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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冷香(新版)-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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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老头儿是个大圆脸,而他另两个儿子,算是白风的哥哥吧,也是圆脸,三个人站一起高矮胖瘦都差不多,活像三只肉圆子。 
  好在白风长的不象他们,虽然不算什么英俊小生,可是绝对不象个肉圆儿。 
  多半白风是长的象妈。 
   
  大家大眼瞪小眼,我怕说错话,干脆闭嘴。他们看我不说,也不吭声。 
  简直难受的人要命。给他们看座,上茶,大家一起稀里胡鲁喝皇帝让出来的第一车泉水,喝完了,继续大眼瞪小眼。 
  当然,大眼是我,小眼是他们。眯的一条缝一样,胖的。 
   
  我不想再这么受罪,跟小陈使个眼色,他很机灵懂事,马上说:“各位,内廷不能久留久戚,各位请回吧。” 
  好,又是跪,拜,告别。 
  我愣愣站在门口,不相信让我如此担惊受怕的见面会,就这么结束了。 
   
  小陈意思意思送客送到宣德宫宫门,回来看我倚门相望,一时会错意,开解我说:“侍君别难过,一年一回两回总能再见着。” 
  我看他一眼,你哪眼看到我想再见他们了? 
  巴不得不要再见着才好。 
  宁可和陌生人相处也不想和这样的人见面。挂着亲人的名衔,又没有一点亲情,还要担心被他们拆穿西洋镜。 
   
  还是有点不对劲的感觉。 
  那父子三个人见了白风不但不亲热,一句客气话都找不出来说么?那个老头战战兢兢的简直是一副惶恐的神气。怎么说白风也是他儿子,得了富贵了他怎么怕成这样? 
  难不成他以前虐待过这个身体?所以今天如此心虚? 
  想了半天不得要领又开吃中饭。 
  吃饭的时候,我就找别人不注意的机会告诉小陈,让他去见明宇。 
  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太多,我真的不知道何去何从。 

36 


  晚上皇帝回来的时候,笑眯眯的,一边更衣一边问:“见到家里人开心吗?” 
  我皮笑肉不笑,不吭声。 
  侍从替他取下金龙缠丝冠,另取了头巾来要替他束上,这人偏偏冲我招手,示意我来系。 
  我肚里腹诽,把头巾接过来。虽然不怎么熟练,不过总算是系上了。 
  他伸手向后,握住了我的手:“明日你去内府,我给你派个侍卫,省得你不顺手。” 
  顺手不顺手有什么要紧的,你要不让我去干活, 我岂不更顺心顺手。 
  “想做什么事只管做,除了太后那里,其他的你自己全权作主,不用请示我。” 
  我看看他,他沉静的看着我,微笑。 
  这个人,究竟想让我做什么? 
  顺口就问了出来: 
  “你难道想让我改革除弊?” 
  他笑了笑:“你愿意当然好,不愿意的话,我也不勉强。” 
  哦喔,话说的真是民主。 
  难道这件事上还有我不情愿的余地? 
  别开玩笑了。 
  你封我什么侍君头衔的时候,给过我民主的机会吗? 
  夜风生寒,我和他还是并头而卧。 
  心里不安定,可是也不知道在为什么烦恼。 
  或是,烦恼太多,屋叠交错,理不出一个头绪。 
  所以,反而说不出,究竟是在为什么烦恼。 
  小陈去过思礼斋,却说没有寻到明宇。 
  一连三次都是如此。 
  我想,也许明宇是有意,不想被找到。 
  他不想和我说话么? 
   
