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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74章

古龙合集-第267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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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红雪道:“既然如此,但望大师赐福,使我心清宁安静。”

  如意大师双掌合十,道:“是。”

  她果然从怀中取出个檀木小瓶,倾出几滴圣油,在傅红雪面颊和手背上轻轻摩擦,口中喃喃低诵佛号,又问道:“你有何愿?”

  傅红雪曼声而吟:“安忍不动如大地,静虑深密如秘藏。”

  如意大师以掌心轻拍他的头顶,道:“好,你去。”

  傅红雪道:“是,我去。”

  他抬起头,苍白憔悴的脸上已发出了光;不是油的光,是一种安详宁静的宝光。

  他再次走上石台,走过卓夫人面前时,忽然道:“现在我已知道了。”

  卓夫人道:“知道什么?”

  傅红雪道:“知道是你。”

  卓夫人脸色骤然变了,道:“你还知道什么?”

  傅红雪道:“该知道的都已知道。”

  卓夫人道:“你……你怎会知道的?”

  傅红雪道:“静虑深密如秘藏。”

  他走上石台,面对公子羽,不但静如磐石,竟似真的已如大地般不可撼动。

  公子羽握剑的手背上已暴出青筋。

  傅红雪看着他,忽然道:“你已败过一次,何必再来求败?”

  公子羽瞳孔收缩,忽然大喝,剑已出鞘,鲜红的剑光,如闪电飞虹。

  只有眼力最利的人,才能看得出飞虹闪电中仿佛有淡淡的刀光一闪。

  “叮”的一响,所有动作突然凝结,大地间的万事万物,在这一瞬间似已全部停顿。

  傅红雪的刀已入鞘。

  公子羽的剑就在他咽喉的方寸之间,却没有刺下去,他的整个人也似已突然凝结僵硬。然后他面上的青铜面具就慢慢地裂开,露出了他自己的脸。

  一张英俊清秀的脸,却充满了惊骇与恐惧。

  又是“叮”的一响,面具掉落在地上,剑也掉落在地上。

  这个人赫然竟是燕南飞。

  火光仍然闪动不息,大殿中却死寂如坟墓。

  燕南飞终于开口,道:“你几时知道的?”

  傅红雪道:“不久。”

  燕南飞道:“你拔刀时就已知道是我?”

  傅红雪道:“是的。”

  燕南飞道:“所以你已有了必胜的把握。”

  傅红雪道:“因为我的心中已不乱不动。”

  燕南飞长长叹息,黯然道:“你当然应该有把握,因为我本就应该死在你手里。”

  他拾起长剑,双手捧过去,道:“请,请出手。”

  傅红雪凝视着他,道:“现在你的心愿已了?”

  燕南飞道:“是的。”

  傅红雪淡淡道:“那么你现在就已是个死人,又何必我再出手?”

  他转过身,再也不看燕南飞一眼。

  只听身后一声叹息,一滴鲜血溅过来,溅在他的脚下。

  他还是没有回头,苍白的脸上却露出种无可奈何的悲伤。

  他知道这结果。有些事的结果,本就是谁都无法改变的,有些人的命运也一样。

  他自己的命运呢?

  第一个迎上来的是如意大师,微笑道:“施主胜了。”

  傅红雪道:“大师真的如意?”

  如意大师沉默。

  傅红雪道:“既然大师也未必如意,又怎知我是真的胜了?”

  如意大师轻轻叹了口气,道:“不错,是胜是负,是如意,是不如意,又有谁知道?”

  她双手合十,低喃佛号,慢慢地走了出去。

  傅红雪抬起头时,大厅中忽然已只剩下卓夫人一个人。

  她正在看着他,等他转过头,才缓缓道:“我知道。”

  傅红雪道:“你知道?”

  卓夫人道:“胜就是胜。胜者拥有一切,负者死,这却是半点也假不得的。”

  她又叹了口气,道:“现在燕南飞已死,你当然已……”

  傅红雪打断了她的话,道:“现在燕南飞已死,公子羽呢?”

  卓夫人道:“燕南飞就是公子羽。”

  傅红雪道:“真的是?”

  卓夫人道:“难道不是?”

  傅红雪通:“决不是。”

  卓夫人笑了,忽然伸手向背后一指,道:“你再看看那是什么?”

  他的背后是石台,平整光滑的石台忽然裂开,一面巨大的铜镜正缓缓自台下升起。

  傅红雪道:“是铜镜。”

  卓夫人道:“镜中还有什么?”

  镜中还有人。傅红雪正站在铜镜前,他的人影就在铜镜里。

  卓夫人道:“现在你看见了什么?”

  傅红雪道:“看见了我自己。”

  卓夫人道:“那么你就看见了公子羽,因为现在你就是公子羽。”

  傅红雪沉默。她说他就是公子羽,他居然沉默。

  有时沉默虽然也是种无声的抗议,但通常都不是的。

  卓夫人道:“你绝顶聪明,从如意大师替你擦油在手上,就猜出昨夜的女人不是她,是我。”

  傅红雪依然沉默。

  卓夫人道:“所以现在你一定也能想得到,为什么你就是公子羽。”

  傅红雪忽然道:“现在我真的就是公子羽?”

