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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霜刃碧血-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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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儿,江银林忽然汗流满面地从外面走进来。他一手抹着额角上的汗珠,一手拿着他的
一顶龙须草帽用力当扇子乱挥。霍桑招呼他坐下了。施桂送进一杯冰水来。汪探长中饮
似地喝完了,便喘息着说话。
    “霍先生,凶手已经查明白了!
    霍桑动神地问道:“当真?是谁?
    “就是那个申壮飞。
    “嘱?……有证据吗?
    汪银林点头道:“有的。我到大沽路申家里去,看见他的母亲。据说壮飞出去了,
我又问他往哪里去的,伊回答不知道。这已经可疑了。我自然要根究情由,可是那老妇
只说壮飞是昨天下午出去的,临行时不曾说明往什么去处。我不满意,艾再三盘话,伊
才说:胜飞有一个最相熟的同学,叫仇大婆。他们俩常在一块儿游玩。壮飞的行踪仇大
整也许知道。大婆住在黄河路,你不妨到他那里去问问。
    “因此我又寻到仇大签那里。据这仇大星说,昨天八日傍晚,将近断黑时分,申壮
飞果真到他那里去过,要向他借用汽车。仇大星因着壮飞要借汽车过夜,所以没有答应。
    我听到这里,不由不震了一震,忙把眼光向霍桑的脸上一掠。霍桑的眼睛里也禁不
住露出惊喜的神色。汪银杯似也领会到这里面的暗示。
    他连连点头道:“唉,两位谅必也已经知道了。昨晚十一点半,北区辖境的通州路
上还出过一件抢劫伤人的案子。据说那凶手抢了一只手袋是乘汽车逃走的。所以——”
    霍桑忽止住他道:“正是。我们根据地点和时间和凶器的基点,也早想到这两件案
子也许有连带的关系……你听得了申壮飞借汽车的事,便也认为他跟庄爱莲一案有牵连
吗?”
    汪银林道:“是啊,借汽车已觉凑巧,但壮飞还想借了汽车过夜,那就不能不算做
一种重要的嫌疑。霍先生,你说是不是?”
    霍桑似乎没有听得,但自顾自问道:“你可曾问壮飞借车的时候有没有说明往哪里
去?”
    “问过的。大竺说壮飞要往江湾的一个姓江的朋友家里去吃喜酒,所以当夜恐怕不
能回来。不过我猜想这一定是他的托词。
    “仇大超到底没有将汽车借给他?”
    “没有。因为大空的汽车夫昨晚因着妻子害病,不能够终夜不归;壮飞虽然会开汽
车,但大签因着他往往酗酒糊涂,有些不放心,所以不借给他。
    我不自觉地从旁插言。“唉,申壮飞也会开汽车的。我说时回头向霍桑瞧瞧,霍桑
也回了我一眼。
    他又问汪银林造;“那仇大竺的汽车是不是还在家g?”
    “在。我特地到他的汽车间里去瞧过。”
    “什么颜色?”
    “深灰色,是一辆两个座位的,福特牌子。
    “什么号数?”
    “我已录在日记上。”汪银林说着,摸出来瞧了一瞧。“五九六七。
    霍桑沉吟了一下,自言自语说。“‘不过化大笔的汽车是黑牌子的自备车。王福看
见逃走的那一辆是白牌子的出租车,似乎没有关系。
    汪银林接着说:“是的,但申壮飞借不着汽车,就另外去在一辆出租车,不是很可
能的吗?”
    霍桑点点头。“那未申壮飞此刻究竟在哪里,你还不知道?”
    汪银林又抹了抹汗,答道:“我四处打听他的踪迹,都没有下落。我也曾派人往江
涛去探听,果真有一个叫江觉民的在昨天结婚,但壮飞却并没有去吃酒。这显然又是一
个疑点。
    霍桑把蒲扇挥了几挥,说道:“银林兄,你就凭着这两个疑点,认为申壮飞就是杀
死爱莲的凶手吗?
