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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44章

古龙合集-第24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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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展梦白道:“在下便是展梦白。”

  颀长少年呆了一呆,半晌说不出话来,目光上上下下,将展梦白从头到脚,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遍。

  杨璇却已在那边掏出银包,含笑付了银子。

  展梦白望着他纵声笑道:“小弟管打架,大哥却管贴银子,大哥你这岂非太吃亏了么?”

  杨璇大笑道:“极是极是,你手上痛快了,我腰包却苦了,所以要赔银子的架,以后要少打才是。”

  那颀长少年呆了半晌,突地仰天狂笑起来,道:“妙极妙极,原来阁下就是展梦白,这实在太妙了些。”

  展梦白道:“兄台高姓大名?”

  颀长少年笑道:“小弟姓名,兄台迟早会知道的,只望兄台莫要忘记,小弟曾经帮你打了场架就是……”

  话声未了,突然微微招手,大笑着跃出门去。

  展梦白呆了呆,大呼道:“兄台慢走。”但等他追出门去时,那颀长少年却已走得不知去向了。

  杨璇皱眉道:“这少年行动怎的如此奇怪?”

  展梦白摇头道:“是呀!简直将小弟弄糊涂了,此人年纪轻轻,武功不弱,看来又颇有来历。”

  杨璇笑道:“不管他是什么来历,总是帮着你的,可恨的是,却不知是什么人冒了你的名在干坏事?”

  展梦白叹道:“此事委实奇怪,一个人由东至西,冒我的名行善,另一个人由西而东,冒我的名行恶……”

  他心中突然一动,接道:“照今日的情况看来,这两个人说不定此刻却在这兴海城里也未可知。”

  杨璇沉吟道:“你猜得出他们是谁么?”

  展梦白笑道:“杀了我我也猜不出。”

  店铺中狼藉满地,两人再也无心吃喝了,当下掀帘而出。

  两人走了几步,突见长街两边,妓院酒楼中的灯火,一齐黯了下来,喧闹之声,也随之停止,整条长街,仿佛变成了死气沉沉的鬼市。

  他们心里不觉大是奇怪,放眼四望,却又见到街上的行人,也一齐停住了脚步,垂首立在屋檐下。

  展梦白目光动处,忽然发现对面的人丛中,有两条熟悉的人影,一男一女,男的竟仿佛是“金面天王”李冠英。

  他们遇着熟人,展梦白心头不觉大喜,忍不住脱口唤道:“李兄,李兄,李冠英……”

  哪知李冠英听了这呼声,身子仿佛突地一震,头也不抬,扶起身旁的女子自后面走了。

  展梦白心头又是一动,正待呼唤着追了过去,身侧却已有人叱道:“喇嘛爷来了,全街都已肃静,你乱嚷什么?”

  叱声未了,长街头已转出一队黄衣喇嘛,垂眉张目,列队而行,十余人走在一起,脚底不发半点声音。

  长街两旁的人群,俱都低下了头,要知边外神权极盛,藏人见着喇嘛,当真有如见到活佛一般。

  展梦白无可奈何,也只得低垂下头,好在这些黄衣喇嘛脚步轻灵,瞬息之间,便将长街走过。

  四下的人群立时仿佛由死人变活了,妓院酒楼中的灯火又复大亮,长街上也随之活跃起来。

  杨璇拉起旁边一人,悄悄问道:“大哥你可知道这些僧佛爷是自哪里来的,要到哪里去么?”

  他面上经常带着笑容,话又说得极是客气。

  那人忙也还礼道:“大哥你不知道么,这些活佛爷都是自都兰寺来的,听说是要入关去。”

  杨璇大奇道:“为何要入关去?”

  那人左右看了两眼,轻声道:“听说是为了去年在塔尔寺所发生的那档事,所以喇嘛爷要到关里去追查。”

  杨璇“哦”了一声,目中神光一阵闪动。

  展梦白面上也变了颜色,悄悄拉了拉杨璇衣襟,低语道:“原来这些黄衣喇嘛也是为了‘情人箭’赶赴中原的。”

  杨璇目光闪动道:“你怎会知道?”

