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不详-第21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退回去,把纸板折起的地方扳回原位。两三分钟后对话的低沉声音仍然未受干扰
地持续着,她偷偷溜回树林,以手势招呼詹姆士和马克跟她会合。
伍菲偷偷溜进了贝拉巴士那有帘子隔开的驾驶座。他不想任何人看见他,因
为他怕有人会说他应该跟他爸爸在一起。他在仪表板与座椅问蜷成一个球,躲着
外面的法斯,也躲着里面的贝拉和其他人。半个小时后冰冷的地板使他牙齿打颤,
他就爬上座位,从驾驶盘上往外张望,看看能不能找到法斯。
他现在比过往的任何时刻更加恐惧了。如果柯布不是法斯的孩子,或许那就
是为什么他妈妈带走了他,把伍菲留在这里。或许伍菲根本不是维珍的孩子,只
是法斯的。这想法吓坏了他。那就是说,法斯把他怎样都可以,随时都可以,没
人能够阻止他。在他内心深处,他知道不管怎样都没有分别。他的妈妈从来就没
有办法阻止法斯发疯,她只是大叫、大哭、说她以后再不敢于坏事了。他一直不
明白那坏事是什么,但他开始怀疑会不会是她给他和柯布吃了会睡觉的那种东西。
一个愤怒的小绳结——一种对母性背叛的初次认知——像绞索一般绞紧了他的心。
他听见贝拉说如果法斯所说的有关游乐场的事情是真的,就可以解释为什么没有
人在这圈子里见过他,而那时他真想大叫:他不是在说真话。除了夏天狂欢会派
对那一次,伍菲不记得有任何一次他们是把巴士停在接近其他人的地方的。法斯
多半只是把他们扔在空旷无人的不知名所在,然后失踪多日。有时伍菲会跟在法
斯身后看他去哪里,可是总是有一辆黑色车子来把他接走。
当他的妈妈比较勇敢的时候,她会带着他和柯布顺着路走,直到他们来到一
个小镇,不过大部分时间她只是窝在床上。他一直以为那是因为她怕那些做善事
的人,可是现在他怀疑,也许是因为她老是睡觉。或者那根本不是勇敢,只是需
要去寻找使她好过一些的东西。
伍菲试着回想那些法斯尚未出现的日子。有时它会在梦中浮现,一栋房子和
正式睡房的记忆。他确信那是真实的,并不是由电影引起的片段幻想……但他不
知道是几时发生的。实在很混乱。为什么法斯是他的爸爸而不是柯布的?他希望
他能多知道一些关于父母的事情,他所知道的全都是来自他看过的美国电影——
里面的妈妈总是说“爱你”,孩子被喊做“南瓜”,而电话区号是555 ——全都
那么虚假,就像伍菲的“约翰·韦恩”式步伐。
他用力盯住法斯的巴士,但是从门把手倾斜的角度来看,他知道车子从外面
上了锁。伍菲心想法斯到底去了哪里,把旁边窗户的纸板折起一角,用眼睛搜索
杀人凶手的房子那边的树林。他早在南西看见他以前便看见了她,看着她溜出树
林蹲在他座位底下的车轮旁边,看着绳子掉在地上。他想出声警告贝拉,但是南
西抬起了脸,将手指竖在唇前。他决定她的眼睛充满灵魂,所以他扳回纸板,爬
回座位和仪表板之间。他想警告她法斯多半也在看着她,但是他那根深蒂固的自
我保护习性使他不愿唤起注意。
他吮吸大拇指,闭上眼睛,假装没看见她。他以前也这么做过——闭上眼睛,
假装看不见——但他不记得为什么了……也不想记得……
电话铃响吓得薇拉跳起来。这在小屋里是极其罕有的事情。她往鲍勃正在听
收音机的厨房偷瞟了一眼,随即拿起话筒。听见了另一端的声音,她无神的眼睛
闪出一丝笑意。“当然,我明白,”她说,抚摸着口袋里的狐狸尾巴,“愚蠢的