    汪银林分明已觉察到霍桑的不大满意的语气,忙点着头应道:“更重大的疑点当然
还有。霍先生,包先生,你们瞧罢。
    他说时急忙从日记簿中取出一张折叠的白纸。他轻轻将纸展开在掌中,里面是几块
剪碎的照片。汪银林拣选了一会,将较小的一块拿出来。
    “霍先生,你瞧,这个人是谁?
    我也凑近去仔细瞧视。那块碎裂的照片上是一个女子的头。
    我不禁脱口道:“这就是被杀的庄爱莲啊!
    汪银林向我瞧瞧,得意地应道:“是啊。包先生,你想这照片怎么会这样子身首异
处?
    霍桑问道:“这照片你从哪里得到的?”他随手把碎照片还他。
    汪银林道:“我因着寻不着申壮飞的踪迹,重新往他家里去搜查,在他的书桌抽屉
中,搜着了这个要证。
    “你可是说这照片是申壮飞剪碎的。
    “那有什么疑问?他既然忍心将庄爱莲的影像剪碎,可以反映他对于伊的怀恨。那
末,进一步行凶泄恨,也当然可能,霍先生,你可赞同?
    霍桑沉默了一下,才道:“这两个疑点果真相当有力,不过就说行凶的是他,似乎
还太早。
    汪探长有些不高兴。“他此刻踪迹不明,当然更可疑。我相信只要一找到他,这案
子就不难水落石出。
    “你打算从哪一条路去追缉他?
    “我料他昨晚向仇大空借不到汽车,必又向别处去雇,等到他的阴谋成就以后,就
乘着汽车逃往什么僻处去。所以我第一步已通知曹家渡徐家汇各分署,请他们调查有没
有空的汽车发见。第二步我再预备登报悬赏。
    霍桑自言自语道:“汽车的确是案中的一个大关键。如果王福没有瞧错,的确是一
九一九号,我们只须查得这辆汽车,这案子便可以告一段落。
    “这个容易,总可查得出来。
    “是。刚才我已打电话给稽查员徐星侠。我希望不久就可以知道那一九一九号车的
下落。
    霍桑又将指印照片给汪银林瞧,约略地讨论了一下,结果还像先前那么的假定,并
没有任何确切的结论。
    电话的铃声又响了,霍桑忙奔过去接。我以为事有凑巧,也许就是徐稽查的回话。
等到霍桑将听筒搁好时,却并不如我所料。
    霍桑说:“银林兄,这是你的伙友徐宝林打来的。他找不到你,所以来通知我。
    汪银林道:“我派他守在计家门外的,还有一个张顺福哩。他说什么?”
    霍桑道:“他说约摸一个钟头以前,他们看见计曼苏走出来。他们两个便隐隐跟在
后面。跟到元芳路口,曼苏突然回转头来,似乎瞧见了他们二人,他忽又退转身来,回
到他自己家里去,好像他本来要往什么地方去的,忽然觉察了背后有人尾随,他为着顾
忌的缘故就退回去了。
    汪银林用手摸着他的圆而肥的下颠,像在思索什么。
    我说道:“银林兄,我看这计曼苏似乎比你理想中的申壮飞更可疑些哪。
    汪银林瞧着我道:“何以见得?”
    我说道:“计曼苏这样冒险出门,一定有不得不出来的理由。而且他如果没有隐秘
的事,或他的事和凶案没有关系,又何必这样鬼鬼祟祟?我敢说他打算要去的地方,势
必和凶案有密切关系的;而且他早晨的去处,他自己虽然不肯说明,现在也可以假定就
是这同一的地方。
    汪银林不答,用眼角瞧着霍桑,好像要先听听霍桑的见解。霍桑低头忖度了一下,
果然有所表示。
    他说:“包朗,你这话很有意思。我也觉得计曼苏的去处,我们有先行侦查明白的
必要。银林兄,你看怎么样?”
    汪银林显然感到扫兴,但也勉强点点头。
    霍桑又说:“计曼苏刚才既然受了阻碍不敢出去接洽,今天晚上他说不定再要出去。
不过徐宝林和张顺福两个既然已经被他见过,如果再守在外面,非但无功,也许叵而会
误事。
    汪银林寻思道:“那末,不妨另外换个得力的人去接替他们。
    我不禁自告奋勇地问道:“我去,好不好?
