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她们-贾宝玉自白书-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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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我和宝钗的婚姻故事
真的没想到,我贾宝玉这个对婚姻从未有过兴趣的男子,到头来居然还是结了婚,更不曾想到,我娶的女子竟会是宝钗姐姐。而我和她结婚时的情景,以及我们婚后生活的变故,都是我没有想到的。后来,也就是现在,我想到了,或许这一切全是天意,命定的事情,跟我自己的愿望和选择并无多大干系。当然啦,有些事情也可能与我那不争气的秉性有关。不过,这一切都成了故事——早已经成为过去的事了。而今,我想把我和她的那些故事从头到尾捋一捋,毕竟这也是我贾宝玉此生的又一重故事。
现在想起来,当初宝钗姐姐刚入我们荣国府时,我的心情是相当复杂的,不说是五味杂陈吧,但至少有这么几种滋味:
甜、酸、苦、辣。
先是甜,那就先说甜吧。我说过,对于宝钗姐姐的到来,我是兴高采烈的,即使在事事敏感的黛玉妹妹面前,我也丝毫没有掩饰那份喜悦之情。此前,我天天跟黛玉厮守在一起,甜蜜,当然是很甜蜜的,而且一点也不觉得腻味,可说实话,有时候还是稍嫌单调了些的。宝钗忽如一股和煦的春风拂面而来,我的眼前豁然一亮,那是很有些怦然心动的,感觉新鲜得很,就是这样,我这人就是这样,恋旧物,念旧情,但又对新人物满是好奇,多有好感,而我所说的新人物,当然是指那些妙少女,那些好女子(在我看来,女子就是好,而少女,女少,就是妙),她们总是能入我眼,乱我心。何况,宝钗姐姐她身出既为世代皇商,又为书香继业的薛家,看上去就那么端庄,那么大方,犹如一朵雪白而高贵的牡丹花。我得承认,宝钗也是我一眼就喜欢上了的,当然了,跟当初看见黛玉时的忘情不太一样。于是,见到她不一会儿,就跟她亲近上了,我拉住她的手这样说,姐姐,别走了,就在我们家住下吧。宝钗笑而不答,看了看她的母亲,我的姨妈,后者微笑着,抚摸着我的头夸奖道,乖孩子,多懂事儿,多知道跟人亲哪!如我所愿,她们果然就在我们贾府的梨香院住下不走了,当然这跟我的央求并无多大关系,而是我母亲的旨意,老祖宗同意,姨妈愿意,大家都乐意的结果。至于为何会是这样,我才不管那么多呢,只想着以后就能和宝钗姐姐在一起了。多好啊!先有了仙女样的妹妹黛玉,又来了美人儿宝钗姐姐,一个似纤柳,一个如娇花,一个风流袅娜,一个鲜艳明媚,一个苗条,一个丰润,一个像首动人情怀的妙诗词,一个像篇头头是道的好文章,一个孤高且直率,一个柔和又含蓄,一个宛若春水,一个恰似冬雪,一个是姑表妹,一个是姨表姐,都很亲,都很美,都很好,颇有些乱花渐欲迷人眼的意味了,如双峰对峙,如两水分流,各有千秋,皆尽其妙,一时间,我还真分不清哪个更美些呢。其实,也不必分得那么清。当时我就是这样想的,昨天跟这个在一起,今天和那个在一起,明天我们三人在一起,多好,多妙,多有趣啊!想到这等美事儿,我心比蜜还甜,梦里都能笑出了声来。
