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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

外国中短篇科幻小说1000篇 (第五辑)-第1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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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我不懂,难道不是所有的婴儿都有所不同吗?他们不能将婴儿统统杀掉!”
  “有些女人没得病,她们的婴儿很正常。可是我的——她就很怪,外在的,甚至内在的。”
  他觉得自己的脉搏跳得更快了。“她能心电感应?”
  “不错,”她说,“她能给我显示信息图象。那些图象——我曾自问他们是从哪来的。后来我明白了,是别的婴儿传过来的。我睡着时,能感觉到我的宝宝和其他婴儿接触。”
  “其他婴儿?在哪儿?”
  “在城市里,”她说,“在那儿不杀婴儿。”
  “所以你想到城市里去?那样孩子就安全了?”
  “不!现在没人进得去,一个人也进不去。那些婴儿长得很快,他们的力量增长很得更快。那些城市现在全变了,是婴儿们干的。他们改变了城市,却把人类拒之门外。”
  罗杰想说点什么,但头脑一片空白。这世界已变得面目全非,完全超出他的想象。而病毒——看来爸爸的话有些道理:病毒是被蓄意制造出来的。所有被病毒感染的母亲都会生出变种婴儿。这些婴儿长得很快,而且有与生俱来的心灵感应能力——正是这样,还有什么别的可能吗?
  罗西塔以一种挑衅的目光看着他,“她是我的孩子,我能让她死。”
  突然,她大口地喘息起来,一只手按在身后的地上支撑身体,另一只手捂住了肚子,豆粒大的汗珠从前额滚落。罗杰感到一阵恐慌。“怎么了?”他问,“是不是婴儿——是不是要……”
  片刻之后,疼痛的折磨似乎减轻了许多,但罗西塔仍然急促地喘息着。“我不知道,”她说,“我怀孕只有六个月,但婴儿长得很快,太快了!”
  “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直到你没事,”罗杰说,“周围可能有狗,我可以把它们赶走。”
  “好吧,”她说,“太好了!”她摩挲到一棵树,便靠在上面,“听说有个地方——北面——在海边,人类和婴儿能和平共处,我想去那儿。”
  “但愿我也能看见那地方,我也想去。”
  “罗杰,你不能。”
  “能,”他说,“我知道我一定能。”
  ……
  她打了个盹,罗杰一直在旁边守护。天色已接近上午,橡树的树阴遮在她的脸上,她的表情多么不平静啊!刚才的阵痛只是一场虚惊。罗杰只能在外面呆这么久了。穿着防护服,既不能饮水也不能解手。他很不情愿地叫醒她,“我现在必须走了。你不能一个人睡在这儿。”
  “谢谢你,”罗西塔说,“她也谢谢你,她很想感谢你,但她没有语言,只有图象。而你无论如何也看不见。”
  她用手撩了撩头发,已经干了。罗杰注意到她的头上有一缕银线。“她爸爸能看到图象,她说有时透过宝宝的眼睛能看见——天堂。罗杰?”
  “怎么了?”
  “我想让你作她的帕德里诺——你介意吗?你懂我的意思吗?”
  “当然懂。”他答道,“帕德里诺是教父的意思。我不介意,当然,我很愿意。”
  ……

  夜里起风了,那风声恍如一只野兽在旷野里咆哮,它的呼吸炽热如铁。风不平息,爸爸不让他出门。“你的防护服被石块刮破怎么办,”爸爸说,“万一你被野火困住怎么办?”
  诺伊察觉到罗杰总想偷偷溜出门外,第二天早上她就告诉了爸爸。
  “你要是再想那么做,”爸爸警告道,“我就再也不许你出去了,永远不许。”
  生活死一般寂静,死亡中孕育着生命。
  爸爸无聊地把指关节按得噼啪作响,妈妈在梦中含糊呓语,诺伊哼唱着歌,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
  罗杰在画最后一张草图,望着这张复杂的内部结构斜线透视图,他不禁想道:如果永远没有机会看它变成现实,画这些图又有什么意义呢?罗杰泄气地扔下画笔……
  生活死一般寂静,死亡中孕育着生命。
  外面,罗西塔正在挨饿。也许更糟。
  第三天早上,风终于停了。从防护所到山谷有一英里半的路,他急匆匆地向山下走去,身后的干草上留下一行足迹。
  峡谷空无一人,还离很远他就看到岩石上只有一个白色的东西,那上面染了些红色。那是她的白头巾被血浸透了。旁边的岩石也染成了铁锈色。看来她在那儿生下了孩子。
  她在溪谷,那儿有水,她肯定会在那儿。
  但是他并没有在溪谷边看到她的身影,倒是在水边的泥泞里发现了野狗的足迹。还有一只野兔的尸体,美丽的毛皮上溅着血。他怀疑那就是前几天自己看见的那只兔子。
  又起风了。突然,一声枪响传来,山鸣谷应。声音来自南面,来自防护所,还能是别的地方吗?
