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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3章

古龙合集-第126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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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来霍英的确没有说错,她说的话的确有点疯疯癫癫,教人听不懂。

  风四娘只有忍耐着,问下去:“他明明还活着,为什么是个死人……”

  张果老道:“因为他要杀人,别人一定也要杀他,他一定也活不长的,所以在我眼里看来,他根本就已是个死人。”

  她说的话虽然有点疯癫,却也并不是完全没有道理。

  风四娘勉强笑了笑,道:“不管他是死是活,你能不能告诉我,他姓什么?长得是什么样子?”

  张果老道:“他长得很好看,是个男人……”她又格格的笑着道:“我喜欢男人,尤其喜欢好看的男人,可是……为什么越好看的男人,心就越狠呢……为什么越好看的男人就越无情……”

  她虽然在笑,脸上却已有了泪痕,放声大哭了起来,哭得就像是个孩子。

  她当然有很多伤心事。

  无论谁在妓院里混了这么多年,都一定会有很多伤心事的。

  风四娘的心里也在发苦。

  她虽然知道萧十一郎的心并不狠,也并非真的无情。

  但他却的确是个很好看的男人,而且的确有柄好快好快的刀。

  ——难道这些人真的是死在他刀下的?

  ——他为什么要下这种毒手?

  ——现在他的人呢?

  风四娘也不禁用力咬住了嘴唇。

  ——为什么这个人总是在不该出现的时候出现。

  ——等到别人想找他的时候,他反而连人影子都看不见了。

  沈璧君一直在盯着她,忽然道:“人上人他们今天请的就是他?”

  风四娘道:“嗯。”

  沈璧君道:“你跟他分手的时候,他就是要到这里来的?”

  风四娘道:“嗯。”

  沈璧君道:“所以他一定来过。”

  风四娘道:“嗯。”

  沈壁君道:“现在他却已走了。”

  风四娘又不禁叹息——该留下的时候,你不留下,不该走的时候,你偏偏要走,你为什么总要喜欢这样折磨人?

  沈璧君道:“他们活着的时候,绝不会放他走的,因为他们找他来,就是为了对付他。”

  风四娘承认。

  沈璧君道:“所以他走的时候,他们一定已死了,杀人的若不是他,会是谁?”她脸上也充满了悲惨和痛苦,流着泪道:“我不该来的,你也不该来的,他不肯带你来,就因为不愿让你看见他杀人……你为什么要来?我又为什么要来?”

  她反反复复的说着最后这两句话,说一次,流一次泪。

  她的眼泪不停的在流,她的人已走了出去,走得虽慢,却没有回头。

  风四娘也没有留她。

  就算留,也留不住的——就算能留住又如何?

  一个人的心若已伤透了,还有谁能让她回心转意?

  就连风四娘也同样不能。

  除非她能令死人复活,亲口说出谁是真凶。

  她不能。

  除非她能找到萧十一郎,叫他自己说明这件事。

  她也不能。

  死人是永远不会复活的,萧十一郎这一走,只怕也很难再找得到了。

  院子里的风好冷,冷零的秋叶,一片片随风飘落,落在她身上,落在她头发上。

  她没有动,就像是已完全没有感觉。

  可是她的眼泪也已流下。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忽然发现张果老的哭声已停止,身子仿佛也将随风而倒了。

  她忍不住去拉她的手。

  手冰冷,比风还冷,冷而干瘪,就像是风中的一片枯叶。

  她的人也已枯叶般凋落了。

  一个像她这么样的女人,在这种地方度过了这么样的一生,能这样平平静静的死,是不是已经算很幸运?

  可是她死得实在太孤单,太寂寞,她若能早些死,死在她还年轻美丽的时候,也许还会有人会为她流泪。

  只可惜她死的时候,她的人已枯萎。

  这岂非也是她的不幸?

  究竟是幸运?还是不幸?也许连她自己都分不清。

  惟一幸运的人,只有那凶手。

  因为他罪行的惟一目击者,现在已不能说话了。

  他是不是就可以永远逍遥法外?



  第二十一回 神秘天宗

  泪已干了。

  风四娘忽然跳起来,冲出去:“我们走。”

  “去哪里?”

  “去找金凤凰算账去。”

  他们没有找到金凤凰,也没有找到沈璧君,却见到了周至刚和连城璧。

  “内人病了,病得很重,两个月里,恐怕都不能出来见客。”

  周至刚的态度傲慢而冷淡。

  多年前他也曾是风四娘的裙下之臣,可是现在却似已根本忘记了她。

  对霍英和杜吟,他显得更轻蔑憎恶。

  他也并不想掩饰这点。

  连城璧就比较温和得多了,他一向是个温良如玉的谆谆君子。

  他显然已仔细修饰过。

  沈璧君一回到他身边,他就已恢复了昔日的风采。

  现在他看来虽然还有些苍白憔悴,可是眼睛已亮了,而且充满了自信。

  新留起来的短髭,使得他看来更成熟稳定。

  一个女人对男人的影响,真的有这么大?但风四娘却知道他本来并不是个会被女人改变的男人。

  “沈璧君呢?”风四娘又问道:“她是不是已回来了?”

