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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20章

古龙合集-第17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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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猿星咬紧牙关,哈哈大笑道:“我早就算准你不敢动手杀我的,你若想要镖银,只有我能给你,除非你有这胆子不要镖银。”

  沈轻虹手掌不停颤动,几次想要击下,几次都顿住,终于长长叹息了一声,收回手掌,道:“算你赢了。”

  这一批镖银委实关系整个“三远镖局”的命运,沈轻虹一生从不负人,又怎能负对他义重如山的三远镖主?

  金猿星疯狂般笑道:“沈轻虹,如今你可知道了吧!无论谁想杀我,都没有那么容易!”

  夜色已深,小镇上灯火已阑珊。就连那“太白居”中的酒鬼,都已踉跄着脚步,互相携扶着散步去了,那酒保揉着发红的眼睛,正待上起店门。突然间,只见一辆马车自街头走过来,拉车的却不是马,而是个人——正是那骗了人家一千两银子的大汉。自门里透出来的昏黄灯光中望去,只见这大汉满身鲜血,满面杀气,看来有几分似恶鬼,又有几分似天神!

  这酒保骇得脸都白了,方自躲回去,这大汉已拉着车到了门口,要两匹马才拖得动的大车,在他手里,竟似是轻若无物。

  燕南天将大车靠在墙上,怀抱熟睡的婴儿,大步走进店里,那店伙壮起胆子,赔笑道:“大……大爷要……要什么酒?”

  燕南天眼睛一瞪,喝道:“谁说我要酒?”

  酒保怔了怔,道:“大爷不……不要酒,要什么?”

  燕南天道:“米汤!”

  酒保更怔住了,苦着脸道:“小店不……不卖……”

  燕南天“叭”的一拍桌子,大声道:

  “先去煮几碗浓浓的米汤,再拿酒来。”

  这酒保骇得胆子都快破了,哪里还敢说“不”字。

  婴儿喝了米汤,睡得更沉了,燕南天喝着酒,目中神光却更惊人,那酒保连瞧也不敢瞧他一眼。

  虽然不敢瞧,却偷偷数着——不到盏茶时分,燕南天已用海碗喝下了十七碗烈酒!

  那酒保骇得吐出了舌头,几乎缩不回去。

  突见燕南天摸出两锭银子,抛在桌上,大声道:“去替我买些东西来。”

  “大……大爷要买什么?”

  “棺材!两口上好的棺材!”

  那酒保骇得几乎一个筋斗跌了下去,虽张开了嘴,却过了半晌还说不出话,他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燕南天又一拍桌子,两锭银子突然跳了起来,竟不偏不倚,跳进他怀里,燕南天喝道:“棺材,两口上好的棺材,听到了么?”

  “听……听……听……”

  “听到了还不快去!”

  那酒保见了鬼似的,转身就跑,燕南天喝下第二十八碗酒时,他已乖乖的将棺材运了回来。

  燕南天红着眼睛,自车厢中将江枫和月奴尸身捧出来,捧入棺材里,每件事他都是亲手做的。他不许别人再碰他二弟一根手指。

  然后,以赤手钉起了棺盖。他将一枚枚铁钉钉入木头里,就像是钉入豆腐里似的。

  那酒保眼睛更发直了,也不知今天撞见的是神是鬼?

  面对棺木,燕南天又连尽七碗。他没有流泪,但那神情,却比流泪还要悲哀。手里端着最后一碗酒,他呆呆的站着,直过了几乎有半个时辰,然后,燕南天终于缓缓道:“二弟,我要你陪着我,我要你亲眼瞧着我将你的仇人一个个杀死!”

  夕阳满天,照着太原大街上最大的一面招牌,招牌上三个大金字,闪闪发着光,这三个字是:“千里香”。

  “千里香”可真是金字招牌,山西人个个都知道。“千里香”卖出来的香料,那是绝不会有半分掺假的。

  黄昏后,“千里香”铺子里十来个伙计,正吃着饭,大街上行人熙来攘往,正是最热闹的时候。突然一辆大车直驰而来,驶过长街,赶车的一声吆喝,宛如霹雳,这大车已笔直闯入“千里香”店铺里。伙计们惊怒之下,纷纷扑了过来,只见那赶车的大汉一跃而来,也不知怎地,十来个伙计但觉身子一麻,全都不能动了,眼睁睁瞧着他将一坛坛上好的香料,全都塞到两口棺材里去。

  片刻后那大汉便又赶车子急驶而出,口中喝道:“半个时辰后你等便可无碍,香料银价,来日加倍奉还!”