    霍桑应道:“你去最好。我要等待吕拯时的验尸报告和其他各方面的信息,暂时还
不能离开这里。这案子正像蛛网一般,网线既已向四面布开,这里却变做了一个中心枢
纽。在我们没有齐集以前,我还不能走动。
    汪银林叽咕着道:“我还不打算就放弃申壮飞。
    霍桑又像安慰又像鼓励似地说:“那自然。我们尽可以分头进行。
    于是汪银林就辞别出去。我也提早吃了夜饭,换了一身小工模样深色粗布的装束,
衣袋中藏了几种应用的东西,又将一支手枪系在裤腰带上,以备不时之需。我别了霍桑
出门,雇黄包车往华记路。
    这案子可称幻复已极。照情势上看,那计曼苏和申壮飞二人,似乎都有可疑之点。
在我们的理想中,本来假定这案中有两个凶手。但是否就是这两个人,或者还有第三个
人,像宋梦花之类,此刻还没有把握。若从那把凶刀上看,分明是流氓用的东西。计曼
苏是富家子弟,看他的装束谈吐,人品好像还不至这样下流,似乎不会使用这种东西。
比较起来,申壮飞倒反而近情些。因为我们虽还没有见过他,但据计曼苏说,壮飞是个
挂名学生,行为很浪漫,也许近乎“少爷流氓”一类人物。不过这话出在曼苏嘴里,说
不定有移祸嫁罪的作用,当然也不能轻易凭信。
    我一路上反复推想,到底想不出什么结论。车子相近华记路转角,我便下车步行。
我转了弯,果见离开计家的洋房六七家门面,有两个人站在道旁。这两个人真愚蠢极了,
竟是肩并肩地立在一起!那当然容易教人起疑。我走近他们时,轻轻向他们打了一个招
呼,内中有一个张顺福认识我。我就向他们说明来意。
    张顺福低声说:“有一个年轻的小使女已两次出来探望。第一次伊没有瞧见我们,
第二次我们给伊看见了,伊便急忙地退回进去。”
    我抱怨地说道:“你们俩怎么不分开来等?他所以打发人出来探望,无非要瞧一个
明白,门外面是否还有人监守。这可知他急于要到什么地方去。现在给你们一吓再吓,
他也许不再出来哩。”
    徐宝林好似不服气,建议道:“那末,我们索性进去见见他,或者就把他拘到署里
去问问——”
    我忙摇手道:“‘不行。这不是你们探长的命令,你们可以乱来?别多说,你们回
去罢。让我来见他。
    监守的职司,在侦探术上原是一个很重要的课题,必须有相当的训;练和经验,并
须备有“随机应变”的智能才能胜任。这天晚上我候在计曼苏家的附近,先是在左右走
动,并不呆立在一处,却总不见有任何人出来。天色渐渐地黑下来,·计家的楼窗上的
灯也完全亮了。黑夜往往对干某种性质的工作给予便利,在监视职务上,也当然比白昼
更便利些。我耐着性子,执行我的任务,有时远远地站立在人丛中间,有时跟路边卖水
果的小贩们搭讪着,有时在人行道旁缓缓踱步,装做行路的模样。
    八点钟过了,我有些不耐——可是只是不耐而已,我当然不肯放弃我的使命。
    九点钟了。马路上更冷静了些,行人更见稀疏,小贩们也收市回去。我还是徘徊着,
可是非但不见计曼苏出来,连到门外来探风势的仆人也都没有。我默默地忖度:“不是
他知道门外有人,今晚上不再出来了吧?我会不会劳而无功?”
    我瞧瞧手表,已指九点十分,回头一瞧,忽见计家的绿漆铁门正在缓缓开动,一个
穿短衣的男人开了铁门走出来。他立定了向左右探望。我急急把身子避在暗处。晤,又
是出来探风势了。
    “黄包车!……黄包车!
