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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89章

古龙合集-第258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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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方才听了这“翠袖护心丹”的妙用,此刻想到此物,心中便自一定。哪知凌影却缓缓垂下头去,生像没有听到他的话似的。娇弱的身体,缓缓向椅后倒下,那一双明如秋水的眼睛,也紧紧闭成一线——

  暮风吹来,微有寒意。

  管宁激灵灵打了个冷颤,双手搁在她的肩头,颤声道:“难道那‘翠袖护心丹’你盒中只有一粒?”

  凌影无力地将身躯倚在他手掌上,仰面凄然一笑,缓缓点了点头。此刻她已觉察到管宁对自己关切的情意,是那么纯真而坦率,因之她便也毫不羞涩地将身躯向管宁倚了过去。

  人们的感情最最难以隐藏的时候,便是在患难之中,何况凌影此刻觉出自己的身躯,已因些许麻痹而变得全身麻木。她知道这种麻痹所象征着的是什么。因为她对毒药知道得极多,普天之下的毒药,无色无味,而又能使人在中毒之后片刻之间就全身麻痹的,本只寥寥数种,自己此刻显然中了这种武林罕见的极毒之物,活命已多半无望了。

  那么,一个快将死去的人,又何须再隐藏自己的情感呢!

  自从一见管宁,她心中便有了难以了解的微妙感觉,而此刻,这分难以了解的感觉已变得十分明显了。

  她抬起头,突然想起一个风流的诗人曾经将圣人所说的“朝闻道,夕死可矣”这句话变成:“朝闻爱,夕死可矣。”

  于是她不禁又幸福地一笑,因为她虽然将要在黄昏中死去,却已在清晨寻得了自己从未有过的爱情。

  然而这笑容在管宁眼中,却远比世上最最凄惨的哭声还要悲哀。他想到这少女竟将她身上仅有的一粒灵药,为着自己给了那白袍书生,而此刻等到她的性命需要这粒丹丸延续的时候,却已无计可施了。

  “那么……”管宁黯然长叹一声,说道:“我虽不杀伯仁,可是伯仁却为我而死,唉——管宁呀管宁,你常常自命为大丈夫,可是此刻,你却只得眼看着一个少女为着你而死在你的怀中。”

  一念至此,他只觉自怨自疚之情,从中而来,不可断绝。

  就连他扶着凌影的一双手掌,都不禁为之颤抖起来,因为除了这些感觉之外,更令他感动的是,这少女虽是为他而死,却没有半句怨言。他自幼即负才子之誉,平生受到的称赞与爱护不知多少,可是像这种足以令他刻骨铭心的深情,他却是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受到。

  凌影也感到他手掌的颤抖,她也体会到他此刻的心境。

  于是,她强自淡然一笑,道:“你根本没有江湖经验,遇上这种事,上当还情有可原,可是我……我自命聪明,其实,却是个最大的傻瓜!”

  她微弱的语声稍稍一顿,又道:“其实我本就早该看出那老头子不是好人了。我方才在说话的时候,他走到我身后我还不知道。如果不是身怀绝技的人,又怎能做到呢?”

  她虽想强颜欢笑,却忍不住幽幽一叹,说道:“可是,你看我有多笨,我还是将那盏茶喝了下去,不过——”

  话犹未了——门外夜色之中,突地传来一阵狂笑之声,一人随意作歌道:“壮志消磨已尽,恩仇何时可了,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数十年有限年华,转眼烟逝云消,咄——去去,休休,说什么壮志难消,说什么恩仇未了,且将未尽年华,放荡山水逍遥!”