  卓夫人道:“至少现在是的。”

  傅红雪道:“要到什么时候才不是?”

  卓夫人道:“直到江湖中又出现个比你更强的人,那时……”

  傅红雪道:“那时我就会像今日之燕南飞。”

  卓夫人道:“不错,那时你非但不是公子羽,也不再是傅红雪。那时你就已是个死人。”

  她笑了笑,笑得妩媚甜蜜:“可是我相信十年之内江湖中决不会再出现比你更强的人,所以现在这一切都已是你的,你可以尽情享受所有的声名和财富,也可以尽情享受我。”

  傅红雪的刀已握紧,道:“你永远是公子羽的女人?”

  卓夫人道:“永远是。”

  傅红雪盯着她,手握得更紧,握着他的刀。

  他忽然拔刀。刀光一闪,铜镜分裂,就像燕南飞脸上的青铜面具般裂成两半。铜镜倒下时,就露出了一个人,一个老人。

  铜镜后是间精雅的屋子,角落里有张华丽的短榻。

  这老人就斜卧在榻上。他已是个很老很老的人,可是他的一双眼睛却像是已受过天地间诸魔群鬼的祝福,仍然保持着年轻。这双眼睛,就是傅红雪在铁柜里看到过的那双眼睛。

  这双眼睛此刻正在看着他。

  傅红雪的刀已入鞘,刀锋似已在眼里,盯着他道:“世上只有一个人知道真正的公子羽是谁。”

  老人道:“谁知道?”

  傅红雪道:“你。”

  老人道:“为什么我知道?”

  傅红雪道:“因为你才是真正的公子羽。”

  老人笑了。笑并不是否认,至少他这种笑决不是。

  傅红雪道:“公子羽所拥有的名声权力和财富,决不是容易得来的。”

  世上本没有不劳而获的事,尤其是名声、财富和权力。

  傅红雪道:“一个人对自己已经拥有的东西,一定很舍不得失去。”

  任何人都如此。

  傅红雪道:“只可惜你已老了,体力已衰退,你要想保持你所拥有的一切,只有找一个人代替你。”

  公子羽默认。

  傅红雪道:“你要找的,当然是最强的人,所以你找上了燕南飞!”

  公子羽微笑道:“他的确很强,而且还年轻。”

  傅红雪道:“所以他经不起你的诱惑,做了你的替身。”

  公子羽道:“他本来一直做得很好。”

  傅红雪道:“只可惜他败了,在凤凰集,败在我的刀下。”

  公子羽道:“对他说来,实在很可惜。”

  傅红雪道:“对你呢?”

  公子羽道:“对我一样。”

  傅红雪道:“一样?”

  公子羽道:“既然已经有更强的人可以代替他,我为什么还要找他?”

  傅红雪冷笑。

  公子羽道:“可是我答应他,只要他能在这一年中击败你,他还是可以拥有一切!”

  他再强调:“我是要他击败你,并不是要他杀了你。”

  傅红雪道:“因为你要的是最强的人。”

  公子羽道:“是的。”

  傅红雪道:“他认为我的刀法中,最可怕的一点就是拔刀。”

  公子羽道:“所以他苦练拔剑。只可惜一年后他还是没有把握能胜你。”

  傅红雪道:“所以他更想得到大悲赋和孔雀翎。”

  公子羽道:“所以他错了。”

  傅红雪道:“这也是他的错?”

  公子羽道:“是!”

  傅红雪道:“为什么?”

  公子羽道:“因为他不知道这两样东西早已在我手里。”

  傅红雪闭上了嘴。

  公子羽道:“他也不知道,这两样东西根本没有传说中那样可怕,他纵然能得到,还是未必能有取胜把握。”

  传说中的一切,永远都比真实的更美好。傅红雪明白这道理。

  公子羽道:“我早已看出你比他强,因为你有种奇怪的韧力。”

  他解释道:“你能忍受别人无法忍受的痛苦,也能承受别人无法承受的打击。”

  傅红雪道:“所以这一战你本就希望我胜。”

  公子羽道:“所以我才会要卓子陪你。我不想你在决战时太紧张。”

  傅红雪又闭上了嘴。现在他终于已明了一切,所有不可解释的事,在这一瞬间忽然都已变得很简单。

  公子羽凝视着他道:“所以你现在已是公子羽。”

  傅红雪道:“我只不过是公子羽的替身而已。”

  公子羽道:“可是你已拥有一切!”

  傅红雪道:“没有人能真的拥有这一切,这一切永远是你的。”

  公子羽道:“所以……”

  傅红雪道:“所以我现在还是傅红雪。”

  公子羽的瞳孔突然收缩,道:“这一切你都不愿接受?”

  傅红雪道:“是的。”

  瞳孔收缩,手又收紧。握刀的手。

  过了很久,公子羽忽然笑道:“你看得出我已是个老人。”

  傅红雪承认。

  公子羽道:“今年你已有三十五六?”

