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仪天下 作者:毓澜(新浪2012-06-04完结)-第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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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下她的事情已经过去许多年了，她却一直记在心里，这些年来，对她照顾的无微不至。刘娥不知道，自己借腹生子的想法算不算是在利用她，但是到了这一步，也只能这样做了。这段时日，宰相王旦对赵恒登基以来的作为的批评让他心里已经很不好受了，这些年来，虽然没有很大成就，在求和之事上或许会被认为有苟且偷安之嫌，但他毕竟已经尽力了，将国家治理的井井有条，她实在不忍看到他再为立后之事烦恼，便只能这样做。到时候，到时候吧，若真的得了孩子，她愿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来补偿玉儿。
“美人，奴婢……”李玉儿不曾想她会有这样的要求，有些犹犹豫豫地望着她。
刘娥望着她，道：“皇上最近一直在为立后之事烦恼，沈才人年幼不适合管理后宫，皇上有意立我，你可知晓？”
李玉儿忙道：“美人才华超群，仁德服众，且是皇上的知心人，皇上属意美人，奴婢自然知晓。”
刘娥微微笑了笑，想不到一向沉静少言的玉儿竟然如此会说话。随后，她道：“只皇上属意也没用，如今朝臣皆反对我为后，我若能得一子，堵住众人之口，方才能坐上皇后之位。”
“所以，美人让奴婢……”
刘娥道：“玉儿，你放心，等到将来，我一定让皇上给你个名分。”
“不是，奴婢不是这个意思。”李玉儿急忙又要跪下。
刘娥伸手扶住她的胳膊，不让她跪下去，道：“玉儿，我知道这些年来你为我做了许多，该报的恩早就报了，却还来这样让你为难……”
这样平和的态度比任何奖赏都要让人动容，李玉儿没想到她会放下美人的身段，完全以平等的身份跟她说话，有些激动地道：“美人，玉儿不为难，能为美人做事，玉儿一点儿都不觉得为难。”
“那玉儿是同意了？”刘娥问道。
李玉儿点点头，又有些为难：“可是，皇上未必会看上奴婢。”
刘娥想了想，道：“这个不是问题，今晚我让人请皇上过来，你好好梳洗打扮一下，代替觅云前去侍候。皇上最信鬼神之说，到时候你就这样说，皇上定会召幸你的。”说罢，附在李玉儿耳边，低声耳语了好一阵，并叮嘱她一定不能将此事传出去。




第六十六章　　借腹

夜幕降临，刘娥命人去紫宸殿请赵恒，而她自己则带觅云纤紫去了杨锦华的云锦殿，以学习刺绣为名，要求留在她那里过夜，只留李玉儿在殿内，让雷允恭从旁照应着。
赵恒来到聚绣殿，等了一阵子，不见刘娥，心下有些疑惑。这时，李玉儿端着一盆清水走进来，向坐在案前的赵恒屈身一揖，道：“奴婢来给皇上梳洗。”
赵恒闻声转头望向她，见不是一贯伺候着的觅云。他轻轻摆摆手，道：“起来吧，你们美人去了哪里？怎的不见她过来？”
李玉儿慢慢抬起头来，恭谨地道：“回皇上，美人去了杨才人的云锦殿。”
去了杨锦华那里，然后命人请他过来，还特意安排一个宫女在身旁侍候。赵恒神情莫测地打量了面前的宫女一番，见她模样清秀，虽梳宫女发髻，却别出心裁的在鬓间插了几朵红白石榴花，显然精心打扮过。她这样做是什么意思？有意试探他，还是又是为他好？
这样想着，赵恒敛起猜疑的神色，随口问道：“什么时候回来？”
李玉儿摇摇头：“奴婢不知。”
赵恒拿起桌案上的玉杯细细把玩，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李玉儿。”李玉儿忐忑不安地低声答道。
“在美人身边多久了，朕怎么不曾见过你？”
“六年。”李玉儿道。