  他拼命从峡谷往回跑,穿着防护服使他跑起来笨手笨脚,来福枪不时拍打着后背。他累得气喘吁吁,面罩上很快结满了一层雾气。他刚刚跑出山谷时,注意到天空中有什么东西在动,那是些黑色的翅膀在天上盘旋。
  他加快了脚步,还有一英里就到防护所了,只有一英里了。然而就在这时他发现了罗西塔。
  她就在下面干涸的河床上,谷口处的碎石坡下。罗杰在坡上跑过时,起先并未往下看,因此没看见罗西塔,但他听见了狗叫声,那声音听起来像是在打架。罗杰向下一看,心怵地一惊,几乎停止了跳动。野狗正在一个人的尸体上撕咬着,那人身穿一件粘满尘土的蓝裙子。
  时间仿佛凝固了。罗杰呆呆地望着那群狗,每个细微之处都那么清晰可见;畜生身上流脓的癞疥、棕色的皮毛、粉红色的长舌头,残忍而饥饿的狗脸,还有支出来的长长的獠牙。
  而在狗群下面,一只棕色的人手紧紧抓着地面。
  仿佛用了整整一个世纪的时间,他举起枪,颤抖着勾住扳机。开了一枪,没打中。又一枪,打中了一只杂种狗,最大的目标,子弹打在狗肩上。
  狗群惊散,纷纷后退。罗杰又开了一枪,这次打中了那只杂狗的腿。野狗眨眼间跑得无影无踪。
  时间似乎又恢复了流转,他不顾一切地冲下山坡,穿过布满荆棘的灌木丛,脚下的碎石和露出地面的树根几次险些将他绊倒。他也真的摔倒了一次。他拼命地跑着,枪拖在身后,淹没在扬起的滚滚尘土之中。
  她趴在地上,一只手伸了出来,另一只手被压在身下。身上的衣服已被野狗撕破,后背上的肉被咬掉了一大块。罗杰蹲下来,把她翻了个个儿。她死了。双眼瞪得很大,面容枯槁,瘦得吓人。他以前可曾真正看清她有这么瘦吗?
  她的胸襟被撕破了,露出一只光滑的棕色乳房,乳头上凝着白色的乳汁。那只曾被压在身下的手臂依然护着一个襁褓,罗杰一眼看出那是妈妈的那件红色上装。婴儿被裹在里面,头顶露出毛领外,不哭也不叫。难道死了?
  死了,像罗西塔一样。
  “为什么你不呆在岩石那儿?”他对罗西塔的尸体说着话,仿佛她还能听到似的,“我会回来的,你该相信我!”
  不知何时一只小手伸出毛领向他挥舞,那襁褓松了,他一眼瞥见婴儿的脸。那半透明的小脸很是潮湿,是棕色的。皮肤下的静脉隐约可见,嘴唇是靛青色的,比罗西塔嘴唇颜色还要暗。
  然而,最奇怪的还要算是婴儿的眼睛。
  那双眼睛没有眼白。巨大的眼仁几乎填满整个眼窝。那是动物才有的眼仁,像牛或是鹿的眼仁,泛着乳青色的光。
  罗杰极力抑制住心中一丝异样的感觉。这是她的孩子,罗西塔的孩子。为了这孩子她把命都搭进去了。
  他怎么能就这样扔下孩子不管?可要想保证婴儿的安全,就得把婴儿弄到岩石那儿,那就意味着他得碰着婴儿;想喂这婴儿就……接着他想起刚才想都没想就给罗西塔翻个儿的时候,实际已经碰了她了。已经碰过罗西塔了,这和碰她的孩子有什么不同?
