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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9章

古龙合集-第2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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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别离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叶开道:“也许万马堂就因为有了这种帮手,所以才有恃无恐。”

  萧别离忽然笑了笑,道:“这是万马堂的事,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叶开也笑了,道:“今天我的话确实好像太多了一些。”

  他好像已想告辞了,但就在这时,门外已走进了一个人。

  一个白衣人,腰上系着条麻布,手里捧着张东西,像是信封,又像是请帖。

  那既不是信封,也不是请帖。

  是讣闻。

  公孙断、云在天和花满天的讣闻,具名的是马空群。大殓的日子就在后天。

  清晨大祭,正午入殓,然后当然还有素酒招待来客们。叶开居然也接到了一份。

  那白衣戴孝的马师双手送上了讣闻,又躬身道:“三老板再三吩咐,到时务必请萧先生和叶公子去一趟,以尽故人之思。”

  萧别离长长叹息,黯然道:“多年好友,一旦永别,我怎会不去?”

  叶开道:“我也会去的。”

  白衣人再三拜谢。叶开忽又道:“这次讣闻好像发得不少。”

  白衣人道:“三老板和公孙先生数十年过命的友情,总盼望能将这丧事做得体面些。”

  叶开道:“只要在这地方的人,都有一份?”

  白衣人道:“差不多都请到了。”

  叶开道:“傅红雪呢?”

  白衣人目中露出憎恨之色,冷冷道:“他也有一份,只怕他不敢去而已。”

  叶开沉思着,缓缓道:“我想他也会去的。”

  白衣人恨恨道:“但愿如此。”

  叶开道:“你找着他的人没有?”

  白衣人道:“还没有。”

  叶开道:“你若放心,我倒可以替你送去。”

  白衣人沉吟着,终于点头道:“那就麻烦叶公子了,在下也实在不愿见到这个人,他最好也莫要被人见到才好。”

  萧别离一直凝视着手里的讣闻,直等白衣人走出去,才轻轻叹息了一声,道:“想不到马空群居然也将讣闻发了一份给傅红雪。”

  叶开淡淡道:“你说过,他是个怪人。”

  萧别离道:“你想傅红雪真的会去?”

  叶开道:“会去的。”

  萧别离道:“为什么?”

  叶开笑了笑,道:“因为我看得出他绝不是个会逃避的人。”

  萧别离沉吟着,缓缓道:“但你若是他的朋友,还是劝他莫要去的好。”

  叶开道:“为什么?”

  萧别离道:“你难道看不出这份讣闻也是个陷阱吗?”

  叶开皱眉道:“陷阱?”

  萧别离神情很严肃,道:“这一次傅红雪若是入了万马堂,只怕就真的休想回故乡了。”

  “天皇皇,地皇皇,眼流血,月无光。

  一入万马堂,休想回故乡。”

  午后。

  骤雨初晴,晴空万里。

  叶开正在敲傅红雪的门。

  从今天清晨以后,就没有人再看到过傅红雪了,每个人提起这脸色苍白的跛子时,都会现出奇怪的表情,就像是看到了条毒蛇。

  傅红雪杀了公孙断的事,现在想必已传遍了这个山城了。

  窄门里没有人回应,但旁边的一扇门里,却有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婆探出头来,带着怀疑而又畏惧的眼色,看着叶开。

  她脸上布满了皱纹,皮肤已干瘪。

  叶开知道她是这些小木屋的包租婆,带着笑问道:“傅公子呢?”

  老太婆摇摇头,道:“这里没有富公子,这里都是穷人。”

  叶开又笑了。

  他这人好像从来就很难得生气的。

  老太婆忽然又道:“你若是找那脸色发白的跛子,他已经搬走了。”

  叶开道:“搬走了?什么时候搬走的?”

  老太婆道:“快要搬走了。”

  叶开道:“你怎么知道他快要搬走?”

  老太婆恨恨道:“因为我的房子决不租给杀人的凶手。”

  叶开终于明白。

  得罪了万马堂的人,在这山城里似乎已很难再有立足之地。

  他没有再说什么,只笑了笑,就转身走出巷子。

  谁知老太婆却又跟了出来,道:“但你若没有地方住,我倒可以将那房子租给你。”

  叶开微笑道:“你怎么知道我不是杀人的凶手?”

  老太婆道:“你不像。”

  叶开忽然沉下了脸,道:“你看错了,我不但杀过人,而且杀了七八十个。”