  歌声高亢,裂石穿云,前半段唱得悲愤高昂,有如楚王夜歌,后半段却是字字句句俱都是发人深省的龙舟清唱了。

  管宁呆呆听着这歌声,只听得如痴如醉,竟忘了出去查看一下,这高歌狂笑之人,是否就是那诡异难测的老年樵子。

  哪知歌声一住之后,狂笑之声又响,一个苍劲清朗的口音,缓缓说道:“饭中半滴‘七毒神水’,肩上一掌‘赤煞毒掌’,茶中半分‘追魂夺命散’!这一掌、一水、一散,件件皆是追魂夺命,见血封喉之物。你既是黄山翠袖的弟子,势必也该知道。只是老夫二十年来,已将恩仇看淡,是以毒水只施半滴,毒掌未施毒力,只是稍作警戒,否则纵是大罗金仙,只怕也早已死了三次。”

  这语声略为一顿,又道:“你此刻身上虽有毒意,但甚是轻微,只要将老夫留在桌上的一服解毒散服下,半个时辰之内,便可无事。回去寄语黄山翠袖,就说昔年勾漏故人,虽未死去,却已将恩怨仇杀之事忘得干干净净。你两人年纪还轻,日后说话也得留意三分,否则,老夫若是当年脾气,你两人这一刻焉有命在!”

  语声亦如歌声,字字声如金石,只听得管宁、凌影俱都目瞪口呆。

  他话声方了,凌影突地大喝一声,长身而起,掠到门外,大呼道:“老前辈是谁?老前辈慢走!”

  夜色之中,狂笑高歌之声又起,歌道:“昔年逍遥鬼,今日采樵人,恩仇已忘却,逍遥天下行!”

  风声如浪,树声如涛,歌声却渐行渐远,渐远渐低,渐低渐消,终归寂静,虽有袅袅余音未绝,但转瞬间亦被风声吹尽。

  凌影呆呆地站在门边,心中竟不知是喜,是愁,是怒。

  管宁却在呆呆地望着门外的夜色,耳边似乎还响着那高亢的歌声,一时之间,心胸中但觉热血沸腾,恨不得立刻追上这满身侠骨峥嵘、满腔豪侠气的老人,向他说出自己心中的敬佩。

  无言地沉默许久,管宁方自走到暗间,点起灯光,将一包压在烛台下的药散,取来与凌影服下。

  药散之中,微微有些苦涩之意,这苦涩的药散被水冲入凌影口中,却化做了满心感激之情。

  她目光凝睇管宁,幽幽叹道:“我只当‘勾漏七鬼’俱是十恶不赦之徒,哪知其中竟有如此慷慨的奇人,唉——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这‘逍遥鬼’虽未将仇人害死,却换得仇人的满心崇敬,这不是更好得多吗?”

  果然不出片刻,凌影身上的麻痹之感已尽消去,但躺在床上的白袍书生,却仍晕迷未醒。管宁、凌影促膝对坐,经过了方才一段惊心动魄之事,使得他们彼此了解了对方的情感,此刻他们两人心中,便不觉充满了柔情蜜意。

  灯光如豆,室中昏黄,管宁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掌,握住凌影一双纤纤玉手。两人虽然无言相对,但这无声的沉默,却远比有声的言语还要珍贵得多。“此时无声胜有声”,这种超然的意境,又岂单只有那江州司马才会领略?

  夜色越来越浓,灯焰越来越淡,凌影抬头轻轻问道:“你从哪里来?想到哪里去?”

  管宁叹息一声,暗问自己:“想到哪里去?”

  目光转向凌影,凌影正默默地望着他,等待着他的回答,生像是在等待着他回答她需要知道的事。

  于是他悄然放开了手,望着那如豆灯火,缓缓说道:“我出来已久,本来已该回家的,可是却偏偏让我遇着这么多事。我若是将这些事都置之不顾,那么非但我心不能安,只怕那些人也不会放过我。可是,唉——我若是不回家……”

  他突然想起家里还有许多等待着自己的人,也突然想起自己父母慈祥的笑容,一时之间,心胸间又被思亲之情充满。

  凌影幽幽长叹一声,垂首道:“你的家一定快乐得很,有爸爸、妈妈。唉——老天为什么这样不公平,让一些人有温暖的家,却让另一些人没有家呢?”

  管宁目光抬处,昏黄的灯光中,她面上的笑容又复隐去,长长的睫毛覆盖的眼睑下,似乎泛起了两粒晶莹的泪珠。

  于是他忍不住又握住她的手,想对她说两句安慰的话,可是他心中已有一分浓重的忧郁,却又怎能去劝慰别人呢?

