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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小说][网络][微笑的猫] 考古手记+番外-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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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去喊老师!」夏明若跑了出去。 

  不一会儿,被人以粗暴方式从床上拽起来的老头撞进了门:「毒死的?!」 

  「啊,」林少湖说:「有可能。」 

  「怎么解释?」老头问。 

  「因为他脖子上还有刀口。」林少湖说:「毒性没发作时,因失血过多而死也有可能。」 

  老头找了张凳子一屁股坐下,因为地窖储冰,所以人人都裹了件厂里借来的大棉袄,看起来笨拙可爱。 

  「死于非命?」老头喃喃自语,然后才对林少湖说:「还有什么情况,你一并告诉我。」 

  林少湖就翻着他的记录本一条一条往下念:「有动脉硬化症;脊椎不好,有增生;胆囊涨大,里面有十三粒结石,腹中有饶虫卵、鞭虫卵……」 

  豹子冲出门外,余音袅袅:「啊啊啊啊啊不要再说了——!!不要!不要——!!!」 

  「以上。」林少湖平静地合上记录本。 

  老头沉默着,半晌方开口:「这个人不是杨昭。」 

  杨昭是元德太子的名字。 

  说起隋,一般人都知道两个皇帝:文帝,炀帝。其实隋代满打满算有五个皇帝,杨广后还有他的孙子恭帝杨侑,杨侑后还有杨浩,杨浩后还有皇泰帝杨侗,当然后几个都是傀儡,都是身不由己的小孩子。 

  杨昭就是恭帝杨侑的父亲,大业二年(606年),死在了太子行宫里,比自己的父亲隋炀帝杨广还要早十二年。 

  林少湖问:「杨昭去世时多大?」 

  「很年轻。」 

  「那肯定不是了。」林少湖说:「我看了一下这个人的牙,他的年龄在四十五岁以上。」 

  那他是谁? 

  「不知道,」老头況:「而且,不一定姓杨啊,毕竟我们有一样东西没找到。」 

  「什么?」林少湖问。 

  「墓志。」老头说:「掘地三尺,至今不见踪影。」 

  此话出来,众人一阵沉默。 

  林少湖摘掉手套,脱掉大褂,夹起工具箱:「李教授。」他把记录本交到老头手上:「到此我的工作已经全部结束,我先行一步。」 

  「啊?」老头问:「去哪儿?一起走嘛,我们明天就开始和河南省方面交接工作,三天后也启程回去了。」 

  林少湖没有回答,夏明若倒笑起来。林少湖命:「不许说。」 

  夏明若笑眯眯:「我不说。」 

  老头好奇不已:「打什么哑谜呢?去哪儿?」 

  楚海洋连忙捂起夏明若的嘴,林少湖走过他身边,拍拍他的肩膀:「海洋,北京见。」 

  楚海洋说:「一路顺风。」 

  「那是当然。」林少湖向老头鞠了个躬,掀开地窖的隔热帘走了出去。 

  老头望着直发呆,问学生们:「大半夜的,他去哪儿?」 

  数日后,重庆。 

  「嘉陵江、长江、解放碑,」林少湖止步,回头:「别躲了,你们到底要跟到什么时候?」 

  大叔与豹子从电线杆后讪讪出来,大叔抽打豹子,埋怨说没事长这么大的头做什么,你看一下子就露了,他告诉林少湖:「哪里哪里,顺路而已。」 

  林少湖说:「我要去歌乐山。」 

  「巧了,」大叔说:「我们正好也要去。」 

  「我突然想过江。」 

  「哎呀真是无巧不成书,」大叔说:「我们也要过江。」 

  「看看时间……还是先吃饭吧。」 

  「哎呀少湖知音也,我们也要吃饭。」大叔说。 

  林少湖挑起眉毛:「我看出来了,你们没钱吃饭了。」 

  豹子赌气说:「本来有钱,结果全被他抢去买了个破罐罐!」 

  「你懂什么?!」大叔怜爱地抚摸着怀中那只酱菜缸,然后对林少湖谄笑:「吃什么?」 

  有什么吃什么。反正什么都是辣的。 

  林少湖从第一口就开始呛咳,咳了五分钟还没能咽下去。 

  「经不起考验!」大叔抢过他的碗:「拿来给我!」 

  码头上浓雾弥漫,小食摊子就摆在江滩上,来来往往得挑夫棒棒,赤膊光脚,精瘦而健壮,他们扎着麻绳,提着扁担,沿着湿滑的石阶下来,向老板买上一碗酸辣粉,呼噜噜灌下去。发一头大汗,酣畅得很。 