接下来就是有些酸了,那就接着说说酸吧。姨妈一家住进梨香院不久,我就听说了,宝钗这次随母进京是为了待选,也就是以备选为公主或郡主入学陪侍,充为才人或赞善之职。说白了,宝钗就是准备着去皇宫或王府里做个什么女官,去服侍皇上或亲王的女儿的。不知这是她本人的意愿,还是她母亲的意思,反正知晓此事后我感觉很不爽,从小跟我很亲的胞姐元春在宫里侍候皇上,已经让我很心疼,很痛苦了(我为姐姐而痛苦,我觉得呆在宫里的姐姐心里一定很苦),眼下我所喜欢的这个表姐宝钗,却还要等着为皇上或亲王的女儿服务去,我心里当然很不是个滋味,其实就是有些酸不溜秋的味道,我真想当面问问她,你好好的一个女孩子,为何放着自己的好日子不过,而想到那种人不是人、鬼不是鬼的地方去呢?可我这人心软嘴也软,不想让她下不了台,就没有问她。可是,那些天我真的有些不想看见她,看见她也不想理睬,觉得她的微笑也有股子假惺惺的气息,我甚至暗自赌气道,要去你就赶快去吧,别在我们家呆着了,一副待时而飞的样子,真讨厌!心里恨恨地想,若是她真的要去什么宫里殿里,我还真不拦她,连个送别也不会有的。尽管我分明知道,何去何从,那毕竟是她宝钗自己的事情,可我硬是觉得像她伤害了我一样,反正是我为此伤了一阵子心。后来,宝钗待选一事就不了了之了,不知是她没被选上,还是她不想再去做备选了。但此事成了我心头上的一个阴影,很长时间都没有抹去,一想到它就觉得有些别扭,就有一种酸溜溜的味道。这是否也算一种妒意呢?我说不清楚。
再后来就很有些苦和辣了,那就再说说苦和辣吧。其实,苦和辣这两种滋味是连在一起的,这混合了苦和辣的难言滋味,是黛玉妹妹送给我的,而根源是在宝钗姐姐身上。我当然意识到了,宝钗一出现,我们的麻烦来了。是啊,原本黛玉我俩正甜蜜地厮守在一起,突然间又来了薛宝钗,而且我还对新来的姐姐热情得很,对她(黛玉)而言,那就是多了一个人,犹如嚼了颗半熟的梅子,那真是又酸、又苦、又涩啊!她像风中的花枝或树叶一样敏感,一下子感觉到了某些不妙,甚至是威胁,心田里便撒下了诸如疑虑、恐惧、嫉妒之类的种子,于是,她就开始给我使小性子,撂脸子,闹别扭,流眼泪,至于在我和宝钗面前指桑说槐,明讽暗讥,旁敲侧击什么的,就更是常有的事情了,反正黛玉是把她自己心中的酸和苦,全都火辣辣地浇到我头上和心上,弄得我整天给她又是赔笑脸,又是解释辩白,又是发誓赌咒的。有时候,她也把宝钗姐姐弄得很下不了台,好在宝钗很有个宽厚的姐姐样儿,不跟她计较那么多,至多是以很巧妙的玩笑话回击她一小下儿。实话说,对于黛玉的这种苦和辣,我心里头也很酸楚,很苦恼,甚至是苦不堪言。可我只得慢慢咀嚼,默默吞咽,谁让我先有了黛玉妹妹,又有了宝钗姐姐呢?
其实,这种酸、甜、苦、辣的滋味如影随形,一直是跟着我和她们的故事行走的。
那个乍暖还寒的午后,我穿戴得比往日还要整齐讲究些,准备去梨香院探望宝钗姐姐,前两天她病了,我当然得去看看她。其实我知道她不过是偶染微恙,受了些风寒,有点头痛而已,说去探望她的病情只是个借口,想见她了才是实情。就要出门去时,黛玉的目光和话语拽了一下我的小腿儿:嗬!哥哥穿戴得这么仔细,要去看哪个呀?我一惊,一怔,心有些发虚,脸都泛红了,矢口否认道,我穿戴得跟平时没什么两样呀。可卿的弟弟秦钟来了,我要到宁府那边看看他去。其实,此前我刚在可卿家那边见过秦钟。黛玉似乎有些狐疑地盯了我两眼,嘴角扯出一丝冷笑,哦了一声说,是么?那你快去吧。
我点了点头,很不自然地笑了一下,然后赶紧逃走了,生怕她看破了什么,再把我拽回来质问我一番似的。