  老太婆倒抽了口凉气,满脸俱是惊骇之色。

  叶开已走出了巷子。

  他只希望能尽快找到傅红雪。

  他没有看到傅红雪,却看到了丁求。

  丁求居然就坐在对面的屋檐下,捧着碗热茶在喝。

  他华丽的衣衫外,又罩上了一件青袍,神情看来有些无精打采。

  这时街那边正有个牧羊人赶着四五条羊慢慢地走过来。

  暴风后天气虽又凉了些,但现在毕竟还是盛暑时。

  这牧羊人身上居然披着些破羊皮袄,头上还戴着顶破草帽。

  帽子戴得很低,因为他的头本就比帽子小。

  他低着头,手里提着条牧羊杖,嘴里有一搭,没一搭地哼着小调。

  只有最没出息的人才牧羊。

  在这种边荒之地,好男儿讲究的是放鹰牧马,牧羊人不但穷,而且没人看得起。

  街上的人根本连看都懒得看他一眼,这牧羊人倒也很识相,也不敢走到街心来,只希望快点将这几条瘦羊赶过去。

  谁知道街上偏偏就有一个人注意到他。

  丁求一看见这牧羊人,眼睛竟忽然亮了,好像本就在等他。

  叶开也停下了脚步,看了看这牧羊人,又看了看丁求。

  他的眼睛竟似也亮了。

  街上积着水。

  这牧羊人刚绕过一个小水潭,就看见丁求大步走过来拦住了他的去路。

  他连头都没有抬,又想从丁求旁边绕过去。

  牧羊人总是没胆子的。

  谁知丁求却好像要找定他的麻烦了,突然道:“你几时学会牧羊的?”

  牧羊人怔了怔,嗫嚅着道:“从小就会了。”

  丁求冷笑道:“难道你在武当门下学的本事,就是牧羊?”

  牧羊人又怔了怔,终于慢慢地抬起头,看了丁求两眼,道:“我不认得你。”

  丁求道:“我却认得你。”

  牧羊人叹了口气,道:“你只怕认错人了。”

  丁求厉声道:“姓乐的,乐乐山,你就算化骨扬灰,我也一样认得你!这次你还想往哪里走?”

  这牧羊人难道真是乐乐山?

  他沉默了半晌,又叹了口气,道:“就算你认得我,我还是不认得你。”

  他居然真是乐乐山。

  丁求冷笑着,突然一把扯下了罩在外面的青布袍,露出了那一身华丽的衣服,背后的驼峰上,赫然画着条五爪金龙。

  乐乐山失声道:“金背驼龙?”

  丁求道:“你总算还认得我。”

  乐乐山皱眉道:“你来找我干什么?”

  丁求道:“找你算账。”

  乐乐山道:“算什么账?”

  丁求道:“十年前的旧账,你难道忘了么?”

  乐乐山道:“我连见都没有见过你,哪里来的什么旧账。”

  丁求厉声道:“十七条命的血债,你赖也赖不了的,赔命来吧。”

  乐乐山道:“这人疯了,我……”

  丁求根本不让他再说话,双臂一振,掌中已多了条五尺长的金鞭。

  金光闪动,妖矫如龙,带着急风横扫乐乐山的腰。

  乐乐山一偏身,右手抓起了披在身上的羊皮袄,乌云般撒了出去,大喝道:“等一等。”

  丁求不等,金鞭已变了四招。

  乐乐山跺了跺脚,反手一拧羊皮袄,居然也变成了件软兵器。

  这正是武当内家束湿成棍的功夫。

  这种功夫练到家的人,什么东西到了他手里,都可以当做武器。

  眨眼间他们就已在这积水的长街上交手十余招。

  叶开远远地看着,忽然发现了两件事。

  一个真正的酒鬼,绝不可能成为武林高手,乐乐山的借酒装疯,原来只不过是故意作给别人看的姿态而已,其实他也许比谁都清醒。

  可是他却好像真的不认得丁求。

  丁求当然也绝不会认错人的。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叶开沉思着,嘴角又有了笑意。

  他忽然觉得这件事很可笑。

  但这件事并不可笑。

  死,绝不是可笑的事。

  乐乐山的武功纯熟、圆滑、老到,攻势虽不凌厉,但却绝无破绽。

  一个致命的破绽。

  他这种人本不可能露出这种破绽来的,他的手竟似突然僵硬。

  就在这一瞬间,叶开看到了他的眼睛。

  他眼睛里突然充满了愤怒和恐惧之色,然后他的眼珠子就凸了出来。

  丁求的金鞭已毒龙般缠住了他咽喉。

  “格”的一声,咽喉已被绞断。

  丁求仰面狂笑,道:“血债血还,这笔账今天总算是算清了。”

  笑声中,他的人已掠起,凌空翻身,忽然间已没人屋脊后,只剩下乐乐山还凸着死鱼般的眼珠,歪着脖子躺在那里。

  他看来忽然又变得像是个烂醉如泥的醉汉。

  没有人走过去,没有人出声。

  无论谁看到一个活生生的人突然死了,心里总会觉得很不舒服的。

  那杂货店的老板站在门口,用两只手捧着胃,似乎已将呕吐出来。

  太阳又升起。

  新鲜的阳光照在乐乐山的身上,照着刚从他耳鼻眼睛里流出来的血。

  血很快就干了。

  叶开慢慢地走过去,蹲下来,看着他狰狞可怖的脸,黯然道:“你我总算是朋友一场,你还有什么话要交待我?”

  当然没有。

  死人怎么会说话呢?

