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八小说网 > 文学电子书 > 池莉文集 >

第85章

池莉文集-第85章

小说: 池莉文集 字数: 每页4000字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泽浩的这种想法是一种乡村情感方式,是一种功利的人情关系。但青奴由于不肯给泽浩钱还赌债而被他杀死后,泽浩也远走他乡。这正是乡村文化向城市文化的反扑。更为悲伤的是青奴死后的遭遇,一开始人们准备厚葬她,女人们手掌拍地,“嚎丧嚎出了青奴千般的美丽和万般的好处。”可是人情薄如纸,传统的道德偏见很快占了上风。人们对青奴葬礼的改变,说明这时乡村文化完全淹没了城市文化。
                 
  这篇小说采用了魔幻笔法,让青奴如一个谜,不说她的身世和来历,让青奴生前清白如水,死后藏有大量金珠财宝,又让同样来历不明的德先生为她徇情而死,使青奴成为纯洁、正义、善良的象征,批判了人性的丑恶、贬斥了物欲罪恶和世态炎凉。
                 
  这篇小说鲜明地体现了池莉对诗意的人性美的歌颂的审美理想,也同样表达了她对生存选择的艰难的困惑,对美好毁灭的惋惜和对世俗的讽刺。
                 
  二、生存的烦恼
                 
  真正确立池莉在当代文坛地位的作品是《烦恼人生》。这篇作品集中地体现了池莉的写作态度和写作风格。可以说以“烦恼”概括她的作品有一定的准确性。总之,读完池莉的一系列作品后,人们会得出这样的结论:烦恼人生,人生烦恼,人生总是甩不开的烦恼,烦恼总是与人生形影不离。
                 
  同时,为池莉赢得盛誉的这些作品也有类似文化上的特色。《不谈爱情》写婚姻的烦恼,《太阳出世》写了生育的烦恼。《金手》写了爱情的烦恼,《一去不永不回》写了青春的烦恼,《白云苍狗谣》写了事业的烦恼。可以说它们共同构成了“人生烦恼三步曲”。
                 
  这些作品所集中探讨的,是中西哲学和宗教共同关心的人生“烦恼”问题。现代西方哲学把“烦恼”看作人生乃至人类无法摆脱的一种生存的困境,认为造成人生“烦恼”的根源是人永远无法满足的欲望和需求。既然如此,从根本上摆脱人生“烦恼”的办法唯一的只有同时也让人生得到解脱。池莉的作品深得此味。
                 
  池莉所描写的烦恼却又是生活之中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日常生活中人们都会遇到的烦恼。《烦恼人生》中主人公印家厚,现代化钢板厂的现代化操作工,经过了日本专家的严格培训,他对工作充满自豪感,他的精神状态极好。但是低层次的文化现状——物质的和精神的,在整整一天之内,不断地袭击他,使他成为生活的被动者。房子狭小,夫妻纠纷,乘车拥挤,儿子的教育问题,评奖的不公等等。“仅仅只过了四个钟头,印家厚的自信就完全被自卑所代替了。”这种种低层次文化状况带给他的烦恼“几乎没有一刻使他不在为难之中”。但他并不灰心丧气,仍然希望有一个美好的明天。这正是普通工人的可贵之处,坚强、理智的可贵之处。
                 
  《不谈爱情》中的庄建非,在他结婚之前快乐地生活着,他结婚结得并不顺利,但那些烦恼很快就被新婚的喜悦冲淡了,更何况当时又是两个人在同舟共济。所以吉玲对烦恼的体会,要远比庄建非深刻。但烦恼对每个人都是一视同仁的,庄建非很快地体会到:婚姻磨练男人。同样,男人的确比女人更需要磨练,女人比男人更多地接触柴米油盐之类的琐事,因而更务实,也更懂生活。
                 