  大街上的人,竟都被这大汉的神气所慑。满街人竟没有一人敢拦住这辆马车。

  下午,瓜田里散发出象征着丰收的清香。一个农家少妇,懒洋洋地坐在瓜田旁,树荫下。

  她半敞着衣襟,露出了那比瓜田里的瓜还要成熟的胸膛,正以比瓜汁还甜的乳汁,喂着怀抱中的婴儿。凉风入怀,她似乎已要睡着了。

  迷迷糊糊中,她似乎觉得有双眼睛在盯着她的胸膛。农村中本也有不少轻薄的小伙子,她平日也被人瞧得不少,儿子都有了的人,哪里还会在乎这些,但此刻,她却觉得这双眼睛似是分外不同。她不由自主张开了眼,只见旁边一株树下,果然有个陌生的大汉,这大汉身躯并不甚雄壮,衣衫也不甚堂皇,面目间更带着几分憔悴之色,但不知怎地,看来却威风得很。奇怪的是这么条大汉,怀里却抱着个婴儿。

  这少妇虽觉得有些奇怪,也不理会,又自垂下了头,只听那大汉怀抱中的婴儿,突然啼哭起来,哭声倒也洪亮。她才做妈妈没多久,心中正充满了母性的温柔,听得这哭声,忍不住又抬起头,这一次她便发觉那大汉盯着她胸膛的那双眼睛里,并没有什么色迷迷的神情,却充满恳求之意,不禁一笑,道:“这孩子的娘不在么?”

  那大汉摇头道:“不在。”

  少妇沉吟半晌,道:“看来他是饿了。”

  那大汉点头道:“是饿了。”

  少妇瞧了瞧自己怀中的婴儿,突然笑道:“把你的孩子抱过来吧,我来喂他,反正这几天我吃了两只鸡,奶水正足,咱们小妞儿也吃不了。”

  那大汉威武的面上,立刻露出喜色,赶紧道:“多谢。”将孩子抱了过去。

  只见这孩子胎毛未落,出生最多也不过几天,那细皮嫩肉的小脸上,却已有了条刀痕。

  那少妇不禁皱眉道:“你们带孩子真该小心些,这孩子的娘也真是,竟放心把这么小的孩子交给你一个大男人。”

  那大汉惨然道:“这孩子的娘已死了。”

  少妇愣了一愣,伸手抚摸着这孩子的小脸,黯然叹道:“从小就没有娘的孩子,真是可怜。”

  那大汉仰天长长叹息了一声,垂目望向孩子,心里也正有说不出的悲哀,说不出的怜惜。这孩子生来似乎就带有厄运,初生的第一天,就遇着那么多凶杀、死亡,他这一生的命运,似乎也注定要充满灾难,可怜他什么也不知道。此刻,他那张小脸上,反似充满了幸福的微笑。



  第五回 恶人之谷

  和阗河滚滚的河水,在七月的残阳下发着光。

  到了上游,河水双分,东面的一支便是玉龙哈什河,水流处地势更见崎岖险峻,激起了奔腾的浪花。沿着玉龙哈什河向上游走,便入了天下闻名,名侠辈出,充满了神秘传说的昆仑山区。

  此刻,虽仍是夏季,残阳也犹未落,玉龙峰下,已宛如深秋,风在呼号,却也吹不开那阴森凄迷的云雾。燕南天终于来到了玉龙峰下,人既憔悴马更疲乏,就连车轮在崎岖的山路上,也似乎滚不动了,巨大的山影,沉重地压在车马上。

  燕南天左手拽着缰绳,右手怀抱着婴儿,一阵阵恼人的香气自车厢中传出来,刺得他几乎想吐。婴儿却又已沉睡了,这小小的孩子,竟似也习惯了奔波困苦。

  燕南天无限怜惜地瞧着他,嘴角突然现出一丝微笑,喃喃道:“孩子,这一路上你可真是吃了不少人的奶,从中原,一路吃到这里,除了你,大概没有别的孩子能……”