  大叔坐在一条三脚板凳上依样画葫芦,自我感觉豪爽极了:豹子直喷粗气对林少湖张开嘴。问在不在?舌头还在不在?林少湖斜斜看他一眼,豹子打个激灵,躲到大叔身后。 

  小食摊老板说:「雾散了,快开船咯。」 

  林少湖迎着江雾,看见隐隐绰绰得山城,感慨说水墨画般。 

  大叔说:「你看是泼墨山,当年我看,可是生死场。」 

  林少湖问:「你来过?」 

  「抗战,」大叔说:「南京沦陷后,师父带着我从水路逃到重庆,结果一来就赶上大轰炸。但时也是夏天,我们坐着一只小舢板,在江中心团团打转,就是靠不了岸,头顶上日本人得飞机隆隆作响,船舱里淹着混沌的江水,老弱妇孺,哭成一团,这份绝望与生不如死,你们总算是不用体会了。」 

  「唉!」大叔长叹:「过去了!毛主席说:俱往矣!」 

  「我说,」林少湖审视着他,然后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大叔啪一个敬礼:「报告警察同志,我是夏明若的舅舅。」 

  「报告夏明若的舅舅,我是忤作,不是捕快。」林少湖是何等人物,早八百年心里就有数,便笑着说:「你们到底是要去哪儿?」 

  「和你去一个地方,云南。」大叔举起他的酱菜缸:「我的徒弟笨得很啊,看不出这是元代的东西。云南深山里也有这么一个东西,叫我 朝思暮想。」 

  「太子墓里就没有吗?」 

  「有,」大叔说:「但我不能拿。还有,那是太子墓。」 

  「我看了报纸,据说是亲王墓。」 

  大叔摇头笑:「这帮考古的!这肯定是李老头子说的,他那老学究不会说这么没谱的话。」 

  林少湖凝视他:「你知道是谁?」 

  「我知道。」大叔说。 

  「是谁?」 

  大叔说:「去看墓志。」 

  「没有挖到墓志。」 

  「哦!」大叔猛拍脑袋:「想起来了!墓志被我藏起来了。」 

  「啊?!」 

  大叔一脸淫笑:「就在我挖的那个横洞里,一块一尺来方的青石板。」 

  「你这个人……」林少湖喃喃。 

  浓雾初散,丝丝阳光透下,雄壮的川江号子响起来,大叔仍然抱着酱缸:「少湖,相识一场,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少湖点头。 

  「墓志的事等十年再说,」大叔说:「等我死了。」 

  「什么?」 

  「行不行嘛?」大叔抱缸做可爱状。 

  林少湖说:「你亏心事做多了吧?」 

  大叔叹口气:「挖来挖去,挖了自家的祖坟,你说亏不亏心?」 

  林少湖刚想说话,大叔摆摆手:「但这不是最重要的,我家那个祖上,正好事反动标兵,革命对象,是一定要被钉死再耻辱柱上的。咱们祖国呀,可能真是走了弯路,几千年前的孔子,照样被拉出来批烂批臭。现在我那祖上翻案还太早,还是可能会连累那些做学问的人。」 

  林少湖满脸疑惑:「翻案?」 

  「不明白没关系,以后就知道了。」大叔说:「我们和那些考古的,区别在于我们也看史书,但从来不太信。要知道隋史是唐人写的,唐书是后晋人编的,宋史是元代人写的,元史则出自明代人的手笔,一代写一代,有些东西就不能写得太真,比如说我偷了你的东西,然后把你杀了,但这件事非得告诉我得儿子,我会怎么说?」 

