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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曾国藩 第二部 野焚-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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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乌七八糟的东西!〃曾国藩满脸不悦,〃长毛不学无术,拿猴子来比侯爷,岂不荒唐绝顶!堂堂总督衙门哪能容此不伦不类的涂鸦。赶快把它刷掉,另写'清正廉明'四字。〃
  〃是!我马上叫人办。〃
  国荃带着大哥进了卧室,指着屋里摆的东西说:〃这是过去四眼狗住的地方,大哥看哪些要得的就留下,哪些不行的,我叫人搬走。〃
  曾国藩环视卧室内四周,见卧房布置得颇为豪华奢侈,不禁皱紧眉头说:〃屋子里的东西一件不留,统统给我搬走。把我的那几口竹箱抬过来,再寻一张旧床,几条旧桌椅板凳就行了。〃
  曾贞干说:〃九哥,大哥既不要,就抬到我的房子里去吧,让我乐得享受几天。〃
  〃行,满崽后来福,都送给你了。〃曾国荃笑着一挥手,立时过来十几个亲兵,一窝蜂似地把屋子里的用具抬了个精光。
  曾国荃在英王府里摆下丰盛的酒席。这顿饭一直吃到夜里,曾国藩正要解衣睡觉,国荃推门进来了:〃大哥,有件要紧事跟你商量。〃
  〃什么要紧事?〃曾国藩奇怪地问。
  〃大哥,过几天,待城内略微安定后,吉字营托厚二照管一下,我回荷叶塘去休养两个月。〃
  〃论你前段的劳累,是应当回去休息一下。〃曾国藩望着九弟黑瘦的脸,颇为心疼地说,〃不过,依大哥之见,暂时还不要回去,你要乘攻克安庆的军威,东下无为、巢县、含山、和州,作进军江宁的准备。〃
  〃大哥说的不错,〃沅甫压低声音说,〃我此番回荷叶塘,名为休养,其实是要把英王府的财物运回去。〃
  〃四眼狗聚敛了多少财宝?〃曾国藩吃惊地问。
  〃全部封存在后院一间屋子里少说也值十几万两银子。〃
  曾国荃说着,面露喜色。
  〃你打算全部运回荷叶塘?〃曾国藩面有愠色。
  〃全部运去。〃曾国荃毫不含糊地回答,〃用船运,我已想好了。用旧木板钉五十口大箱子,估计可以装完,外面再放些旧书。别人问起,就说运书回家。回来时再沿途买几箱人参,赏赐这次有功将官。〃
  〃沅甫,你不能这样做。〃曾国藩满脸正色地说,〃军中饷银很紧,除吉字营、贞字营外,其他各部都已欠饷多月,你如何能将这笔巨款私自运回家去?再说,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你就不怕别人指责你私吞贼赃?此事万万不可为!〃
  〃大哥,你也太认真了。〃国荃微微一笑,不当一回事,〃私吞贼赃?军兴以来,不论是八旗兵,还是绿营,哪个带兵的将帅不私吞贼赃?就拿我们湘勇内部来说,又有几个将领不将金银运回湖南老家的?迪庵在世时,运回家的银子何止十万二十万!现在希庵在皖北,又是一船一船地将贼货运回湘乡。他家的田少说也有五千亩,记在别人名下的,就更不知有多少了。只有我们曾家,大哥管得严,我们几兄弟都不敢多带一两银子回去。可别人是怎样看的,大哥想过没有?没有一个人相信我们不私吞贼赃,都说黄金堂现在名副其实地堆满了黄金。〃
  〃谁讲这些没根据的话?〃曾国藩气愤地说。
  〃讲的人多的是,不只是湘乡县,全湖南都这样说。前几天又有人对我讲,说湘乡县、长沙城没有人参买,就有人说,都让曾家的人买光了!这次我真的要对不住各位,不但湘乡、长沙,连衡州、湘潭的人参我都要买光。〃曾国荃越说越起劲,嗓门很大。
  〃小声点,老九。〃曾国藩说,〃你这次立了这样大的功劳,我想皇上必定会有厚赏,估计会放个臬司,也可能是藩司,何必要授反对者以口实呢?〃
