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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1章

苍壁书 作者:慕时涵.千叶飞梦(晋江非v高积分2015-05-24完结)-第14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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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依稀辨别出往日的荣耀,吃惊:“孤独王府?”
  “是,”夭绍眸眼淡淡无温,“这里想必是今时洛都任人都避退三分地方,我们可安心逗留。”她跃上墙头,满目的断壁残桓,比想像中更为苍凉,念及昔日住在此处的浮华鼎盛,心中不禁也是微微一悲。
  两人在王府内庭找了安歇之所,沐宗点燃烛火,拿出干粮替作晚膳,与夭绍分吃。夭绍边吃着干饼,边在灯烛下对着慕容虔所留地图仔细揣摩。沐宗望着她专注的神情,几次欲言又止。
  夭绍抬头时察觉到他脸上的为难,问道:“宗叔你有话要说?”
  “是,”沐宗道,“属下心中有些疑问,想请郡主解惑。”
  “你说。”
  “郡主何以要段族老去拿康王?”
  “有司马坚在手我们才能全身而退。”
  “无他在手我们也可全身而退,”沐宗低声劝道,“太傅已铺好所有后路,即便没有康王,裴氏也不可能袖手旁观。”
  “阿公的筹谋我明白,可是……”夭绍叹息着摇摇头,“让裴氏主动,还是被动,这不一样。”
  沐宗道:“这便是属下的另一个疑惑。郡主明知有近路不行,为何要这样大费周折?”
  “是我大费周折么?还是裴行大费周折?”夭绍苦涩一笑,“我不能成为尚的阻碍,我也不再可能成为尚的阻碍,宗叔你应该明白。尚想做的,不想做的,我和阿彦比谁都清楚,我们不愿让他为难。所以,我只能为难裴行和裴媛君。”
  沐宗至此有些了悟:“难道郡主是想趁机逼反裴行?”
  “他早存二心,不过是等着尚来求他,”夭绍道,“既然阿公也觉得尚夺北朝天下必要得裴氏相助,那我就以自己为饵,推裴行前行一步罢。”
  沐宗犹疑于她计划的漏洞,问:“若裴氏兄妹不为康王死活所动呢?”
  “舜华姑姑曾说过裴行这人颇具情义,我只是赌这一把,”夭绍望着烛火的眸光略深,轻轻一笑,“无论如何,我做了所有我能做的,至于成事与否,就在命不在我了。”她卷起案上的地图,纳入怀中,起身去内室换了一袭黑袍,长发以布帛紧束,对沐宗道:“我去一趟云阁。”
  沐宗觉得云阁现今实非安稳之地,正要劝行,夭绍却在他开口前一笑道:“宗叔不必担心,那里无人会伤我。再说宗叔你也要外走一趟不是么?阿公在北朝宫中的那个得力眼线,是时候请她现身援手了。”
  “是,”沐宗无奈点头,“郡主小心。”
  ·
  时过亥时,清月被乌云遮拦,暗夜下北风凛冽,枯树长枝乱舞如妖魔。夭绍攀越云阁高梁华甍间,落叶一般轻飘飘在风中疾荡前行。这里的亭台楼轩对她而言再熟悉不过,一路绕道梅林浅湖,径往竹林后书房而去。
  书房明灯高照,通红的烛火将里间二人修俊的身影清晰印上纱窗。她悄伏窗下,靠墙懒懒坐下来,听着室内二人的言语。
  一人声音不羁依旧,嬉笑着道:“前线败传频频而至,潼关已破,桑乾强攻数日数夜寸土未得,不过数千将士就阻得蓟衡之毫无办法,更不论其后的云中城了。你的计策,啧啧,看似威猛,实则不堪一击。所谓的挟剑绝伦也只能对着殷桓和祖偃威风威风,在尚和阿彦面前,不过破绽百出,一招既败。”
  另一人闻言只是冷笑,言词骄傲如常:“在下自不比沈大人盛名冠世,垂长衣,谈清言,浮华相扇,标榜为高。”
  被讽刺之人毫不以为然,坦然应承:“你不必激我,我是不懂战场进退,因而袖手旁观。说实话,你受湘东王之命来助司马豫,如今这样的作为,却是来助他,还是来毁他?以你对尚和阿彦的了解,能想不到他们下一步的应变?能猜不到如今的战果?”
  那人漠然答道:“我不过闲人一个,是以闲话一两句,尔后北朝君臣如何调兵遣将、谋阵部署,与我何干?”
