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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公子晋阳(吴沉水)-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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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墨存心头一震,靠在他怀里,再不挣扎。人人都道晋阳公子惊才绝艳,名震朝野,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内心,到底承受多大压力。自穿越而来,所遇到的人似乎都在逼迫于他,每个人都用各自堂皇冠冕的道义和情感,逼他做出选择和判断,可却从无人如沈慕锐这般,懂得适可而止,说出“让我等你”这样的话,令他有片刻安宁休憩。萧墨存闭上眼,只觉心底那片无从诉的空茫苦楚,至此仿佛从沈慕锐宽厚温暖的胸膛中得到些许慰籍。他点点头,眼角微湿,一时竟然有些无语凝噎。

  不知过了多久,“想不想看日出?”沈慕锐在他耳边轻声问道。

   “日出?”他抬起头,略有些茫然地问。

   “再过一会,便是日出了。走,我们仍旧上房顶瞧瞧去?”沈慕锐笑着道,闪亮的眼睛里,遍是温暖和理解。

  萧墨存想起上次二人同看日出,正是陷于皇宫桎梏不得而出的时候。时过境迁,然当时那种感动却仍萦绕心头。他静静地微笑了,点点头道:“好。”

  这天云层浓厚,即便登上房顶,却也只瞧见大朵大朵透了日光的云。无法目睹一个红色的太阳自地平线上冉冉升起的壮观,仅在须臾之间,天色透亮,金色的光线洒满大地,也将并肩而坐的两人沐浴其间。

  微风如薰,萧墨存微闭双目,张开手掌,风从指缝间流畅滑过,仿佛不经意间,竟然能够触摸到它们的质地。

  远处,不知名的鸟儿啼唱清脆婉转,一声声好像清泉一般的透凉,唱得人,心里都莫名亮堂起来。

  他脸上绽开动人的微笑,睁开双眼,却发现,沈慕锐正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他锐利明亮的眼睛,此刻黑沉深邃,内里有满到将要溢出的情愫涌动,萧墨存略有些赫颜,垂下眼睑,笑笑道:“早起,风很凉。”

   “我想吻你。”沈慕锐认真地说。

  萧墨存抬起头,同样认真地道:“慕锐,你若真吻下来,我绝不管你大侠如何,一定抽你。”

  沈慕锐呵呵笑了起来,撸了撸脸,无奈地道:“你就是生来克我的,想我自制力何等高超,如何总要被你左右,唉。”

  萧墨存尴尬地别过脸,一只手却被沈慕锐牢牢握住,他双手粗糙厚实,掌心的暖意几乎能直达人心底。萧墨存脸上一热,轻咳一声道:“那个,你,你放手吧。”

   “冷了么,手这么凉?”沈慕锐毫不介意,双掌包裹住他的手,轻轻搓了起来。

   “慕锐,不用了,你还是……”

   “没事。”沈慕锐温柔一笑:“我乐意之极。”

   “放开他——”一个冰冷的男声忽然传来。

  沈慕锐挑挑眉毛,不为所动,萧墨存却听出这正是数日不见的厉昆仑厉侍卫的声音。他一阵窘迫,忙想抽出自己的手,却被沈慕锐牢牢握住,萧墨存恼怒得低声道:“慕锐,放手,厉大人看着,成何体统?”

   “你的手还很凉。”沈慕锐微笑着道,反手将他的手握入掌心之中。

  只见厉昆仑一个飞跃,已然跃上房顶,右手持重铁剑,斜斜指向沈慕锐,剑气森寒逼人,厉昆仑的声音更是浸透了冰泉一般寒冷入骨:“大胆刁民,公子爷天潢贵胄,也是你能碰的?”

  沈慕锐嘴角上翘,宛如听到什么好笑的事一样,慢慢地,哈哈大笑起来,边笑边道:“天潢贵胄又如何?在我眼底不过草芥粪土。我看重他,便只看重他这个人,与他这层官皮可没半关系。”他斜眼打量了下厉昆仑,点头啧啧叹道:“剑不错,姿势稳中求进,也很好,你有种,敢拿剑对着我的人,这么些年,还没几个。”

  厉昆仑冷冷道:“抬爱了。敢这么跟我说话的,这么些年,也没几个。”

  沈慕锐眼底精光四溢,懒洋洋地站了起来,松开萧墨存的手道:“甚好,我许久没好好打架了,咱们比划一次?”

