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的模型-第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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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河嶋的名字。所谓的“半开玩笑”是寺林本身所用的形容词,长谷川先生实际上是单身,连家人也没有。至于长谷川雇用上仓裕子当家庭教师的说辞,完全是他为了引萌绘出来而编造的一派胡言。他看到萌绘对模型例会十分热衷,就扯出这一套会令萌绘飞蛾扑火的说辞。
目前还有几个不清楚的疑点。正如犀川说过的,寺林高司的行动虽然像是经过计算,但事实上矛盾的地方却很多。好像是计划想得很远很深,却又采取短视的行动;像是拥有明确的大方向,却会被某些小细节所左右。萌绘正在想他这些矛盾点要怎么解释时,突然进来房间的三浦刑警,给了萌绘这样的答案。
“该怎么说呢,他的行为好像要把完整的形体故意破坏般地不合理。”三浦用手指推了推他的银框眼镜说:“就算是自己刚完成的形体,他也要在下一秒钟把它毁掉。明明矛盾的地方明明愈来愈大,但他却丝毫不在乎,甚至会让旁人觉得他好像打一开始就秉持着这个原则在做事一样。”
萌绘对此说法颇有同感。这种行为模式像是要刺穿思考的缝隙般异常。仔细一想,从他这些行动之间的关联性少到几乎没有这点看来,好像是他在思考并行动过无数的矛盾后认真地从中找出无数细微的关联性,好让这些矛盾能连贯在一起似的。
如果普通的动机和行为之间是用一根粗绳子串连在一起的话,他就是将那根绳子拆解成无数的细线,然后往四面八方连结,就跟网路位址分享器的结构一样。
萌绘心想,也许实际上本来就该是这样,也就是说,那“一根粗绳”本来就是不存在的。
人类在某处被单纯化后,错觉中所产生的单位……就是“一根”。人的单位一定也是如此,经过单纯化和近似化的单位,就是“一人”。
寺林的行为,给人一种总是惊险闪避过一般常识预测的印象。
为何头是必要的呢?而且那个头的主人,还不是自己杀的,究竟那时是什么想法促使他这么做?
该用什么话来说明这一切呢?想要财产?想要自由?想要爱情?也许是因为曾经失去而产生破坏的冲动;也许是恐惧将来的失去而想要除掉障碍?他的所有情感,都无法还原成一句单纯的话语。
一切本来都是复数的,本来一切都没有单位。只用言语思考,就只能用言语去理解;以单位做划分,就只能用单位来计算……真能拍胸口保证自己已经知道真相了吗?
是谁去杀了谁?用了什么方法?为了什么原因?那就是真相吗?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她应该算是了解这次案子的真相吧。可是这种了解,却称不上有任何价值,能真正了解的,只有寺林高司本人。
可是在她遭到寺林袭击而昏迷的那一瞬间,那个时侯……她却有种终于能了解他的感觉,那一瞬间的感觉,她仍然记忆犹新,但要再来回顾那种感觉,却又像是完全不了解。
她想不出来,为何那时自己会有这种感觉?难道是她面对死亡时所产生的幻觉吗?
