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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沈暮月映潭 作者:田可心(晋江2012-04-06完结)-第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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丈夫阻挠才没有同他追究,现在丈夫已不在人世,又见他自己送上了门来,当下派出几个打手,将他乱棍打死在庵前。
  澹台夫人原以为这样就是告慰了亡夫的在天之灵,也为女儿出了口恶气。谁知澹台念卿从庵内赶出来,还没来得及说上几句话,就眼睁睁看着本就奄奄一息的薛庆元死在自家家丁的棍棒之下。她当即一言不发,一把夺过一名打手手中的利剑,自刎在薛庆元的尸身旁。
  当澹台夫人哭哭啼啼地赶到事发现场,一切早已无可挽回,她这才明白这个傻女儿无论心中恨到何等地步,终究还是爱这浑小子更多。她悔之晚矣,只好命人将这二人尸身一并收敛下葬。
  而从那天晚上开始,净禅寺内的人每逢入夜就会听见一对男女的对话声。他们的声音时高时低,甚是清晰,字字入耳却无一字能懂,衬在飒飒的竹叶声中,无比凄惶可怖。有时还能听见他俩的哭声,哀哀切切直让听者顿觉生无可恋,好几个稍微脆弱点的和尚与香客都险些崩溃自尽。
  ——
  听罢这净禅寺内闹鬼的来龙去脉,暮田田下意识地侧目望向沈寂涯,果然见他也正盯着自己,脸上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
  暮田田轻轻叹了口气。在座众人里只有他知道自己会捉鬼,也只有他最了解自己遇上这等闲事是非管不可的。
  于是这天拜祭完毕回到家中,暮田田立即回屋换上男装偷偷溜了出去,前往净禅寺。
  时间恰值午后,净禅寺高踞山中,一路密林深深,绿树成荫,形态奇秀的岩石遍布山道两旁。春日的阳光穿过树荫的缝隙,在暮田田光洁的脸上晶莹闪耀。早晨下过雨,此时山中清鲜的空气仍旧温乎乎地潮润着,倒让山行者不觉疲累。
  暮田田来到净禅寺内。果然寺中闹鬼是个致命的打击,这里再也看不到一个香客,一派沉凝的静寂中间或响起鸟鸣啾啁。暮田田进了院门只看到一个扫地僧,他闻声惊讶地停帚转身,诧异地对这个胆大包天的小施主合十行礼。
  暮田田施施然回了一礼,便饶有兴味地四下打量起来。她不是真的来礼佛的,故而并不急着往殿中寻找佛像烧香许愿,而是慢慢在院子里踱着,循着那鸟鸣抬头望向树梢。
  然后,她圆起嘴唇吹了声口哨,声音并不算大,却自有一种震动心神的效果,不但一旁的扫地僧再度被引动,连庙里的和尚也三三两两跑了出来。
  僧人们惊诧莫名地看见暮田田对着树梢点点头,抬起一只手,两根指头快速晃动,比了个“过来”的手势。
  更为匪夷所思的是,居然真就有两只鸟扑啦啦飞了下来,一只乖乖停在她手上,另一只则扑扇着翅膀悬在一旁半空里,似是不愿与另外那只鸟靠近。
  暮田田摇摇头,无奈微笑,耸了耸一边肩头,冲这只别扭的鸟儿努努下巴。
  它这才呼扇一下飞扑过去,盈盈然停在她肩上,姿态优雅,倒似个风姿绰约的大家闺秀。
  而后,和尚们下巴脱臼地盯着暮田田,听她对手上那只鸟开口说出一番话来——
  字字清晰,分明入耳却无一人能懂,这根本就是每天晚上听见的那两只鬼所说的话呀!
  那群和尚顿时腿就软了,哆哆嗦嗦瞪着暮田田,心想这个雌雄莫辨阴阳难分明明一身男装容貌却美若天仙的家伙,怕不也是鬼吧?
  而且她居然敢在光天化日之下顶着阳光出现,这得是多厉害的一只猛鬼啊!
  寺中胆子最大的到底还是方丈,他膝盖打颤地想回去找几件法器来把这只鬼吓跑,一回身却抬不起腿,直磕在门槛上,当即摔了个狗啃泥!