赵恒轻轻一笑，意味不明地望着她：“刘美人进宫可有十多年了。”
李玉儿有些紧张地望着坐在她面前的君王，他可不像美人说得那样好伺候，让她心里极为不安。沉默了片刻，她轻轻道：“回皇上，奴婢原是司制房的送衣宫女，六年前差点儿冻死在梅园，被美人救下，便就此留在美人身边了。”
赵恒目光深沉地望着她，笑道：“这么说，你留下来是向美人报恩的？”
李玉儿恭谨地：“是。”
赵恒目光突然落在她手里的铜盆上，看那清水在盆里不停地晃动，就能猜出眼前的人有多不安。李玉儿的不安让赵恒觉得有些好笑，他放下手里的玉杯，吩咐道：“过来给朕梳洗吧。”
“是。”李玉儿走过去，将铜盆放在殿内的红木盆架上，轻轻搅动盆里的布巾，将水拧干，来到赵恒面前为他细细擦拭脸部。虽然有些紧张与不安在里面，但李玉儿已经伺候过刘娥六年，动作还算娴熟。
想到刘娥之前的叮嘱，李玉儿犹豫了片刻，终于低声道：“皇上，奴婢昨晚做了一个梦。”
“什么梦？”赵恒知道这看似沉静寡言的宫女突然说出这个，必定有什么用意。或者，这根本就是刘娥的意思，她曾有恩于这个叫做李玉儿的宫女，她是在报恩。
李玉儿垂眸想了想，道：“奴婢昨晚梦见一个光着脚的羽衣仙人来到奴婢面前，说要给奴婢做孩儿。”①
赵恒眸光微微一闪，沉吟了片刻，道：“这是个好梦，吉利的好梦。”许久，慢慢起身，拉起李玉儿的手向屏风后面走去，“来。”
牵着李玉儿来到那古朴素雅的龙凤床边坐下，赵恒透过薄薄的幕帘望着屏风外面闪烁的烛光，目光静默：月儿，你当恒傻么，找个人随便编出一个理由来，恒就相信？恒虽信奉神灵，但也不至于真假都分辨不清……不过，你的一片苦心恒还是明白的，你想要恒有一个孩儿，不想让恒再为立后之事烦恼，你总是一次一次的为恒筹谋，却几番委屈了自己，如今，既然你有心安排，那恒就领了你这份情谊好了……
红绡帐内，帘幕垂下，微微的风透过木格子花窗吹进来，将殿内的红烛吹得明灭不定。
云锦殿。
宽阔的大殿之内，闪烁的烛光彻夜未熄。因为刘娥要留下来学习刺绣，杨锦华便也没有歇息，一直陪在她身边细心指导。
刘娥却不是真心想学刺绣，而只是找个借口留下来，不回聚绣殿，所以一直以来杨锦华教的细心，她却心不在焉。
她突然有些迷茫，不知道自己这样做对不对，但是心里不舒服还是多少有些的。以往，她让他多去其他嫔妃那里，不争风吃醋，那是因为她有些同情她们，不忍心看到她们被所依靠的人遗弃。可是，现在不一样，这是她第一次将一个女人献给自己最爱的人，虽然这样做是为两方考虑的，于她于赵恒来说都好，但心里总是有些过不去，觉得这是对他们爱情的一种亵渎。
“啊——”锋利的针尖不小心刺进指腹，一阵钻心的疼痛传来，刘娥忍不住低低叫出声。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姐姐别绣了，快去休息一会儿吧，当心累坏身子。”杨锦华耐心地劝说道。
刘娥看着她所绣出的几枝梅树枝干，梅花还未来得及绣上，光秃秃的一片，倒是指腹浸出的鲜血，沾染在白绢之上，像极了盛开的红梅。
其实，选择绣红梅，也是因为赵恒喜欢。这皇宫之中什么都不缺，刺绣之类的事情，根本无需亲自动手，他喜欢，她才绣得有耐心些。
此时，也真的是有些困倦了，杨锦华这样劝说，她便把绣得不完整的红梅放在一边，暂去休息一会儿。
第二天，刘娥带着纤紫觅云回到聚绣殿，赵恒已经离开上早朝去了。雷允恭迎面走过来，告诉她昨晚事成了。
刘娥淡淡一笑，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一切都如愿了，按理来说应该高兴才对，她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向雷允恭交代此事一定不能让聚绣殿以外的人知道，又去偏殿看了玉儿，刘娥便独个儿回到正殿。
殿内龙凤床上的被褥都已换了崭新的，刘娥后来从雷允恭口里得知，那是赵恒命他们换的，心里不由得多了些感动，觉得自己无论为他做什么，都值得了。
