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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7章

雪中悍刀行-第4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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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道:“姓裴的,算你狠。”
  丫鬟气势汹汹站在门口,挥了挥扫帚,猛然转头,看到自家小姐站在院子里头的台阶上,有着从未目睹过的笑颜如花,哪里还有先前听自己禀明情况时的冷冰,竹海这才意识到自己多半犯了大错,转过头,哭丧着脸,可怜兮兮望向台阶脚下那个叫徐奇的公子哥,差点被扫帚扑面的年轻人笑着走上台阶,并不恼火,从她手中接过扫帚,跨过门槛,瞪了一眼幸灾乐祸的裴南苇,“很好玩?”
  先前没了靖安王妃身份,如今连胭脂评美人都没她一席之地的动人女子,重新冷着脸。
  丫鬟竹海怯生生站在徐凤年身后,手足无措。另外一名丫鬟站在裴南苇身后,看着那个衣饰并不光鲜的年轻人,跟竹海一样感到匪夷所思,她们小姐在胭脂郡都曾随口拒绝过郡守大人的拜访,洪大人听说之后,别说火冒三丈,屁都没放一个,在院门口等到答案,直接转身就走。既然如此,恐怕只有幽州刺史这样的封疆大吏才有资格了吧,可哪里来的如此年轻又能位居高位的大人物?堂堂经略使大人的嫡长子,北凉道官场头一号的李翰林李公子,浪子回头金不换,在边境上建功立业,但听说不也才是游弩骑的一名标长?裴南苇面带讥讽,轻声冷笑道:“竹海,梅梢,还不拜见咱们这位微服私访胭脂郡的北凉王。要知道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离阳王朝最年轻的上柱国大人,可不是谁想见都能见到的。”
  两个丫鬟也顾不得辨别真假,吓得扑通一声就直愣愣跪下,尤其是那个才拿着扫帚逞凶的丫鬟竹海,一下子就眼泪决堤。
  徐凤年轻声道:“都起来吧,别听你们小姐胡说八道。”
  丫鬟们打死不敢起身,宁肯信其有不肯信其无,谁敢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真要是那位杀人不眨眼的新人屠北凉王,杀她们两个丫鬟不跟呼口气一般简单?再说了,整个北凉都在啧啧称奇新凉王的天下第六高手,那还不是高兴了让麾下铁骑杀人,不高兴了自己就动手?徐凤年放好扫帚,对裴南苇说道:“我现在是碧山县的主薄,缺个烧饭做菜的,你有没有想法?”
  裴南苇斩钉截铁道:“没有!”
  徐凤年一笑置之,走过去一把扛起这娘们,就往院门走去,裴南苇唯恐天下不乱,尖声喊道:“快来人啊,有人强抢民女啊!”
  没人理睬她的煽风点火,两个丫鬟偷偷抬头,看着性子冷淡的自家小姐跟走火入魔一般喊叫,她们再年轻,不谙情事,可毕竟同为女子,也咂摸出些味道,没敢起身,眼睁睁看着小姐被那个也许大概可能真是北凉王的年轻人掳走。
  到了门外,徐凤年把她摔在马背上,牵马走出小巷。
  谍子胡柏走过巷口,然后轻轻看了眼那名坐在马背上一言不发的女子,他低下头,继续前行。
  愿字起于心头,转瞬间又死于心间。