  至于庄建亚那样“不食人间烟火”的女人,大概便只好下定决心去当“老姑娘”。然而,“当代中国也不容忍独身的女人”,因此庄建亚也有烦恼。
                 
  三、独特的视角
                 
  池莉被认为是“新写实主义”的一位主将。新写实主义强调表现生活的原始形态,绝少作家的情感投入和主观想象、反对人为地粉饰和拔高现实。
                 
  池莉的小说突出人生的过程,它强调过程本身的含义和意境,强调还原生活,回避理性概括的阴影,避免各种习惯的“深度模式”。她不是有意告诉我们什么,而是让我们自己“观看”,“告诉”的东西总是有限的,而在如实地追踪生活的过程中,却能激起我们复杂的、难以言叙的人生感受,统一起历史与人生的秘密。池莉更擅长于表现市民家庭生活,反映世态人情,下层人民的生活压力和精神心理;沿流溯源,又映射起和包含了社会的、政治的、历史的意味。
                 
  池莉是一位现实主义作家,而她的“新”正在于观照角度,也就是新的现实观。这里没有“英雄”和“普通人”的对立,没有超凡脱俗的“神圣”原则和精神意志。在池莉的小说中,离开了世俗生活就再没有真正的“现实感”,脱离开普通人的命运,他们的人生历程、基本需求、欲望与困惑、便也丧失了现实的普遍意义。池莉对于市民生活、市民文化心理并非是取一种冷峻的、批判的态度,而是先予以充分的理解,理解中的同情及同情中的表现,从下层市民的生存实际出发,尊重他们的生活态度和生活乐趣,其中也包含着人性健康的活力和质朴的情感。 


 一冬无雪


 

目录
烦恼人生
不谈爱情
太阳出世
滴血晚霞
一冬无雪
锦绣沙滩
冷也好热也好活着就好
以沙漠为背景的人与狼
以当代为背景的历史掌故
说与读者
有土地,就会有足迹
 



 





 
 