  哪知凌影眨动一下眼睛,突地轻轻一笑,柔声问道:“你的家在哪里?”



  第五回 恩·情难了

  管宁道:“北京,你去过北京吗?那可真是一处好地方,虽然风沙吹在你身上,却会使你感到温暖,就像是……就像是慈母的手在轻轻抚弄着你的头发似的。”

  此刻他心中满是柔情蜜意,是以说起话来,言词也像是诗句一样。

  凌影呆了一呆,喃喃自语:“慈母的手在抚弄着你的头发!呀……这是多么美呀!可是……唉,我连这是什么滋味都不知道。”

  管宁心弦一震,暗道:“我怎的如此糊涂,偏偏要揭起人家心中的伤心之事。”

  却见凌影凄然一笑,又道:“我早就听人说起过北京城,可是总没有机会去。喂,我陪你回北京城好不好?去看看你的家,然后……然后我们再一齐出来,来做你应该做而还没有做的事。”

  她一面说着,一面却不禁垂下了头,一朵红云,便又自她颊边升起。

  管宁只觉心中一甜,将自己的手掌握得更紧了些,轻轻问道:“真的?”

  凌影的头垂得更低了,此刻从她身上,再也找不出半分娇纵刁蛮的样子。她低低地垂着头,望着自己的脚尖,轻轻回答:“你知道我不会骗你的,为什么还要问我?”

  于是,又是一阵幸福的沉默,又是一阵含情的凝睇。

  很久很久,他们心里都没有去想别的事。但是昏迷着的白袍书生突然沉重地喘息一声,这一声喘息,却将他们又惊回现实。

  而忧郁的凌影,此刻竟突又轻轻笑了出来。她眼睛明亮地眨动一下,似乎已忘记了自己悲惨的身世,笑着说道:“对了,到了河北,我还可带你去找一个奇人。这位奇人不但武功极高,而且还是武林中有名的神医,你朋友中的什么毒,他也许能够看出来,甚至能够替他解毒也说不定——”

  她语声微顿,一笑又道:“当然我们要先回到你的家去,看看你爹爹妈妈,让他们不要为你担心。”

  此刻,她就像是个温柔的妻子似的,处处为他打算着。

  管宁心中纵有千万件困惑难解之事,但,在这似水的柔情中,也不禁为之浑然忘去,而换成无比幸福的憧憬。

  于是他亦自柔声说道:“我们可以叫辆大车,将他放在车上,然后,我们一人骑一匹马,因为只有骑在马上,才可以看到沿途的美丽风景——”

  说到这里,他突地想起和他一起来的囊儿,突地想起了囊儿那一双活泼而顽皮的眼睛,便不禁长长地叹息了一声,道:“可惜的是,你没有看到囊儿,你不知道他是一个多么可爱的孩子——”

  凌影了解他的悲伤,也了解真正的悲伤,不是任何言语能够化解得开的,便默默地倾听着他的话,倾听着他叙述囊儿的可爱。

  于是,她也了解到人们在倾述一个已经死去的人,是多么可爱的时候,他心里该有一分多么沉重的悲哀。

  他们一起走到床头,俯视着犹自昏迷未醒的白袍书生。这一双生具至性的少年男女,在为自己的幸福高兴的时候,却并未忘记别人的悲伤。他们都知道此刻躺在床上的人,不但有着一身惊人的武功,还一定有着一段惊人的往事,而此刻他却只能无助地躺在床上,像是一个平凡的人一样。因之,他们对他,便有了一分浓厚的同情心,虽然他们全都不认识,也不知道他不但武功惊人、往事惊人,而竟是当今武林中最最惊人的人物。

  人事多么奇妙,他们此刻若是知道他是谁,只怕不会再有这份浓厚的同情心。

  北京城,这千古的名城,就像是一个大情大性,大哭大笑,大喜大怒,大饮大食的豪杰之士一样,冬天冷得怕人,夏天却热得怕人。

  管宁回到北京城的时候,秋天已经过去,漫天的雪花,正替这座千古的名城加上了一层银白的外衣。

  虽然雪花漫天,但是京城道上,行人仍然是匆忙的。

  他们夹杂在匆忙的行人里,让马蹄悠闲地踏在积雪的官道上,因为他们知道,北京城已将到了,又何须再匆忙?