  叶开却伸手拍了他的肩,道:“你放心,有人会安排你的后事的,我也会洒几樽浊酒,去浇在你的墓上的。”

  他叹息着,终于慢慢地站起来。

  然后他就看到了萧别离。

  萧别离居然也走了出来,用两只手支着拐杖,静静地站在檐下。

  他的脸色在阳光下看来,仿佛比傅红雪还要苍白得多。

  他本就是个终年看不到阳光的人。

  叶开走过去,叹息着道:“我不喜欢看杀人,却偏偏时常看到杀人。”

  萧别离沉默着,神情也显得很伤感。过了很久,才长叹道:“我就知道他会这么样做的,只可惜我已劝阻不及了。”

  叶开点点头,道:“乐大先生的确死得太快。”

  他抬起头,忽又问道:“你刚出来?”

  萧别离叹道:“我本该早些出来的。”

  叶开道:“我刚才正跟他说话,竟没有看见你出来。”

  萧别离道:“你在跟谁说话?”

  叶开道:“乐大先生。”

  萧别离凝视着他,过了很久,才缓缓道:“死人不会说话。”

  叶开道:“会。”

  萧别离脸上的表情也变得很奇特,道:“死人也会说话?”

  叶开点点头,道:“只不过死人说的话,很少有人能听得见。”

  萧别离道:“你能听得见?”

  叶开道:“能。”

  萧别离道:“他说了些什么?”

  叶开道:“他说他死得实在太冤。”

  萧别离皱眉道:“冤在哪里?”

  叶开道:“他说丁求本来杀不了他的。”

  萧别离道:“但他却已死在丁求的鞭下。”

  叶开道:“那只因有别人在旁边暗算他。”

  萧别离皱眉道:“有人暗算他?是谁?”

  叶开叹息了一声,伸出手掌,在萧别离面前摊开。

  他掌心赫然有根针。

  惨碧色的针,针头还带着血丝。

  萧别离动容道:“断肠针?”

  叶开道:“是断肠针。”

  萧别离长长吐出口气,道:“如此看来,杜婆婆果然已来了。”

  叶开道:“而且已来了很久。”

  萧别离道:“你已看见了她?”

  叶开苦笑道:“杜婆婆的断肠针发出来时,若有人能看见,她也就不是杜婆婆了。”

  萧别离只有叹息。

  叶开道:“但我却知道她并没有躲在万马堂里。”

  萧别离道:“怎见得?”

  叶开道:“因为她就住在这镇上,说不定就是前面那背着孩子的老太婆。”

  萧别离脸色变了变,他也已看见一个老妇人在背着她的孩子过街。

  叶开道:“断肠针既然已来了,无骨蛇想必也不远吧。”

  萧别离道:“难道他也一直躲在这镇上?”

  叶开道:“很可能。”

  萧别离道:“我怎么从未发现这镇上有那样的武林高手。”

  叶开淡淡道:“真人不露相,真正的武林高手,别人本就看不出来的,说不定他就是那个杂货店的老板。”

  他看着萧别离,忽然笑了笑,慢慢地接着道:“也说不定就是你。”

  萧别离也笑了。

  他的笑容在阳光下看来,仿佛带着种说不出的讥诮之意。

  然后他就慢慢地转过身,慢慢地走了回去。

  叶开看着他微笑时,总会忘记他是个残废,总会忘记他是个多么寂寞,多么孤独的人。

  但现在叶开看着的是他的背影。

  一个瘦削、残废、孤独的背影。

  叶开忽然追上去,拉住了他的臂,道:“你难得出来,我想请你喝杯酒。”

  萧别离仿佛很惊奇,道:“你请我喝酒?”

  叶开点点头,道:“我也难得请人喝酒。”

  萧别离道:“到哪里喝?”

  叶开道:“随便哪里,只要不在你店里。”

  萧别离道:“为什么?”

  叶开道:“你店里的酒太贵。”

  萧别离又笑了,道:“但是我店里可以挂账。”

  叶开大笑,道:“你在诱惑我。”

  可以挂账这四个字,对身上没钱的人来说,的确是种不可抗拒的诱惑。

  萧别离微笑道:“我只不过是在拉生意。”

  叶开叹道:“有时你的确像是生意人。”

  萧别离道:“我本来就是。”

  他微笑着,看着叶开,道:“现在你要请我到哪里喝酒去?”

  他眨着眼笑道:“在我说来,可以挂账的地方,就是最便宜最好的地方,我在这种地方喝酒,总是最开心的。”

  萧别离道:“还账的时候呢?”

  叶开道:“还账的时候虽痛苦,但那已是以后的事了,我能不能活到那时还是问题。”

  他微笑着推开门,让萧别离走进去。

  但是他自己却没有走进来。

  因为就在这时,他看见了翠浓。

  翠浓正低着头,从檐下匆匆地向这里走。

  昨天晚上她为什么会忽然失踪?

  到哪里去?

  从哪里回来的?

  叶开当然忍不住要问问她,但是她却好像根本没有看见叶开。

  另一个人在瞪着叶开。

  傅红雪。

  傅红雪终于又出现了。

  叶开的手刚伸出去,刚准备去拉住翠浓,就发现了他。

  他瞪着叶开的手,冷漠的眼睛似已充满了怒意,苍白的脸已发红。

  叶开的手慢慢地缩回,又推开门,让翠浓走进去。

  翠浓走进了门,才回过头来对他嫣然一笑,好像直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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