  暮田田对周遭一切恍若不知,淡定自如地对手上那只鸟说完一句话后,鸟儿垂下小脑袋,似乎想了想,随后清啸一声,拍拍翅膀消失不见!
  而后,暮田田侧了侧脸,对肩上那只鸟也说了句什么话。鸟儿歪了歪脖子,咕咕低叫两声,振翅而起,霎时间亦是隐于无形!
  暮田田无声地叹了口气,转过来对那些面无人色的和尚们微微笑了笑:“诸位师父不必惊慌,在下已将那两位客人送走,从今往后,不会再有鬼魂滋扰众位了。”
  那些和尚一听,不由面面相觑,将信将疑,一时也无人答得上话来。
  暮田田见他们一派怂样,无奈地低头笑笑,又补了一句:“师父们只管对外宣称这两位是你们自己作法超度的便好。就说佛门作法超度怨魄不似道家那般立竿见影,须得耗费时间,故而拖了这几日才凑效,父老乡亲们便不会再质疑诸位的真才实学了。”
  暮田田这根本就是在教他们招摇撞骗嘛。不过关于这件事,暮田田的考虑是这样的:本来凡人驱鬼伏魔的本领就极其有限,而且这也不是佛家的专长,就算是,那也只是佛门职能中很小的一个部分。即便他们不能真的超度灵魂,莫要断了他们的香火、给世人保留一个宗教信仰、遇上难事时能有个排忧解惑的途径,这也是一大善举吧。
  和尚们听暮田田如此慷慨,才终于确定了她怎么可能是什么恶鬼呀,是天仙下凡才对吧?于是方丈带领着众位弟子纷纷迎上前来,对她深揖到地:“承蒙施主为鄙寺解难,老衲不胜感激!”
  他直起身子,仍是满面疑惑,终于问了出来:“敢问这位施主,方才那两只鸟儿便是那两抹幽魂么?不知施主同他们说了什么,竟能将他们劝回?”
  暮田田笑了笑,这也没什么好保密的,索性落落大方地告诉他们吧:“刚才我还没进来就听见这鸟语,事实上是他们二人在对话。薛庆元对澹台念卿信誓旦旦地说,自己将要追随她到来世,以来世一生偿还欠她的情债;澹台念卿则断然拒绝,说来世再也不想同他有任何瓜葛,他若转世为男,她便也做男人;他若转世为女,她便也做女子,横竖不要同他做夫妻。
  我后来叫他们下来同我说话,薛庆元一来就老老实实停在我手上,澹台念卿不肯相就,只肯停在我的肩头。
  我对薛庆元说:‘你若果真有心同她纠缠到底,直接去做就是了,费这许多口舌做甚?’
  之后我又对澹台念卿说:‘你若真心同他断绝,别理他径去投胎便了,在这里与他没完没了地缠夹不清,想是你根本就舍不得与他了了这番纠缠吧?’
  他们俩听罢,大约都觉得我所言有理,于是就走了。”
  一席话把和尚们说得目瞪口呆。他们还从没见过这么简单快捷的驱鬼术,居然只用区区几句话就把鬼给说走了!
  不过关键在于,人家会听鸟语,还会说鬼话,光是这一点就够不简单的了!
  其实暮田田不会听鸟语,只不过那两个鬼魂白天无法以人形现世,只能化为鸟儿,他们口中的鸟语其实也不过是加了层障耳法的殄语,在暮田田听来还是鬼话,故而轻而易举就听懂了。
  打发掉这两个拖泥带水的家伙之后,暮田田盛情难却,留在寺中用了些茶点才告辞。方丈对她感激不尽,苦苦留她用斋不成,便退而求其次,一定要用寺里唯一的一辆马车送她下山,暮田田再三推让,最后实在拗不过,也只得接受了方丈的这番好意。
  于是她坐上马车,厢前坐着个小和尚驾车,沿着山路得得下行。
  忙活了大半天,暮田田也有些乏了,便歪在车里打起盹来,全当补个午眠。
  春困秋乏,午后日暖,暮田田迷迷糊糊刚睡过去,车子却冷不丁猛地一跳。
  她还没睁开眼,就听见车前的小和尚惨叫一声“啊——”,随之响起的是马儿惊恐的嘶鸣,以及某种野兽可怖的吼声,马儿慌忙转身,奋蹄向林中直冲进去!
