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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清)博果尔之重返人间-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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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樱桃提着一雕花竹制三层食盒,出主房右院门月台,穿过长廊,往西越过拱门便进入了片幽径小道,径直走去便可见一道圆拱门,这里是王府福晋等的夫人居住的地方,只是博果尔自两年前娶了董鄂氏乌云珠,便再未迎进侧福晋格格。

    樱桃推开那扇沉红木门,朝着西边的僻落小院走去,步入院门便见着一位绿白旗装的女子正站在院中,抬首望月。

    听到脚步的声响,那女子转回视线望向来人,眉目瞬间晕开一笑热情招呼:“樱桃,你来了。”声娇莺啭一如其人。

    樱桃垂下眼目,面目平淡完全不同平日的活泼开朗,她自小跟在博果尔身边,对博果尔的性情是除了大贵妃和管家之外,最为清楚之人。在她心中,主子天生认真淡泊,难能有个上心之人,如今却因这人落得病体缠绵,她的性格先来直爽坦白,但因为主奴的差别,无法对这个女人做出违逆之事,只是在脸上言行间不给客气。

    那乌云珠见这大丫鬟对她明显不太待见,也不再自找没趣,只是随在她身后进了内屋,见着樱桃取出食盒中的汤菜,明显不同于前几日的淡菜清粥的轻忽。

    乌云珠立在门口,眼光一阵跳烁,然后带着分小心翼翼走上前,帮着樱桃开始收拾食盒,才细声问道:“王爷,他……好些了吗?”

    一听这话,樱桃扭过头便狠狠的瞪视面前的女人:“哼,主子吉人自有天相,当然是毫无大碍。”说罢,大力的抽回食盒,便要出门,忽想起什么转过身快言道:“主子让我转告你,让你以后好自为之,从此莫再说是相识之人。”

    说完便带着一脸嫌弃甩身而去,这女人一副弱如西子的模样端端让她恶心作呕,以前她还把这女人当仙女似的伺候着,想到这里,走到院门口的樱桃,忍不住转身朝屋子的方向啐了一口。

    屋内又恢复到只有一人的清冷,这会儿乌云珠像是被抽空了全身的力气瘫坐在了椅上。从事情败露那天起,她的心情就在惶恐和窃喜中浮沉徘徊,她永远记得那日皇上给她的承诺,允诺定会将她迎入后宫,从此相依相伴。

    可不想博果尔回来后就病倒不起,她在愧疚不安之余却更怕皇上心软而不忍完成诺言,五天四夜她都在担心受怕中度过,如今听得樱桃的意思,却是自己以后与王府再无干系,莫非皇上已经来要她了?!

    从幼年起,她习读《四书》及《易》,后来偶然听得才子佳人的话本,心中便默默向苍天许得意中人的妄念,顺治十一年她被选为秀女指给了襄亲王博果尔,博果尔无论形容举止都不失为佳配,对她也是温柔体贴,可这位少年性情淡泊极少袒露情意,梦回时分,她的心中总是渴望着话本中那样热烈狂狷的爱意。

    直到她作为命妇进宫侍奉座前,偶遇到少年天子的顺治。顺治天资威仪,热情坦荡,生的更是丰神俊朗,相遇的那刻,她在心中便不断感谢上天给她的恩赐,让她终于得遇意中人,自此深宫之处,反成了她神思向往之地。在不断的偶遇和相见中,她终于和皇上心心相印,为此她在佛前虔诚许愿,宁损去十年寿命求得与皇上此生相依相伴。

    如今一切即将水到渠成、得偿所愿。

    屋内的烛火明暗的跳动着,长长的灯芯烧的渐渐卷曲起,而坐在一旁的人却只是痴痴瞪着双美目径自发呆。

    “嗯……赏月?”靠在软榻上的锦衣少年,将目光抽离手中的书籍,望向一旁候着的樱桃。

    樱桃应了声,将去后寝偏院中的所见所谈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说得太快把自己的鄙夷行为也跟着全盘脱出,说完立马吓得脸色煞白,这位年轻襄亲王向来管教下人要行为慎重,而自己却糊涂的犯了不敬之罪。

    博果尔果然立马冷下了一张脸,坐起身,让樱桃伸出一双秀手,将书卷成团对着她的手掌用力抽了三下,才放缓神色道:“要记得慎言慎行,有些话在心里放着就行,说出来可没有那么多脑袋给你掉。”