    那人喊了两声,恰巧马路上没有车子经过。那人略略迟疑,就退了进去。铁门也重
新闭上了。
    我暗暗欢喜,机会到了。计曼苏大概即刻就要出来罢?……他既已知道有人监视,
当然了解到他自己已处于嫌疑的地位,可是仍不肯安心,到底要冒险出来。这不是可以
反证他一定有什么万不得已的事情,必须连夜出来接洽吗?他究竟有什么事?莫非他当
真是凶案中的凶手——或者竟是幕后的主使人?此刻情势危急,他不得不通一个消息给
那被雇的凶手,以免被侦探所捕,破露他的真相吗?
六、追踪
    一辆空费包车缓缓地从北面驶过来。哼,机会太巧了!我慌忙抢步上前,走到车夫
的面前,轻轻地向他说话。
    “朋友,我要借你的车子用一月。”
    “借我的车子?干什么?”车夫的声调充满了惊异。
    “‘我是一个侦探,借你的车子有用处。我给你两块钱。你不妨远远地跟在后面,
至多一个钟头,便可以将车子还你。”’那车夫似乎还惊疑不信,此自向我的身上上下
打量。我早已摸出一张名片和两个很圆顺势塞在他的手中。我继续遭;“你放心,我不
是歹人。别耽搁,快把号衣脱下来。你先在那转弯角上去等我。我接着了一个人以后。
你尽可在距离二三十步的后面跟着。我决不会难为你。”
    我不等他完全同意,就自己动手,替他将衣服脱下来。号在上的汗酸气刺鼻难受,
我也不暇顾虑,急急军在身上。拖了车子,缓缓走到计家洋房的门前。那车夫还是诧异
地呆立着。
    哈,我拉货包车了!其实操侦探事业的人,既然抱着维持社会安宁和保障人权的志
愿,无论什么事情,有时也不能不要由求全地来一下。老实说,装扮黄包车夫还算不得
什么,我在“堕落女子”一案中,还装扮过一次女子!
    我拉着车子来到计家门前,又不敢停住,来回了好几次。可是铁门依旧关着,不见
有人出来。我防他们疑心,索性走远些,只保持着相当的距离,以便如果有人再度出来
雇车,不至被别的同业捷足先得。
    十分多钟过去了。那个车夫有些耐不住,走近来跟我要车子。我又低声慰藉他。
    “你放心,我决不吞没你的车子。如果时间延长些,我再给你钱……对不起,请你
走远些一
    “笛……笛……”
    一辆黑色汽车从华记路转弯过来,驶到计家的门前,突然停止。我心里乱跳。汽车
中来的是什么样人?和凶案有没有关系?我急急拉着车子走近去。车厢中却空虚无人。
前面只有一个车夫,车子的照会是白牌的,号码是一O九二号。我才知道这汽车是计曼
苏打电话向车行里去租来的。他虽知屋外已没有监守的人,还不放心,故而特地去雇汽
车。这一着我竟没有想到。仓卒之间,我怎样对付?真厉害!
    那个穿一身黑拷绸衫裤的汽车夫一下跳下车来,走上前去按门铃。铁门开了。那出
来的人果真就是我们早晨向他问话的黑脸的门房。
    他忽向车夫道:“秋生,你来?马阿大呢?”
    汽车夫含笑答道:“他今天偷懒玩一天,我做他的替工。少爷预备好没有?
    门房答道:“你等一等。我去通知他。
    我听得了这几句,急急抢着车子走开。两块钱总算不曾落空,就是这几句话,也幸
亏靠着这辆车子,否则一个人空身站在那里,没有掩护,怎能免他们的疑心?我又想那
汽车夫既和门房认识,可见计曼苏是时常作成这车行的生意的,他平日举止的阔绰,也
就可想而知。
    问题来了。他们到哪里去?我瞧瞧汽车后面,又没有可以攀附的地方,况且时候还
早,马路上行人不曾绝迹,即使车后可以藏身,也难免不被人瞧见。怎么办?
    我还来得及另外雇一辆汽车吗?我知道这辆黄包车已没有用了,连忙拖到转角,把
车子和号农还给了那等待的车夫。我偶一回头,看见计家门口里走出一个穿深色长衫的
人来。我冒险走近两步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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