也许,死亡就是对单纯化的渴望,在死之前,她想要认清事实为何,不管什么原因她都能完全接受。
那时的感觉一定是这样没错,这果然……只是一场白日梦。她现在完全想不起那个理由来,就好像头脑忘记了梦境一般,这样看来,所谓的了解或不了解,本身只是在数个不安定的精神之间所形成的幻觉罢了。
就算她现在认为自己完全能够理解,这也不过是现在的她才会产生的幻觉,等到修正自我价值观后,这种匪夷所思的了解,也只能得过且过接受了,她想犀川一定是这样子的。
萌绘知道,自己是在依旧充满矛盾的状态下,接受了这个事实,当犀川说寺林吃便当是因为肚子饿时,他就了解寺林的情形。
事实上,寺林对刑警们的质问,也做出同样的回答,好像这是理所当然一样。在勒死恋人后马上吃便当,其实根本没什么不自然,只有那些经过归类并简化的幼稚概念,才会把这个当作是异常,一切都是对复杂的简化;一切都是没根据的幻觉。
在这个世界上,被称呼为常识的幻觉,到底有多少呢?就像空气一样到处都有。可是,每一个地方的空气却都不一样。这个道理虽然有人知道,有人不知道,但却不可思议地生活在同一个社会里……愈想就愈觉得头痛,别想了,不想比较好。
她到现在还不清楚寺林房间为什么会跳电。关于这一点,鹈饲刑警也拜托她去请教犀川副教授。
当犀川来时,应该会一进房门后就想办法先把保险丝弄断,毕竟在黑暗里有利于他突袭寺林。这种情形萌绘其实也多少猜得到。
至于自己为什么连脖子都被缠上不透明胶带,萌绘一直不知道原因何在,虽然鹈饲刑警好像知道原因,可是也不告诉她。
“西之园小姐,那原因你还是别知道比较好。”鹈饲说完后露出微笑。“我向你保证。”
如果是平常的萌绘,她绝对不会轻易善罢甘休,可是因为太过疲倦,想早点回家,所以也不想去多加追究。之所以会这么不舒服,萌绘心想可能是因为昨晚闻到寺林的化学药品吧。
从警局回去学校时,难免觉得疲倦。身体到处还是很痛。脚踝好像有轻微的扭伤不说,手臂和肩膀动作大一点也会酸痛。不知道这是被寺林袭击后的后遗症,还是因为被绑时有多次跌倒的缘故。
将车子开进校园后,她停在研究大楼的中庭里。抬头往上看,发现金子也正往她这里看。她向金子挥手,但他马上转身离开窗户旁了。
等她爬上楼梯走进实验室里,才发现房内空无一人,金子也不知道跑到哪去了。走到窗边将皮包放在自己的书桌上,然后在椅子上坐下。当她要按下电脑电源的时候,发现荧幕上贴着一张黄色的立可贴。
上面是金子的字,写着“我有重要的事要说,到顶楼来”。
有些不满他的命令口气,可是萌绘还是马上起身离开房间,一边走上楼梯时一边思考……为什么不能在实验室里讲呢?有什么不能给洋子听到的内容?需要这么神秘兮兮吗?到底是要讲什么啊?难不成是“请跟我交往”之类重大的事吗?
“那可不行……”萌绘低声喃喃自语,想到这不禁摇头。
如果是那种请求的话,她一定要斩钉截铁地拒绝才行。虽然觉得金子不像会做这种事的人,但还是不能大意。
她推开沉重的铁门到达顶楼。看见金子靠着栏杆,独自一人伫立在那边。他看到萌绘时咧起嘴打招呼。
“有什么事?”萌绘走到他面前。
“有一件事一直瞒着你……我想讲的就是那件事。”
金子表情很奇怪,不知道是不是在不好意思。
萌绘默默地等着他开口。
“我跟一个女孩在交往。”金子说完停顿了一阵子。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萌绘说。
“那个女孩是你的朋友。”
“咦?谁啊?”有些吃惊的萌绘追问。
“我们已经交往三年了,只是我一直都没说。”
“那是你的自由吧,我不会在意的……”萌绘边思索着边说:“咦?难不成是……洋子?”如果是洋子的话,那机率不就跟拿到同花顺的机率差不多了。
“笨蛋!是我啦!”萌绘后面传来大喊的声音。
一回过头去,竟然是个令她意外的人。
“小爱!”萌绘大叫:“咦……是小爱吗?骗人!”
“好啦好啦,别哭别哭。”小爱跑到萌绘身边,用夸张的动作抱紧她。“乖乖喔,秀秀……”
“我干嘛要哭啊。”萌绘笑着说:“喂,是真的吗?”