    知道主子说的不会错,樱桃收回抽红的手,乖巧的立在旁,不敢再多言动作。

    锦衣少年再躺回檀木软榻,翻开书却没有心思看下去,他瞅了眼书房窗棂外的银月,忍不住朗声笑了起来,樱桃惊愕听到主子难得的大笑,偷偷从眼风扫看,奇怪着书里到底讲了什么让主子这么开心,却不知她的主子是因为想到个乐事才开怀不已。

    ——赏月,恐怕是因为月亮的方向正对着皇宫所在之地吧。这乌云珠倒是痴情的很,只是可惜她恐怕高看了皇上的痴心。

    乌云珠毕竟是个闺阁女子,没有办法探听到深宫秘事,他这位皇兄年少通晓人事早,对待□之事十分荒唐放纵,若不是太后有意遮掩,这些破事恐怕早流往民间编成了不入流的艳情话本。

    博果尔放下了手中的书,起身走到书架角落处,自隔间里取了个方锦盒,翻开拿出了一枚翡翠平安扣,这是顺治赏给他的玉饰,之前他连碰都未碰便让管家丢入了书房,如今触碰到玉便觉得细润柔腻,玉色浓绿均匀,该是宫中上好的老坑玻璃玉种。

    樱桃窥看到主子拿着那枚皇上赏赐的玉扣思量了许久,书房内静谧安和,烛光摇曳,少年清隽俊秀的容颜一反平日的冷清竟透出了柔润的光华,让看的人似看到副绝世佳画而忍不住屏气凝神。

    “樱桃,把这个拿去编几个络子,明天我会用得上。”画中的少年突然扭头看向还在痴梦中的少女,冷清的声音将这一切梦幻瞬间敲碎。

    樱桃反应机敏的应了声,赶紧上前取过锦盒,心里砰砰跳的庆幸着没有被主子发现,要不肯定不是抽手掌这么简单放过了。

    博果尔却没有心神去搭理他的大丫鬟又犯了什么越矩的事情,只是准备着早点休息,明日好有精力去面圣谢恩。

    养心殿明殿内,御座下方的小太监俯首满磕在地上,双手呈拖着襄亲王请见的牌子,心里惴惴不安等待着皇上的旨意。

    “让他进来吧。”顺治眉眼未抬允了请求,手上却未停下的批复着奏折,伺候在旁的吴公公下去双手接过绿头签,横了眼小太监,眼里的厉色让小太监忽然醒神的火急跑到景运门将襄亲王迎了进来。

    吴公公心里冷哼,这个龟儿子太不醒事了,之前皇上才给襄亲王送去厚重的赏赐,就说明皇上心里还是感念襄亲王的,如今这幅做派不过是皇上心里别扭,才装着副冷言冷语地模样来作势。

    顺治心中确实对要见到这位皇弟有些别扭,只是更多是出于自己的愧疚不安。与乌云珠产生了这般痴情本蜜爱是他没预料到的事情,可是他这个皇弟却在知晓后,仍克制愤怒没有撕破颜面,结果却反遭自己的一巴掌,如今想来,也是当时听到乌云珠哭啼才热气上涌,没有控制好情绪。

    正想着,殿外已传来太监报“襄亲王觐见”的声音,顺治突放下了笔,望向殿外步履稳健走入的少年,晨光洒在他身上显得形容略显消瘦,但身姿挺拔如松,气韵沉稳平静,都超过了十六岁少年该有的风姿。

    顺治有些愣愣的,他已经许久未与这位皇弟单独相处,很多前尘往事竟都想不起来,他想,年少的时候两人该没有如今这般陌生才对,毕竟都在宫中住过。

    不同于顺治的发愣,博果尔是在重返人世后“第一次”见到这位皇兄,大起大落间,心境成长不少显得更加平稳,这般情况也能心平气和的给这位皇兄行礼称圣安,而顺治随之准起赐座的行为还是让他诧异了把。