  展梦白叹道:“小弟的二叔父魏子云,便是丧生在塔尔寺那一役之中,小弟焉有不知之理?”

  话声未了,人丛中突然伸出一只手来,闪电般扣住了他的手腕,出手之快,当真是快如闪电。

  展梦白猝不及防,大惊转身,叱道:“什么人?”

  只见一个板肋虬髯,广颊深目,目光有如碧火般的锦衣大汉,分开人丛大喝道:“原来是你。”

  展梦白微微变色道:“原来是你。”

  锦衣大汉厉声道:“方才呼唤李冠英的可是你么?”

  展梦白道:“不错。”

  锦衣大汉道:“他在哪里?”

  杨璇冷冷接口道:“阁下请放开手再说。”

  手掌有意无意间轻轻一扫,那正是扫向这锦衣大汉肘间“曲池大穴”。

  锦衣大汉手肘微缩,展梦白反腕挣脱了他的手掌,锦衣大汉怒道:“你是什么人?管老夫的闲事?”

  杨璇冷冷道:“阁下高姓大名,先请指教。”

  锦衣大汉厉道:“你不认得老夫么?吴七是也……”

  杨璇面色微变,道:“原来是‘出鞘刀’吴老前辈。”

  锦衣大汉怒道:“无鞘刀,不是出鞘刀。根本无鞘,哪里来的鞘可出,小子,你莫要记错了。”

  杨璇道:“在下乃是‘傲仙宫’门下弟子杨璇。”

  “无鞘刀”亦自怔了怔,瞬即大笑道:“原来是‘傲仙宫’弟子,难怪有这样的身手,这样的胆气。”

  笑声突顿,转声问道:“李冠英哪里去了?”

  展梦白道:“方才匆匆一瞥,便已看不到了。”

  “无鞘刀”道:“可是真的?”

  展梦白冷冷道:“你若不信,何必问我?”

  “无鞘刀”呆了半晌,顿足叹道:“老夫不远千里,自关内将他们追到关外,不想这次又被他们逃脱了。”

  自从那日在太湖岸桑林里,那人妖柳淡烟的精舍中,展梦白放走吴七后,便一直未曾听到过他的消息。

  此刻他不禁沉声叹道:“那位孟姑娘,既然早已对前辈无情无义,前辈何苦还要苦苦追寻他们。”

  “无鞘刀”狠声道:“不追着他们,怎消得了心头之恨。”

  展梦白叹道:“他俩有家难归,逃来关外,情况已是狼狈不堪,前辈不如网开一面,饶了他们吧!”

  “无鞘刀”变色道:“好好,你竟也帮着他们说话,他们狼狈,我吴七难道就不狼狈么?” 

  展梦白叹道:“在下并非帮着他们说话,只是……”

  “无鞘刀”惨然道:“只是什么?老夫对那孟如丝的关心体贴,别人不知,你总该知道一二吧!” 

  展梦白想到那日在秦瘦翁处,这“无鞘刀”为了孟如丝受了伤的情急之状,不禁点了点头。

  “无鞘刀”黯然道:“但是她对我怎样?她……她竟……唉,她对我怎样,我不说你也该知道。”

  展梦白想到那日在桑林中,孟如丝对他的阴险冷酷,翻脸无情,又不禁长叹着点了点头。

  他频频点头,杨璇却看得莫名其妙,忍不住含笑接口道:“二弟,你与吴老前辈在打什么哑谜,可肯让我知道?”

  展梦白叹道:“此等情事,大哥你不问也罢。”

  哪知“无鞘刀”却厉声惨笑道:“老夫满腹怨气,正要找人倾诉,杨兄弟你若愿听,便再好不过。”

  杨璇沉吟道:“长街之上,终非谈话之处。”

  “无鞘刀”拉起他衣袖,道:“老夫落足的客栈,便在附近,两位无论如何,也该过去喝两杯酒。”

  展梦白无可如何,只得跟着他去了。

  到了客栈,“无鞘刀”果然将满腹冤苦,一一向杨璇倾诉了出来,虽未说得老泪纵横,却也说得愁眉苦脸。

  展梦白听得不耐,信步踱了出去,踏着满地星光月色,在长廊下往复漫步,苦苦思索。

  他暗暗忖道:“李冠英一路自关内前来,恰巧是在这两日到了这里,那些冒名行善的事,是否他做的呢?”