  林少湖大笑:「那你会先把我说成是贼祖宗。」 

  「没错,」大叔肯定:「走吧,上船。」 

  林少湖拦住他:「你姓杨?」 

  大叔摇头笑了笑,凑到他耳边说:「我师父姓李,师叔姓社,我姓宇文。」 

  林少湖说:「不可能。」 

  大叔扳起脸:「有啥不可能!我告诉你,史书上说被灭族得不一定就真灭了,就比如慕容宗室当年被刘裕连根拔除,杀得婴孩不留,但慕容氏确确实实仍然存在!」 

  林少湖笑着问:「在哪里?」 

  大叔理直气壮地说:「都是辽东鲜卑,我当然知道!慕容氏肤色白皙,生性骁勇,男人长得极为俊秀,我告诉你,他们改姓夏了!」 

  林少湖刚从水壶李喝了口水,这时喷出来:「我知道了,宇文兄,走吧走吧,上船赶路……」 

  宇文骥蹲在船尾甲板上吹江风,他的徒弟闲晃了一圈,回来蹲在他身边。 

  宇文骥问:「他信啦?」 

  宇文豹说:「信个屁!您老跟夏明若就是天生一对!您怎么不更编邪乎点儿?」 

  「混帐!」大叔教育他:「你小子就没有夏明若灵活!我能说实话吗?我能说我一铲头正好打在墓志上结果把墓志打成八大块吗?那哥们再讲义气,也是个公安!」 

  豹子说:「切!」 

  大叔嘟喃:「反正那人姓宇文我可没骗他……」 

  林少湖突然走上甲板,站在大叔他们身后,把两人吓了一跳。 

  「宇文先生,」林少湖举着一根小臂粗的针筒:「请给我一点血样好吗?」 

  「啊?」 

  「我对你们的血统很感兴趣,」林少湖十分诚恳:「处于医学研究的目的,请配合。」 

  他不由分说卷起大叔的衣袖,强行扎了针就跑,大叔哀叫一声倒在栏杆上,脸色蜡黄蜡黄的。 

  「师父!」豹子大喊。 

  「豹、豹子……。」大叔虚弱地说:「下了船就给我买竹竿,还有,告诉北京的慕容明若,说……太……太狠了,让他保、保护自己的珍贵血液要紧保护好自己的珍贵血液!」 

  北京的慕容明若打了个打喷嚏,继续埋头填写学生登记表,填到家庭成分,熟练地写上:「工人。」 

  他爹说:「放心吧,咱们家上数八十代贫农,下数八十代还是无产阶级,跟地特反坏右军阀一点关系都没有。」 

  夏明若放下笔观察他爹:「爸呀,你怎么脸色不好?」 

  夏爸爸摸脸,叹气。 

  「怎么了?」 

  夏爸说:「唉,感情问题……」 

  夏明若再椅子上僵了半天:「……妈终于不要你啦?」 

  「你跟谁?」 

  「跟妈呀,你又养不活我。」 

  「唉,儿子也靠不住,你还不如跟海洋呢……啊啊呸!!!」夏爸爸拍桌:「谁说你妈不要我?!」 

  「那谁不要你?」 

  「呜呜——」夏爸爸捂脸:「王国栋……」 

  「啥?!」这回轮到夏明若拍桌子了:「王国栋看上你了?!」 

  「是呀……」夏爸爸幽幽地望着远方:「给我写情诗:月亮啊,在夜里,紧紧地,紧紧拥抱你,爱情啊,在夜里,多么地,多么地凄迷……」 

  夏明若从椅子上滑下来,往门口移去,夏爸爸拉住他的衣衫领子:「……你别想去背给海洋听。」 

  夏明若抽搐着,脸嘴都笑豁了。 

  夏爸爸搂住他:「儿子,报应啊,呜呜呜呜……」 

  第十四章 

  前文说到夏爸爸是个眉清目秀的骗子,个性狡猾,每年都要带坏一批刚进厂的小青年,这个骗子本名叫做夏修白。 

  正常吗?不正常! 

  又是修正主义,又是白专道路,简直是视革命大好形势于无物,罪大恶极! 