  紧接着传来小和尚的凄厉的呼号,伴随着重物落地的闷声。暮田田在被颠得摇摇晃晃的车里奋力挣扎,想掀开窗帘看看外面究竟是怎么个情形。
  不料寺庙中人本来鲜少出行,仅有的一辆马车也就买得小气,此后更失于保养维护,以至于在坑坑洼洼的树林间颠了一会儿就吱吱呀呀几近散架。暮田田重心不稳,站起来时一脚踏得重了,顿时就有一块木板塌了下去,她的右脚踝立时被卡住,稍微用力就痛得钻心,根本拔不出来。
  好在她那顺势一扑,恰好摔在窗边,她忍着痛掀起帘子往车后一看,脸上登时失了血色!

  难言之隐

  只见刚才驾车的小和尚摔滚在路旁,一头身高绝对超过两米的棕熊倒也不理他,怒气冲冲地一心往马车追过来。暮田田心里方替那躲过一劫的小和尚念了声阿弥陀佛,却又发现事情不妙。
  熊真的发足跑起来速度其实很快,马拖着辆车子根本不是它的对手。眼瞅着那头熊马上就要追上来了,而暮田田的脚还卡在车厢地板中动弹不得,想冒险跳出都办不到啊!
  ——完了完了,这下会死得很难看吧?也不知道熊追上来之后是先吃马呢还是先吃人啊?是不是先吃了马的话就懒得再吃人了?苍天在上,我也不知道如果被熊吃了我还能不能活,不过就算死不了,到时候有人把熊肚子剖开把我救出来,那场面也一定好看不到哪里去,被动物的胃液侵蚀产生的伤口还能愈合不?还是我将来就得破着相过日子了呀?……
  暮田田这儿正乱糟糟地胡思乱想着呢,忽然听见一声暴喝。她赶紧掀开窗帘又看,只见一条矫健的身影从天而降,重重一掌劈在熊的天灵盖上,趁着那熊哀鸣着翻身倒地,他又飞起一足结结实实踏在熊的心口。这一脚显然是致命伤,那熊张开嘴,嗷的一声喷开一团血花,便软软歪倒没了声息。
  那人不敢稍停,顺势在熊最软和的腹部蹬了一下,借着那一下弹起之势直蹿过来,正正落在马背上。他用力勒紧马缰,马儿吃痛扬起前蹄,好一会儿才总算停了下来。
  那人返身跳到车前,掀起门帘,一眼看见暮田田一只脚卡在地板里的情形,眉峰一颤:“脚受伤了吗?”
  暮田田不知道,只是觉得疼。她垂下眼帘摇了摇头,哑声招呼了一句:“檀哥哥……”
  郁檀伏下身子,小心翼翼地将那两块木板撬出来,握住暮田田的脚踝轻轻托出。她没伤到骨头,却到底是受了皮外伤,雪白的袜子上有殷殷血迹渗了出来。
  郁檀柔声道:“你忍着点。”一用力撕开她的袜子,从怀中掏出随身携带的金创药沿着伤口撒了一圈,而后从自己内襟上扯下雪白的一条,替她将伤裹住。
  这些事情做完,他抬头看她,目光晶亮:“吓着了吧?没事了,有我在呢。”
  他在忙着的时候,暮田田始终咬着嘴唇,大气也不敢出,只痴痴望他。此时他回望过来,她却又赶紧别开眼睛,勉强回了一句:“多谢你。”
  想了想,她强笑着试图说句笑话:“今日我当真命大,这么巧你也在附近呢,否则我就只好做了熊大哥的午饭啦!”
  郁檀定定地看着她,一声不吭。
  暮田田心里一抖,那一刻脑中清明如镜:他的出现怎么可能是巧合呢?该是他早些时候又去沈府私探小囡,恰遇见自己出门,才巴巴地跟过来的吧。
  可就连这番想法也明明就是睁着眼睛自欺欺人啊!如果他只是去看小囡,可她并没有在小囡房中换装,更不是从那里外出,他又是怎么知道的呢?而如果他只是为了看小囡,又怎么会放下小囡跟到这里?
