于太太叹口气,“有没有地方住?”

  “一定有。”

  “那么再见。”

  王耘走了。

  雪珊同他一班船。

  她陪他坐在甲板上,“人家会以为我们私奔。”

  “雪珊,你把事情看得太简单了。”

  “我觉得你们把事情弄得过份复杂才真。”

  “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不要相信有妇之夫。”

  “啊。”

  “他们一天不离婚,就是一天不爱你。”

  雪珊咀嚼这句话。

  “你呢,你会离婚吗?”

  “待我办妥手续,才回来见你。”

  雪珊说:“那会是多久之后?”

  “我不知道,一年、两年,可能更久。”

  “那是一段长时间。”

  “是的,你会等吗?”

  “我不知道。”雪珊坦白得残酷,“很多事情会在这段时间内发生,谁晓得,可能我会爱上小林,同他结婚。”

  王耘摇头苦笑。

  小女孩子,连骗人都不屑。

  王耘益发欣赏这一份真诚。

  上了岸,王耘与雪珊踏破了罗街找一只旧宜兴茶壶。

  千辛万苦,才找到一只样子相仿的,决定高价买下,伙计却问,“要几只?”

  笑得他们打跌,原来是仿造的古董,成打地搁在仓里。

  由雪珊把茶壶带回家,分手的时候,雪珊并没有哭。

  而王耘,第二天就跟妻子回了纽约。

  于太太看到茶壶,也不闻不问。管教子女,要时紧时松,一味死绑,会生反效果。

  王耘一走,于家松口气。

  他并没有写信给雪珊,雪珊也没有打听他的住址。

  她要应付考试升预科,一晃眼就一年。

  没想到今天放学回来,再度听到王耘的消息。

  这一年,雪珊长大很多。

  沉着了,文静了,话少许多,思考能力也增强,一年,对于中老年人,可能只是另外一个三百六十五天,对于少年人,足以起无穷变化。

  雪珊对表姐说:“王耘要回来了。”

  “他离了婚?”

  雪珊点点头。

  “现在你可用比较客观的眼光看他。”

  雪珊说:“不知道他真实面目如何。”

  表姐说:“肯定比都尔斯张成熟。”

  “都尔斯是很有内涵的一个人。”雪珊抗议。

  “得了得了,这样护着他,可见是喜欢他的。”

  “都尔斯对我体贴,物理一科没有他同我补习,肯定我还在梦游。”

  “雪姗,知恩莫忘报,很好很好。”

  “我同都尔斯可不是夏季罗漫斯。”

  “告诉我雪珊,你有没有爱过王耘?”

  “我不知道。”

  “想清楚点。”

  “短暂的一刹那或许,我不能肯定,去年夏天天气美得惊人,在那种蓝天白云底下,不恋爱一下,有负光阴。”

  “他知道你这种态度吗?”

  “当然他知道,他又不是三岁,不过,别以为他离婚是为着我,纯为他自己。”

  “这我们都知道。”

  雪珊说:“我倒想再见他。”

  “你会哭?”

  “我想不会。”雪珊笑。

  表姐耸耸肩,“有人哭,有人不。”

  雪珊去同都尔斯说:“我的旧情人要回来了。”

  都尔斯看她一眼,“只有中年女人才有旧情人。”

  雪珊笑,“我开始得早。”

  都尔斯问:“几时,三岁?”

  他们俩大笑。

  年轻的时候,什么都可以笑得前仰后合。

  王耘却不这么想。

  同一幢别墅,同一个师父,才隔了一年,已是百年身,离婚手续把他搞得焦头烂额,马桂芳聘了律师同他打官司,房子车子家私杂物统统归她,王耘连工作都辞掉,放弃了护照,前来投奔于教授。

  幸亏于先生见义勇为,替他找到教席。

  他见到了小师妹。

  雪珊更加出色了,见了他,伸出手来,不卑不亢的与他一握,就好像第1次见他一样,略见生疏,但是笑容甜美,足使观者忘忧。

  王耘的希望在该刹那幻灭。

  少女如玉,他无意出丑,还是正正经经使工作上了轨道再说吧。

  王耘若知道雪珊心中想什么,会伤痛欲绝。

  雪珊同表姐说:“在街上我不会认得他。”

  王耘脸色棕黑,似敷着薄薄一层污垢,非肥皂清水可以洗得净,头发白多了,满腹心事,涩于言笑,活力似舍他而去。

  雪珊说:“看上去很老。”

  “他有多大?”