  〃我不这样看。〃当过几年统帅的老九,已不像过去那样唯大哥之命是从了。他有他自己的一套,只不过跟大哥说话,口气和神态仍还是恭敬的。〃皇上升不升我的官,我看既不在乎我运不运银子回家,也不在乎别人攻讦不攻讦。在当今这样的乱世,皇上要的是早日光复他的江山,只要我的吉字营能打仗,他就不能不升我的官!〃
  曾国荃的话虽欠含蓄,但说的是实情。
  〃大哥,道光二十三年,你初次放了四川主考,得了二千两程仪,忙着寄回一千两,并附一张长长的清单,亲戚朋友、左邻右舍都写到了,我和四哥、六哥当时不理解,自己家里很紧,得了点钱,何苦要这样散开。大哥开导我们,说亲朋过去支持甚多,有的已年老了,若不早点给他们点钱,以后怕无法报答了;还深情地回忆起南五舅说要给你当伙夫的话。
  我们看后很受感动,最后完全按大哥说的办了。大哥,你可能不大清楚,这些年来,因为你要做清官,家里没有多的银子,致使许多亲戚对我们生了怨怼,说是担了个虚名,一点实惠也得不到。〃
  曾国藩笑了起来,说:〃当我曾家的亲戚真是委屈了他们。〃
  〃大哥,我知道你是要做一个无半点瑕疵给人指责的圣贤,但家产不能不置,子孙的饭碗不能不考虑,至亲好友的要求不能不满足。这种事大哥你就莫管,让我来做。我不怕别人讲,我也不想做圣贤,我讲的是实在。再说,安庆城里的财产都让弟兄们分光了,伪英王府的东西归我和贞干亦不过分。〃
  〃沅甫,我平时是怎样教你的?才打下一个省城,你就这样急急忙忙置家产,摆阔气,倘若以后真的由你打下江宁,你岂不要把伪天王宫里金银都运回荷叶塘?〃
  见大哥动了气,老九不再开腔了。这时贞干进来,手里拿着一叠纸:〃大哥,这是保举单,各营将士都在催发,你就赶快过过目吧!〃
  曾国藩接过来,一张张地翻看。保举单上的名字,曾国藩大部分不认识,也弄不清各人的功劳如何,明知其中必有许多不实之处,他也无可奈何,正要提笔签字,却突然看见了一个名字:〃厚二,这个金益民是不是金松龄的儿子?〃
  贞干点了点头。曾国藩发怒了:〃他还只是个十岁的孩子,就请以把总尽先拔补,赏戴蓝翎,给人知道岂不笑掉大牙!〃
  曾贞干不慌不忙地解释:〃大哥,自从金松龄被处死后,他的老母妻儿活得太可怜了。我知道大哥后来对此事也有些后悔,但人已死,无可挽回,便只有对他的儿子尽点心意了。大哥不要忘记了,金益民的爷爷曾经救过母亲大人的性命。〃
  〃到底是个小孩子,又远在湘乡,离谱太远了。〃曾国藩说,口气明显地缓和了。
  〃待到长大成人,只怕仗早就打完了!〃曾国荃凑过脸来,插了一句。曾国藩沉吟片刻,再次提起笔来,写了两个字:照缮。兄弟三人正准备就寝,外面骤然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大家都深感突兀,不约而同披衣向门外走去。刚出房门,康福捧着一个木匣正从大门口走来:〃大人,朝廷来了紧急公文。〃
  曾国藩急忙接过木匣进了屋。木匣打开了,露出一份兵部信套,上面赫然写着:六百里日夜传递,送东流两江总督曾大营。〃为何这般火急?〃他匆匆拆开信套,一行字跳进眼中,只觉两眼一黑,手一软,人瘫倒在椅子上,兵部咨文从手中飘落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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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唐浩明 






 






二 鼎之轻重,似可问焉 

  原来,兵部咨文报告了一桩天崩地裂的事:咸丰皇帝已于七月十六日驾晏热河行宫,皇长子载淳即位为新主。大行皇帝临终前托孤于八位顾命大臣,他们是怡亲王载垣、郑亲王端华、六额驸景寿、协办大学士户部尚书肃顺、军机大臣穆荫、匡源、杜翰、焦祐瀛。奉上谕,各省将军、督、抚、都统概遵成例,不要来热河叩谒梓宫。 
  过一会儿,曾国藩回过神来,吩咐九弟满弟连夜布置灵堂,传令阖城官吏,明天一早成服,会集于总督衙门,给大行皇帝行哭拜礼。两弟走后,曾国藩把房门紧闭,静静地思索着这突发的重大变故。