“秀秀喔……萌绘最乖了。”
“啊,我实在是……很高兴。”终于想到适当的形容词的萌绘接着说:“可是,我实在不敢相信,明明看起来是个性最合不来的说……”
“我先走了。”金子踱步走向楼梯门后,消失在门的另一边。
“在不好意思了啊。羞羞脸!”小爱往他的身后大叫。
“噗,原来是这样的啊……”萌绘用力点头。“所以他才知道我父母的事……对了,那我假扮成护士的事也……天啊,那时候就是……”
“本小姐的嘴巴,可是藏不住秘密的。”小爱说:“就像破了洞的水壶一般,装多少漏多少。你跑到医院的时候,他还真的是很担心呢。这家伙该不会脚踏两条船吧?你们之间真的什么事也没有吗?”
“你那时候说的那个裸体躺在床上的人,就是金子吧?”萌绘问。
“宾果。小笨蛋!一个大小姐可是不会说出这种话的唷。再说……如果是其他男人的话,那要怎么办啊?讨厌!”
“太好了……你们是情投意合呢。”
“喂,你是哪国的形容法?我们其实是半生不熟的状态啦,要来比成语吗?呵,如果你现在这么闲的话,那我要好好地鞭打你,再给你灌点显影剂,彻底纠正你的劣根性。”小爱露出洁白的牙齿咯咯大笑。
想到一个谜题终于解开,让萌绘的愉快心情扩张了二十平方公分的版图,感觉轻松到好像密度每立方公分只有五百公克一样。
4
傍晚的时候,犀川从东山动物园回到学校,一听到他的脚步声和开门声萌绘连忙冲向犀川的办公室。
“老师,我们到顶楼去。”萌绘没有把门关上,就急着说。
“西之园同学,请你记得敲门。”犀川站在书桌的里面。
“可是老师你不是才刚回来吗?”
“这不成理由。”
“抱歉。”
“到顶楼上做什么?”犀川站着一边移动滑鼠,一边看着萤幕。
“是没什么特别的事啦……”萌绘说完,便稍微低下头,发现自己的鞋尖跟犀川的书桌中间隔着两块瓷砖。
“哦……”犀川低声说,在椅子上坐下。“既然没事,那去顶楼做什么?”
“老师,好不好嘛?”
“好什么?”
“就是去顶楼啊。”
“和你?”
“是呀。”
“我吗?”
“是呀。”萌绘愈讲愈觉得火大。
“还是不要好了。你看,从对面大楼看这里可以看得很清楚。万一被曾我医师目击到的话,只会徒增麻烦而已。”
“被看到不少很好吗?为什么被看到就会有麻烦?我们难道有做什么不可告人的事吗?我倒满想找机会让那个医生看一看我们。”
“你转移话题了,我想知道的不是这个。请告诉我你的目的为何。”
“目的是……”萌绘看向天花板。
“现在才在想啊。”犀川露出微笑。
“想上去吹点风。”
“谁?”
“我们。”萌绘微笑说。
“哦……这样啊。”
“老师。”
在上顶楼的途中,犀川回头对走在后面的萌绘说。“西之园同学,你最近愈来愈幼稚了。”
此时的天色已经染成了一片紫红的颜色,说要上来吹吹风,但顶楼的风是又大又冷。
“好冷喔……”犀川皱起眉头,将双手插入口袋里。从自己的房间拿来的有盖型烟灰盒,就挂在他手插进去的那个口袋上。
“老师那么晚回来,是你的不对喔。”
“你这是推卸责任的三次方。”犀川从口袋里掏出香烟点上。“到底有什么事?是要谈案子的事吗?外头很冷,要谈就快一点。对了,你是要问跳电的事吧?”