  他转头对一脸气恼的萧墨存道:“墨存,我想跟他过两招,你稍稍等我。”

  萧墨存还来不及说什么,却见沈慕锐与厉昆仑已过起招。两人皆是当世高手,于斜窄屋顶之上,却如履平地,厉昆仑剑招大开大阖,古朴稳重;沈慕锐却单凭肉掌,双掌飞舞,内力鼓荡,所行之处,皆是厉昆仑剑法中无法预料的鄙陋之处。百招之后,已是高下立分。若不是沈慕锐有心瞧清楚他这路剑法,怕是不下百招,已将他毙命掌下。

  厉昆仑心中大骇,他身为皇家一等侍卫,武功之高可想而知,为人又精益求精,于武学一路,三十年来从未敢松懈半分,而后奉皇命行走在外,身经百战,也是难逢敌手。平生所遇高手,当以眼前此人为最,再看此人姿态若闲庭信步,百招之后,内力丝毫不减,反倒源源不绝,有愈来愈盛之势。适才听萧墨存称此人为“慕锐”,他自信记忆过人,却从未听过江湖有此号厉害人物。

  沈慕锐打得兴起,长啸一声,屈指一弹,往厉昆仑剑身上去,厉昆仑一惊,忙举剑横挡,只听当的一声,厉昆仑退了几步,脚下瓦片尽数踩裂,低头一看,剑刃之处,竟然硬生生让沈慕锐的内力打崩。

   “都给我住手!”萧墨存大喝一声。

  沈慕锐回头一看,吓了一大跳,只见萧墨存颤巍巍地站了起来,脚底虚浮,似乎每时每刻都要一个不慎,摔到下面去。他脚下一顿,立即挥掌隔开厉昆仑的剑,一个回跃,牢牢扶住萧墨存的胳膊,责怪道:“怎么不老实呆着,摔下去可怎么得了?”

   “不劳沈大侠挂心,我自会管好自己。”萧墨存冷冷地拨开他的手道。

   “墨存?”沈慕锐察言观色,笑道:“你是怪我与人动手?好了,我只是跟这位切磋一下武艺,江湖中人,此乃常事罢了。”

   “厉大人朝廷重臣,高风亮节,刚正不阿,岂是一般江湖游侠可比?”萧墨存正色道:“你动手之时,想过我没有?若你不慎伤了他,让我与公与私,如何自处?”

  沈慕锐适才只顾技痒,倒真忘了萧墨存还有南巡督察使这一身份,当着他的面与他的同僚动手,确实于情理上说不过去。他是何等聪明之人,立即捕捉到萧墨存语气中那一丝亲密,不将自己当外人的口吻,登时喜得眼睛都亮了,笑吟吟道:“是,都是我的不是,我向这位大人赔礼可使得?”

  萧墨存横了他一眼,对厉昆仑严肃道:“你也是,厉大人。你身为朝廷命官,不顾身份,不分青红皂白,与人拔剑相向,当真有辱官仪。外头事情紧急,你一来不先于我相告,倒先跟我这位朋友动手,实在轻重不分。”

  厉昆仑脸上僵硬,收了剑,硬邦邦道:“晋阳公子说的是,是下官冒昧了。”

   “厉大人,”萧墨存缓了口吻道:“赈灾之事,节节要仰仗于你。你身负皇恩,那是绝不可以身涉险地的,我这么说你,也是替你着急,你别介意。闲话少说,快将外头进展说与我听。”

   “是,归远州府官员已尽数收监,官印碟表均上缴,城内步兵联防营已归入我护军麾下,官粮和私粮清点完毕,烽火营的弟兄们也整队归编,归远城,大致已在掌握。”

   “辛苦你了,厉大人。”萧墨存淡淡一笑道:“想必此间数日,大人也收集到贪官污吏不少罪证。这上奏的折子,当由大人执笔为好。”

  谁都知道,值此国难,皇帝正要拿着哪一处的官吏杀鸡儆猴。破获归远城贪官盗卖官粮一案,一上报就是一个极大的功劳,现萧墨存让厉昆仑执笔写奏折,等于将这个大功劳拱手相让。厉昆仑为官多年,如何不知。他眉头一皱,立即道:“公子爷,这恐怕不妥。”