  皇帝呼吸平稳,我以为他已经睡着,想不到他翻了个身,轻声说:“白风。” 
  我嗯了一声。 
  虽然皇帝唤你你这样答应是很不恭敬。 
  不过,在床上……讲什么恭敬呢。 
  他的帝王的威势并不表现在床第之间,我也就跟他打马虎眼。 
  “你若是觉得难上手,可以请人帮你。” 
  我又嗯了一声,打了个呵欠:“睡吧。” 
  其实不是那么困,只是不想和他说话。” 
  他没有再开口。 
   
  一早起来,皇帝去上朝,我梳洗穿衣用饭,然后乘步辇,也去上班。 
  内府我是久闻其名,但却从未去过。 
  步辇摇摇,晃的我只想睡觉。 
  摸出怀里金壳的小怀表看一眼,还不到七点半呢,天都没有全亮。 
  古人上班也实在辛苦。 
  这块表是皇帝送的,我倒是真心喜欢。 
  毕竟用这个看时间,总比时时探头去数更漏或是看日晷来的方便多了。 
   
  内府的门并不显得高贵华丽,步辇在门前停下,我不要人扶,又不缺手少脚,也不是娇滴滴的女人,装这副样又给谁看。 
  一脚触地,另一脚跟着下来,刚刚站稳,门前有人向我躬身作揖:“拜见侍君。” 
   
  我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说道:“免礼。” 
  那人抬起头来, 不语不笑,肃立在一旁。我抬眼看到他脸,微微吃惊:“杨统领。” 
  他应道:“是,微臣在。” 
  “你怎么在这里?” 
  “裴总管命微臣在这里等候侍君,听候差遣。” 
  我点点头,想起昨天皇帝说给我帮手的事。 
  原来是说的他。 
  虽然见到一个认识的人,不能说不高兴。可是一想到皇帝对我的事情了如指掌,比我自己还要清楚明白,就觉得后背发寒。 
  他向旁退了一步,我抬腿迈进了内府监的大门。 
   
  里面跪了一地的太监。老实说我不喜欢和太监打交道,总觉得别扭。虽然不象一开始的时候那样一听他们说话就觉得头痛肉麻,可是……也好不到哪里去。 
  我在居中的椅子上坐下,下面一群人齐齐叩下去:“拜见侍君。” 
  我从左到右扫了一眼,目光停在一个人身上,嘴角微微弯了起来,说道:“起来吧。” 
  下面的人再叩一个头,缓缓站起来,其他人虽然有惴惴不安之态,但我注意到的那个人,却抖如筛糠,显然心中恐惧之极。 
  看他抖的越厉害,我心里越是快活。这么多天,好象还头一次这么轻松而高兴。 
  端起茶来,却没有喝,目光注视着那个瑟瑟发抖的家伙,不紧不慢的说:“这里谁是主事?” 
  其他人都不作声,那个发抖的家伙,慢慢朝前移了小半步,声音尖细而惊恐:“奴才刘福,现是内府主事。” 
   
  我把茶杯轻轻放在案上:“原来是你。多日不见,一向可好?” 
  他扑通一跪倒在地,连叩了两个头,说道:“我,啊,奴才,奴才该死……” 
  我看着他象条丧家犬,心里厌恶的厉害。 
  当时他仗势欺人,命人对我用刑时的凶恶,全化成了惊惧。 
  这种欺软怕硬的贱骨头我最看不上。  
 
 37 

我又喝了一口茶,说道:“你们也都知道,我从没到内府来过,每天内府怎么干,今天照旧,我就在旁边看看学学,你们不用理会我。” 
下面的人有些不知所措,说是不对,说不是也不行。 
我只是笑笑,站起身来:“把我的椅子往旁边挪挪,给我到文史阁去搬几本书来,再沏上茶。” 

那些人的目光我都视而不见,捧着茶,坐在可以晒到太阳的窗下,慢慢翻我的书。 
屋里静的很,坐在这屋里的有三四个人,他们有资格坐下来处理事务。其它的人,在廊下和院子里站差。刘福坐在柱子里。 
上午来的人不多,可也不少。有人来支钱,有人来提物,还有来报修。 
其实这就是个后勤部和财务部的集合机关。 
不过这种动作真的效率既低也缺乏有效的管理和监督制度。 

我看了一上午,中午刘童问我是回宣德宫用饭,还是在这里传饭。我想了想,还没说话,刘童躬身说:“这里不敞亮,不如回去,侍君还可以歇个中觉。” 
我回过头来,看看屋里其它人:“他们呢?” 
刘童看一眼,复又低头:“各位监官事中午是在内府用饭。” 
我哦了一声:“那我也在这儿吃,兴许有什么要紧的事儿,我还能多看多学着点儿。” 
刘童抬头看我一眼,说:“是。那我吩咐——” 
我截断他的话:“不用吩咐御膳房给我单做了摆来,其它人吃什么给我也端一样的来就行。” 