  “从未问这。”

  “他一定吃了苦。”

  “非常非常憔悴。”

  “现住你们家?”

  “不,搬到大学宿舍去了。”

  “不再回美国?”

  “我想不会吧。”

  “有没有约会你?”

  雪珊答:“他很会做人,过去的已经过去,他问我有无空去看画展,我说对艺术没兴趣。”

  “你昨日陪都尔斯张去看岭南派国画。”

  “那是都尔斯!”

  “呵对不起。”表姐笑。

  “明天晚上我们去跳舞,你要不要来?”

  “雪珊,你不再给王耘机会?”

  雪珊讶异地说:“他那里有时间?三四十岁的人了,一切需要从头开始,谁好意思去打扰他?”

  说完之后,雪珊略带歉意的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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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月天言情小说书库||人间书馆||亦舒《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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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姊妹

                  星期六下午一点半,写字楼里只剩下楚君一个人。本来她还不知道同事都散清了,是办公室助理小明告诉她的。

  “楚小姐,”小明说,“有一位先生找麦可姖”。

  楚君抬起头来,“她的办公室在那一边。”

  “麦小姐今早根本就没有回来。”

  “她的秘书呢?”

  “都走了,”小明说“整个写字楼只剩我同你,楚小姐。”

  楚君抬起头来一看,可不是,已经一点半。

  小明若不是等她离去好关门,相信也已经走掉。

  “你同那位客人说,我们已经打烊。”

  “是。”小明退出去。

  楚君不想惹麻烦,虽说是同一间公司,党  不止三五组。你帮人,人却以为你抢生意。尤其是麦可姖。气势与外形都似一只花豹,唉唷唷,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楚君收拾文件,取过外套,准备下班。

  偌大的写字楼,一个人也没有,倒也难得。以往总有些赶功夫的同事留下来。

  她一路走,一路穿外套,有一只袖子套不进去。忽然有人帮她把方领提一提,楚君便说:“谢谢你,小明。”

  那人笑。

  楚君一转身,发觉身后是个陌生人。

  她一惊,连忙叫“小明,小明。”

  小明走过来:“楚小姐,就是这位先生找麦可姖。”

  那人文质彬彬地取出名片,交给楚君。

  楚君且不忙看他姓名,只说:“可蕴今天没上班。”

  那人有点无奈:“我又没有她家中号码。”

  楚君仍然一副事不关己,己不劳心的样子。

  那人又说:“我只留一个周未,星期一一早就要走的。”

  楚君淡淡应他一声,吩咐小明:“把门锁好。”

  那位先生却尾随她身后,一直向电梯大堂走去。

  楚君心想,不稀奇啊,可姖一向最最多异性朋友。这个傻子不知在哪个乡下见过可蕴,便把她当红颜知己,一路追上来。

  可姖连家中电话都没有给他。

  可见天下,确有自作多情之人。

  在电梯中,那人说:“可蕴的确约了我今天。”仿佛期待楚君给他一个答案。

  楚君冷冷说:“也许她记性不大好。”

  那人看楚君一眼:“也许可蕴的人缘不大好。”

  楚君马上警惕。

  这个人是个厉害角色,她听得出他的弦外之音。

  说楚君同任何人关系不好都不要紧,但和麦可蕴,她要避忌。

  当下,她略略放松面孔肌肉:“我不方便把她私人电话告诉你。”

  “看,我象个坏人吗?”