   “厉大人,没有什么不妥。你就当,让我偷偷懒吧。”萧墨存微微一笑,道:“如今大事已毕,咱们总算可以进入正题,学学那江湖匪人,大喊一声‘开仓放粮’吧。”

  第59章

  他此言一出,厉昆仑不禁莞尔,沈慕锐哈哈大笑起来,豪气万丈地道:“好,那让我也过过个瘾。”

   “那是自然。”萧墨存点头道:“不过在那之前,有劳沈大侠一件事。”

   “晋阳公子客气了,请尽管吩咐。”沈慕锐含笑看着他。

   “麻烦你怎么把我弄上来,还怎么把我弄下去。”萧墨存心有余悸地看看脚下,道:“日出是好看,只是容易失足。失足也倒罢了,怕的是被人瞧见,以为南巡督察使没了银子,改行与梁上君子争饭碗去了。”

  沈慕锐呵呵低笑,手揽住他的腰,轻轻一带,如大鹏展翅一般,姿态优雅地将他稳稳带到地面上去。

  厉昆仑微微眯眼,瞧着这个美若骄阳的男子与他人相携而去,眼底一阵空茫。他少年得志,仕途上青云直上,更被当今皇上分为倚重,却从来严于律己,不苟言笑,公正无私。年纪不大,却隐然一派名臣风范。

  一般青年官吏到他这个年纪,若未娶妻,家中必定有几个美妾娇婢。他却一心练武习兵,于情事上甚为淡漠。直到了此刻,见别人握着他的手,竟然想也不想,拔剑而上,方骤然明白,心底那说不清道不明的隐痛,竟然倾向于位儒雅睿智,却有美冠京城的男子。

  他不会忘记,初见时那人衣诀翩然,若一片轻羽,落入自己臂膀之中,看清他面目的霎那,厉昆仑不是没有悸动,那静若镜面的心底,被那人的脸庞,无声无息敲出一丝裂缝。然而他立即将之挥出头脑,以为这不过一介娈宠佞臣之流,纵然再美,却也落了下乘。

  待到抗旱十三则名动朝野,厉昆仑方久久不能释怀,如此才学,怎会出自一个男宠之手?他生平第一次欺瞒自己忠心不二的皇帝,也只为了那人清亮的眼神中骤然乍现的一丝痛楚和无奈。那一刻,厉昆仑方明白,那人不过龙陷浅池,其本质高洁无暇,又如何肯屈就人下?假以时日,此人挣脱枷锁翱翔九,其光彩又岂是外头一干凡人所能抵挡?他明白这一点,皇帝也必定明白这一点,因此才会有前所未有的犹豫,思量和举棋不定。

  终于那人设计相逼,各方面条件已经成熟,皇帝忍痛放其出宫,这才有了他一路相随的缘法。然而这一路走来,越见识那人的宽厚儒雅,果敢刚毅,便越徒增无奈。厉昆仑嘴角苦涩一笑,皇上九五至尊的圣恩眷宠,在那人眼底不过金玉牢笼;白析皓风流倜傥,痴情难收,在那人看来,或许只是一句抱歉而已;才刚那位武功盖世,雍容华贵的男子,如此大费周章,或许也换来那人多看两眼,多笑两声罢。那么自己呢?自己即便能做什么,又怎能去做?

  厉昆仑举目四望,无法作答,不由长叹一声,纵身跃下房顶。眼角余光一扫,只见影壁斜角处,一人白衣胜雪,风神俊朗,与他一样同望那人离去的方向,眉眼之间,俱是浓到化不开的哀伤。不是白析皓,却是哪一个?厉昆仑一路与之口角不断,相互讥讽拆招那是常有的事,此时见他这幅落寞模样,却感同身受,连一句嘲弄之言,都说不出来。厉昆仑低头自作不识,欲待自他身边走过。

   “你怎么不追他?”白析皓忽然淡淡地问了一句。

  厉昆仑脚下一顿,却不作答。

   “那人,似乎总能令他开心微笑,莫非我,真的做不到么?”白析皓犹如自言自语,低声问道。

  厉昆仑转身,看了白析皓一眼,微叹了一口气,道:“我早说过,公子爷,不是你能招惹的。”

   “因为那个沈慕锐?”白析皓狠狠地道,眼光中戾气乍现。

   “不是。”厉昆仑缓缓地道:“是因为公子爷自己。他若认定了,必纵千万人吾往矣;他若不认定,却也不畏强御,百折不挠。这样的心性,如何能勉强得了万一?”