出了我们陪老祖宗居住的院门,我并没有直接去东北边的梨香院,而是故意径直朝东边的宁府方向走,边走还边回头看,一直到了界隔着荣宁两府的那条小巷,确信我早已不在黛玉的视线之内了,才拐向了去梨香院的道儿。想来自己的这种行为着实可笑,黛玉她是不会盯我梢的。而我这样瞒着她,躲着她,背着她,只是不愿让她想多了,想偏了,怕她伤感,怕她忧虑,怕她流泪,并不是我跟宝钗有什么隐私,真的没有。我不过是想宝钗了,想单独去看看她罢了。
到了梨香院,先跟姨妈请了安,她一见我来了,欢喜得不得了,亲热得了不得,摸着我的脸问寒又问暖,拉着我的手问短又问长,让人给我倒了热茶,端来了果盘,催着我吃喝,还一口一个我儿地叫着,尽管我是她的外甥,可她老人家就是称呼我儿,叫得我怪不好意思的,但心里头却是热乎乎的,感觉姨妈待我似乎比对她亲儿子薛蟠还要亲上几分,比我母亲对我还要亲呢。一番亲热过后,姨妈朝里间努了一下嘴说,你姐姐在里头呢,去跟她玩儿吧。我乖乖地点头笑道,今天我一来是跟姨妈问个安,二来就是看看姐姐的病好了些么?姨妈又摸着我的头夸奖道,我儿真乖,真懂事儿,你姐姐她没事儿了,进去吧乖,里头暖和些。
轻轻掀启那红绸软帘,一幅因光线微暗而显得有些朦胧的美人图就现在眼前了:坐在炕上做针线的宝钗,上身浅黄色小棉袄,外罩玫瑰紫小坎夹儿,下身葱黄绫棉裙儿,青丝乌黑,随意挽成了个很顺眼的髻子,头饰也无,更似一束清水芙蓉,她虽未点唇,可红红的很生动,眉也没描,却有一抹天然的青翠好颜色,白净的脸庞,透出银月似的光彩,眼睛亮汪汪的,犹如那鲜艳欲滴的水杏,看上去就那么怡静,那么闲雅,那么秀美,我一边痴痴地看,一边自作多情地想,说不定宝钗是有意让我这么看她的,刚才我在外面跟姨妈说话,她不可能听不见的,既然你有意让我看,那我就再这样多看你几眼吧。当时,我都有些看呆了,竟忘了是来探看她的病情的,直到她忽然间抬起了头,先是做了个吃惊状,随后微笑着给我打招呼,我这才如从梦中惊醒过来一般,赶紧走上前去问候道,姐姐的病,好些了么?
好多了,本来就无大碍的。宝钗笑道,劳你还这样牵挂着。感觉着她似乎是打量了我两眼,然后她指了指炕沿,坐下说话吧。
可说些什么好呢?一时间,我还真不知道。而宝钗姐姐是知道的,她一连串问了几个人的好,比如我祖母、我母亲、黛玉、袭人等等,好像我是她们派来的一样。我也只好很拙笨地学说乖巧话儿,逐一说她们都挺好的,都让我替她们向你问好呢。说着这样的话,我自己都觉得脸红,哪有的事儿啊?原本我就是瞒着黛玉偷偷溜来看她的,尽管我可以名正言顺来探望她。但我眼下这么说,宝钗是很喜欢的,笑意写在她脸上了。
一段家常话过后,感觉着宝钗姐姐又打量了我两眼,看得我心跳跳的,脸红红的,这时候,她像是猛然想起了什么一样,哎,宝玉呀,早就听说你有一块很稀奇的宝玉,我还从未见过呢,现在我是不是可以好好看看它了?她边说边挪动着身子,向我靠近了好几寸。我也趁势凑近她,俩人几乎脸对脸了,这时候我昂起了脖子,努了一下嘴,意思是让她摘下来看那块玉,她朝后闪躲了一下,白净的脸庞上陡生出一团好看的红霞,却不动手去摘取。我这才意识到,应该是我自己摘下让她看的,就慌忙从脖子里将它拽了出来,递到她手上。
宝钗将那枚玉捧在手心里,很爱惜的样子,生怕它会掉下来摔碎了似的。她端详着它,看了正面,再看反面,看了反面,再看正面,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一边看,一边惊叹道,奇呀!妙啊!真奇妙呢!
