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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52章

古龙合集-第29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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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首笑道:“不想三位的威名,竟真的将那楚留香吓得不敢来了。”

  生死判仰首笑道:“楚留香呀楚留香,原来你也是个……”

  突听秃鹰“嘘——”的一声,生死判笑声立顿,窗外有低沉而极有吸引力的语声带笑道:“玉美人已拜领,楚留香特来致谢。”

  万无敌箭步冲到窗前,一掌震开窗户,只见远处黑暗中卓立着一条高大的人影,手里托着个三尺长的东西,在月光下看来,晶莹而滑润,他口中犹在笑道:“戊时盗宝,子时才来拜谢,礼数欠周,恕罪恕罪。”

  金伴花早已面无人色,颤声道:“追!快追!”

  烛影摇红,风声响动,生死判、万无敌已穿窗而出。

  秃鹰沉声道:“那真是玉美人?”

  金伴花跺脚道:“我瞧得清楚不会错的。”

  跺脚之间,人也跃出,原来这世家公子,武功竟也不弱。

  秃鹰却微微摇头,冷笑道:“别人会中你的计,但我……哼!”  

  眼睛盯着那紫檀木匣,一步步走了过去。

  突听身后“当”的一声巨响,他整个人都跳了起来。

  原来他白衣神耳乃合银所铸,传声之力特强,这一声大震,直将他耳膜都快震破,他对这双神耳从来最是得意,委实做梦也未想到还有这点要命的坏处,大惊之下,凌空一个翻身,双掌已连环击出,但身后哪有人影。

  只听窗外又是“当”的一声,秃鹰双足往后一蹬,身影飞扑而出,窗下“嗡嗡”之声犹自不绝,却是面铜锣。

  秃鹰面色立刻惨变,失声道:“坏了!”

  疯狂般转身跃回窗内,只见那紫檀木匣还是安然无恙,但另一扇窗子的窗帘,却在不住飘动。

  秃鹰石头般怔在那里,面上的神情极是奇特,也不知究竟是哭是笑,口中不住喃喃道:“楚留香呀楚留香,你果然厉害,但你也莫要得意,你足声既已落在我耳中,就总有一天被我找着的。”

  身后风声飕飕,万无敌、生死判、金伴花已接连掠回,万无敌手里抱着个三尺长的玉雕美人,笑道:“原来那竟是在骗人,这玉美人是假的。”

  生死判道:“虽是假的,好歹也值几两银子。这叫做偷鸡不着蚀把米,堂堂盗帅,今夜也算栽斤斗了。”

  秃鹰双目失神地瞧着那紫檀木匣,喃喃道:“这是假的,真的呢?”

  金伴花面色又变,颤声道:“真……真的自然在……在匣子里。”

  嘴里说,人已冲了过去,打开匣子。匣子里哪里还有什么玉美人,金伴花惊呼一声,晕了过去。

  万无敌过去一瞧,只见匣子里赫然又有张淡蓝的纸笺,发出同样缥缈而浪漫的香气,同样挺秀的字迹写着:

  公子伴花失美,

  盗帅踏月留香。

  现在,他舒适地躺在甲板上,让五月温暖的阳光,晒着他宽阔的、赤裸着的、古铜色的背。海风温暖而潮湿,从船舷穿过,吹起了他漆黑的头发,坚实的手臂伸在前面,修长而有力的手指,握着的是个晶莹而滑润的白玉美人。

  他却似已在海洋的怀抱里入睡。

  这是艘精巧的三桅船,洁白的帆,狭长的船身,坚实而光润的木质,给人一种安定、迅速,而华丽的感觉。

  这是初夏,阳光灿烂,海水湛蓝,海鸥轻巧地自船桅间滑过,生命是多彩的,充满了青春的欢乐。

  海天辽阔,远处的地平线已只剩下一片朦胧的灰影,这里是他自己的世界,绝不会有他厌恶的访客。

  船舱的门是开着的,舱下不时有娇美的声音传来。

  然后,一个美丽的少女走上甲板,她穿着件宽大而舒服的鲜红衣裳,秀发松松地挽起,露出双晶莹、修长的玉腿,赤着纤秀的,完美无疵的双足,轻盈地走过甲板,走到他身旁,轻轻用足趾去搔他的脚心。面上绽开了甜蜜妩媚的微笑,就好像百花俱在这一刹那里开放。

  他缩起腿,轻叹道:“甜儿,你难道永远不能安静一会儿么?”