是鲍勃……不是薇拉。”她放回话筒,有点什么在她脑袋里蠢动。有人想找她丈
夫谈话的飘忽记忆。她努力回想那人是谁,嘴唇又吮又吸地使着力气,但是实在
太费劲了。这些日子只有她的长期记忆还算管用,不过就连那个也是充满了漏洞
……
十六
这回用不着钥匙。法斯知道上校的习惯,他不会不记得闩上前门和后门,但
他很少会记得从阳台离开屋子时锁上落地窗。等詹姆士和他的两个访客消失人林
之后,他奔过草地,开门进入客厅,整个过程不过短短数秒。他站定片刻,聆听
屋子里沉沉的寂静。从寒冷的户外刚进来,炉火的热力显得太猛烈了,他掀开帽
兜,松开嘴巴上的围巾,感到整个人像火烧似的。
一柄槌子在他太阳穴里敲敲打打,他大汗淋漓,手扶老人的椅子定了定神。
是脑子的毛病,那臭婊子说。也许那孩子说得没错,也许他的秃头症和震颤另有
病因。不管是什么,它正在恶化。他攫紧皮椅,等待晕日玄过去。他不怕任何人,
但是对癌症的恐惧好比一条蛇在他的肠子里蠕蠕而动。
狄克·魏尔顿没有心情为太太辩护。让儿子灌了不少酒之后——他很少沾的
东西——满腹敌意全浮上了表面,何况杰克在做午饭的当儿,见琳达转述了她和
普璐那通电话的重点。
“我很抱歉,狄克,”她带着诚恳的歉意道,“我不该发脾气的,但她每次
责备我不准杰克见她我都会很生气,是他自己不想见她,我向来只是尽量地息事
宁人——不太管用就是了。”她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不想听这个,可是千真万
确的是,我和普璐憎恨彼此,两人性格根本不合,我受不了她端起奶奶的架子,
她也受不了我那种人人平等的态度,她想要一个引以为荣的媳妇……不是一个生
不出孩子的乡下女孩。”
狄克看见她睫毛上的泪光,对太太更生气了。“只是时间问题而已,”他粗
声道,把她的手合在双掌里,笨拙地拍着,“我还在做畜牧业的时候养过两只母
牛,不知等了多久都没动静,可最后都生了,是我跟兽医说那零件他插得不够深
……后来他整条手肘直推进去之后就顺利了。”
贝琳达半笑半泣,“说不定我们就是那样出错的,说不定杰克用错了工具。”
他好笑地哼了哼,“我总说还是公牛妥当一些,自然界自有一套办法……我
们想走捷径往往容易出错。”他把她拉进自己的怀抱,“不管我的话有没有分量,
孩子,没有人比我更以你为荣,你让我们的儿子长进了不少,是我们没办到的,
现在就连我这条老命我也信得过他……而我没想到有一天会说出这句话来。他有
没有告诉你,他怎样跟朋友抽烟烧掉了谷仓?我把他押到警局逼他们给他念警告。”
他笑了一声,“没用,只是让我自己好过一些罢了。信我的,琳达,他跟你结婚
以后有出息多了,给我全世界,我也不会换掉你。”
她结结实实地哭了半个小时。祖利安打电话来的时候,狄克又已好几杯酒下
肚,根本没有心情不把家丑外扬。
“别信艾琳的话,”他醺醺然道,“她比普璐更白痴,都是笨牛,她们俩,
倒都是恶婆,我不知道我怎么会娶她回家……30年前是个扁胸的瘦骨仙……现在
胖得像一头拉车马,我从来就没喜欢过她,唠叨……唠叨……唠叨,别的都不懂。
我可以免费奉告……如果她以为诽谤和恶意电话害她吃官司的时候,我会替她付
律师费,她可想得太美了,她大可以从离婚费里自己掏钱付。”他撞翻了酒杯,
有个小小的停顿,“如果你头脑够清楚,最好把这番话跟那个你娶回来的残花败
柳照念一遍,普璐说,她在用烟熏法把詹姆士熏出洞来。”
“那是什么意思?”