  皇上只有三十岁,正当盛年,虽有体弱多病、常常咯血的传闻,但曾国藩从没有想到皇上会这么快地崩驾。尽管这些年来,皇上对自己有过猜忌,但总的来说还是信赖、依畀的,尤其是去年实授两江总督,这表明猜忌已大为消除。有此际遇,本人生大幸,正要乘风远飏,岂料……曾国藩心里很痛苦,叹息自己命运多蹇。他拿起兵部咨文,将八个顾命大臣的名字再细细地看一遍。新主只有六岁,国家的大计今后都在这八个顾命大臣的手中,自己的命运,湘勇的命运,乃至东南大局的命运,都将听命于这八人的安排。八大臣中载垣、端华都是袭爵的王爷,名位极高,人却平庸,景寿是个驸马,为人木讷谨慎,无所作为,名列第四的肃顺,是曾国藩熟悉而钦佩的人。他干练刚明,早为朝野所知,尤其是力主起用汉人平乱,足可证明他是满蒙亲贵中有识之士。曾国藩永远记得,当年的出山,正是基于肃顺向大行皇帝的荐举,而去年的实授江督,更是因为得力于肃顺对大行皇帝的劝说。
  没有肃顺,说不定会没有今日的三军统帅;没有肃顺,说不定现在仍处在孤悬客位的尴尬局面。曾国藩是感激肃顺的。但肃顺太专权,太跋扈了,积怨甚多,仇人甚多,曾国藩一直审慎地与他保持着不远不近、不亲不疏的关系。另外四人都唯肃顺马首是瞻。端华是肃顺的异母兄,载垣与端华亲如兄弟。这样看来,除开一个景寿外,其余七人都是一党,这一党的首领便是肃顺。顾命大臣,远者如南北朝的傅亮、徐羡之,近者如本朝的鳌拜,都没有好下场。顾命大臣地位太高,权力太大,既为别人所嫉恨,又难尽如新主之意。一旦新主羽翼丰满,根基巩固,便会嫌顾命大臣的束缚。而顾命大臣又往往自恃功高,不甚敬重新主,也就容易为新主制造加害的口实。对于这些复杂的君臣关系,曾国藩是揣摩得很透彻的。何况现在这个顾命大臣的首领是如此地刚愎自用,不得人心,又是如此明显地结党拉派,自我孤立,他能〃顾〃得久吗?曾国藩为肃顺的前程捏着一把汗。
  第二天一早,安庆城里的文武官吏们一齐前来督署,身着素服的曾国藩带着他们,在大行皇帝的牌位面前三叩九拜,然后放声大哭。曾国藩想起咸丰帝对他的恩德,动了真情,眼角边不断流出泪水。曾国荃和大部分官吏们只是阴沉着脸,干号了几声。
  正哭拜之际,胡林翼赶来了。他是特为来安庆祝贺的,进城后见到素灯白花,惊问其故,才得知这一消息。胡林翼赶忙驱马来到总督衙门,来不及与曾国藩等人打招呼,先对着咸丰帝牌位大哭了一通。哭临结束,曾国藩置办素酒,为胡林翼洗尘。吃过饭,二人携手来到签押房。曾国藩吩咐荆七,今日一律不见客,他要与这位心心相印、足智多谋的老友畅谈当今的局势。
  〃大行皇帝驾崩,既感意外,又不感意外。〃胡林翼平静地说。他没有曾国藩那么多的忧心,且自己正患咯血,极需保养,他哭临纯粹是演戏。〃应甫、壬秋这一年来,信里都提到圣体不康,京师知内情的人都说,皇上的病难以痊愈。不过,毕竟只有三十岁,也太早了,我又感到意外。〃
  〃大行皇帝即位十二年,长毛就造反十二年,没有过一天安宁日子。去年洋人兵临京畿,被迫秋狝木兰,身体原就弱,又受此奇辱,更是雪上加霜呀!〃曾国藩的情绪仍在悲痛之中。
  〃本来,京师有恭王在那里应付,洋人的事也平息了,大行皇帝在热河好好休养休养,身体也就会日渐好转。偏偏大行皇帝年轻,放任自己,不知爱惜,终于越来越不济。〃胡林翼不悲痛,反倒不讲情面的揭穿了咸丰帝毙命的老底。他出身官宦之家,年少时也是个浪荡子弟。二十岁那年,时任詹事府右春坊右庶子的胡达源,下狠心把儿子死死地打了一顿,这一顿打把胡林翼打转了,二十四岁乡试高中,第二年连捷中进士点翰林。胡林翼虽然以后克己修身,但可惜,少年放荡时得下的痼疾却害了他一生,不仅身体孱弱,更使他后悔莫及的是,三妻四妾没有给他生下半个子女。因为有这层缘故,胡林翼对咸丰帝的死因看得清楚。
  素来谨慎的曾国藩从不在人前谈论皇上的事,更何况是皇上不光彩的私生活。他有意转了话题:〃新年号定作祺祥。〃
  胡林翼思考了一下说:〃这两个字像是出自《宋史·乐志》:'不涸不童,诞降祺祥。'〃
  〃正是,正是!〃曾国藩十分佩服胡林翼的博学强志。刚接到兵部咨文,看到〃祺祥〃这个年号时,曾国藩想了很久,想不起出自何典,最后还是身边的幕僚们翻了半夜的书才查出,不料胡林翼随口就答了出来!
