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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早春行_派派小说-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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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夏对他嫣然一笑:“不用。我们天亮就能赶到一个镇甸吧,到时候再休息吧。”
  赶到嵩山脚下的镇甸之时,已是两日后的清晨了。
  正是赶早集的时候,晨曦微露,遥望少室山山头,烟云缭绕,佛家气象万千。仿佛能叫人静下心来,连山脚下的小镇也比寻常的地方清凉上许多。
  初夏牵着马,小心的在人群中穿梭,直到在一家小客栈门前停下,小二甚是热情的迎上道:“两位打尖吗?”
  公子要了两间客房,又命小二送了热水与饭菜到屋内。初夏推开窗,却听公子道:“你吃了饭,好好歇息一会儿,傍晚之时,我们上嵩山。”
  初夏乖乖应了一声,用完饭,又洗了澡,疲乏已极,便睡了下去。
  再醒来之时,霞光满天。床边放着一套薄绸青衫男装,想是公子送来的,初夏穿上,又将长发挽起来,束上布巾,方出门去找公子。
  公子换了一身深蓝色长衫,正摆弄着窗台下的一副棋子。初夏知道他的习惯,思索棋局的时候不喜人打扰,便静静在一旁坐下。
  棋盘上黑白两子势均力敌,呈胶着状态,公子手中捻着一枚黑子,沉吟了良久。
  眼见天色渐渐暗下来,初夏起身点了灯,又站回棋局边,悄声指了指:“这里呢?”
  公子凝神想了想,将黑子嵌入那个位置,抚掌笑道:“虽然困住了自己一小片,却少了身后的累赘,不用瞻前顾后——好棋!置之死地而后生。”
  他略略抬头看着初夏:“怎么从未告诉我你会下棋?”
  初夏摇摇头道:“我不会,只是有次在你书房中翻过一本棋谱,便记住了其中一局。”
  灯花微颤,公子的表情虽是淡淡的,唇角的笑意很是温柔:“书房中的那些棋谱,连我都未曾读完。难得你记得这么多。”
  初夏有些得意的笑笑:“说不准以后,你就不是我对手了呢。”
  公子点头,一本正经道:“后生可畏。”他甚是随意的看看窗外天色,将棋局一推,站起道:“走吧,咱们去山上看看。”
  初夏从小二手中牵过马匹,却见小二甚是好奇的打量了自己数眼。她有些不自然的往公子身边躲了躲,却听那年轻的伙计笑得有些不怀好意:“两位……是去山上求姻缘吧?”
  初夏一愣,望向公子。
  公子微笑道:“这山上可以求姻缘么?”
  那小二见两人全不知情的样子,有些讪讪道:“我看这位姑娘改了男装……还以为,以为你们是——”
  初夏脸颊微红,脱口而出:“以为什么?我们可不是私奔!”
  许是这被这句话唬了一跳,小二说话也结巴起来了:“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公子眼中笑意更浓,温言道:“小哥,有很多人去嵩山上求姻缘?”
  “可不是么?你沿着前边山道上去,走到半山腰,会看到一株老柏树,上边系满了同心锁。都说那里结一把锁,就会有月老保佑。不过少室山上的大和尚们不乐意了,常常把人赶下来,如今好多人都趁着夜间没人看见,悄悄的往上赶。”
  公子点了点头道:“多谢小哥告知。”
  嵩山分为太室山与少室山,此刻暮霭沉沉,初夏也辨不出道路。公子将两匹马拴在山脚下,初夏才问:“这是少室山?”
  “少林寺在少室山,嵩山派在太室山,我们自然是去少室山。”公子耐心道,“少林寺不许女客上山,我才要你换了女装。”
  初夏“哦”了一声,忍不住问道:“你是要见少林寺的高僧么?”
  公子笑了笑,却不答:“见了你便知道了。”
  初夏不会武功,夜间行路颇有些困难,公子原本牵着她的手,忽然停下脚步道:“我负你上去吧。”
  初夏没有立刻答应,公子便笑道:“你不是说我走得比马还稳?”
  想起数月前的光景,当真是恍若隔世。初夏乖乖的趴在了他的背上,又咕哝了一声:“你怎么记得这么牢?”