  李冠英知道自己误会了他后,曾经千方百计地前来赎罪,想到这里,展梦白不禁觉得自己猜测甚是有理。

  走到第三转时,“无鞘刀”邻室的房门,突然悄悄开了一线,房门中缓缓伸出了只嫩嫩的纤纤玉手。

  展梦白吃了一惊,顿住脚步,只见这纤纤玉手,竟在向他轻轻招动,像是要招呼他入房去坐。

  他越看越是惊疑,暗暗忖道:“这会是谁?杜鹃?宫伶伶?萧曼风?萧飞雨?抑或是那苏浅雪?”

  他几乎将自己认得的女子都猜了一遍,只觉这些人似乎都有可能,却又似乎都没有可能。

  心中猜疑,脚下已情不自禁地走了过去,突然一掌推开了房门,身子有如箭一般窜了进去。

  他身子方自窜入,房门立刻悄悄关了起来,展梦白霍然转身,骇然只见李冠英、孟如丝双双立在门口。

  他再也未想到住在“无鞘刀”隔壁的,竟会是这两人,大惊之下,几乎忍不住要脱口惊呼出来。

  “金面天王”李冠英轻轻“嘘”了声,面带微笑,悄悄道:“多日不见,展公子你别来无恙?” 

  展梦白忽地拉着他的手腕,惶声低语道:“李兄你……你可知道,那‘无鞘刀’便在隔壁。”

  李冠英笑道:“自然知道。”

  展梦白着急道:“既然知道,为何还不快走?”

  孟如丝轻轻一笑,道:“我两人若不是因为他住在这里,也不会住在这里的,为什么要走?”

  展梦白大奇道:“这话……在下有些不懂,两位既是为了逃避他的追赶远来关外,为何却偏偏要住在这里?”

  李冠英笑道:“那吴七粗心大意,只顾到那最最隐僻之处去苦苦寻找,却始终顾不到眼前之事。”

  展梦白呆了一呆,恍然道:“原来如此,李兄果然是聪明人,其实何止吴七,世人寻物,大半都会将眼前最最明显之处疏忽了的。”

  他语声顿处,心头突又一动,接口问道:“既是如此,李兄你何不索性乘此回头而行,让他再也寻找不到。”

  孟如丝笑道:“我们要甩下他,让他寻找不到,自然容易得很,只是我们却不愿意让他见不到影子。”

  展梦白大奇道:“这话……在下又有些不懂了。”

  李冠英道:“我两人若不是故意引他来追,早就将他甩得远远的了,怎会被他一路追到这里。”

  展梦白更是惊奇,道:“为何要引他来追?”

  李冠英道:“在下半生谨慎,此刻却要寻找刺激,而最最刺激有趣之事,便是想尽千方百计来逃避别人的追赶。”

  孟如丝轻笑道:“这就像我们小时候捉迷藏一样,却又不知比捉迷藏紧张刺激千万倍了。”

  展梦白讷讷道:“追到何时是了?”

  李冠英笑道:“如此有趣的事,便是追上一生一世,又有何妨,只怕他若不追,便无趣了。”

  他淡淡说来,展梦白却听得目定口呆,这种事他当真是听所未听,闻所未闻,连做梦都未曾想到。

  他呆了半晌,暗叹忖道:“这三人当真是前生冤家,死对头,这样下去,不知如何才是了局……”

  只听李冠英已改口笑道:“在下昨日来到这里,却在无意间遇着了两位出乎意料之外的故人。”

  展梦白道:“一个自是在下,还有一个是谁呢?”

  李冠英笑道:“兄台不妨猜上一猜……”

  展梦白苦笑道:“这教小弟如何猜法?”

  李冠英道:“他也是杭州城内的人。”

  展梦白心念一闪,脱口道:“莫非是孙玉佛?”