  〃这个年号取得好,无疑出自八大顾命大臣之手。国家虽遭大变,有这批老成谋国的大臣掌舵,看来不会出乱子。〃曾国藩有意这样说,他要借此试探一下胡林翼此时的态度。
  〃涤生,今天就我们两人,我跟你说句心里话,对于国事,我没有你这样乐观。〃胡林翼的城府没有曾国藩的深,在多年交情深厚的老友面前,他是愿意敞开心扉的。
  〃上面的事,你素来比我灵通。〃曾国藩亲手给胡林翼斟上茶。
  〃顾命八大臣牵头的名为载垣,其实不是他。〃
  〃是哪个?〃曾国藩明知故问。
  〃肃顺。〃胡林翼说。他近来身体很差,时常咯血,本来就略长的脸,这下因干瘦松弛,越发显得狭长了。〃肃顺这人聪明能干,敢作敢为,自是朝廷中数一数二的人,但办事手段太狠了一点。咸丰八年为科场案杀柏葰,至今使人心冷,近来又为户部宝钞处案严办了一批大员,京师物议沸腾。肃顺的仇怨太多了。〃
  〃是的,峣峣者易折,太刚直的易招怨恨。〃曾国藩想起咸丰三年至六年这段期间,在湖南、江西屡遭挫折的事。他现在算是彻底明白过来了,当初若不那样执意强行,略作些宽容,事情可能会顺利得多。还是老子说得好,〃将欲取之,必先与之〃,关键是要最终达到目的,走的路不妨迂回点。欲速不达,示弱反强,天下事就是这样的!可惜肃顺不明白这个道理。
  〃涤生,还有一个人,你可能不知道他的底细。〃
  曾国藩离京近十年,京中人物也生疏了,他不懂胡林翼说的谁。
  〃官秀峰有次多喝了点酒,一时兴起,跟我说起了一个人。此人为今上的生母。〃
  〃你是说懿贵妃?〃曾国藩离京时,懿贵妃叶赫拉那氏尚只是一个名位不高的贵人,莫说外臣,就是宫中也不把她作个人物看待。但后来居然就是这个小名叫兰儿的贵人,大受咸丰帝宠爱,给皇上生了个独生子。母以子贵,不久便晋封为懿妃,后又升为懿贵妃。现在她的儿子继了大统,无疑她就是太后了。对于这个昔日唯一皇子、今日真龙天子的生母,曾国藩所知也仅仅只有这些。
  〃宫中的事,我们这些作外官的哪里知道,但官秀峰却清楚得很。〃胡林翼说。
  〃他当然知道,他是满人,宫中耳目甚多。〃曾国藩极有兴致地问,〃官中堂说了些什么?〃
  〃他说这个女人非比等闲,不要说大清朝没有这样的后妃,前朝前代也少有人可与她相比。〃
  〃啊——〃曾国藩吃了一惊。
  〃官秀峰说,此人国色天香,自不必说,更兼绝顶机警,这都罢了,此人还有一个嗜好,便是贪权!〃
  〃贪权?〃一个女人也贪权,曾国藩颇感意外。
  〃涤生,这一年来由热河发回的奏折上的朱批,你说是谁批的?〃
  胡林翼的问话使曾国藩好生奇怪:〃朱批还有谁假冒?〃
  〃也不是假冒,是大行皇帝委托懿贵妃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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