  “那倒是,若让郡王殿下亲上战场,与尚和阿彦当面对阵,鹿死谁手,犹未可知。不如明日我代你上疏司马豫,让他派遣你去前线接替司马徽的位子?”
  “哦?”那人长笑道,“沈大人既是东朝使臣,又为柔然王储出谋划策,如今还要向北帝上疏,周转三国毫无遗力,功盖苍生,何德至此啊。”
  再度被刺,且刺得体无完肤,直戳心底最薄弱的一处,沈伊终于忍耐不住,怒道:“萧少卿!”
  萧少卿却并不理他,推开窗扇,望着外间面带微笑静静倾听的女子,淡然问道:“你还要听多久,梁上君子?”
  夭绍站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土,叹息道:“不管怎么小心翼翼,总是瞒不住你的双耳。”
  “若非你方才失声一笑,我也不知有人在外偷听,”萧少卿打量着她,目中透澈,微微而笑,“恪成说午后在郊外失去了你的踪迹,我还担心是不是遭遇了不测。不过阿伊说你迟早来此,果不然。”
  夭绍闻言朝室内另一人望去,但见那人白衣飘洒,屈膝慵然靠在榻上,望着她扬眉而笑,仍是一脸玩世不恭的模样。
  ·
  夭绍翻窗入室,在书案旁坐下。这些日子与各方势力周旋了这么久,她也着实折腾累了,至此刻才有了一丝的放松,自盛了一杯茶汤慢饮。
  沈伊瞧着她灵活利落的翻窗倒梁,笑道:“你跟着阿彦别的没学到,梁上君子不速之客的作风倒与日娴熟。”
  夭绍一笑承之:“幸蒙沈大人夸奖。其实若非有人从中插手、有意将局面扰乱至此,我也不至于孤身犯险来洛都,更不至于偷偷摸摸地黑衣夜行。谁不想堂而皇之地登门入室呢?只是无奈别人不给我这样的机会。沈大人,您说是不是?”
  她话里话外处处含沙射影,一口一个“沈大人”,分明要将关系与他撇得干干净净。沈伊心知肚明她对自己的怨怼所在,此刻听着她的话只觉喉咙发紧、老脸发红,讪讪道:“这口齿伶俐字字如针的,是把我当成阿憬了么?要知道北上献策大乱中原战事,迫得阿彦离你而去,又迫得北帝恼羞成怒以谢澈要挟谢太傅,可不是我的主意。”
  “谁说是沈大人的主意了?”夭绍明眸似水,嫣然一笑,“且又何必抽身抽得这么急,还不到你长袖善舞的时候呢。歇着罢。”
  以前她的唇枪舌剑都用在萧少卿身上,沈伊只知旁观为乐,何曾有身处其中的待遇,更遑论感受其间煎熬。一时只被她挤兑得恨不能钻地三尺,忍不住佯怒瞪眼:“你只知道句句针对我,怎么就不问问阿憬,他为何想得如此毒计上呈北帝,让尚和阿彦在战事上首尾难相顾?”
  “憬哥哥有他的缘由,你别转移视线,”夭绍笑盈盈道,“再说,我今夜是有事来求他的,可不是来惹怒他的。”
  “亲疏有别啊,”沈伊甩袖掩面,悲戚长叹,“你岂知我没有我的缘由?”
  夭绍见他装模作样的举止,不免想起往日相处的欢笑无忌,心中既悲且怅。她不再与他逞口舌之能,望着端坐对面、扬唇浅笑的萧少卿,问道:“憬哥哥,今日云阁的这些人,还都可信么?”
  萧少卿道:“北朝所有云阁的细作阿彦早已清除彻底,洛都云阁留下的更是云族亲信,当然可信。只不过外间监视的眼线仍密,我虽在此,也不能消除北帝的半分疑虑。”
  “如此……”夭绍垂首略思,自怀中取出一卷地图,铺于案上。
  萧少卿望了几眼,目色微动:“北朝宫阙图?”
  “是,”夭绍道,“这图绘制详尽,从前朝到后宫,从高达百丈的登云塔到挖地十层的地宫深牢,路线机关无不涵括。”
  天下能绘出此图的只有一人,萧少卿心中了然:“我师父给的?”