烦恼人生
  早晨是从半夜开始的。
  昏蒙蒙的半夜里“咕咚”一声惊天动地,紧接着是一声恐怖的嚎叫。印家厚一个惊悸,醒了,全身绷得硬直,一时间竟以为是在噩梦里。待他反应过来,知道是儿子掉到了地上时,他老婆已经赤着脚下了床,颤颤地唤着儿子。母子俩在窄狭壅塞的空间撞翻了几件家什,跌跌撞撞抱成一团。
  他应该做的第一件事是开灯,他知道,一个家庭里半夜发生意外,丈夫应该保持镇定。可是灯绳怎么也摸不着!印家厚哧哧喘着粗气,一双胳膊在墙上大幅度摸来摸去。老婆恨恨地咬了一个字“灯”便哭出声来。急火攻心,印家厚跳起身,踩在床头柜上,一把捉住灯绳的根部用劲一扯:灯亮了,灯绳却扯断了。印家厚将手中的断绳一把甩了出去,负疚地对着儿子,叫道:“雷雷!”
  儿子打着干噎,小绿豆眼瞪得溜圆,十分陌生地望着他。他伸开臂膀,心虚地说: “怎么啦?雷雷,我是爸爸哟!”老婆挡开了他,说:“呸!”
  儿子忽然说:“我出血了。”
  儿子的左腿上有一处擦伤,血从伤口不断沁出。夫妻俩见了血,都发怔了。总算印家厚先摆脱了怔忡状态,从抽屉里找来了碘酒、棉签和消炎粉。老婆却还在发怔,眼里蓄了一包泪。印家厚利索地给儿子包扎伤口,在包扎伤口的过程中,印家厚完全清醒了,内疚感也渐渐消失了。是他给儿子止的血,不是别人。印家厚用脚把地上摔倒的家什归拢到一处,床前便开辟出了一小块空地,他把儿子放在空地上,摸了摸儿子的头,说: “好了。快睡觉。”
  “不行,雷雷得洗一洗。”老婆口气犟直。
  “洗醒了还能睡吗?”印家厚软声地说。
  “孩子早给摔醒了!”老婆终于能流畅地说话了,“请你走出去访一访,看哪个工作了十七年还没有分到房子。这是人住的地方?猪狗窝!这猪狗窝还是我给你搞来的!是男子汉,要老婆儿子,就该有个地方养老婆儿子!窝囊巴叽的,八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算什么男人!”
  印家厚头一垂,怀着一腔辛酸,呆呆地坐在床沿上。
  其实房子和儿子摔下床有什么联系呢?老婆不过是借机发泄罢了。谈恋爱时的印家厚就是厂里够资格分房的工人之一,当初他的确对老婆说过只要结了婚,就会分到房子的。他夸下的海口,现在只好让她任意鄙薄。其实当初是厂长答应了他,他才敢夸那海口的。如今她可以任意鄙薄他,他却不能同样去对付厂长。
  印家厚等待着时机,要制止老婆的话闸必须是儿子。趁老婆换气的当口,印家厚立即插了话:“雷雷,乖儿子,告诉爸爸,你怎么摔下来了?”
  儿子说:“我要屙尿。”
  老婆说:“雷雷,说拉尿,不要说屙尿。你拉尿不是要叫我的吗?”
  “今天我想自己起来……”
  “看看!”老婆目光炯炯,说,“他才四岁!四岁!谁家四岁的孩子会这么灵敏!”
  “就是!”印家厚抬起头来,掩饰着自己的高兴。并不是每个丈夫都会巧妙地在老婆发脾气时,去平息风波的。他说:“我家雷雷真是了不起!”
  “嘿,我的儿子!”老婆说。
  儿子得意地仰起红扑扑的小脸,说:“爸爸,我今天轮到跟你跑月票了吧?”
  “今天?”印家厚这才注意到已是凌晨四点缺十分了。“对。”他对儿子说,“还有一个多小时咱们就得起床。快睡个回笼觉吧。”
  “什么是——回笼觉?爸爸。”
  “就是醒了之后又睡它一觉。”
  “早晨醒了中午又睡也是回笼觉吗?”
  印家厚笑了。只有和儿子谈话他才不自觉地笑。儿子是他的避风港。他回答儿子说: “大概也可以这么说。”
  “那幼儿园阿姨说是午觉,她错了。”
  “她也没错。雷雷,你看你洗了脸,清醒得过分了。”
  老婆斩钉截铁地说:“摔清醒的!”话里依然含着寻衅的意味。
  印家厚不想一大早就和她发生什么利害冲突。一天还长着呢,有求于她的事还多着呢。他妥协地说:“好吧,摔的,不管这个了,都抓紧时间睡吧。”
  老婆半天坐着不动,等印家厚刚躺下,她又突然委屈叫道:“睡!电灯亮刺刺的怎么睡?”
  印家厚忍无可忍了,正要恶声恶气地回敬她一下,却想起灯绳让自己扯断了。他大大咽了一口唾沫,爬起来……
  在电灯黑灭的一刹那,印家厚看见手中的起子寒光一闪,一个念头稍纵即逝。他再不敢去看老婆,他被自己的念头吓坏了。