  穿着价值千金的貂裘,跨着千中选一的骏马,伴着如花似玉的佳人,眼看自己的故乡在望,呀——管宁此刻真是幸福的人。路上的人,谁不侧目羡慕地向这翩翩公子望上两眼!

  而凌影呢?虽然是冬天,虽然吹送着漫天雪花的北风,吹在人身上已有刺骨的寒意,但是她的心,却像是在春天一样,因之她檀唇烘日,媚体迎风,含娇细语,乍笑还嗔,也像是在春风中一样。

  车轮滚过已将凝结成冰的积雪,辗起一道细碎的冰花。

  马蹄踏在雪地上,蹄声中像是充满喜悦之意,突地——

  凌影娇呼一声:“北京到了。”

  管宁抬起头,北京城雄伟的城墙,已远远在望,于是,便也喜悦地低呼一声:“北京城到了!”

  这漫长的旅途中,他虽享受了他一生之中从未享过的似水柔情,但是,夜深梦回,小窗凝坐的时候,他还是未能忘去四明山庄中,那一段血渍淋漓的凄惨之事,于是他小心地将那串“如意青钱”中的青钱摘下一枚,于是——

  他开始更深切地了解,武学一道的深奥,决不是自己能够梦想得到的,自己以前所学的武功,在武学中不过是沧海一粟而已。

  这枚青钱中的柔绢,绢上面写满了天下学武之人梦寐难求的内功奥秘。夜深之中,他像是临考前的秀才似的,彻夜地研习着这种奥妙的内功心法。幸好他武功虽差,但曾修习过一些内家的入门功夫,再加上他绝顶的聪明,因之他在研习这种奥妙的心法的时候,便没有什么困难。

  一天,两天……

  白天车行不断,旅途甚为劳碌,晚上他却彻夜不眠,研习着武林中至深至奥的内功心法。奇怪的是,他日复一日,夜复一夜地如此劳碌,精神不但丝毫没有困倦,反而比以前更为焕发。直等到天气很冷的时候,他中夜不眠,衣裳单薄地深宵独坐,也没感觉到丝毫寒意。

  因之他知道自己的辛勤没有白费,也知道这串“如意青钱”之所以能够被天下武林中人视为至宝,不惜以性命交换的原因了。

  但是,在这漫长的旅途中,要向一个终日厮守,又是自己心目中所爱的人隐藏一件秘密,却又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

  他曾经不止一次,想把这件秘密说出来,说给凌影知道。

  但他又不止一次地忍住了,因为他心底有一分自己不愿解释的恐惧,他生怕这串“如意青钱”会在他和凌影之间造成一道阴影。在这段漫长的旅途上,他曾经用了许多方法,向许多武林中人旁敲侧击地打听,打听的结果全都一样,那就是多年以来,“如意青钱”是不祥之物的传言,已在江湖中流传很广。

  何况纵非如此,他也觉得不该将这件秘密说出来,因为她依然是自己最最亲近的人,可是这一串“如意青钱”认真说来,此刻尚非自己所有,而他也立下决心,迟早一日,自己总该将它交回原主——公孙左足。他有时甚至会责备自己不该私自研习这“如意青钱”上的武功,但是一种无法抗拒的诱惑,却又使得他为自己解释:“这串如意青钱是在我交还给公孙左足之后,又被他抛在地上,我才拾到的呀。”

  此刻,他望着北京城雄伟巍峨的城墙,一时又忘去了这许多令他烦恼的事。他心中喜悦地感叹一声,暗自忖道:“游子,终于回到家了。”

  抬目望处,北京城不正像已张开手臂,在迎接他的归来吗?

  一进入城门,凌影不禁又为之喜悦地娇唤一声。满天的雪花下,一条宽阔平直的道路,笔直地铺向远方,道路两旁的树木虽已凋落,但密枝虬干,依稀仍可想见春夏之时,浓荫匝地,夹道成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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