“谁晓得,”狄克用不自觉的幽默说,“不过我敢打赌詹姆士不怎么享受。”
在书房里,法斯的好奇心驱使他按下录音机的“播放”键。一个女人的声音
自扬声器响起,他立即认出了艾琳娜。巴特列。尖声尖气、叽叽喳喳、电子仪器
放大了的元音发音让她露出了马脚,揭示一种不同于她自己向外界宣称的出身背
景。
……我见过你的女儿……亲眼看见你怎样糟蹋了她,你这可恶的男人,我猜
你以为你已经逍遥法外……伊莉莎白保密了这么久,再也不会有人知道……反正,
谁会信她,你是这么想的吗?哼,他们终于晓得了,不是吗?可怜的爱莎,当她
发现她不是你惟一的受害者的时候她该有多么震惊……怪不得她说你疯了……我
希望你现在提心吊胆的,因为到了真相大白的时候谁会相信你没杀害她?那个私
生女儿可以证明一切……这就是为什么你要伊莉莎白堕胎吗?这就是为什么当医
生说太迟的时候,你会那么生气吗?当爱莎想起那时候的争吵,她一定都恍然了
……她一定恨死了你……法斯搜索着书桌的抽屉,一边让录音带继续播放。紧接
着艾琳娜的留言是黑武士的,接着又是另一个。他按下了停止键后没有倒带。詹
姆士自从开始扛着猎枪守卫阳台就不再听留言,而马克·安克登不会听得出那些
黑武士独白之间的差别。法斯以冷眼旁观的心态听着,他发觉最大的威力不在于
那没完没了的复述,而在于黑武士宣布身份之前的五秒静默。这是一场等待的游
戏,肆虐听者的神经……
而法斯已在窗外目睹了太多次老人憔悴的面容和发抖的双手,就是艾琳娜决
定对他的不忠不予追究。他看得出艾琳娜的策略是把头埋在沙里,希望问题自动
消失。这令他很意外——艾琳娜的个性向来是要强得不肯退让一步的——但他和
狄克的对话提供了一个理由。万一詹姆士的律师将威胁付诸行动提出诉讼,艾琳
娜便得罪不起她的丈夫。就算艾琳娜什么都不懂,至少还懂得钱的价值。
他没有想到的是,她会害怕寂寞。在他的逻辑思维里,一个有弱点的女人,
必会控制自己不致一味地横蛮霸道。不过就算他猜到了真相,事情也不会两样,
他从来就不是一个本着恻隐之心行事的人。他并不期望别人这样对待他,又为什
么要这样对待别人?总之他无论如何也不会付钱留下一个吃官司吃穷他的太太。
“我刚找狄克谈过,”他告诉艾琳娜,回厨房拿起威士忌酒瓶检查里面的酒
位,“你喝得挺起劲的啊,是吗?”
她背向他探头看冰箱,“只喝了两杯,我饿慌了,我等你回家吃午饭呢。”
“你通常不等的,多半是我自己做,今天干嘛例外?”
她从架上把一碗昨天剩的苜蓿芽拿下来端到灶上,借这动作保持背对他的姿
势。“没什么,”她强笑,“你还受得了芽菜吗,还是吃豌豆?”
“豌豆,”他不怀好意地说,拿了一只玻璃杯,开水龙头注满了水,“你听
说了没有,那个白痴普璐·魏尔顿干了什么好事?”艾琳娜不答腔。
“给詹姆士‘洛耶法斯打骚扰电话,”他接着说,跌坐在一张椅子里,瞪着
她那没有反应的背部,“显然是喘气那一类的,不说话……只是在另一头呼呼喘
气。真无聊,不是吗?多半是更年期发作。”他轻笑着,明知更年期是艾琳娜最
大的恐惧。而他则是用金发女郎来治疗自己的中年危机。“就像狄克说的,她胖
得像一头拉车马,所以他不再感兴趣。我是说,谁会感兴趣?他讲起离婚……说
要是她吃官司,他说什么也不会资助她。”
她正打开锅盖的手颤抖抖的。
“你知道她在干那种事吗?你们两个挺亲密的……每次我进来总是头挨着头,”
他顿一顿给她时间答复,等不到她答腔便道,“你知道,你提到的这些吵架,”
他淡漠地接了下去,“狄克和詹姆士的伙计吵……狄克和普璐吵……全跟流浪车
民无关,狄克根本没机会讲起矮树冈的事情,反而因为普璐的事挨了一顿教训,
他转身就去把她给轰了一顿,她还神气,硬说自己理足,也真是蠢得可以,以为
詹姆士不反驳就证明了他有罪……管那叫‘烟熏法’——”他又发了声笑,这回
更刻薄一些,“或诸如此类的狗屁话。你没法不为狄克抱屈,我是说,像普璐这
条蠢货八辈子也想不出这种主意……是谁在挑唆她的?是那个家伙该吃诽谤官司
才对,普璐只是那个有样学样的白痴。”
这回沉默延续了良久。
“说不定普璐没错,说不定詹姆士是有罪的。”艾琳娜总算挤出了一句。
“什么罪?他太太死于自然的时候他呼呼大睡?”