“我已经不想再谈那件案子了……”萌绘眯起双眼走近犀川。
“你居然说出这么吓人的话……”犀川苦笑说:“你这么说,对我而言是很大的威吓呢。好冷喔……”
“要我帮你取暖吗?老师。”
“我们是恒温动物,进去房子里就会觉得暖和了。没有理由待在这里吧?”犀川打了个喷嚏。“不行了……身体开始痛起来,都是昨天的关系……”
“金子同学跟我从高中一直到现在的好朋友,正在交往呢。”
“是喔。”
“真好。”
“什么很好?”
“一切都很好……”
犀川慢条斯理地走向楼梯。
“我回去拿件外套再来。”
“不用了……”萌绘叹了口气。“好了,我们下楼去吧。”
“嗯,就这样吧!真是明智的决定。”犀川打开门,让萌绘先进去。
“难道没有什么有趣的事吗……”萌绘边下楼梯,边用闷闷不乐的表情小声喃喃地说。
“那海驴和海狗的差别……”
“一点都不有趣好不好!那种我才不要,已经听腻了。”
“请你把话听完好吗?”犀川表情严肃地说:“好吧,如果你猜对的话,我就明后天找一天带你去动物园。”
“咦?要出谜题吗?”
“是啊。”
“老师难道不知道在东山动物园约会的情侣,到最后都会分手的传闻吗?”
“那就算了。”
“不,没关系。”萌绘连忙挤出微笑。“请告诉我问题吧。”
“海驴和海狗的差别是多少?”
“咦?多少……是什么?这是什么意思?”
“这个嘛……就是有多少的意思。”犀川说完后,忍俊不住地露出了微笑。
终章
到了十二月时,西之园萌绘独自一个人到东山动物园,因为非假日的关系,在动物园里走的不是年轻的情侣,就是带着幼儿的年轻母亲。她依照指示牌的引导,直直地走向有海驴的地方。
今天是寒冷的一天,目的地就在前方的池塘。到了那边,萌绘才发现只有海驴,至于海狗则好像是养在另一个地方。
萌绘已经在图鉴上调查过海驴和海狗之间的差异,所以知道它们的不同。可是犀川所提示的问题,却跟动物学上的差异无关。他的问题不在它们是哪里不同,而是它们之间相差多少,也就是质化差别或量化差距的不同,那问题的含意,到现在仍是个谜。
萌绘竖起挡风外套的衣领,在海驴附近绕了一圈。在这种天寒地冻下,除了北极熊和企鹅之外,想必没有动物肯出来吧。她实在不懂在这种天气来动物园的游客是抱着何种心情,还有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而来到这里。
更重要的是自己还是孤零零的一个人,她恨犀川,他就跟铀一样讨厌!老师干脆溶掉算了……想着想着,不禁哑然失笑。
在那件案子之后,她曾经接过一次仪同世津子从横滨打来的电话。根据她的解释,因为她想将采访报导的校正稿传真给大御坊安朋,之前却忘记问他电话,所以才会打来问萌绘。萌绘虽然记得大御坊的手机号码,但却不知道他工作地方的传真号码,因此只好把电话先挂断,打给大御坊问清楚电话号码后,再拨电话告知仪同,结果一来一往之间,浪费了萌绘不少时间——这令她明白某件事,就是有些事是没办法直接问本人的。
这一点也是刚好想到的:有些话不能直接对别人说;也有些话别人不能直接对你说。而且可以举出这种例子的范围,正在逐渐扩大中。
童年的时候,自己明明是什么话都能直言不讳,什么事都能坦然接受的。可是随着年岁渐长,却有种无形的力量,正一点一滴地剥夺她的自由。
这就是所谓的成长?总感觉有点愚蠢。
犀川说过她的心智愈来愈幼稚,其实事实刚好相反,因为人类天生就是注定要愈变愈笨的。
她头脑大部分的表面积,正在迁怒出这种怪问题的犀川,甚至把自己冒着寒风到动物园来的这件事,也全部都怪罪在犀川头上。对于如此确信着的百分之八十的自己,萌绘只得苦笑,至于剩下的百分之二十,正在对她吐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