  公子并不回答,只是轻声吩咐说:“环住我的脖子。”因他走的是一条不易察觉的小径,沿途重溪烟霭,飞流危栈,若不是他走得这般如履平地,若是初夏一人,倒真会觉得有些惧怕。
  也不知过了多久,月上中天,方到了少室山山后。
  公子将初夏放下,四下看了看,又辨了辨方向,低声道:“应是这里了。”
  初夏掏出了火折,点燃之后,才发现这是一片密林。月明星稀,少有光线能透过丛林落下来,只有夏虫愀鸣,窸窸窣窣的不知什么野兽从脚边窜过。
  初夏疑惑道:“这里有人么?”
  公子薄唇抿得很紧,一手负在身后,一手却抚着腰间悬挂的渔阳剑。
  空气似乎渐渐的在变潮湿,有露水不轻不重的落下,恰好触到初夏的鼻尖,微凉。
  “你果然来了。”
  像是已经在剑鞘中生锈的长剑,又被人拔了出来;又仿佛是腐朽的黄木被人践碎的声响——丛林之中,一道陌生而苍老的声音传了出来。

  第二十八章

  那道声音陌生而苍老,初夏停在耳中,心中莫名一动——它是人声不假,可又不像人声,像是这密密丛林中一棵老树在说话,又像是一只鸟的鸣叫声。那声音与这自然是融为一体的,说不出到底在哪里,却又无处不在。
  公子将手从渔阳剑上放下,轻轻握住初夏的手,似是安慰的用力握了握,方沉声道:“前辈,还请现身。”
  “有形无形,有相无相,一切皆空。如此说话便好。”那声音道,“君公子,令尊可好?”
  “家父早已去世。夜安此趟夤夜前来,亦是为了此事。有些困惑,还请大师赐教。”
  那声音静默下来,风声却呼呼的更响了。
  初夏打了个寒噤,拉拉公子的衣袖道:“是……鬼么?”
  公子抚慰般对她一笑,轻轻摇了摇头。
  “十数年不见人,连话都不会说了。”那声音轻轻一声叹息,“今日又有女客,诸多不便,君公子,老衲还是这般与你说说话吧。”
  公子抿了抿唇,恭谨道:“贸然请大师现身,倒是晚辈唐突了。”
  那声音尚未开口,初夏却低声道:“原来是位大和尚啊!这般鬼鬼祟祟的吓人……”
  公子原本要阻止她,最后见她微嗔的神情甚是可爱,倒也不便开口,只是一笑。
  初夏见公子不说话,胆子愈发大了一些,续道:“大和尚,我觉得你刚才的话有些不对——女客怎么了?你自己也说了,有形无形,一切皆空。男女之防是对世人而言,得道高僧眼中,难道不是万物生灵,一切平等么?”
  风声变得柔缓,低低呜咽似是倾诉。
  良久,那道苍老的声音又道:“是,是老衲执着了。”
  话音刚落,便是一阵泥草抖落的动静,自西南方传来。
  公子微微踏上半步,拦在初夏身前。
  一个枯槁的人影,如同一截朽木,慢慢的从一株树下站了起来。
  他离他们这样近,而以公子夜安的深厚内力,竟没有察觉出他竟在左近,离自己不过丈许距离。公子眸色蓦然变得深暗,望着那道人影,一言不发。
  “老衲独自在此处修行十数年,竟被一个小姑娘提点,实在惭愧。”那人影慢慢走出,身上窸窸窣窣的落下黑泥、青苔、枯叶,他抬眸望向君夜安,道,“故人之子,我初见你,不过是个婴儿。时光转瞬呐。”
  初夏这才看清,这是个极瘦的老人。须发皆白,身上的衣衫已经尽破,像是麻袋般挂在身上,而指甲间甚至还长着青苔,不知在此处静修多久了,或许长到……不知今夕何夕。那分明是人影,却又仿佛不是——像是一株树,一棵草,又或者是一粒泥,与这一片天地,皆融在了一处,叫人无迹可寻。
  君夜安躬身谨然行礼:“图风大师。”
  老人微微抬手,极为平和道:“若老衲猜得不错,君公子此刻必然在衡量老衲的武功。”
  公子脸色未变,只淡淡道:“不敢。”
  “老衲原本是有些武艺的,只是闭关十多年,全都忘了。”图风大师一笑,“你未察觉出我的吐纳,是因为我习的是印度传来中土的吐纳之法。与天地同息,与万物同灵。我即万物,万物即我。”
  公子沉默了一会儿,掩去眼神中亮色,语气却是轻松了不少:“大师过谦了。”
  初夏见这老者瘦得肋骨尽显,有些迟疑的看了公子一眼,小声道:“你不是要和他动手吧?他……这么瘦,不是你对手的。”
  公子看着她一脸担忧的表情,忍不住微弯起唇角。
  “小姑娘心地甚好。”图风大师微笑,顿了顿,又转向公子,“不知公子是有何困惑,要老衲解惑呢?”