  “是的。”

  “难道她也病了?也不能出来见人?”

  “她没有病,但却很疲倦。”

  连城璧的态度还是那么温和,甚至还带着微笑。

  “我现在也不能去见她?”

  “不能。”

  “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见到她?”

  “你最好不要等。”

  “为什么?”

  连城璧的笑容中带着歉意:“因为她说过,她已不愿再见你。”

  风四娘并没有失望,也没有生气,这答复本就在她意料之中。

  她眼珠子转了转,忽然又问道:“你们是几时回来的?”

  连城璧道:“回来得很早。”

  风四娘道:“很早?有多早?”

  连城璧道:“天黑之前,我们就回来了。”

  风四娘道:“回来后你们就一直在这里等?”

  连城璧点点头。

  风四娘道:“你发觉她又走了,难道一点也不着急?”

  连城璧笑了笑,淡淡道:“我知道她这次一定很快就会回来的。”

  风四娘冷笑道:“你怎么会知道?是不是因为你又算准了,我们只能找到一屋子死人?”

  连城璧显得很惊讶,道:“一屋子死人?在哪里?”

  风四娘道:“你真的不知道?”

  连城璧摇摇头。

  风四娘道:“他们不是死在你手里的?”

  连城璧闭上了嘴。

  他拒绝回答这问题,因为这种问题他根本不必回答。

  风四娘却还不死心,又问道:“你们白天到哪里去了?”

  周至刚忽然冷笑,道:“你几时变成了个问案的公差?”

  风四娘冷冷道:“不是公差也可以问这件案子。”

  周至刚道:“什么案子?”

  风四娘道:“杀人的案子。”

  周至刚道:“谁杀了人?杀了些什么人?”

  风四娘道:“被杀是鱼吃人,厉青锋,人上人,和轩辕兄弟。”

  周至刚也不禁动容,道:“能同时杀了这些人,倒也不容易。”

  风四娘道:“很不容易。”

  周至刚道:“你难道怀疑我们是凶手?”

  风四娘道:“难道不是?”

  周至刚冷冷道:“我们若真是凶手,你现在也已死在这里。”

  风四娘忽然说不出话来了。

  ——他们若真是凶手,为什么不把她也一起杀了灭口?

  ——他们既然已杀了那么多无辜的人,又何妨再多杀一个?

  连城璧忽然笑了笑,道:“其实你若肯多想想,自己也会明白我们绝不是凶手的。”

  风四娘忍不住问道:“为什么?”

  连城璧道:“因为我根本没有要杀他们的理由。”

  谁也不会无缘无故杀人的,杀人当然要有动机和理由。

  连城璧道:“我知道你一直认为我想对付萧十一郎,一直认为我跟他有仇恨。”

  风四娘承认。

  连城璧道:“据说他们也都是萧十一郎的对头,我本该和他们同仇敌忾,联合起来对付萧十一郎的,为什么反而杀了他们?”

  风四娘更无话可说。

  他们若真是联合了起来,今夜死在八仙船的,就应该是萧十一郎。

  她忽然发觉这件事远比她想像中还要诡秘,复杂离奇得多。

  连城璧微笑道:“看来你也累了,好好的去睡一觉,等明天清醒时,也许你就会想通究竟谁才是真的凶手了。”

  鱼吃人他们都是萧十一郎的对头,他们活着,对萧十一郎是件很不利的事。

  所以惟一有理由杀他们的人,就是萧十一郎。

  这道理根本连想都不必想,无论谁都会明白的。

  只有风四娘不明白,所以她要想。

  她越想越不明白,所以她睡不着。

  天早已亮了。

  桌上堆满了装酒的锡筒,大多数都已是空的。

  现在本不是喝酒的时候,更不是卖酒的时候,这酒铺肯开门让他们进来喝酒,只因风四娘一定要喝。

  “你不肯开门让我们进去,我们就放火烧了你的房子。”

  风四娘显然并没有给这酒铺掌柜很多选择。

  她一向不会给别人有很多选择,尤其是在她心情不好的时候。

  现在她心情非但很不好,而且很疲倦。

  可是她睡不着,所以霍英和杜吟也只有坐在这里陪着她。

  喝酒本是件很愉快的事,可惜他们现在却连一点愉快的感觉都没有。

  霍英已经在不停的打呵欠。

  风四娘板着脸,冷冷道:“你用不着打呵欠,你随时都可以走的,我并没有要你陪着我。” 

  霍英笑道:“我并没有说要走,我什么话都没有说。”

  风四娘道:“你为什么不说话?”

  霍英道:“你要我说什么?”

  风四娘道:“干杯这两个字你会不会说?”

  霍英道:“我会,我敬你一杯,干杯。”

  他果然仰着脖子喝了杯酒。

  风四娘也不禁笑了,心里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这两个年轻人对她实在不错。

  她也干了一杯。

  霍英道:“小杜,你为什么不说话,干杯这两个字你会不会说?”