  他抱起那婴儿时无意间带动了罗西塔衣服的下摆,露出了腰际一个血肉模糊的洞——一个弹孔!他怎么把那枪声忘了,正是那枪声把他引到这儿来的呀!她一定是去了防护所,去为她和孩子要点吃的。而爸爸向她开了枪。她实际上在野狗到来之前就已经奄奄一息了!
  混蛋!他咒骂着自己的父亲:你这个混蛋!混蛋!他抱着婴儿向坡上走去。
  在半山腰他遇到了爸爸。爸爸身上干净防护服反射着耀眼的光,他手里拿着枪。他伸出一只手仿佛在警告罗杰,另一只手端起了枪。“别靠前!”
  “是你杀了她,”罗杰说,“一个带着婴儿的女人。她没有一件武器,就算有也闯不进门去。”
  “她知道我们住哪儿。”
  “她孤身一人,带着个婴儿,靠我给她带吃的。她只是来请求帮助。”
  “原来如此,”爸爸说,“哦!你可不该那么做,罗杰。食物得留给我们自己。”
  “没必要那么长时间,发电机会在食物吃光之前报废的。她本来可以修好的,她就干修理这一行。但是你问都没问就把她打死了,不是吗?”
  爸爸的面具反射着阳光,让人看不见他的眼睛,“你抱着她的孩子。”他说。
  “你想让我把孩子放在那儿不管吗,爸爸?就让那孩子去死?你能做出那样的事?”
  “罗杰,那才是明智的做法。罗杰,低头看看。”
  罗杰顺着爸爸的视线看下去。
  天哪!他刚才怎么没发现?怎么没感觉到呢?他防护服的膝盖处破了个洞。一个洞。
  透过这破洞看去,他的皮肤已被擦破了,正在流血。什么时候弄成这样的?是刚才冲下山坡的时候?也许是树根或者石块划的?要不要紧?
  “我自己会消毒,”他说,“婴儿没靠近过伤口,什么东西也靠近过。”
  “罗杰,你的防护服已经破了,你还碰了那女人和孩子。”
  “我很抱歉,罗杰。”
  面罩之下,爸爸的脸没有流露出一丝幽默或是怜悯,向罗西塔开枪时,他大概看起来就是这种表情。
  “要是我没染上这病呢,爸爸?你会让我回去吗?”
  “我不知道,孩子,我不知道。”
  ……

  爸爸带给他一些净水用来清洗伤口,无菌布用来修补防护服,还有足够几天的食物、饮用水,一套换洗衣服,鞋,一块毯子,阿司匹林,奶粉,一张用作婴儿尿片的毛巾。
  衣服是在他受病毒感染,不再需要防护服的时候穿,阿司匹林可以镇痛。
  妈妈也穿起防护服,几年来第一次走出防护所的门,身边是背着枪的爸爸。当她向罗杰挥手告别时,忍不住哭了。
  那天下午,他尽自己最大所能埋葬了罗西塔。他用一块石片挖了个很浅的坑,用土和石块掩埋了她。坟墓不够深,野狗还是能挖出来的。但罗杰没有别的办法。
  晚上,罗杰走回大岩石那儿,罗西塔的岩石,他所知道的惟一一个安全所在。在那儿,他和婴儿可以安安稳稳地睡觉,没有被袭击的危险。
  对于一个新生儿来说,那孩子的食量惊人。罗杰没有奶瓶,只好将奶粉和水倒在一只小金属杯里搅成糊儿,婴儿就像猫一样舔食。她又足足喝了半盒牛奶,一直喝到罗杰托着她的手都累了。他想起罗西塔说过的话:那些婴儿长得很快。他给婴儿起名叫玛丽亚,再没有别人给她起名字了。他往玛丽亚头上淋了几滴水,然后默默祈祷,觉得这事儿并不象他想的那样傻里傻气。玛丽亚不哭,只是用那双兽类才有的眼睛望着他那双眼睛,在月光下闪着幽幽绿光。他琢磨着她是否会用心灵感应的能力对他讲话?会不会因为他听不见而备感失望?她觉得孤独吗?