  公子收敛起唇角的笑意,深深作揖道:“二十年前,先父与惠风大师、图风大师交好,往来甚密。后来惠风大师为天罡所害,先父临终前,命我灭天罡。夜安在数月前,所幸不辜家父遗愿,歼灭天罡战甲,只是尚有一些未明情况,还请大师指点。”
  图风大师枯干如同老树皮的脸上,终于微微动容:“你已灭了战甲?”
  公子点头道:“是。只是天罡大首领临死前,说了一句话。”
  图风大师沉默良久,道:“什么?”
  “他问我可清楚父亲的死因。”公子一字一句答,“后来我听闻,先父的心疾,是在惠风大师过世后染上的。二十年前,他曾来此处找大师你长谈——不知那一次长谈,先父与大师聊了些什么?”
  图风大师垂眸,雪白长眉垂直肩处,叹气道:“二十多年前的事,老衲静修多年,连人名都忘了。”
  风声怪异的呼啸而过。
  初夏忽然有些不悦道:“大师,这可是你的不是了。出家人不打诳语,你不想说就不说,何必用不记得这样的幌子来推脱?”
  老僧人闻言一怔,默默转身,又回到先前那棵树下,盘膝坐下。
  “大师若觉得不妥,夜安也不勉强。只是天罡欲孽恐未拔出干净,近日江湖上又频传凶案。夜安慢慢查,也就是了。”君夜安轻叹一声,“打扰大师清修,见谅。”
  他欲转身,携初夏离开,却听身后老僧道:“且慢,你只这一个问题?”
  公子眸色沉沉,黑得如同一汪黑玉,道:“还有一个疑问,不知大师是否知晓。”
  “不妨一说。”
  “《山水谣》究竟是什么?”
  图风大师轻轻叹了口气,丛林中落叶纷飞,他垂手在身侧,闭目道:“你要问的事,并非老衲不愿说……而是不可说。其中涉及昔年一桩大过错,数位故友名誉亦牵涉其中——老衲虽已勘破红尘,只是他们却未必。”他这句话虽平淡,旁人听着,却又能察觉出图风大师说的,是江湖中一件惊天动地的往事。
  公子眸色中掠过一丝失望,却不再多说,道:“如此,夜安也不敢令大师为难。”
  “君小友……你可知令尊他曾为……”老僧咳嗽了数声,却又踌躇停下,良久之后,方道,“这样罢,明日你再来,我有东西要给你。”
  公子点头道:“好,多谢。”他不再多言,转身携了初夏离开。
  初夏却站在原地未动,眸色闪动间,她侧头看看公子,又看看地上的老人:“大师,出家人不说诳语。你要说话算话。”
  图风大师微笑看着初夏良久,应了一声:“是。”
  下山的时候,两人绕回前山。暗夜中谁都没有开口,似乎各有各的心事。只是一路上公子紧紧牵着初夏的手,一直不曾放开。
  不知走了多久,看到山路中央一棵数人合抱的大树。初夏眯起眼睛,低声道:“那是客栈的伙计说的那棵柏树么?”