  于是夏修白被全街道揪斗,然后由我国最高实权暴力机关——居民委员押解至派出所改名,在那儿遇到了正被铐在凳退上的初中生王国栋(注:参与某校「百万雄狮」于「工农前线」两派武斗,用板砖拍人)。 

  居委会主任大婶手舞足蹈,唱道老了英雄儿好汉,老子反动儿混蛋。要是革命你就站出来,要是不革命,就滚他妈的蛋!夏修白你革不革命?你他妈革命不革命!? 

  夏修白也跟着抽筋:我革命!我革命!当机立断改名「夏东彪」,取义马主席万岁!林副主席万岁! 

  折腾完了夏东彪就回家了,顺便也把住在一个大院里的王国栋保出来。 

  过了几年林彪坠机了,夏东彪赶忙改名「夏东恩」,骥热爱毛主席、周总理。 

  结果人家又兴风作浪整周总理,眼瞅着又要挨批,夏东恩又改名「夏东青」,表明誓死捍卫毛主席,誓死捍卫江青同志。 

  合着连江青也倒台了,于是夏修白还是叫夏修白。 

  这么两面三刀你还不能说他,一说他就给你哭一说他就哭给你看。 

  泪眼婆娑,扑在桌子上抽抽搭搭说啐!我家老头子师从沈锡卿,九岁登台,十八岁给梅先生配戏,人称昆腔麒麟童,上海滩玉兰、芳华、雪声哪家剧团、哪个名角不喊一声师父?死之前你们说他黑帮大毒草,死以后倒说他是人民艺术家,谁两面三刀?到底是谁两面三刀? 

  这时夏明若必定帮他配戏,爷儿俩咿咿呀呀那叫一个精彩。 

  至于王国栋,今年二十八岁,颇为魁梧,片警,区十佳青年诗人,代表做《让我的情诗插满你的坟头》,内有名句: 

  我要燃烧! 

  啊, 

  灼伤! 

  我要冲撞! 

  啊, 

  疯狂! 

  我挣扎的冰的摇摆的光与暗的灵魂! 

  带着铁锈, 

  和 

  忧郁的 

  苍白! 

  血迹斑斑地、 

  斑斑地、 

  来到 

  你的坟前。 

  …… 

  一物降一物,就像老黄降耗子,王国栋偏偏降了夏修白,持续暗恋十三年,前些日子则以协助抓流氓为名接近。最近天气愈加炎热,暗恋的症状也愈加严重,一日不见,茶饭不思,让夏先生一想到要被情诗插坟的将来,脸就有点儿绿。 

  傍晚王国栋下了班,冲个凉,又颠儿颠儿往夏家来。 

  正巧历史系和数学系篮球赛,修白兄便被夏明若拉着看楚海洋打球去了,夏妈上夜班,只留老黄看门。 

  老黄立于墙角,凛然地看王国栋一眼,继续蹲守耗子。 

  王国栋还挺高兴:「黄!回来啦?有空上我们家蹲几天,最近我们家也闹耗子,我们家耗子大味美,富汗维生素和矿物质。」 

  老黄低头思索,然后跟在他屁股后面走了。 

  结果他也美回家,就把老黄往自行车龙头上一推,直奔学校看比赛,一路上都在嘀咕老黄啊,知音啊,春雷一声动,诗歌的黎明已经到来 了云云。 

  …… 

  但他把老黄带去了却没带它回来。 

  十天后一只虎斑大猫流浪在沈阳街头,有好心人根据猫脖子上的铭牌(写着「吾乃常山胡同赵子龙也」)千里迢迢送猫上北京,两家晚报追踪报道,狠狠宣传了一把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一方有难,八方支援,社会主义大家庭充满了友爱! 

  可问题是夏家不知道猫丢了。 

  正乘这凉呢。热情正义的女实习记者们就冲进来了,满大院的老少爷们赶紧回家穿衣衫,三分钟后夏家父子白衣胜雪衣袂飘飘出来,要模样有模样,要身段有身段,一唱三叹:感谢祖国感谢党,感谢社会,感谢你啊——好心人! 

  名为送猫,实则借机上北京旅游的小学生说出了练习已久的「不用谢!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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