  说到“能”字,语声突然顿住,身子也突然凌空跃起,就在他身子离开车座的那一刹那间,只听“笃,哧,噗”十几声响,十几样长短不齐,形式各异的暗器,俱都钉入了他方才坐着的地方。

  燕南天凌空翻身,左手已勒住了车马,人却藏到马腹下,他怕的不是自己受伤,而是怀抱中的婴儿。

  这一跃、一翻、一勒、一藏,当真是矫如游龙,快若惊鸿,山麓阴影中,已有人忍不住失声叫道:“好功夫!”

  燕南天怒喝道:“暗箭伤人的是……”

  “谁”字还未出口,那匹马突然惊嘶一声,人立而起,马身上箭也似地喷出了十几股鲜血。

  燕南天想也不想,铁掌扫出,“砰,砰”两响,套马的车轭立断,

  负伤的马,笔直蹿了出去,燕南天跟着又是一拳击出,又是“砰”的一响,车厢生生被击破个大洞,健马长嘶未绝,他右手将婴儿自洞口送到车厢里去,又是数十点寒光,已暴雨般射向他身上!

  他身子也已冲天而起,只听“哧,哧,哧”,风声不绝,数十点暗器,俱都自他足底扫过。

  应变若有丝毫之差,自己纵不负伤,那婴儿也难免丧命,婴儿纵不丧命,大车也难免要被那匹马带得自他身上碾过。

  健马倒地,燕南天身形犹在空中。

  只见银光乍起,七八道剑光,有如天际长虹般,自暗影中斜飞而出,上下左右,纵横交错。哪知他身在空中,力道竟仍未消竭,双臂一振,身子突然又向上蹿起了七尺,剑光又自他脚底擦过。

  但闻“叮当”龙吟之声不绝,七八柄剑收势不及,俱都撞在一起,剑光一合便分,七八个人都远远落到一边。暮色中虽瞧不清楚,但朦胧望去,这七八人中,竟有四个是出家的道人。

  燕南天双足一蹬,方自掠到车顶,竟又箭也似地蹿了出去,双掌如风,当头向一个蓝衫道人击下!他眼见这几个人话也不说,便下如此毒手,此刻下手自也不肯留情,这双掌击下,力道何止千钧!

  那道人本待举剑迎上,但心念一转,面色突然大变,身形后仰,竟不敢招架,向后倒蹿而去。

  燕南天剑光竟似绵绵不尽,竟跟着身子追去。

  那人心胆皆丧,拼命一剑迎上。

  只听“叮”的一声,双剑相击,两口剑本是同炉所炼,但不知怎地,那人掌中的剑,竟已被燕南天砍成两段。

  那人身子落地,就地几滚,燕南天高吭长啸,剑光如雷霆闪电,直击而下,这一剑之威,当真可惊天动地!

  满天银光突又飞来,接着“锵”的一声震耳龙吟!

  只见三个蓝衣道人,单足跪地,三柄剑交叉架起,替那人挡住了燕南天的一剑,那人却已骇得晕了过去!

  燕南天虎立当地,须眉皆张,厉声道:“接剑的是四鹫?还是三鹰?”

  那道人道:“四鹫,足下怎知……”

  燕南天厉声笑道:“当今天下,除了昆仑七剑外,还有几人能接得住某家这一剑?”

  那道人道:“当今天下,除了燕南天大侠外,只怕也再无一人能令贫道兄弟三人,同时出手招架一剑!”

  燕南天笑声突顿,喝道:“但昆仑七剑为何要向燕某下如此毒手,却令燕某不解。”

  那道人苦笑道:“贫道等守在这里,本是为阻挡一个投奔‘恶人谷’的人,贫道委实想不到燕大侠也会到这‘恶人谷’来。”

  燕南天这才收回长剑,他长剑方自收回,那三个道人掌中剑便已“当”的垂落在地,双臂似是再也难以提起。

  “你等要阻挡的人是谁?”

  昆仑道人道:“司马烟。”

  “你等怎知这恶贼要来此间?”