  徐凤年转头看了眼那个难以掩饰落寞的背影,没有说话。
  牵马出城后,翻身上马,坐在裴南苇身后,一路疾驰,连夜回到碧山县,然后很快县城就都知道主薄大人有个倾国倾城的媳妇,真他娘是官场失意,挡不住这位大人情场得意啊。县丞左靖听到县衙上上下下都在说这件事,终于按捺不住,头一回主动提酒莅临寒舍,确实惊为天人,只是那妇人一身荆钗布裙,当真是给徐奇这个家道中落的将种子弟坑害了,换做是他左大人,那还不得当一尊女菩萨伺候着?只是那瞧着像是初为人妇的女子,对谁都不理不睬,到了碧山县城后,只是头两天拉着徐主薄买了许多茶米油盐瓶瓶罐罐,安心持家,遇上醉翁之意不在酒的访客,她也仅是以小院子女主人的身份略微露面,勉强不失礼仪,再无更多的热络,只能看到她搬弄那些不值钱的盆栽花草,和喂养墙角的一笼鸡鸭。左靖何等油滑,耍了个小心眼,有意让主薄徐奇在县衙共同处理些无关紧要的陈旧积案,那女子也都会拎着食盒姗姗而来,等徐奇吃过了热气腾腾的饭食,再拎回食盒,就这么简单,都能把县衙中人的眼珠子勾到地上,恨不得被她踩上几脚才好。就算是素来眼高于顶的县令冯瓘,也开始在晌午时分,准时准点跟徐奇这位佐属下官闲聊上几句,不过等那女子露面,就主动离去,至于县尉白上阕,这些时日依旧没跟徐奇套近乎,只是衣衫天天换。不知是谁开了个头,喊了那女子一声徐夫人,被她点头一笑后,徐夫人这个叫法就逐渐在县衙此起彼伏不绝于耳,显然是托了徐夫人的福,主薄大人总算有了些官样子,三天两头有人请他喝酒,徐奇也来者不拒,每次都满身酒气回家。
  这一天,是夏至,在暮色中,徐凤年看似醺醉但眼神清澈地回到院子,坐在桌前,哪怕已经吃过,仍是跟她同桌吃着素多于荤的简朴饭菜,这些天,都是这般光景,白天相互间言语不多,夜晚更没有外人艳羡的同床共枕,徐凤年算是打着地铺,这要传出去,肯定大快人心,让那些丢了魂魄的大老爷们如释重负。
  徐凤年坐在院子里乘凉,裴南苇收拾过碗筷,躺在徐凤年身边的沁凉竹长椅上,轻轻摇晃着一把芦苇扇子。
  裴南苇说道:“夏至了?”
  徐凤年嗯了一声。
  裴南苇停下扇子,问道:“广陵那边,要死很多人了?”
  徐凤年默不作声。
  裴南苇仰起脑袋,望着暮色,轻声笑道:“史书上的好人,一个个都是没有瑕疵的完人,坏人呢,好像就不可能干过一件好事。你要是哪天死了,是不是也不会有人给你写一句好话?”
  徐凤年蹲坐在小板凳上,还是没有说话。只是拿过她手中的扇子,他不像她那般吝啬,摇扇之后,两人都可得清凉。
  裴南苇侧过身,凝望着他,说道:“你不是天下第六吗,你要是能给我变出一两亩的芦苇,晚上让你睡床。”
  徐凤年平淡道:“我就算是陆地神仙,也没这本事。何况,让我睡床,你打地铺,有什么两样?”
  裴南苇捧腹大笑,然后媚眼道:“你啊,白搭了天下第六厉害。”
  徐凤年笑道:“谁说不是。”


第009章 战马昵称,铁锈叮咚
  一标五十骑,在凉莽边境草原上疾驰向重兵把守的一座牧场,北凉重视马政的程度举世无双,这一标人人佩刀负弩,战马已是匹匹甲等,显然是一等一的精锐战力,无它,他们便是北凉的游弩手。
  北莽八十种马栏子,除去董卓用无数黄金白银喂养出来的乌鸦栏子,就再没有游弩手放在眼中的敌对斥候,这并非游弩手一味自负,而是用无数场短兵相接的血腥接触战慢慢积攒出来的自信,至于又算是游弩骑中头等雄壮的白马斥候,直白说来,那就是随便拎出一骑,寻常边军的都尉见着了,那都得老老实实绕道让路,而且心服口服!