中午饭还不错,三菜一汤。我吃的挺香,还把汤喝的碗底朝天。 

下午天气好,来的人也比上午多些,不过还达不到繁忙的程度。 

我翻怀表看了看,还差几分钟就到敲钟的时候了,那些人还是正襟危坐,没一个人有要下班的意思。 
我笑笑,站起来伸个懒腰:“今天往来支物支帐的记事本子交给我吧,拿回去慢慢看看。顺便把这几个月的帐都给我得了,多看点,也学的快些。” 
那些人的表情明显是都有点不对,尤其以刘福为甚。 
我看他们光站着不动,挑挑眉毛:“不方便?那就算了。” 
刘福脸色青白,束手站着。 
旁边一个机灵点的说:“侍君说哪里话,小的这就去取来。” 

他领着一个人出去,过不多时捧了一大叠书簿进来,躬身说:“这是半年来的记档帐目,按顺序编了号的,侍君慢慢看,有什么看不明白的,小的一定知无不言。” 
我笑笑,刘童过来把本子接下。 
“那就散了吧,没事不用在这里站差。”我突然想起件事来:“皇帝的起居注不是内府注记吧?” 
刘福说话的腔调都不对了:“不是……不是内府注记,是前正府记。” 
我点点头。 
幸好不用我看那些皇帝几点穿衣几时吃饭,晚上睡了几个女人,各是几点到几点那种破事。 

点点头就走人,前脚刚出厅门,后面“扑通”一声响。 
我回头看,只见屋里几个人围成一团不知道干什么。 
“怎么了?” 
刘童恭敬地说:“刘管事他厥过去了。” 
我心里暗暗好笑,说:“叫个人去请医郎来给他看看。” 
刘童道:“是。” 

回到宣德宫,小陈先迎上来:“主子,皇上传话说,晚上不回来用膳,请您不用等他。” 
谁也没想等他呀。 
我说:“知道了。” 
晚上吃了些东西,我开始翻那些记档。 

大体上看,每天都有的支出,就是御膳房买柴米菜蔬。我知道这个采买上肯定有花头,这个从古至今皆然,所以这个我反而没什么想看的,放在一边。 
再看其它项目。 
月例银子是大宗,而且有定规,也不忙看。 
太后,贵妃,梅妃,宫里有小厨房,所用的东西有定例,米多少柴多少,也从内府帐上出,跟月例银子也不是一码事,并不减支月例。但我看下来,发现额外支取也并不扣月例。刘童站在我旁边,静悄无声,端茶续水,剪灯拂尘。 
“刘童。” 
他忙躬身:“是。” 
“西边什么地方在整修房子,这行字看不清楚。” 
他凑过来看了一眼,说道:“是看不清。不过西边正在整的,只沅青宫。” 
我点点头:“从二月修到六月,全在支领木材银子,这是修成了个木头笼子还是怎么着?” 
刘童想了想:“这阵子都没打那儿过,也不知道修的怎么样了。” 
我又往下翻:“光油漆裱墙又支了两千。刘童,你知道宫外油漆一丈墙要多少钱?” 
  
 刘童笑笑:“奴才从小就在宫里,外头的事儿还真不大清楚。”我笑笑:“那你出去问问,这院儿里谁是京城本地的,知道外头街长里短的,给我叫进来。” 
刘童也笑:“巧了,小顺儿就是京城长大的,我叫他来。” 