  “川中八义一路将他追到这里,这三位便是‘川中八义’中的大义士杨平、三义士海长波、七义士海金波……”

  “川中八义”在江湖中端的是赫赫有名,燕南天转目望去,只见这三人果然风骨棱棱,气概轩昂——虽然方自地上爬起,却无狼狈之态。

  那“川中八义”之首杨平,国字脸,通天鼻,双眉斜飞入鬓,更是英气逼人,此刻微一抱拳躬身道:“晚辈们直将那恶贼追到和阗河畔,才将他追丢了,若是被他逃入‘恶人谷’去,晚辈们实是心有不甘,是以才将四位道长请了出来,守在这里,哪知……哪知却……遇见了燕大侠。”

  海长波苦笑道:“晚辈们方才虽已瞧出前辈形貌不同,但素知那厮精于易容,晚辈们实将此人恨之入骨,是以……”

  燕南天颔首道:“难怪你等出手那般狠毒,对付这恶贼,出手的确是越毒越好。”

  昆仑四子之首,藏翼子忍不住问道:“但……但燕大侠却不知怎会来到这里。”

  燕南天道:“某家正是要到‘恶人谷’去!”

  昆仑四子、川中三义齐地一怔。

  藏翼子动容道: “燕大侠豪气干云,晚辈们久已深知,只是……

  ‘恶人谷’恶人云集,古往今来,只怕从未有过那许多恶人聚在一起,更从未有一人敢孤身去面对那许多恶人,燕大侠……还望三思。”

  燕南天目光火炬一般,遥注云雾凄迷的山谷,沉声道:

  “男儿汉生于世,若能做几桩别人不敢做的事,死亦何憾!”

  昆仑四子对望一眼,面上已有愧色。

  杨平道:“但……据在下所知,这二十年来,在江湖中凶名最著的十大魔头,最少有四人确实已投奔谷中……”

  海长波道:“只怕还不止四个……‘血手’杜杀,‘笑里藏刀’,‘笑弥陀’哈哈儿,‘不男不女’屠娇娇,‘不吃人头’李大嘴……”

  燕南天皱眉道:“李大嘴?可是那专嗜人肉的恶魔?”

  海长波道:“正是那厮,别人叫他‘不吃人头’,正是说他除了人头外,什么都吃,他听了反而哈哈大笑,说他其实连人头都吃的。”

  燕南天怒道:“如此恶徒,岂能再让他活着!”

  海长波道:“除了这四人外,那自命轻身功夫天下无双,从来不肯与人正面对敌,专门在暗中下毒手的阴九幽,据说也逃奔入谷。”

  燕南天动容道:“哦!‘半人半鬼’阴九幽也在谷中么?他暗算少林俗家弟子李大元后,不是已被少林护法长老们下手除去了么?”

  海长波道:“不错,江湖中是有此一传说,但据深悉内幕之人言道,少林护法虽已将这‘半人半鬼’的恶魔困在‘阴冥谷’底,但还是被他逃了出去,此事自然有损少林派声威,是以少林弟子从来绝口不提。“

  燕南天长叹道:“昔日领袖武林的少林派,如今日渐没落,只怕就正是因为少林弟子一个个委实太爱面子。”

  藏翼子慨然道:“要保持一派的声名不坠谈何容易?”他这话自然是有感而发——昆仑派又何尝不是日渐凋零?

  杨平又道:“这几个无一不是极难对付的人,尤其是那‘不男不女’屠娇娇,不但诡计多端,而且易容之术已臻化境,明明是你身边最亲近的人,但说不定突然就变成了他的化身,此人之逃奔入谷,据说并非全因避仇,还另有原因。”

  燕南天道:“无论他为了什么事逃入‘恶人谷’,无论他易容多么巧妙,反正某家此次人谷,乃是孤身一人,无论他扮成什么人的模样,都害不到我……哈哈,难道他能扮成出世不到半个月的婴儿不成?”

  杨平展颜笑道:“不错,此番燕大侠孤身入谷,他纵有通天的手段,只怕也是无所用其计了,但……不过……”

  燕南天不等他再说话,抱拳道:“各位今日一番话,的确使燕某人获益匪浅,但无论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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