  语声低沉,充满了煽动的吸引力。

  她银铃般娇笑起来道:“你终于猜错了。”

  他懒洋洋地翻了个身,阳光,便照在他脸上。

  他双眉浓而长,充满粗犷的男性魅力,但那双清澈的眼睛,却又是那么秀逸,他鼻子挺直,象征着坚强、决断的铁石心肠,他那薄薄的,嘴角上翘的嘴,看来也有些冷酷,但只要他一笑起来,坚强就变作温柔,冷酷也变作同情,就像是温暖的春风,吹过了大地。

  他抬手挡住刺眼的阳光,眨着眼睛笑了,目中闪动着顽皮、幽默的光芒,却又充满了机智。

  他眨着眼睛笑道:“李红袖姑娘,看在老天的份上,你莫要也变得如此调皮好么,有了个宋甜儿,我难道还不够受?”

  李红袖笑得弯了腰,却忍住笑道:“楚留香大少爷,除了宋甜儿外,别人就不能顽皮一下么?”

  楚留香拍着身旁的甲板,道:“乖乖的坐下来,陪我晒晒太阳,讲个故事给我听,要开心的故事,要有快乐的结局,这世上的悲惨之事已够多了。”

  李红袖咬着嘴唇,道:“我偏不坐下来,偏不讲故事,我也不要晒太阳……这见鬼的太阳,晒得人头晕,我真不懂你为什么喜欢太阳?”

  她说“偏不坐下来”时,人已坐了下来,她说“不要晒太阳”,却已在阳光下伸展了双腿。

  楚留香笑道:“晒太阳有什么不好?一个人若能多晒晒太阳,就不会做卑鄙无耻的事,无论是谁,在这么可爱的阳光下,都想不出坏主意来的。”

  李红袖眼波流转,道:“我现在就正在想个坏主意。”

  楚留香道:“你正在想该使个什么法子让我爬起来去做事,是么?”

  李红袖格格娇笑道:“你真是个鬼,什么事都瞒不过你。”

  她笑声渐渐停止又道:“但你也真该起来做做事了,自从京城回来后,你就连动都不想动,再这样懒下去,你就要变成流氓了。”

  楚留香故意叹了口气,道:“你真像我小时读书的老师,只少了两撇胡子。”

  李红袖狠狠瞪了他一眼,楚留香展颜一笑,又道:“这次在京城,我可真见识了不少那些所谓成名英雄的嘴脸,除了秃鹰那老头还有两下外,别人全是饭桶,那生死判据说武功不弱,手中一对判官笔,据说能打遍人身二百一十八处穴道,但我就从他身旁掠过,他却依然在做梦似的。”

  李红袖撇着嘴道:“楚大少爷的轻功天下无双,江湖中人谁不知道……但楚大少爷,你的牛已吹完了么?”

  楚留香道:“吹完了,李姑娘有何吩咐?”

  李红袖道:“我先说几件事给你听。”

  她自宽大的衣袖中取出个小小的簿子,一面翻看,一面念道:“上次你从济南取来的一批货,已卖了三十万两,除了救济“龙虎镖局”王镖头遗孀的一万两,趟子手张、赵两人家眷各五千两外,还替黄秀才付了一千两丧葬费,又替赵立正付了一千五百两喜酒聘礼,替郑……”

  楚留香叹道:“这些事我难道不知道么?”

  李红袖白了他一眼,道:“总之,三十万两都已分配出去了,你自己田庄里收来的五万两,我也替你用出去四万。”

  楚留香苦笑道:“姑娘,你难道不能为我多留些么?”

  李红袖道:“你享受得还不够?江湖中已有不少人在说你的闲话了,别人可不知道你花的都是你自己的,都说你假公济私……”

  楚留香皱眉道:“别人如何说,和咱们又有何关系?人活在世上,为什么不能享受享受,为什么老要受苦,你怎地也变得俗了?”