“普璐听见他揍了爱莎。”
“喔,看在上帝的分上!”祖利安不耐烦地说,“普璐‘想要’听见他揍了
爱莎,那档子事就是这么回事,你怎么这么轻易相信别人,艾琳?普璐是个一心
只想往上爬的无聊女人,就因为洛耶法斯两口子不接受她的晚饭邀约她心里就不
受用。要不是为了狄克我也不会去的,那可怜的家伙活得像一条狗,等不到布丁
上桌就打瞌睡了。”
“你早该说呀。”
“我说过了……无数次……你听不进去。你觉得她很有趣,我可不,很正常
吧?我宁愿耗在酒吧里,也比听一个喝得半醉的中年老古董发泄她满脑子狂想的
好。”他把腿搁在另一张椅子上,明知她讨厌他这样,“光是听普璐的话,你会
以为大宅是她的第二个家,可谁都晓得那是乱吹牛的,爱莎是个隐私至上的人…
…为什么她要找一个多塞特郡的传声筒做朋友?简直笑话。”
距离艾琳娜发现她不像她自己想像中那么了解丈夫,已经两小时了。现在妄
想症袭入了她的心房。为什么要强调人到中年?为什么要强调更年期?为什么要
强调离婚?“普璐是个好人。”她软弱地说。
“不,她不是的,”他反驳道,“她是个一肚子怨气、惟恐天下不乱的悍妇,
至少爱莎的人生除了讲闲话还有别的目标,普璐却是赖此为生。我跟狄克说他做
得对,快点脱身,我说,趁现在传票还没有大批涌进来。如果他太太只因她无趣
得没有人肯听她说话就自管自把别处听来的一言半语加油添酷,那可不是他的责
任。”
艾琳娜终于被激得转过身来,“你怎么能肯定詹姆士没有不可告人的事?”
他耸耸肩,“我肯定他有,不然他就是一个很不寻常的男人。”
他几乎以为她会说“你再清楚不过了”,但她只是垂下目光泄气地说:“也
许是吧。”
“这可不是说句‘那又怎样’就可过关,艾琳。瞧瞧自从我们搬来这里,你
有多少不可告人的事情……我们住过哪儿……我的月薪——”他再次笑起来,
“你的年龄。我敢打赌你没告诉普璐你快60了……我敢打赌你一直假装你比她年
轻。”她当场气得拉下嘴角,他于是纳罕地瞅了她一会儿。她的自我克制简直是
不可思议,换了昨天,那样的一句话势必招来尖酸的回报。“如果有詹姆士杀害
爱莎的证据存在,警察早就找到了,”他说,“不同意的人都该去检查脑袋。”
“是你说他杀了人却没被逮到的,是你不停地说呀说的。”
“我是说如果他确实杀了她,那就是完美犯罪,只是开玩笑,看在基督的分
上。你偶尔也该听听别人说话,而不是强迫所有的人都听你的。”
艾琳娜回过身去面对炉灶,“你从来就不听我的,你总是出去或待在书房。”
他喝光威士忌。终于来了,他想。“我在此候教,”他邀请道,“你有什么
想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