  这一标小雪营游弩手旧部,刚刚积攒下足够战功,得以全部跻身白马斥候,因此被北凉都护褚禄山特赐准许前往纤离牧场拣选战马,这五十骑如果不配骄傲,天底下谁配在他们面前骄傲?此标在去年那场把南朝打成筛子的奔袭战中,为八千龙象军跟大雪龙骑军开道,拔除北莽烽燧十余座,斩首不下两百人,五十名深入腹地的斥候最终只剩下四人!分别是标长李翰林,副标陆斗和李十月,伍长方虎头。
  四十六名新骑,大多是老斥候出身,但也有从凉州边军中抽调到小雪营的好手,就像标中最年轻的伍长,同时也是年纪最小的游弩手,绰号跳蚤的一个娃娃脸少年,曾经就是一名龙象军骑卒,亲身参加过葫芦口战役,杀敌四人,这不算太过惊世骇俗,可杀马十八匹,让时候详细记载军功的记录官都咋舌,这个祖代都是边关牧民的少年也让人哭笑不得,不要军功,就蹲在战死的心爱坐骑旁边哀嚎,把当时途径的袁左宗跟骑军副统帅何仲忽都给惊动,何老将军蹲在这个孩子身边耐着性子劝慰半天,屁用没有,气得老将军一巴掌拍在这兔崽子脑袋上,气咻咻让贴身扈从牵来一匹才骑乘没半旬的神骏,少年没跟何统领客气什么,不情不愿收下了,还一副我收下是给你面子啊的混账态度,如果不是袁左宗拖走,脾气暴躁的何统领就要伸脚去踹这个小王八蛋。
  这一标都不喊少年姓名,反正两匹战马就叫小跳蚤大跳蚤,都习惯喊他跳蚤,别人要是敢摸一下如今的大跳蚤,少年伍长保管跟你拼命,比摸了他媳妇还大动肝火,这可不是玩笑,他刚成为游弩手的时候,伍长洪润就吃过苦头,结果被身手灵活如野猿的少年硬生生揍成猪头,少年的武艺没有章法,都是不知道从哪里学到手的野路子,尤其是马术,精湛娴熟到能躺在狂奔中的马背上睡觉,他们这一标,也就标长李翰林可以摸上一摸大跳蚤,若说打架,其实重瞳子陆斗也能随便掀翻少年,可扛不住这愣小子屡战屡败,能跟你纠缠几天几夜,陆斗又不好真打死这个死心眼的孩子,加上他也没兴致去逗弄这名手下,到头来,只剩下李翰林可以“一亲芳泽”。
  已经临近北凉数一数二的纤离牧场,空中弥漫着浓郁的马粪气息,五十骑几乎同时用力嗅了嗅,满脸陶醉,很多汉子在青楼勾栏趴在细皮嫩肉的娘们身上,也不见得如此舒坦。少年伍长站在那匹大跳蚤的马背上,就跟双脚牢牢钉入马背一般,环视四周,迅速做了个小雪营游弩手独有的手势,收到“敌情”的副标李十月笑骂道:“跳蚤,想打仗想疯了,连女人滋味都没尝过,你好好一个精力旺盛的小伙子,上次标长好不容易带咱们开荤,到了青楼,兄弟们叫一个都嫌少,生怕坠了标长大人的威风,你看方虎头,就喊了三个姐姐,一点都不担心咱们家大业大的李大人钱囊不够鼓,你倒好,蹲在房门口,说是给咱们望风,你丢人不丢人?”
  生得凶神恶煞性子却极其温和的方虎头嘿嘿一笑,摸了摸嘴唇,有些得意。
  跳蚤撇嘴不屑道:“什么姐姐,喊姨婶都喊小了,以前老伍长都说老牛吃嫩草,方虎头倒好,嫩牛吃老草,白瞎了,这跟马驹啃草根有啥两样,还说我?我还觉得丢人呢!”
  方虎头呲牙咧嘴。
  李翰林轻声笑道:“那座青楼在凉州边塞还算凑合,不过比起我家乡陵州那边,确实差了十万八千里,以后只要有机会,我带你们去陵州那儿‘骑马’去,丰腴的,清瘦的,高挑的,娇小的,下巴尖尖的,屁股翘翘的,胸脯大大的,应有尽有。”
  骑马是北凉边军的术语,李翰林身后四十多骑都是垂涎三尺的嘴脸,还有李十月这般直接就抹嘴擦口水的,只有少年白眼道:“你们瞎鬼混,别带上我。我有大跳蚤就行了。以后真有对眼喜欢的姑娘,我是要跟她拜堂成婚的。”
  一个盘膝坐在马背上的光头骑卒嘴里叼了根甘甜草茎,笑道:“跳蚤啊,你该不会是喜欢大老爷们吧,你看我咋样?哥哥我两百斤重的汉子,要肌肉有肌肉,要体力有体力,要枪术有枪术,你要是万一试过不中意,可以退货嘛。”
  跳蚤虽然是个雏儿,但从军多年,什么乱七八糟的荤腥言语没听过,斜眼了一下那颗大光头,“谢拱,你乖乖骑你屁股下的那匹母马去吧,难怪每天晚上都听你的小枣在马厩嘶喊,你悠着点,善待战马是咱们北凉铁律,万一小枣被你谢拱真给拱坏了,咱们标长也罩不住你。”
  李十月方虎头这帮糙汉子一起哈哈大笑,谢拱也不以为意,摇晃着那颗光头自顾自笑,还不忘弯腰拍了拍坐骑的背脊,这个曾经用手指把北莽斥候眼珠子抠出来吃掉的汉子,用异常温柔的嗓音说道:“小枣啊,别跟咱们伍长一般见识。官大欺负人,么的道理好讲。”
  这一标游弩手原本没有给战马取绰号的习惯,只是少年给一标五十匹战马都取了个,比如谢拱的小枣,还有方虎头的大圆,李十月的梅儿,还有康真的老丈人,等等,没谁能逃过一劫,久而久之,所有人也就默认。
  跳蚤突然喊道:“标长!”