  楚君不由向他看去。

  不,他是个英俊小生,绝不象坏人。

  但这是另外一回事,问题是,楚君同可蕴有过节,她不要管她的事。

  故此,电梯一到地下,就一个箭步冲出去。

  还得吃午饭呢,大好星期六,一个约会也没有。

  楚君怅惘地想,不管你怎么看麦可蕴这个人,她有她的办法,她可没有空置的周末。

  本来,楚君也曾试图与她做朋友,两个人同样是亚西亚广告的精英分子,受老板器重,年龄学历背景也相仿,可以成为莫逆。

  --都是为了张宗明。

  想到他,楚君心里还暗暗牵动。

  楚君喜欢张宗明那双会得笑的眼睛,只是她生性比较含蓄,刚忧疑,他已经成为麦可蕴的滑水教练。

  楚君不屑与可蕴争,眼巴巴看着失去一个有可能的人。偏偏可蕴又猜到楚君的心事,学会滑水以后,又作大方状似的,把张宗明推回楚君的身边。

  楚君真的生气了。

  她怎么肯接受这种剩余物资!

  张宗明悔不当初,讪讪地辞去亚细亚的工作,另谋高就,与两女都疏远。

  麦可蕴损人不利己之名不胫而走。

  她倒是得意洋洋,视做一种赞誉。

  之后楚君一直没有原谅麦可蕴。

  楚君胡乱地走进熟悉的咖啡室,马马虎虎地叫了食物,心不在焉地吃下肚子。

  麦可蕴的确是有办法,连找上门来的汉子都长得高大威猛。

  楚君用手托着头,离开了公司,整个人似泄气的皮球,工在人在,工亡人亡,她已经忘却如何寻找娱乐。

  待会儿回到家,她打算午睡。

  楚君一个人睡极大极大的床第,每早都依依不舍地留恋床第,临出门前,还要伸手到电毯底下暖一暖。

  只有那张大床最可靠。

  楚君召待者结帐。

  “楚小姐,已经付过了。”

  “谁?”

  “那位先生。”

  楚君有一丝欢喜,好奇地看过去。

  啐,原来就是那个陌生人。

  怎么跟到这儿来了。

  在这个寒冷的冬日,楚君心底升起一股厌恶,象是在雪地里滑了一跤,什么兴致都失去。

  她还没有行动,那个年轻人已经走过来。

  “很巧是不是?”

  楚君也相信这只是偶遇。

  “我就住在这间酒店。”

  楚君说:“谢谢你请客。”

  幸亏这人过一天就要走的,以后再也碰不见他,否则落在别人眼中,还以为她和麦可蕴没完没了。

  那人替她拉开椅子,“我叫谈家健。”

  楚君在心中问,你走开好不好?别给我麻烦。

  他象是看懂楚君的表情,“我马上就走开,只想麻烦你替我打一个电话到麦可蕴家。”

  “我没有她家的号码。”

  “太不公平了。”

  “是,对我来说,太不公平了。”楚君问:“你为什么非得缠住我不可?”

  “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要找她。”

  楚君瞪住这个姓谈的年轻人。

  “我可以告诉你这件事有多重要。”

  “我不要听,我对别人的私隐不感兴趣。”

  谈家健不理会楚君的小姐脾气。他说“麦可蕴在纽约的未婚夫下星期三要结婚了,她不知就里,还打算给他一个惊喜,我就是要告诉她,叫她取消此行。”

  楚君一听呆住。

  她并没有幸灾乐祸的感觉。

  楚君与其他同事知道麦可蕴下星期要赴纽约,但是不知道她是要去见未婚夫,大家也并不知道她有一个关系这么密切的人在外国。

  “你是什么人?你同他们有什么关系?”

  “我也只是个不幸的中间人。”

  楚君微笑,没想到麦可蕴这样精明的女子也会翻了船触了礁。

  可蕴这样刚强,她会复原的,如果可以帮她一记,免她白坐十多个小时飞机去自讨没趣,还是功德无量。

  “别说是我说的。”

  “我不是多嘴的人。”

  “七九三六八。”

  “谢谢你。”

  谈家健跑去拨电话。

  楚君取过外套,预备离去。

  才到门口,谈家健追出来。

  他气呼呼地说:“她不在家。”

  楚君看他一眼,“我可不保证她在家。”

  谈家健象是已习惯楚君的冷嘲热讽,“我约她的时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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