  夭绍微笑颔首:“除华伯父外,世上尚无人从地宫囚牢中被活着救出。”她话语顿了顿,望着萧少卿神色慎重,缓缓道:“我这次来洛都的缘由你们应当都知晓。后日我入宫救大哥,还请憬哥哥助我。”
  萧少卿并没有丝毫的迟疑,点头道:“你说。”
  “我已托鲜卑段族老去邙山行宫挟持康王司马坚,还请云阁的人予以接应,后夜子时送往景风门。”
  “好,此事不难。”
  “后夜我入宫救人时,请憬哥哥务必拖住北帝与苻景略,若惊动他们,我与大哥则死无全尸。”
  夭绍这句话说到最后时面色极为清冷决绝,萧少卿的目光在她眉眼深深一顾,薄唇轻启:“一定。”
  “至于伊哥哥——”夭绍瞥一眼榻上看似慵懒闭眸、实则竖着耳朵倾听的人,微笑,“你随我入宫去救人。”
  沈伊闻言长眉横飞,结结实实地打了个哆嗦,睁开眼目光精湛地盯着她,咬牙切齿道:“你们夫妇就没有一次好事能想到我,非得逼我在两难的时候身犯险境。你可知我也有我的前途要打算?”
  “你的前途?”夭绍淡然道,“你的前途不就是杀人放火,兴风作浪?除此之外还有什么?”
  沈伊无可奈何地望着她,唇动了又动,难以辩解。
  夭绍并不顾他神色间的为难与纠结,低头抿了一口茶汤,慢慢道:“况且这次既是你种的因,便该由你去了结这果。”
  沈伊听出她话外之意,不由怔了怔:“什么意思?”
  “你大概还不知道,我这次来洛都其实是为此信所激。”夭绍从袖中摸出一卷帛书,丢到沈伊身上。
  沈伊打开帛书,目触字迹,面色微微一变。
  “这字迹伊哥哥想必不陌生?”夭绍索然一笑,“与此帛书一同送给我的,还有一条断臂。我想,即便连她一个围观之客也如此等不及,想必我大哥在牢中着实是水深火热。局势既如此,我怎能不来洛都?”她清楚地看着沈伊握着帛卷的手指狠狠攥紧,用力到指骨森白而凸,也不禁苦笑,轻轻叹息道:“伊哥哥,请问这是不是你种的因?”
  “的确是我的失误。”沈伊涩然言道。他铁青着脸色,从未有任何时候像此刻这般彻底失去了往日浮夸浪荡的神采。尔后再看了看帛书上的字,冷冷一笑,长袖轻挥,掌力催发,将帛书震得粉碎。
  “后日救人,我任你差遣。”沈伊再出声时是故作漫不经心的洒脱。他想要恢复先前的不羁,却又在那二人透澈的目光下笑得勉强。“罢了。”他难以自持地喟然一叹,白衣如惊鸿,自大开的窗扇狼狈逃离。
  方才言词凿凿数落别人翻窗而入是不速之行,此刻他匆忙离去择窗不择门的做派也真是毫不逊色。萧少卿无奈地摇头,上前关闭窗扇,转身看着坐在案边望着烛火心事重重的女子,轻声道:“只宗叔和沈伊陪你救人难免还是顾应不及,不如我让魏叔随你……”
  “不必,你受湘东王之托北上,你有你要尽的孝道,还需顾及阿姐的身份,别为了我改变你的初衷,如今你能帮我这么多我已经很感激了,”夭绍柔声道,“你放心,伊哥哥既然肯陪我去,就必定不是他一人,而且我们还有康王在手,肯定能引出接应的人,你不必担心。”
  萧少卿望了望她,不再相劝,只道:“外面风声鹤唳,这两天还是在云阁歇下罢?”
  “留在这里只会徒增你的为难,我另有去处,”夭绍起身道,“何况你是北帝的座上宾,需时时御前商事,也不能总照看我。”
  萧少卿闻言沉默顷刻,苦笑道:“你还是在生气?”
  “我为什么生气?”夭绍讶然,等恍悟过来自己先前那句话的不妥时,才歉意地微笑,“中原的战事我是不太懂,不过阿彦说憬哥哥的计策明是助北帝在鲜卑后院起火,暗则催化了双方僵持的战事。以前的战场形势是乌桓兵强马壮,鲜卑势单力薄,之前数月鲜卑连夺凉、梁二州,兼收幽攻翼,声势虽猛,却也是孤军作战、疲于奔命,战事拖得越久只会对鲜卑越不利。可惜北帝却看不明白,他急于求成,才有你献策的机会。我虽愚钝,细想也能知晓你的苦心,你的计策看似对鲜卑釜底抽薪、南北夹击,实则却给尚一个从北南下的缺口。是不是?”