李玉儿竟然真的怀上了身孕。
在事情过去两个多月以后，李玉儿不断出现身体不适，恶心呕吐等症状，刘娥命人请来孙太医为她把脉，发现已经怀有两个多月的身孕。
赵恒得知李玉儿有孕的事情，分外高兴，下了早朝，便迫不及待地来到聚绣殿探望。
早在赵恒召幸过李玉儿之后，刘娥便命人把东侧殿的一间上好的屋子收拾出来给她住，总觉得这样才算对得住她。
赵恒看了李玉儿，安抚了她一番，命孙太医留下来专心为她安胎，并赏赐了许多东西。
李玉儿未入宫时家境就不好，入宫多年来，也一直为奴为婢，哪里见过这么多东西，自然有些受宠若惊。
赵恒命人在这里好生照看着，便示意刘娥与他一道出去。
二人来到聚绣殿一角的一片竹林边漫步，赵恒低声道：“月儿，谢谢你。”
刘娥微笑着摇摇头：“谢臣妾做什么，这是玉儿的功劳，是皇上的福泽庇护。”
刘娥这样说，赵恒也不再坚持功劳是她的，对她道：“孩子有了，立你为后一事也就有希望了。”
刘娥笑了笑，道：“这是一举两得的事情，臣妾最沾光，日后收养了这个孩子，就可以自己做母亲了。”
“怎么收养？”赵恒微微转头，试探地向她问道。
刘娥思忖了片刻，道：“到时候孩子出生，皇上给玉儿个名分，让她把孩子过继给臣妾。”
赵恒摇摇头：“这样不可。”
“那要怎么样？”刘娥望着他，不解地道。
“若要名正言顺的立你为后，这孩子必须得是亲生。”赵恒望着她，认真地道，“这段时间你尽量少出去，按照月份把肚子垫起来，假装怀孕。”
刘娥有些错愕地望着他：“皇上是让我李代桃僵？”
赵恒神色凝重地道：“为今之计，也只能这样。”
刘娥有些不忍：“如此，岂不是委屈了玉儿？”
“若觉得委屈，就在其它地方多做些补偿吧。”赵恒叹了口气，微微垂下眼睑。他本来也不想这样，但是那些大臣总是苦苦相逼，他都四十多岁了，却连个主意都不能拿，心中十分苦闷。这样做，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刘娥理解他，方才的犹疑也只是觉得会对玉儿有所不公，如果只有这样才能让他满足心愿的话，她自然也不会反对。随上他的步子，她轻轻道：“这样，也好。”
赵恒心知她会同意，也没有过多惊讶，转头看着她微微一笑，道：“我让孙太医每天来这里为玉儿安胎，对外则说是你怀有身孕。这么多年来，一直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晋一晋你的位分，如今有孕在身，便晋升为二品修仪，你看如何？”
“臣妾多谢皇上。”刘娥忙要跪下谢恩。
赵恒扶她起来，道：“此地没有旁人，你无须向我行礼，那样反倒显得生疏了。”
“是。”刘娥点点头，抬眸望着他。
赵恒看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问道：“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玉儿……是不是也该给她一个名分。”刘娥提议道。
赵恒摇摇头：“不可。如今对外宣称是你有孕，若是进封玉儿，反而会惹人怀疑。”
刘娥思虑了片刻，觉得他说得有道理，也便不再多说什么。
赵恒又道：“杨才人与你情同姐妹，以后相互扶持的时间还久，便晋升她为三品婕妤吧。到时候我让人把旨拟好，赏赐也一同下来。”
“臣妾代杨妹妹谢过皇上。”刘娥再次微微欠了欠身。
在宫里这么些年，屈身行礼早就成了习惯，已经无法那么清楚地把握是当着众人的面，还是单独相处。
“起来吧。”赵恒伸手扶住她的双臂，叮嘱道，“一定要听我的，莫要因为过意不去而向外透露了这件事情。立后之事不仅是我想让你做皇后，还关系到朝堂变化与赵宋皇权，沈伦一党势力庞大，万不能让沈才人做了皇后。”
刘娥已经不再怪罪他要立她为后目的不单纯了，身为一国之君，总有迫不得已的地方。她静静望着他那张清俊却有些憔悴的面容，心里微微泛痛，赵恒他，真的有些老了……