她看玉,我看她。看她这么喜欢且赞美它,我心里很有些得意,好像是我本人得到了她的赞赏一样。
声声赞叹之后,她抑扬顿挫地念了一遍那块玉正面上的两行字:莫失莫忘,仙寿恒昌。接着,她又翻转过来看背面的那三行字:一除邪祟,二疗冤疾,三知祸福。这些字她没念,至少我没听见她出声,她只是看着它们微微一笑,随后,她再次把那块玉翻转过来,又念了一遍那两行字,这次她念得很慢,而且声调很低,她微闭着双目,像是在自语,有些失神的样子,又像是陷入了沉思,我不知她想起了什么,也不知她为何这样一副表情。
这时候,掀帘进来送茶的丫环莺儿插言道:我刚才听着姑娘念的两句词儿,好像跟姑娘的金锁上那八个字正巧是一对呢。
瞎说什么呢你?宝钗脸一红,笑了笑,摆了摆手说,把茶放下出去玩吧。
莺儿伸了一下舌头,知趣走开了,而我却因此缠上了宝钗:姐姐,你的金锁上也可巧有八个字?让我看看吧。
不看了吧?宝钗忸怩了一小下说,我的那个金锁可没你这块宝玉好看呀。
要看,要看的,我的,你都看过了,你的,也该让我看看嘛。说着,我就想趁势动手朝她身上掏摸去。宝钗挡了一下我的手,微笑着,叹了口气,自己动手解开衣扣,从怀里掏出一把晶莹的金锁,我一把夺了过来,很好奇地团在手里,握了握,感觉它硬硬的,凸凸凹凹的,有点硌手,随后我才去细看那上面的字,也是篆字,的确也是八个字,跟我那块玉正面上的八个字样式不同的是,这把金锁上的八个字一半在正面,一半在背面,正面是不离不弃,背面是芳龄永继。我把这八个字念了两遍,随口叫道,姐姐,你这八个字,跟我的倒真像是一对呢。其实,我对她金锁上的那八个字多少有点不明就里,琢磨了片刻,也未能辨识出其中的意味,很想让她解释一下它们因何而来,但见她红了脸,垂了目,低了头,就没再好意思去问询她。
为我解开谜底的,是姨妈,她托着放有核桃仁、洋参蜜糖酥的果盘进来说,我看宝玉喜欢吃这些,吃吧我儿。我赶紧起身接过果盘,放到了炕上,随手捏了一瓣核桃仁,填进嘴里。
姨妈满脸欢喜地打量着我,又看了看宝钗,笑道:宝玉我儿呀,你姐姐这金锁也有来历的,还是你姐姐九岁那年,有个癞头和尚,在我家门外笃笃笃敲着木鱼,口口声声念着八个字,不离不弃,芳龄永继,我和你姨父,那时候你姨父还在世呢,我们就到院门外向那和尚请教法言,那敲木鱼的和尚便告诉我们说,要把他口中一直念诵的那两句话,一正一反錾在一把金锁子上,让女儿一直佩戴,能保平安,可得良缘。末了,那癞头和尚口齿不清地嘟哝着金和玉,玉和金什么的,飘然而去了。哎,宝玉我儿,让姨妈也看看,你那玉上的字儿,跟你姐姐金锁上的字是不是一对儿?
妈呀!宝钗红着一张脸,撒了一声娇,拦住了我姨妈叫道,妈,你别看了,别说了……
听姨妈这么说,我既无喜也无忧,那时候我年纪尚小,并没有多想什么,更没朝深处或远处思量,只是有点小害羞。
什么一对儿不一对儿的?让我也看看吧!帘外,飘来黛玉的声音,说着,她就掀开软帘,和朝外走的姨妈差点撞了个满怀,姨妈拉住黛玉的手,问了几句长短之后说,你们一起玩儿吧。
宝钗和我都吃了一惊,而我,不仅仅只是吃惊,更有些尴尬和汗颜了,但我们都表情不一地招呼黛玉。与此同时,我慌忙把那枚玉团到了手里,宝钗也把她的金锁掖到了枕头下,然后她笑着跟黛玉说,颦儿来得正好,我们正一起说笑呢。
我来得不巧了,黛玉冷冷地盯了我一眼,跟宝钗笑道,原以为宝玉不在这儿,我才来看你呢,要是知道他可巧也在这儿,我今天就不过来了。
我脊骨一凉,打了个激灵,心想没准儿黛玉是猜到了我在这里,她才来的呢。而宝钗也被黛玉这番话弄懵了,她怔了一下笑道,妹妹说这话,什么意思呀?
这意思还不明白么?黛玉笑道,我的意思是,他和我应该错开时间来看你嘛,比如他逢双来,我逢单来,这样呢,你这儿就既不会过于冷清,也不会太过热闹了。
颦儿,你呀!宝钗姐姐亲昵地拍了拍黛玉的脸颊笑道,妹妹的这张嘴呀,谁也说不过你。别那么多心眼儿了,那会很累的。好啦,我的好妹妹,你也快快坐下吧,我们一起说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