   “我,我……”白析皓身子微微颤抖,握紧拳头,咬牙道:“我若令那碍事的人——消失呢?”

   “且不说你不一定能做到,便是做到了,那便是你与他正式决裂的时候。”厉昆仑忽然觉得心中充满悲悯,他摇摇头,不再多语,转身离去。

  这一日,归远城内群情涌动,全城轰动,皆因一纸官令,拘押了原州府太守王等十七名官员,列其罪状十项,责令城内米价自即日起回落官价,百姓需根据每户人数,至衙门造册备案,凭衙门发放的通条每户可半价购买细粮一斗,官价粗粮一斗,不得多购,违者五十大板处罚。此消息一传出,满城的老百姓都动起来,拖家带口的到衙门门口排起长队,再捧着自家的粮袋陶盆,在米铺前排起了长龙。

  城外数千灾民此刻虽不能入城,却有官兵至他们聚居的地方进行规划管理,再不是之前无人看管,一团散沙的模样。与城里老百姓一样,这里每个灾民先由衙门的人登记造册,详细记录人员姓名、年纪及籍贯,分好妇孺老少,每人领到官府发放凭证一部,凭此去粥棚领粥,每领一次,则由发粥人员做好记号。青壮劳力除了稀粥,每人多领干窝窝一个,吃完后便由官府衙役领着在郊外砍柴搭起简易窝棚,以供此数千人作暂时栖息之用。

  令众人一时无法理解的是,该临时安置,除了规划好休憩、劳动、进餐和排泄之所外,还设了专门洗煮衣裳,喷洒药液的地方。每个灾民无论有病无病,均需去喷药一次,每个灾民吃饭用的家伙什,都被敦促用开水烫煮。若有人有发烧症状,则立即被送到东北角一个单独的帐篷内,老百姓都管那叫医棚,里头主持有城里来的大夫若干,由一个年轻高瘦的大夫领着。那大夫面无表情,姿态高傲,然医术之高,直到令人匪夷所思的地步,灾民们背后都管他叫“活神仙”。

  数日后,京城快马送了圣旨下来,赦归远州府并周边郡县赋税三年,着将一干犯官押解上京,交刑部重办。圣旨褒扬一等侍卫厉昆仑,称其“忠肝义胆,国之栋梁”,擢升为轻车将军,食三品将军俸禄,再赐将军虎豹袍一件,令其南巡得“便宜行事”。天启朝开国一百余年,非战事而擢升为将军者,厉昆仑算是头一人了。

  圣旨中绝口不提萧墨存的功绩,只轻描淡写地道通行人员辛苦,朕心甚慰。却在厉昆仑摆完香案,跪接完毕之后,传旨的内廷侍郎神秘笑笑,拉过萧墨存,单独给了他一封厚厚的信,萧墨存知道此乃皇帝亲笔信件,也不急着看,揣入袖中,朝那名官员拱手道谢。那官员眼巴巴地瞧着他,道:“公子爷,您没有话要下官带回去么?

   “带什么话回去?”萧墨存诧异地问。

   “自然是,”那官员看看四周,压低嗓门道:“带给万岁爷了。”

  萧墨存脸色不豫,勉强道:“墨存无话,有劳了。”

   “那可不行。”那官员笑嘻嘻地道:“下官出京之时,万岁爷千叮万嘱了,说看公子爷吃的穿的住的怎么样,那药可曾断了吃了,精神头如何,身子骨如何,哎哟,万岁爷对公子的恩宠啊,可真是羡煞旁人……”

  萧墨存轻咳一声,正色道:“有劳这位大人了,请回复陛下,公事墨存自会上奏,私事墨存一切安好。”

   “就这样?”那官员一脸不信,试探着道:“要不,公子爷回屋修书一封,下官也好带去……”

   “不用了。”萧墨存微微一笑,朝后面侍立的小全儿招招手,道:“这位大人一路辛苦,墨存只能封个表礼,请大人届时在陛下面前,替墨存美言几句便是了。”

  小全儿会意,转身进屋,不一会拿出一个红纸封的银子包出来,萧墨存笑笑塞到那名官员手里,那人眉开眼笑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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