    “襄亲王的身子可是好了些?”顺治在理顺心情后,端凝着自己的十一皇弟,寻找着少时熟悉的痕迹。

    “谢皇上关心,奴才的身子已无大碍。”博果尔一派低眉顺眼,温言和顺。

    两人关系本已尴尬,博果尔又从未参与政事,此时竟是找不出合适的话题继续下去,顺治望着博果尔低垂的头颅,想这位皇弟确实太过清减,得让太医再好好看诊才行,用眼光巡视了圈,一抹墨绿闪过他的眼角,定睛看去发现是博果尔的配饰玉扣,脸上不由带上了分悦色,这枚玉扣明显是他赏赐给博果尔的珍品。

    “襄亲王,朕赐你的翡翠平安扣,还喜欢吗?”明知故问的顺治忍不住出言逗弄这个看来本分温顺的皇弟。

    博果尔心中一笑,言语间却保持着平稳:“奴才感谢皇上恩赐,这枚玉扣入手温润沁凉是堪称珍品,送给奴才实在恩重。”

    被博果尔的话说的心情舒畅的顺治,看着这个皇弟也觉得格外淳朴可爱:“皇弟喜欢就好,哈哈哈,这也不枉费了朕的一番心意。”

    突然,博果尔眉宇一皱,起身行了个大礼,才徐徐出言道:“皇上,奴才还要禀报一事。请恕奴才莽撞之罪。”

    顺治惊诧,见他容颜在白日下还是显得苍白,心中不由抽动了下,隐隐也猜出所为何事,他心中不适,但仍应了声让博果尔继续说下去。

    “太妃与我讲起关于董鄂氏的事情,大病后我已无心再管此事,少年夫妻性情相悖无法相处,也算是有个善果。只是为了王府以后的容面,只望董鄂氏与襄王府再无任何瓜葛,还请皇上能成全。”跪在地上的博果尔睁着一双琉璃眼,定定望着上方的顺治。

    顺治心中诧异这位皇弟果决的性情,他知道博果尔本对乌云珠还是有感情的,但听乌云珠的意思,两人性情不符难以相处,他当时想到了自己的第一位皇后,虽有着明艳的美貌,却性喜嫉妒脾气暴虐,忍无可忍下,他终于撤了其后位,他自以为明白深陷夫妻不和的痛苦,却不知另一方所要承受的伤害。

    只是顺治性情决断,向来秉承快刀斩乱麻,在应承了博果尔的请求,答应将在襄亲王宗族谱中不上嫡福晋乌云珠名号外,也暗暗决定以后避免让这两人相见,以免相见相伤。

    这场愉快的面见,终于在博果尔谢恩告退后落下帷幕。

    马车内,博果尔支着下颚把玩着翡翠玉扣,盘圆的玉扣在白皙的指尖打转翻滚,他望向皇宫的方向,脸色淡漠深冷。

    ——古语总说破镜重圆,却不知碎掉的镜子拼起来也掩不掉裂痕。人心不是玉做的,玉碎不会痛,可血肉活活被撕开的裂痕又岂是用块死物能补上的。

    博果尔收回远眺的视线,转为笑意阖眼假寐,乌云珠,我能帮的也就到这里了,后面你可要自己挣口气,不然……这场戏如何能好看了。


 第三章 以茶结缘

    七月初七乞巧节,每年逢到这个节气前后,整个京城的天就是泼妇的那张脸,不断大玩变脸的把戏,经常午时还是烈阳高照、晴空万里,申时突然满天乌云密布、雷雨交加。

    博果尔正坐在泰丰楼的二楼包厢,擎着杯茶刚送到嘴边,便听到窗外噼里啪啦的一阵,抬眼望去,磅礴大雨已然倾盆而下。他扫了眼远处的街道,路上行人显然被这骤然降临的暴雨给惊得慌乱闪躲,但这场暴雨来的太过突然,大多数人已然被淋得呱啦透,各个狼狈无比。他收回视线茗了口茶想,倒是把这前门大栅栏街给洗干净了些。

    站在一旁伺候的贴身侍从阿泰见着窗外偶有雨点溅入,赶忙上前准备合上朝东敞开的对扇木窗。

    “阿泰,别关严实呐,整好透个心凉。”博果尔瞅到他的动作,出声提醒道。这左窗正临着门框胡同街角,街角处种植了颗苍郁的古槐,掩住了半边的风雨。阿泰听了这话,仅掩上了右窗便退回主子身边站着。