  萧少卿长叹道:“到底是阿彦愈发洞若观火了,还是我愈发计穷才疏了?”
  “何存孰优孰劣,我只以为是你们兄弟心有灵犀,”夭绍道,“阿彦说,同心同德,方能无坚不摧。我想尚也是这样认为。”
  说到此处,两人心中明朗,不禁相视一笑。夭绍此行已经圆满,蒙上黑巾,打开门待要离开时,萧少卿却又唤住她:“夭绍。”
  夭绍回头看他,露在黑巾外的一双秀眸莹润似水,微含疑惑:“憬哥哥还有事?”
  室内灯火在门扇的掩映下荧微闪烁,萧少卿潇澈俊美的容色也在这样的光线下略显黯淡。他默然良久,才沉声道:“夭绍,我也请你帮一个忙。帮我带话与尚:日后鲜卑攻入洛都时,请他放过阿姐,还有她肚中快出世的孩子。我云憬以命担保,司马氏这条血脉将永生隐名埋姓于东山林野,绝不祸乱北方江山。”
  夭绍望他片刻,温柔微笑:“好,我定会转达。”
  ·
  两日后的深夜,细雨飘萦,天寒彻骨。沈伊着白裘狐氅,意态悠闲地来到独孤王府与夭绍会合。随行在他身侧的中年男子布衣飞扬、面目文秀,却是如今沈门下的祁氏第一高手祁千乘。
  夭绍见到祁千乘心中无疑更为安定,含笑道:“千乘叔,今夜麻烦你了。”
  “郡主言重,”祁千乘深揖行礼,又对一旁的沐宗浅浅颔首,“见过沐总管。”
  沐宗淡然道:“祁兄有礼。”
  沈伊见他三人客气寒暄,他倒是无事人一般被晾在一旁,不禁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稍候见夭绍好不容易朝自己走来,却只不过默默递上一袭夜行衣,他想也不想嫌弃丢开:“本公子此生从不穿黑衣。”
  夭绍皱了皱眉,并不劝说,只道:“随你。”
  等到临出发时,眼见那三人黑衣飞袂,浑然与夜色融在一处,自己却明晃晃地徒自招惹是非,沈伊犹豫了一下,还是闪闪缩缩地退回去,褪了裘氅,将黑绫裹在身上,跟着三人飞掠出王府后隅的山岩,沿淌流城中的洛水急奔北朝宫廷。
  这夜天公做美,细雨下长河起雾,正好将四人如烟的身影罩得愈发朦胧难辨。一路远避巡城将士的踪迹,毫无惊险地奔至北朝宫廷脚下。四人的轻功皆是炉火纯青,魅影一般攀越十丈之高的宫城墙,跃墙迈瓦,点叶腾枝,毫无声息。
  因沐宗在九年前就有深宫救人的经验,且夭绍和沈伊都曾是北朝宫廷的常客,沈伊事前更将此夜禁军巡逻的班次了解分明,是以一行至地牢畅无阻碍。以沐宗和祁千乘神出鬼没的身手,地牢门前的数十侍卫不过在望到四人到来的一瞬封口毙命,连一缕哀嚎也不曾传出。
  夭绍按地图中的指引摸索到机关打开地宫牢门,留祁千乘在外照看四方动静,另三人由漫长无底的石梯而下。地牢中火束难支,无风自灭。不见五指的黑暗中,三人屏息凝神,不敢发出一丝的声响惊动满室机关。
  下石梯约逾五百阶,走在最前方的沐宗停下来。至此已到尽头,夭绍飞身出去,在空茫静寂的地宫中央仔细分辨,才听到左后方传来一人虚弱的呼吸。她轻步靠前,刚要伸臂扶起那人,却听一声粗豪笑声近在咫尺。
  “是找我么?”这人说话的字音着实奇怪,绕舌难平,不似中原人,当然也绝非谢澈。
  此人一言已触动四壁机关,夭绍怔愣的一刻,左臂已被飞啸的长箭刺入。虽身穿金玉甲,利刃并未刺破血肉,痛楚却丝毫不减。夭绍低低一哼,忙自腰间挥出紫玉鞭斥飞近身暗器,又在黑暗中分心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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