  当眼睛适应了黑暗之后,发现黑暗原来并不怎么黑。曙色已朦胧地透过窗帘;大街上已有忽隆隆开过的公共汽车。印家厚异常清楚地看到,所谓家,就是一架平衡木,他和老婆摇摇晃晃在平衡木上保持平衡。你首先下地抱住了儿子,可我为儿子包扎了伤口。我扯断了开关我修理,你借的房子你骄傲。印家厚异常地酸楚,又壮起胆子去瞅起子。后来天大亮了,印家厚觉得自己做过一个关于家庭的梦,但内容却实在记不得了。
  还是起得晚了一点。
  八点上班,印家厚必须赶上六点五十分的那班轮渡才不会迟到。而坐轮渡之前还要乘四站公共汽车,上车之前下车之后还各有十分钟的路程。万一车不顺利呢?万一车顺利人却挤不上呢?不带儿子当然就不存在挤不上车的问题,可今天轮到他带儿子。印家厚打了一个短短的呵欠后,一边飞快地穿衣服一边用脚摇动儿子。“雷雷!雷雷!快起床!”
  老婆将毛巾被扯过头顶,闷在里头说:“小点声不行吗?”
  “实在来不及了。”印家厚说,“雷雷叫不醒。”
  印家厚见老婆没有丝毫动静,只得一把拎起了儿子。“嗨,你醒醒!快!”
  “爸爸,你别搡我。”
  “雷雷,不能睡了。爸爸要迟到了,爸爸还要给你煮牛奶。”印家厚急了。
  公共的卫生间有两个水池,十户人家共用。早晨是最紧张的时刻,大家排着队按顺序洗漱。印家厚一眼就量出自己前面有五、六个人,估计去一趟厕所回来正好轮到。他对前面的妇女说:“小金,我的脸盆在你后边,我去一下就来。”小金表情淡漠地点了点头,然后用脚勾住地上的脸盆,随时准备往前移。
  厕所又是满员。四个蹲位蹲了四个退休的老头。他们都点着烟,合着眼皮悠着。印家厚鼻孔里呼出的气一声比一声粗。一个老头嘎嘎笑了:“小印,等不及了?”
  印家厚勉强吭了一声,望着窗格子上的半面蛛网。老头又嘎嘎笑:“人老了什么都慢,但再慢也得蹲出来,要形成按时解大便的习惯。你也真老实到家了,有厂子的人怎么不留到厂里去解呀。”
  屁!印家厚极想说这个字可他又不想得罪邻居,邻居是好得罪的么?印家厚憋得慌,提着双拳正要出去,后边响起了草纸揉搓声,他的腿都软了。
  返回卫生间,印家厚的脸盆刚好轮到,但后边一位已经跨过他的脸盆在刷牙了。印家厚不顾一切地挤到水池前洗漱起来。他没工夫讲谦让了。被挤在一边的妇女含着满口牙膏泡沫瞅了印家厚一眼,然后在他离开卫生间时扬声说:“这种人,好没教养!”
  印家厚听见了,可他希望他老婆没听见,他老婆听见了可不饶人,她准会认为这是一句恶毒的骂人话。
  糟糕的是儿子又睡着了。
  印家厚一迭声叫“雷雷”。一面点着煤油炉煮牛奶,一面抽空给了儿子的屁股一巴掌。
  “爸爸,别打我,我只睡一会儿。”
  “不能了。爸爸要迟到了。”
  “迟到怕什么。爸爸,我求求你。我刚刚出了好多的血。”
  “好吧,你睡,爸爸抱着你走。”印家厚的嗓子沙哑了。
  老婆掀开毛巾被坐起来,眼睛红红的。“来,雷雷,妈妈给你穿新衣服。海军衫,背上冲锋枪,在船上和海军一模一样。”
  儿子来兴趣了:“大盖帽上有飘带才好。”
  “那当然。”
  印家厚向老婆投去感激的一瞥,老婆却没理会他。趁老婆哄儿子的机会,他将牛奶灌进了保温瓶,拿了月票、钱包、香烟、钥匙和梁羽生的武侠小说《风雷震九州》。
  老婆拿过一筒柠檬夹心饼干塞进他的挎包里,嘱咐和往常同样的话:“雷雷得先吃几块饼干再喝牛奶,空肚子喝牛奶不行。”说罢又扯住挎包塞进一个苹果,“午饭后吃。” 接着又来了一条手帕。
  印家厚生怕还有什么名堂,赶紧抱起儿子:“当兵的,咱们快走吧,战舰要启航了。”
  儿子说:“妈妈再见。”
  老婆说:“雷雷再见!”
  儿子挥动小手,老婆也扬起了手。印家厚头也不回,大步流星汇入了滚滚的人流之中。他背后不长眼睛,但却知道,那排破旧老朽的平房窗户前,有个烫了鸡窝般发式的女人,披了件衣服,没穿袜子,趿着鞋,憔悴的脸上雾一样灰暗。她在目送他们父子。这就是他的老婆。你遗憾老婆为什么不鲜亮一点呢?然而这世界上就只有她一个人在送你和等你回来。
  机会还算不错。印家厚父子刚赶到车站,公共汽车就来了。
  这辆车笨拙得像头老牛,老远就开始哼哼叽叽。车停了,但人多得开不了门,顿时车里车外一起发作,要下车的捶门,要上车的踢门。印家厚把挎包挂在胸前,连儿子带包一齐抱紧。他像擂台上的拳击手不停地跳跃挪动,观察着哪个门好上车,哪一堆人群是容易冲破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你可能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