    博果尔感受着吹拂而来的凉风,顿时心情飒爽,这京城七月就是流火天,能把人活活蒸熟了,他在王府中呆着闷热,想着久未外出,京城的泰丰楼必定上了些新的演剧曲目,便毅然的出府来到了前门大街有名的酒楼——泰丰楼。像泰丰楼这样有些名头的酒楼都会在大堂布置场地,安排戏班定期来演,曲目也是纷呈别列,京城的达官贵要偶尔无事就爱来听上一曲。

    博果尔这会儿心凉气爽,精神劲也上来了些,聚神听着下面的幽婉唱调,在听到生情趣处,忍不住合调打起拍子。

    “两位老爷,真不赶巧,今儿个龙王爷行水,这楼上厢房都满呐,”正在兴起,厢房门外忽传来跑堂与客人交谈的声音,想必是暴雨骤降,行人皆为躲雨而来,这平日客源稀疏的包厢也紧缺起来。

    “常用的那间包厢呐?”紧跟着便有人反问,听声音浑厚低沉,有股铮铮铁汉的硬气感。

    “老爷,您可是我们的老主顾呐,哪能诓您呢?”这在酒楼跑堂多半都是人精,嘴比脑子转的快,怕得罪老主顾,还特意加了句:“老爷您也知道,这能进包厢的多半都是贵人,我们小店生意,得罪不起啊。”

    对方似乎也不是无理取闹之徒,没再说什么,只是转身问向身边的人:“富察大人,如今雨势正大,不如先在大堂落个脚,让个随从去叫了马车再走。”

    至于他人回应了什么,博果尔并没再听,一只打拍子的手渐渐放缓,转而轻轻敲叩着桌沿思量起来。——富察大人?合着这男声倒有点熟悉,不会整巧是那两位吧。如果真是如此,倒不适做无视之举,想着便对着一旁的阿泰使了个眼神。

    阿泰平日一副木讷口笨的模样,只是脑子却还灵光,他身有武功,自然注意到外面的动静和主子的示意,不加迟疑抬腿便走到了门扉处的隔窗盯了会,又返了回来,凑近到博果尔耳旁低声道:“主子,是安郡王和富察额色赫大人。”

    博果尔挑动下眉眼,嘴边的笑意含深了些,他径自先续了杯茶,悠然自得地茗了口,这酒楼的茶当然比不得王府特贡的大红袍,但有点劣气的茶香在这市井之地却带了份独有的随意自在。

    “阿泰,出去让跑堂的拿壶上好的酒水过来,顺便捎带点小食。”他用瓯盖拨了拨浮出的茶叶,随意的说了句无关紧要的活,仿佛全然忘记前两天来复诊的太医一再强调要求戒饮酒水、需保持清茶素食的叮嘱。

    阿泰应了声,秉承着惯来听令行事的风格,朝着厢门走出,打开房门便开口朝着还未离去的跑堂要了壶好酒和零散小食,随后像是才看到门外的另两人,毫无表情地朝对方打恭行礼道:“给两位大人请安。”

    被请安的两人明显呆愣了会,而阿泰眼风里瞟了眼站在一旁的跑堂,跑堂见这情形已然明白,立马屁颠屁颠地应着去取酒菜,阿泰这才开口继续道:“奴才是襄亲王府上的。”

    “襄亲王……博果尔?!”先前与跑堂对话的男人先忍不住确认道,他向前走了几步,脸上显出了几分关切:“前段时间听说襄亲王病着,还没来得及去探望,我跟他久未相见,这会儿碰见却是正好。”

    室内的博果尔不禁莞尔,早听闻安郡王岳乐是个气度豪爽的人物,只是他们虽为族姓兄弟,但两人年龄相差甚远,自己尚在襁褓,这位族兄长便已骑马打天下,等他年长了些因不想参与朝政快成了个“富贵闲人”,两人更加无任何交集。

    念想间,阿泰已经领着两人入内,博果尔自然要起身相迎,他先注意的是右边那位额宽面方,身材高壮的男子,即便这人穿了身素蓝常服,但气势沉稳,见着便知是位经过擅长的武将之才;左边那位却已发际苍灰,脸型清癯,眉眼间划出了深刻的鱼鳞纹,看来已经迈入天命之年,只是一双眼却是精光慑人的望向博果尔。

    “博果尔,不想经年未见,你已长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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