  公子微笑道:“咱们去看看。”
  走近一看,果然是棵柏树,枝繁叶茂,上边挂下一条条的深红色丝绦,树枝上挂下许多铜锁。
  蓝绒般的夜空下,星子一把把散落着。初夏一直仰着头,直到身后公子的声音很柔和的传来:“小丫头,你不是在数这里挂了多少铜锁吧?”
  初夏收回目光,有些不好意思,笑道:“你怎么知道?”
  他摸摸她的脸颊,一只手伸到她面前,唇角微勾:“我们也试试。”
  他的掌心静静躺着一把小巧的银锁。
  初夏一怔,慢慢抬头看着他的双眼:“你什么时候准备的?”
  公子却不答,只是专注的看着她的神情。
  “你信这个么?”她很是欢喜的从他手中接过来,放在自己掌心轻轻摩挲着。
  银锁上还带着他手掌中的余温,她连忙将手指阖上,仿佛是怕这丝温暖逸散出去了。
  “小姑娘比较会信吧……”公子看着她孩子气的小动作,忍不住将笑意加深了。
  “你不信么?”初夏有些气馁的望着他。
  “你信我就信。”公子淡淡的望着她,眸中滑过一丝错综复杂的神色。
  初夏静静的将视线别开了,微笑道:“那我们挂上去吧?”
  他揽着她的腰肢,轻轻一跃,便坐在了柏树枝头。
  初夏选了一根不粗不细的树枝,卡擦一声,将银锁轻轻扣上,又细细的看着锁身上的两个名字,忍不住莞尔。
  公子轻轻揽着她的肩膀,让她靠向自己。夜风徐来,她的发丝拂过他的颈侧,微痒,柔和。
  “明晚图风大师要告诉你的,一定是很要紧的事。”初夏忽然开口道。
  公子淡淡一笑:“或许吧。”
  初夏似是想了一会儿,有些怔怔道:“会是好事么?”
  公子揽紧了她的腰,阖上双眼,将下颌靠在她的发间,却不答话。
  凉风渐急,又是在山上,初夏微微瑟缩一下,公子在她耳畔低声道:“冷么?”
  她恰好回头,脸颊便与他的唇撞在一起。
  两人皆是一愣。
  初夏慌忙侧头,而他微微笑着,伸手不轻不重的扣住她的下颌,慢慢将她的脸转向自己。
  莫名的慌乱渐渐的消退了……空气中只剩下难以言说的情愫,与一丝丝甜甜的香氛。
  初夏被他迫着,微微仰头,眼睁睁的看着公子的薄唇贴近,男子的气息亦渐渐迫近,让她觉得慌乱,却又有着飞蛾扑火般的吸引。
  她闭上眼睛,将触未触之时,山顶忽然传来一声悠长的钟声。
  初夏连忙睁开眼睛,山顶已经亮起了火光,遥遥可以想见那里的兵荒马乱。
  公子亦侧开脸,凝神听那钟声,皱眉道:“似是山上出了什么事。”
  初夏心中隐隐起了很不好的预感,她只望向公子,却听公子果断道:“我们先下山。”
  他抱着初夏,跃下柏树。两人走出不过半柱香时分,山上那条火龙已渐渐蔓延至山腰。初夏有些惶然道:“那是什么?”
  公子此刻,反倒显得极为悠然,他放缓脚步,微微一笑道:“想是有不速之客,少林弟子追下来了。”
  初夏心中更为不安:“不速之客?”
  公子眸色铮亮,摸摸她的头发,语气却分外温和:“别怕,有我在。”

  第二十九章

  又过了半盏茶时间,有人疾奔而来,大声呼喝道:“何人夜闯少林?”
  初夏借着火把晃动的光亮望去,却是一群少林武僧,人人手中持着褐色僧棍,人如龙,动如风,转瞬便将自己二人围了起来。
  那为首的武僧身材极为高大,往小径中央一立,立时便有渊渟岳峙的气势,一身虬结的肌肉极是吓人,一眼看去便知是外家高手。
  那武僧沉声道:“兀那男子,放下兵刃,与我一道去见主持。”
  公子负手立着,只淡淡一笑:“如今夜游嵩山,难道也要被送入少林寺的戒律院了?”
  那武僧冷笑一声:“少室山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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