  李红袖嫣然一笑,道:“我可没要你受苦,我只是……”

  突听舱下唤道:“你两个系处倾乜野啷?唔想吃饭啦?”

  南国姑娘甜美的言语,听来当真别有一种风情,别有一股滋味,李红袖却高举了双手,笑道:“老天,她难道不能说说别人听得懂的话么?”

  楚留香笑道:“你也莫要怪她,她辛辛苦苦做了饭菜,却没人去吃,也难怪她生气,人一生气时,家乡话就出来了。”

  他像是根本没有动,却已拉着李红袖站了起来。  

  李红袖故意娇嗔道:“你什么事都向着甜儿,所以她才会……”

  一句话未完,脸色突然变了,失声道:“你瞧,你瞧那是什么?”

  阳光照耀的海面上,竟飘来了一个人——

  一具死尸。

  楚留香一转身已到了船舷旁,抄起条绳索,打了个活结,轻轻一抛,长绳便像箭一般笔直地飞了出去。

  长绳也似长着眼睛,不偏不倚,套着了尸身。

  这尸身穿的是昂贵的锦锻衣裳,腰边挂着翡翠的鼻烟壶,黝黑的脸已被海水泡得浮肿起来。  

  楚留香将他平放在甲板上,摇头道:“无救了。”

  李红袖却瞧着这尸身的一双手,他左手的中指与无名指上,套着三个奇特的精钢乌金戒指。

  那只右手虽没有戒指,却有戴过戒指的痕迹。

  李红袖皱眉道:“七星飞环!这人莫非是‘天星帮’的门下?”

  楚留香道:“非但是天星门下,此人正是‘天星帮’的总瓢把子,‘七星夺魂’左又铮,但‘天星帮’一向盘踞在皖南,不知他怎会死在这里?”

  李红袖道:“他身上没有伤痕,莫非是淹死的?”

  楚留香摇了摇头,解开他衣襟,只见他左胸第五根肋骨下,“乳根”与“期门”穴之间,赫然留着个紫红掌印。

  李红袖叹了口气,道:“朱砂掌。”

  楚留香:“朱砂掌一门近年虽然人才鼎盛,门下弟子号称已有一百七十多个,但能置‘七星夺魂’于死地的,最多也不会超过三个。”

  李红袖道:“嗯,冯、杨、西门……这三人武功只怕是要比左又铮强些。”

  楚留香道:“朱砂门与天星帮可有什么恩怨?”

  李红袖想了想,道:“三十七年前天星帮的刑堂香主,娶了当时朱砂掌门人冯风的二女儿,两年后这位冯姑娘突然死了,冯风曾亲赴皖南兴师问罪,后来虽查明他女儿实是急病而死,但两家却从此不相往来。”

  楚留香道:“还有呢?” 。

  李红袖道:“二十六……也许是二十五年前,天星帮更劫了朱砂门弟子所保的一趟镖,那时正值冯风病故,朱砂重选掌门的时候,所以这件事直拖了一年,后来天星帮劫镖的弟子虽也曾登门负荆,但镖银却始终未曾送还。”

  她将这些发生在二十多年前的武林故事娓娓道来,竟是像在叙说着自己身边的家常琐事似的。

  楚留香微笑道:“你的记忆,的确从来不会令人失望……但这些事都已事过境迁,而且也算不得是什么深仇大恨,朱砂门想来不会为了这种事将左又铮一路追踪到这里,再下毒手,这其中必定另有缘故。”

  突然一个少女自舱下冲了上来,娇嗔道:“你两个究竟系处做乜野啷?”

  她也穿着件宽大而舒服的衣裳,却是鹅黄色的,也露出一双淡褐色的,均匀美丽、线条柔和的玉腿。

  她漆黑的头发梳了两根长长的辫子,长长的辫子随着玲珑的娇躯不住荡来荡去,淡褐色的瓜子脸,配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显得又妩媚,又俏皮。她脸上本在故意装作娇嗔,但瞧见这死尸,突然惊呼一声,扭转头就跑,跑得比来的时候还要快得多。

  李红袖笑道:“甜儿无论做什么事胆子都很大,但只要一瞧见死人,就骇得要命,所以我常说活人谁也治不住她,只有死人,才治得住她。”