小顺就是皇帝指派给我的两个贴身侍童里的另一个。刘童嘴乖舌巧,小顺则是个闷葫芦。他进来后正要跪下,我说:“免礼,我有事儿问你。” 
他低头小声:“主子请问,奴才要是知道,一定跟主子回明白。” 
“嗯,你多大进的宫?” 
他说:“奴才进宫两年半整整。” 
我点点头:“你可知道外头粉一丈内墙要多少钱?” 
他想了想:“一贯就能干的漂亮整齐,再多也要不了。” 
我翻翻手里的纸页:“那你见过开元正殿吧?连房子带大场院子,要按着上好的活计漆一次,得要多少钱?” 
小顺儿有点拘谨,我笑:“闲聊呢,你别拘束。” 
他点头说:“小的看呢,总得四五百两银子吧。那窗头上也上上明漆,总得五百多,就算六百两。” 
我笑出声来:“嗯,不错,你挺明白。” 
刘童也搔头了:“主子,青沅宫不是重建,是整修,没扩地儿,只有开元正殿三分之一大,房舍也不多……” 
我笑笑:“就是啊。就算三分之一吧,开元殿刷一次墙是六百,它好算二百吧。好么,前后支了两千银子,难道这个青沅宫的墙漆了十次啊?” 
刘童还没说话,门外皇帝朗朗一笑:“不错,朕也想知道这个青沅宫到底能花多少钱下去。” 
刘童和小顺急忙跪下,我站了起来。 
皇帝昂首迈步走了进来,我揖了一礼:“拜见……” 
“皇上”两个字还没有说出来,皇帝已经走到我跟前,把我脸端起来看了看:“嗯,挺好。听说你中午没好生吃饭。” 
我有点好笑:“我吃了两碗,还喝了一大盆汤。” 
他也笑了:“比我吃的还多。你们这在说什么?” 
刘童再有机灵也不敢在皇帝面前抖擞。我把案头的簿子拍一拍:“在看粉刷匠的工记。” 
皇帝嘴角弯弯扬起:“我也听见了,拿来我翻翻。” 
我把本子递给他,他随手翻了翻:“我没你看的明白。你今天累了一天了,早些睡吧。” 

我看看皇帝,他侧面俊朗非凡,比我好看了不知道多少。 
真奇怪这个人。 
早上我还听说,五天佳期已过,皇帝今晚没义务再来我这儿,没想到他还来。 
也是,他要是成心把我放在火上烤,当然不能半途撤柴。 

茶上来了,小陈没把茶直接呈给皇帝,反而往我身前递一递。我看一眼他,他斜眼不看我。 
我扁扁嘴,把茶端过来,往皇帝跟着弯身递过去。 
皇帝一笑,伸手端着了杯,却不忙缩手,笑着说:“谢了。” 
我一抬头。 
皇帝吃错药啦? 
你听见哪个皇帝跟伺候的人说谢啊?就算我不是太监宫女,他的身份也不该会说个谢字。 
我一缩手,皇帝把茶接了过去。 

皇帝坐在床边,我在一边呆站,刘童他们已经打水上来,服侍皇帝净面更衣。 
水和手巾递过来,我也顺便洗了。外头已经在上闩熄灯。 
皇帝脱了靴子,坐上床沿。我干干的一笑:“我再看会儿账再睡。” 
皇帝说:“有句话怎么说来?胖子也不是一天吃成的,话粗理可是真。你也不能一天把所有蛀虫私弊都揭出来。先歇下,明天再看。” 
我咬咬唇,在他身旁坐下来。  
 
  

 
 38 


心里犯嘀咕。 
你明明知道有蛀虫藏弊端,为什么以前不理,自己不理,要让我去扎手? 
这可是得罪人的招祸差事。 
反正皇帝是要有风驶尽帆。我就是,哎,我为什么叫白风? 
就是白白让他借的风? 

皇帝的话听了个半句:“……什么呢?” 
我抬起头,他说:“想什么呢?” 
我摇摇头:“也没什么。这些事儿挺杂的,就是要理,也不知道打哪儿下手。” 
皇帝一笑:“不用急,想干什么只管干。那个刘福还有个从七品的衔儿呢,你想摘就给他摘了。” 
我心一横,问道:“我要不光想要他顶戴,还想要他脑袋呢?” 
皇帝柔声说:“你想要便要吧,有什么大不了。” 

说的还真轻松。 
当初差点把我弄死的刘福,现在却变成了一只随时可以轻易揉碎的蝼蚁。 
这就是,权力。 

无怪这么多人想要权力。 
忽然心里微微一动,想起我迷路的那一天,在一个不认识的湖边听到的谈话。 
刘福污没库银,早就有人知道。 
而那人也有能力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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