  暮田田心乱如麻,只好讪讪一笑,连忙伸手去掏怀里的法器,一边自说自话道:“我没关系的,脚上有伤也能回去,檀哥哥你忙你的去吧。对了净禅寺里已经不闹鬼了,你如果是要去庙里的话,能不能麻烦你顺便替他们把马车送回去?还有刚才那个小和尚恐怕也受了伤,把他也捎上吧,我……”
  郁檀一把按住她的双手:“田田,你还要躲我到几时?”
  暮田田心里颤悠悠一跳,又听他咬牙低声问道:“那天晚上的事……你就真打算当它从未发生过么?”
  这么说,那天晚上的事,果然是真的了……
  暮田田面红耳赤,同时更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和气恼。她退缩了一下,从郁檀的掌下挣出来:“你……你究竟把我当作什么?”
  他倾身挡住她的去路:“我自然把你当作我的妻子!”
  暮田田的眼前顿时蒙起一层薄泪。她咬着牙别开脸,恨恨的不肯看他:“我不要!我不要做你妻子的替代品,你不能这么对我!”
  郁檀苦笑着扳回她的脸,迫她面对自己:“谁说你是替代品?田田,你不是任何人的替代品,你就是我的妻子!”
  暮田田气得直跺脚:“可我不能把你当作我的丈夫!我、我已经有丈夫了,我已经不再去找你,你、你也不要再来找我!”
  郁檀面色煞白,绷着脸紧紧盯住她。暮田田推开他准备下车,他猝然拦住她,气得她一巴掌就打上来:“你到底想要怎么样啊?”
  郁檀一动不动地受下那一掌,直直地看了她一会儿,终于垮下来一般,一把将她紧紧揽入怀中,闷闷挣出的话语宛若飘自梦境:“田田,你还不明白吗?你是我的妻子,我是小囡的爹爹,连小囡都认得我,你却……”
  暮田田大惊失色,用力推开郁檀,雾气凝聚在她双眼之中,一刹定格:“你说什么?你、你知道我是岳映泉?”
  郁檀惨然一笑:“我早已说过,你是我的妻子,我自然知道你是岳映泉,你是沈青月,可那都不过是名字而已,你就是暮田田,你是我的田田……”
  暮田田做梦般地瞪着他,一字一字迟疑地问:“所以,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我是谁?”
  郁檀点点头。
  “……你是当年的吸血妖邪吗?”
  郁檀苦笑一下,又点点头。
  “当初是你把我掳走的?”
  郁檀一迟疑:我们俩那样奔逃,虽说是你的提议,可是不是仍旧该算是我把你掳走的呢?
  暮田田见他没回答,又换了个问题:“那……我是被你强迫的吗?”
  郁檀脸一热:“第一次……是的……”
  暮田田觉得脑子里嗡嗡地响了起来:“那你知道我怀了你的孩子吗?”
  郁檀摇摇头,眼睛里蓄满了如水的痛楚与怜惜。
  暮田田快速地又问:“可你知道我嫁给了沈沧岭对不对?”
  郁檀点点头,脸色霎时阴沉。
  暮田田急问:“你也知道我忘了你,于是你来招惹我,却又不肯告诉我真相,就任由我蒙在鼓里,你没打算把我抢回来吗?”
  这一回,郁檀默默地看着她,满脸纠结的隐忍,无言以对。
  暮田田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压在了一块巨石之下,无能为力地向一个无底的深渊直沉下去。此前那么长一段时间里,一直都那么焦切地企望自己是他的妻子,却从未想过,如果自己真是他的妻子,那么这背后的故事,真不知该有多么残忍和不堪!
  她的眼睛慢慢睁大,然而泪水还是迅速涨满眼眶,沉沉滴坠下来:“不肯争取我,那你为什么还要来招惹我?你究竟想干什么?你知道了小囡是你女儿,而你也还是没打算做任何事,就这样放弃了她,放弃了我们母女,任我们去当别人的妻儿?你明明是她的亲生父亲,也明知道她有多依恋你,却宁愿做贼般偷偷摸摸来看她,也不肯为我们娘儿俩担当一个未来?你也听见别人是怎样诋毁我的了,三言两语将那些人唬得噤声便当是还了我公道,对吗?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是不是我真的做了对不起你的事,你不能原谅我?所以你现在是要来报复我?你不肯站出来向世人宣称我是你的妻子,却趁我喝醉轻薄我,你真是将我当作妻子吗?还是当初本就腻了我,如今觉得偷来的欢好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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