  楚留香凝注着海天深处,缓缓道:

  “你等着瞧吧,今天要从那边漂来的死尸,绝不止这一个。”

  李红袖眼波转动,还未说话,只见舱门里已伸出一双纤秀的手来,手里托着个大盘子。

  盘子有两只烤得黄黄的乳鸽,配着两片柠檬,几片多汁的牛肉,半只白鸡,一条蒸鱼,还有一大碗浓浓的番茄汤,两盅腊味饭,一满杯紫红的葡萄酒,杯子外凝结着水珠,像是已冰过许久。

  宋甜儿那甜笑的语声却在舱门里唤道:“喂,快的来冲呀!”

  李红袖笑道:“我听不懂,你为什么不自己送上来?”

  宋甜儿啐道:“小鬼,你听不懂怎会知道我要你来拿?”

  她说的纯粹的京片子,但嘟嘟哝哝,软语娇柔,却别有一番情趣,李红袖拍掌娇笑道:“来听呀,我们的甜姑娘终于说出了官话。”



  第二回 海上浮尸

  船已下锚,就这样停泊在水上。

  楚留香小心地将柠檬汁挤在鸽子上,刚吃完了一只鸽子,喝了半杯酒,海上果然又漂来了一具尸身。

  这尸身穿着件朱红色的短袍,长仅及膝,面容虽经海水久泡,但看来仍是白白净净,年纪也只有四十左右,颔下虽留着微须,眼角却无皱纹,他左掌也是修长白净,但一只手掌,却是粗糙已极,筋骨凸现,几乎比左掌大了一倍,摊开掌心,竟和他衣服同样颜色。

  李红袖一双明媚的眼波却真是瞧直了,吃惊道:“想不到这人竟会是‘杀手书生’西门千!”

  楚留香叹道:“他杀死了左又铮,自己竟也死在别人手上。”

  李红袖喃喃道:“但又是谁杀死他?”

  她说完了话,已瞧见这西门千喉结下的创口,鲜血已被海水冲净,灰白色的皮肉向两旁翻卷。李红袖嘘了口气,道:“这是剑伤。”

  楚留香道:“嗯!”

  李红袖道:“这创伤才不过一寸,天下武林,只有‘海南’与‘崂山’两大剑派的弟子,才会使用这么窄的剑。”

  楚留香道:“不错。”  

  李红袖道:“海南与崂山两派,距离这里虽都不远,但崂山派的剑法传家正宗,平和博大,这西门千被人一剑贯穿咽喉,想必是剑法以辛辣诡谲见长的海南剑客门下所下的毒手……这倒更奇怪了。”

  楚留香皱眉道:“奇怪?”

  李红袖道:“海南剑派与朱砂门非但无冤无仇,而且还颇有渊源,八年前朱砂门被闽南七剑围攻时,海南派还曾经不远千里赶去相助,但如今海南剑派的高手却杀了朱砂门的长老,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可真叫人不懂。”

  楚留香喃喃道:“左又铮无缘无故死在西门千手中,西门千又糊里糊涂死在海南派门下……这其中究竟有什么秘密?”

  李红袖嫣然一笑,道:“你可是又想管闲事了?”

  楚留香笑道:“你不是正在说我太懒了么?我正好找些事做给你瞧瞧。”

  李红袖道:“但这件事看来牵连必定甚广,必定十分凶险,而蓉姐这两天又在病着,我看咱们还是别管这件事吧!”  

  楚留香微笑道:“越是凶险的闲事,管起来才越有趣,牵连越广的秘密,所牵连之物价值也必然极高,这种事我能不管么?”

  李红袖叹道:“我知道你若不将这秘密揭破,是连觉也睡不着的,唉!你呀,你生下来好像就是为了管别人闲事的。”

  她忽又展颜一笑,道:“幸好这件事正如大海里捞针,到现在为止,还一点头绪都没有,你想管这闲事,只怕也管不上。”

  楚留香微笑道:“你等着瞧吧,头绪自然会越来越多的。”喝了口酒,又撕下条鸡腿,倚在船舷上大嚼起来。  

  李红袖苦笑道:“我真佩服你的胃口,现在还能吃得下东西。”她也不知不觉走到船舷,向海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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