  李十月白眼道:“就你小子屎尿多,大的还是小的?你就不能再忍忍,就这么几步路就到纤离马场了。”
  少年破天荒难为情道:“小的。”
  李翰林打了个响指,五十人一瞬间人马分离,然后站成一排,把北凉刀扯向身后,然后齐刷刷解开裤腰带,而五十匹战马几乎同时停下马蹄,各自调转马头,缓缓停在主人身后。
  北凉三十万铁骑,战马就是他们真正相依为命的媳妇。
  而且比真的媳妇要听话太多,更是不离不弃。
  有多少北凉铁骑战死沙场,又有多少战马在主人死后,绝食而亡?!
  “标长,听说上回你跟陆副标李副标去北莽烽燧那边,一路往北杀过去,就喜欢把蛮子头颅当尿壶?”
  “瞎扯蛋。”
  “标长你还客气谦虚个锤子哦,小雪营兄弟们都这么说,连都统都没否认。陆副标,你说是不是?”
  “勺子,你还是太年少无知啊,你问陆木头有卵用,问我英明神武玉树临风的李副标李大人才行嘛,我跟你说实话啊……”
  “李副标李副标,你尿裤子了。”
  “啊?你娘的!敢骗老子,勺子行啊,才去青楼开过荤,就敢拿你的副标大人开涮了?接招!”
  “日你仙人板板啊,李副标,你老人家行不行啊,你尿我一身做啥子哦,你倒是尿勺子去啊……”
  “行了行了,收功!老规矩,谁尿得最远,谁的战马第一个入厩吃草。今天是谁?”
  “李标长!”
  “对,绝对是李标长你,这一泡尿,绝对能浇到北莽了!”
  “就是就是,撒尿也能撒出风情万种的,除了李标长还能有谁?谁,不要脸就自己站出来!老子第一个抽他!”
  “娘的,别人溜须拍马也就忍了,明明是你高长虹尿得最远,好歹也是个伍长,有点出息行不行!李标长,这种王八蛋就算尿得最远,也只能当作垫底的货色,所以还是你第一,板上钉钉的!”
  重瞳子陆斗抚额,摊上这么一帮不要脸的下属,真是头疼。
  标长李翰林板着脸,一本正经点了点头,系好裤腰带,翻身上马。
  短暂的嬉笑打闹过后,五十名白马斥候全部重新上马,再没有人吊儿郎当站着坐着趴着躺着,全部挺直腰杆,五十骑依次“闯入”纤离牧场栅门,仅仅五十人五十刀五十弩,但是那股子谁挡路谁死的跋扈气焰,就在这种沉默肃杀的策马突入中,展现得淋漓尽致。
  马场箭楼士卒怔怔望着这寥寥五十骑,心神摇曳,脸上有着发自肺腑的崇拜敬畏。
  ……
  一行人登上洛虎丘之巅的烽燧台,有老太师孙希济,依旧稳居天下武评第四的青衫文士曹长卿,背负紫檀剑匣的姜泥,还有十数位从红鹿洞走出的西楚遗民,多为追随父辈退隐山林多年的功勋之后,正值青壮年纪,很难想象正是这一拨年轻人即将成为支撑起西楚复国大业的顶梁柱,其中年纪最小的一位,尚未及冠,背有四柄长剑,是西楚硕果仅存的剑道大宗师吕丹田之孙,叫吕思楚,他这趟下山,更多是行走江湖,没谁想着他掺和复国一事,只是少年在红鹿洞跟李淳罡相处过一段时日,只是当时不知那插秧的羊皮裘老头儿便是剑神,追悔莫及,然后这次就偷溜下山,非要挣取些名声才愿意回去。少年的视线一直偷偷瞥向前处的公主殿下,轻轻蜻蜓点水就移开,时间步长,次数不少,只是身边长辈如今都没心思理睬一个孩子的懵懂情愫,而那胭脂评前三甲的姜泥更是从不搭理这个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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