  李冠英抚掌道:“不错,正是此人,他身侧还有位陌生的朋友,见到在下时,两人竟匆匆避开了。”

  展梦白心念闪动,恍然忖道:“是了是了,那孙玉佛自昆仑山逃下来后,必定是取道哲公多等地来到这里。”

  一念至此,他已断定那假冒“展梦白”之名为非作歹的人,除了“天巧星”孙玉佛外,必定再无别人。

  但那冒名为善之人,是否就是李冠英呢?

  展梦白暗暗忖道:“我若直接问他,他必定不肯承认,我不如诈他一诈,只怕能诈出真相也未可知。”

  当下长叹一声,道:“闻得兄台在如此情况之下,还不忘行侠义之事,在下实在钦佩得很,只是……”

  李冠英微微变色道:“只是什么?”

  展梦白微笑道:“只是兄台为何要用小弟的贱名,来行侠义之事,小弟无功受禄,实觉汗颜得很。”

  李冠英呆了半晌,摇头叹道:“在下只当事情做得极为隐秘,不想还是被兄台知道了。”

  孟如丝忍不住轻笑道:“他才不知道哩,他是诈你的。”

  展梦白总算揭破了个疑团,胸怀不觉大畅。

  李冠英笑道:“此事早晚是要被展兄知道的,但展兄却切切不可透露,小兄便住在这里。”

  展梦白正色道:“但小弟却有一言要奉告兄台,善泳者必溺于水,能放手时,还是放手了吧!”

  李冠英道:“兄台良言,在下必定谨记在心。”

  展梦白无言地凝注了他们片晌,心中黯然叹息数声,也不知该再说什么,只得抱拳告辞了。

  他悄悄开了门,左右观望了两眼,方自走出门去,心中暗暗叹道:“情感一物,怎的如此难以解释?”

  只听那“无鞘刀”亦在房中叹道:“情之一物,当真是令人捉摸不透,老夫对她百般体贴,那姓李的却百般将她虐待,这贱人却还要跟定了他。”

  展梦白走进房中时,他显然已说完了那段故事,此刻正在作着结论。

  杨璇微微一笑,道:“前辈可知道便是因为前辈对她太过体贴温柔,她才会远离前辈而去的。”

  “无鞘刀”皱眉道:“这是为了什么?”

  杨璇道:“女人如水,情感最是捉摸不定,你对她太过温柔,她便觉太无刺激,你若疏远于她,她反会求你。”

  “无鞘刀”呆了半晌,喃喃道:“真的?……真的?……”端起壶来,痛饮了几杯烈酒,叹道:“想来像是真的。” 

  杨璇道:“前辈下次走到女人之处时,切莫忘了带根鞭子,晚辈担保便不会再遇着这般情事了。”

  展梦白忍不住笑道:“大哥说的,未免太过偏激了些吧!”

  三人喝了半晌闷酒,突见一个店伙,敲门而入,手里拿着一方折得整整齐齐的纸柬,恭敬地交给了吴七。

  “无鞘刀”展开一看,只见上面写的竟是:“下站插都升图,到时再见,我俩先去了。”“无鞘刀”变色道:“谁交给你的?”

  那店伙讷讷道:“是个门口的乞丐……”

  “无鞘刀”推案而起,苦笑道:“老夫要去了,两位往东,老夫往西,下次再见,只怕遥遥无期了。”

  展梦白叹息道:“前辈,得回头时便回头,前辈你……”

  他话未说完,“无鞘刀”便已掠出窗外,如飞而去,那魁伟的身影,在灰黯的夜色中有如一道轻烟,瞬即消失。

  过了半晌,门外又是轻轻的敲门声,不等回应,便悄悄推门进来,却正是李冠英、孟如丝两人。

  展梦白瞪大眼睛,讷讷道:“两位?”

  李冠英笑道:“小弟也要去了,只是令他先走一步。”

  杨璇大奇道:“阁下!难道便是……便是李兄么?”

  李冠英道:“不敢。”

  杨璇呆了一呆,忍不住失笑道:“难怪吴七永远无法找得到两位,原来两位是跟在他后面的,要他如何追法?”

  他转目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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