  玛丽亚,他的教女,不属于人类,然而那是他所拥有的一切。
  早晨,婴儿似乎变大了很多。
  她的眼睛是棕绿色的,“那些婴儿长得很快。”他睡得糟透了,因为岩石硬得要命,上面又坑坑洼洼的。他觉得头很疼,嘴很干,不住地打着寒颤。
  求求你,上帝!别让我得病,别让我感染病毒。
  他又睡了过去,全身上下都被汗水浸湿了,头胀得厉害,脑壳里仿佛有只气球,正一点点地膨胀变大。大腿根一跳一跳地痛,嘴很干,嗓子痛得要命,他勉强吞下四片阿司匹林,结果一点没起作用。
  罗杰知道那种病的一系列症状,是从广播里听来的。他已经感染了病毒。
  奇怪的是,他一点都没有因此而感到恐惧。
  他从岩石上站起身来,脱掉防护服,全身赤裸在温暖的阳光下,慢慢晒干身上的汗水。他大声喊叫着,然后倾听山谷里悠扬连绵的回声,没有被捂住的声音。啊,他自由了。
  他抬起头看着蔚蓝的天空,不戴面具,直视着太阳,虽然这加剧了他的头痛,但他终于自由了。
  突然,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于是赶紧穿上裤子、袜子、衬衫、鞋。对折了毯子围住自己,但还是觉得冷。
  再过多久他才会出现幻觉?多久发作一次?间歇性清醒是否是由于疼痛的作用?
  他爬回岩石,躺下来等待着。
  疼痛的程度超乎想象,然而噩梦更为糟糕;他躺在滚烫的沙漠里,太阳慢慢烤熟了他的肉。成群的蚂蚁贪婪地吞噬着他焦黑的皮肉,而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骨头一点点变成了碎末……
  他躺在粘满鲜血的草地上,马群轰隆隆地从腿间驰过。一只巨大的马蹄向他脸上踏来,他觉得自己的脑壳像瓷器一样被踩得粉碎……
  他在一片布满碎石的山坡上迷了路,他走投无路,心里充满了恐惧。山坡上一扇封死的门后是他的爸爸妈妈妹妹。他无力地倚在门上,用青肿的拳头砸着那扇钢门。他对他们倾诉他的痛苦,告诉他们他已奄奄一息了。
  没人出来,没人听到他的声音。
  他依然形只影单。
  他滑倒了,滚下了山坡。碎石雨点般落下。而他则在尘土和石块中一直滚下来,意外地碰到一个软乎乎的东西,微弱的光线之中那东西看起来像只被割断的人手。
  疼痛难忍,但噩梦更糟。
  夜里他会不时看见一个被剥光皮的鬼魂在他周围盘旋,眼睛像团火焰,呼吸如一股热风,低沉的咆哮声像远处传来的惊雷。他恐惧地喘息着,提醒自己这是梦,只不过是一场梦。
  梦中之虎,如此具体、如此逼真,甚至能看清老虎每个眼皮上的三道褶痕;甚至老虎下巴上的白色条纹,还有那月光映照下精致的胡须都近在眼前。
  而在虎之上,那天空与山的交界处,有一个犬类的剪影,映衬着半个月亮,颈毛竦动,看不出是狼是犬。那东西向后甩甩头,发出难听的嗥叫声。另一个影子在它的身边一闪就消失了。接着碎石滚动,重影逼近。一个梦,只是一个梦,没有狗,没有虎。
  多么逼真的老虎,它停下脚步,一声低沉的虎啸充满了威胁的意味。
  多么逼真的野狗,现在就近在咫尺,凸出的口鼻,白色的牙齿,眼露凶光。
  多么真实啊,这种患病的感觉。他虚弱得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更别说站起来跑了。
  老虎向野狗猛冲过去……
  梦变得一团混乱,满是咆哮、尖叫、撕咬。
  接着是一片静寂。
  过了一会,夜色仍浓,另一个梦开始了。这是个好梦:他的头被晃动了一下,两唇间被塞进了些药片,接着流进一股清冽的水。
  一个声音响起:“咽下去。”是妈妈的声音。“试着咽下去,罗杰。止疼片会帮助你的。”
  他咽了下去,过了一会疼痛减轻了些,他试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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