许久，刘娥郑重地点了点头，道：“你放心，月儿知晓轻重的。”
赵恒目光骤然变得温柔起来，抬手轻轻探上她的脸颊，翠绿丛中，恍然又回到了许多年前。两人心里明白，就算误会了，顾虑了，身不由己了，一切都无法控制了，但是爱情，从未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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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
①宋人王明清《挥塵录》中记载：
章懿李后初在侧微事章献明肃。章圣偶过合内，欲盥手，后捧洗而前，上悦其肤色玉耀，与之言。后奏：“昨日忽梦一羽衣之士跣足从空下云，‘来为汝子。’”时上未有嗣，闻之，大喜曰：“当为汝成之。”是夕召幸，有娠。




第六十七章　　封禅

晋升刘娥为修仪，杨锦华为婕妤的旨意，当天就下达了，并且赏赐了不少东西。
对于这次封赏，以及刘娥的怀孕，后宫之中不是没有猜疑，但刘娥毕竟是赵恒的宠妃，并且在后宫之中位分最高，自然没有人敢明目张胆的说些什么。
刘娥确实很少出去了，无聊的时候还是喜欢翻阅书籍，有时会去侧殿看看李玉儿，陪她说说话。
李玉儿对于刘娥的关怀很是感激，明明知道自己的孩子出生之后就将不再属于自己，却也不介意。她要报恩，这是她唯一能够真正帮上刘娥的了，另外，这孩子要是男孩的话，跟了刘娥，将来无疑是皇位的继承者，而留在自己这个身份卑微的生母身边，无疑会耽误了孩子的前程。
聚绣殿里的奴才也都知道刘娥并非真的怀孕，而是要借李玉儿腹中的孩儿李代桃僵，但却没有一个人多嘴多舌地说出去。刘娥多年来对他们的恩惠，已经让他们对她忠心耿耿。
刘娥因为“有孕在身”不能经常出门，杨锦华便时常来聚绣殿探望她。假怀孕的事情，刘娥并没有对她隐瞒，十多年的相处，两人早已知心知底，根本不存在出卖之说。杨锦华常与她一起去看李玉儿。
前些日子，赵恒想要去泰山封禅的事情被刘娥劝阻之后，他便打消了那个念头。但不久前，突然做了一个梦，见一仙人赐书《大中祥符》于泰山。赵恒一向信奉鬼神之说，之后，去泰山封禅的想法复又燃起。
知道刘娥对泰山封禅的事情极为不赞成，赵恒便没有将此事告诉她，只在上朝的时候，将梦中见到的仙人赐符泰山的事情说与众臣听，希望他们能为他拿个主意。
当时没有人给出意见，但不久之后的一天，刚刚奏事完毕，还没下朝，皇城司便急匆匆地来报，说是在宫城承天门南角发现像书一样的黄帛两丈多，帛上隐约有字。
听完皇城司的禀告，赵恒将目光移向大殿中的众臣，问道：“众卿认为，可是朕梦中的天书降临人间？”
这时，文臣中走出一个人来，向赵恒一礼，恭敬地道：“陛下福泽庇佑，当是天书降临。”
赵恒定睛一看，正是之前建议他去泰山封禅的资政殿学士王钦若。
赵恒虽然不怎么看好王钦若的为人，但此次他这么顺着他的意思往下说，心里自当欢喜，向他问道：“卿认为该怎样去奉迎天书。”
王钦若道：“天书乃是祥瑞之物，是上天给予陛下及大宋臣民的福泽，陛下应先沐浴更衣，焚香祷告，而后带领臣等去承天门跪迎，并选一个宫殿供奉起来。”
宰相王旦一向看不起王钦若这种陷害贤良谄媚取宠的奸臣，立刻出言阻止道：“皇上，这世上根本没有什么天书，就算真的出现黄帛，也是有人为之，必不是什么天书降临。”
赵恒奉迎天书的兴趣正浓，见王旦出来阻止，面上顿时露出不悦之色。因为尊崇王旦是几代名臣，不好出言斥责，于是道：“天书是天降祥瑞，自然不是这世上所有，上天悯朕多年劳苦，特意降下天书来护佑朕的臣民，乃是上天恩德，何来有人为之。宰相不要再行多说，免得误了奉迎天书的时辰。王钦若，朕命你马上去准备迎接天书的事情。”
说罢，立即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