  杜吟迟疑着,终于也举杯道:“好,干杯就干杯。”

  风四娘大笑,笑声如银铃道:“幸亏遇见了你们,否则我说不定已被人气得一头撞死。”

  “你在生谁的气?”

  “很多人。”风四娘又干了一杯:“除了你们,天下简直没有一个好人。”

  她在笑,可是心里却很乱。

  所以她拼命喝酒,只想把这些事全都忘记,哪怕只忘记片刻也好。

  她的眼睛还很亮,可是她已醉了。

  霍英也醉了,一直不停的在笑:“你自己会不会说干杯?”

  风四娘笑道:“你给我倒酒,我就干。”

  霍英道:“行。”

  他伸手去拿酒壶,竟拿不稳,壶里的酒倒翻在风四娘身上。

  “我衣服又不想喝酒,你也想灌醉它?”

  她吃吃的笑着,站起来,想抖落身上的酒,霍英也来帮忙,嘴里还在喃喃的说着抱歉,一双手却已闪电般点了她三处穴道。

  他的出手快而准。

  风四娘想大叫,已叫不出声音来,整个人都已麻木僵硬。

  霍英抬起头,眼睛里已无酒意,刀锋般瞪着那吃惊的酒铺掌柜,冷冷的道:“我们根本没有到这里来过,你懂不懂?”

  掌柜的点点头,脸上已无血色,颤声道:“今天早,根本没有人来过,我什么都没有看见。”

  霍英道:“所以你现在应该还在床上睡觉。”

  掌柜的一句话都不再说,立刻就走,回到屋里躺上床,还用棉被蒙住了头。

  霍英这才看了风四娘一眼,轻轻的叹了口气,道:“你是个很好看的女人,只可惜你太喜欢多管闲事了。”

  风四娘说不出话。

  霍英显然不想再听她说话,将她控制声音的穴道也一起点住。

  也许他生怕自己听了她的话后会改变主意。

  酒铺的门还是关着的,这本是风四娘自己的主意,她喝酒时不愿别人来打扰。

  霍英要杀人时,当然也没有人来打扰。

  他已自靴筒里抽出柄短刀,刀身很狭,薄而锋利。

  这正是刺客们杀人时最喜欢用的一种刀。

  杜吟一直在旁边发怔,忽然道:“我们现在就下手?”

  霍英冷笑道:“现在若不下手,以后恐怕就没有机会了。”

  杜吟迟疑着,终于下定决心,道:“我没有杀过人,这次你让给我好不好?”

  霍英看着他,道:“你能下得了手?”

  杜吟咬着牙点点头,也从靴筒里抽出了同样的一柄短刀。

  风四娘目中不禁露出悲伤失望之色。

  她一直认为杜吟是个忠厚老实的年轻人,现在才知道自己看错了。

  杜吟避开了她的目光,连看都不敢看她。

  霍英道:“你杀人时,一定要看着你要杀的人,你出手才能准确,有些人你一定要一刀就杀死他,否则你很可能就会死在他手里。”

  杜吟道:“下次我会记住。”

  霍英道:“杀人也是种学问,你只要能记住我的话,以后一定也是把好手。”

  想不到这热情的年轻人,居然是个杀人的专家。

  他笑笑,又道:“这女人总算对我们不错,你最好给她个痛快,看准了她左面第五根肋骨间刺下去,那里是一刀致命的要害,她绝不会有痛苦。”

  杜吟道:“我知道。”

  他慢慢的走过来,握刀的手背上青筋暴露,眼睛里却充满了红丝。

  霍英微笑着,袖手旁观,在他看来,杀人竟仿佛是件很有趣的事。

  杜吟咬了咬牙,突然一刀刺出。

  他的出手也非常准,非常快,一刀就刺入了霍英左肋第四、第五根肋骨间。

  他杀的竟不是风四娘,是霍英。

  霍英脸上的笑容立刻凝结,双眼立刻凸出,吃惊的看着他,一双凸出的眼睛里,充满了惊讶、恐惧和怨毒。

  杜吟竟被他看得激灵灵打了个寒噤,手已软了,松开了刀柄。

  就在这时,刀光一闪,霍英手里的刀,也已闪电般刺入了他的肋骨。

  霍英狞笑道:“我教给你的本来是致命的一刀,只可惜你忘了把刀拔出来,你杀人的本事还没有学到家。”

  杜吟咬着牙,突又闪电般出手,拔出了他肋骨间的刀:“现在我已全学会了。”

  鲜血箭一般窜出来,霍英的脸一阵扭曲,像是还想说什么。

  可是他连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人已倒下。

  这的确是致命的一刀。

  杜吟看着他倒下去,突然弯下腰不停的咳嗽。

  又冷又硬的刀锋,就在他肋骨间,他整个人却已冷得发抖。

  可是他还没有倒下去。

  因为刀锋还没有拔出来——霍英一刀出手,已无力再拔出刀锋。

  ——有些人你若不能一刀杀死他,就很可能死在他手里。

  只要刀锋还留在身子里,人就不会死。

  杀人,本就是种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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