  傅红雪道:“三十七。”

  公子羽道:“你知道我有多大年纪?”

  傅红雪道:“六十?”

  公子羽又笑了。

  一种很奇怪的笑,却又带着种说不出的讥诮和哀伤。

  傅红雪道:“你不到六十?”

  公子羽道:“今年我也三十七。”

  傅红雪吃惊地看着他,看着他脸上的皱纹和苍苍白发。

  他不能相信。可是他知道,一个人的衰老,有时并非因为岁月的消磨;有很多事都可以令人老。

  相思能令人老,忧愁痛苦也可以。

  公子羽道:“你知不知道我是因为什么老的?”

  傅红雪知道。一个人的欲望若是太多,太大,就一定会老得很快。欲望就是人类最大的痛苦。

  他知道,但是他并没有说出来——既然已知道,又何必再说出来。

  公子羽也没有再解释。他知道傅红雪一定已明白他的意思。

  “就因为我想得太多,所以我老;就因为我老,所以我比你强。”

  他说得很婉转:“你若不是公子羽,你也就不再是傅红雪。”

  傅红雪道:“我是个死人?”

  公子羽道:“是的。”

  傅红雪坐了下来,坐在短榻对面的低几上。

  他很疲倦。经过了刚才那一战,只要是个人,就会觉得很疲倦。

  可是他心里却很振奋。他知道必将有一战,这一战必将比刚才那一战更凶险。

  公子羽道:“你还可以再考虑考虑。”

  傅红雪道:“我不必。”

  公子羽在叹息,道:“你一定知道我很不愿让你死。”

  傅红雪知道。要再找他这样一个替身,决不是件容易事。

  公子羽道:“可惜我已没有选择的余地。”

  傅红雪道:“我也没有。”

  公子羽道:“你什么都没有。”

  。 傅红雪不能否认。

  公子羽道:“你没有财富,没有权力,没有朋友,没有亲人。”

  傅红雪道:“我只有一条命。”

  公子雪道:“你还有一样。”

  傅红雪道:“还有什么?”

  公子羽道:“声名。”

  他又在笑:“你若拒绝了我,我不但要你的命,还要毁了你的声名。我很有法子!”

  傅红雪道:“你好像什么都有。”

  公子羽也不否认。

  .

  傅红雪道:“你有财富,有权力,手下的高手如云。”

  公子羽道:“我要杀你,也许并不需要他们。”

  傅红雪道:“你什么都有,只少了一样。”

  公子羽道:“哦?”

  傅红雪道:“你已没有生趣。”

  公子羽在笑。

  傅红雪道:“就算公子羽的声名能永远长存,你也已是个死人。”

  公子羽的手也握紧。

  傅红雪道:“没有生趣,就没有斗志。所以你若与我交手,必败无疑。”

  公子羽还在笑,笑容却已僵硬。

  傅红雪道:“你若敢站起来与我一战,若能胜我,我就将这一生卖给你,也无怨言。” 

  他冷笑,接着道:“可是你不敢,”

  他盯着公子羽。他的手里有刀,眼睛有刀,话里也有刀。

  公子羽果然没有站起来。是因为他真的站不起来?还是因为卓夫人的手?她的手已按住了他的肩。

  傅红雪已转过身,慢慢地走出去。

  公子羽看着他走出去。

  他走路的姿态,还是那么奇特,那么笨拙,可是别人看着的时候,眼中却只有崇敬。

  无论谁看着他时都一样。

  他的手一直紧握着刀柄,却没有拔出来。

  ——我不杀你,只因为你已是个死人。

  一个人的心若死了,就算他的躯壳还存在也没有用的。他知道她为什么按住公子羽,因为她不想再过这样的日子。

  她永远是公子羽的女人。在她心中,真正的公子羽只有一个,永远没有别人能代替,不管他老了也好,死了也好,都永远没有别人能代替。所以她愿意为他做任何事。

  这一点他是否能明白?要到几时才明白?春蚕的丝为什么一定要等到死时才能吐尽?

  夕阳西下。傅红雪站在夕阳下,站在孔雀山庄的废墟前。暮色凄迷,满目疮痍。

  他抽出一封素笺,摆在他朋友们的坟墓前。

  雪白的纸,死黑的字。

  这是公子羽的讣闻。传遍天下的讣闻,无疑也震动了天下。

  尘归于尘,土归于土,人总是要死的。

  他长长吐出口气,抬头望天。暮色已渐深,黑暗已将临。

  他心里忽然觉得说不出的平静,因为他知道黑暗来临的时候,明月就将升起。

  酒在杯中,杯在手中。

  公子羽把酒面对小窗,窗外有青山翠谷,小桥流水。

  一双手按在他肩上,如此美丽,如此温柔。

  她轻轻地问:

  “你几时才下定决心,肯这么做的?”

  “直到我真正想开的时候。”

  “想开了什么?”

  “一个人活着是为了什么?”他的手也轻轻按在她的手上。“人活着,只不过为了自己心安快乐。若是连生趣都没有,那么就算他的声名、财富和权力都能永远保存,又有什么用?”

  她笑了。笑得那么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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