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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66章

古龙合集-第306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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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以天中六剑后来能以剑法扬名江湖,但掌法却是欠佳,天中六剑也很少弃剑不用,此次事逼至此,旁边又有人旁观,以天中六剑在武林中的地位,当然不能仗剑来和一个赤手空拳的人动手。

  此刻两人过招,凌风剑客不禁在心中叫苦,凌天剑客悄悄侧过身子向凌月剑客耳边道:“看样子老四恐怕不行了。”

  凌月剑客眼睛动也不动注视在过招的两人,也低声道:“再看一阵子再说。”

  此时每个人都以为是谢铿在占着优势,只有谢铿肚子里明白,他已是强弩之末,恐怕不能再支持很久了,因此他出招也就更凌厉,必然的他所能支持的时间也就更短。

  可是别人也就更看不出来,天下的事,往往就是这种情况。

  凌天剑客虽是天中六剑之长,但却最沉不住气,朝身旁的凌月剑客低语道:“我把老四换下来。”身形暴长,自马鞍上斜斜掠起,宛如一只冲天而起的苍鹰,又倏然下落。

  他右手一伸,一道寒光带着青白色的剑芒,硬生生将正在动手的凌风剑客和谢铿分了开来,原来他在拔起身形来的那一刻,也将剑撤下,因为他知道若凭一双空手是很难将这两人拆开的。

  他这么一来,凌风剑客固是心中感激,谢铿心中又何尝不在暗中欢喜?

  六合剑丁善程却大怒,飘身一引,掠到凌天剑客身前,冷然道:“这算怎么回事?”

  凌天剑客却也冷然望着他,一言不发,凌天剑客本就不善言词,再加上他此刻本来就心中有些愧怍,越发说不出话来。

  须知天中六剑虽然生性怪癖,但却最爱面子,凌月剑客知道他们大哥的脾气,哈哈一笑,笑声中也掠到凌天剑客身侧,身法之快速、美妙,看起来尤在凌天剑客之上。

  “我四弟和谢大侠的掌法正是旗鼓相当,两虎相争,必有一伤,若让他们再争下去,岂非失去了以武会友的原意?”他带着笑容巧妙的解释着,回过头去,朝金刚手道:“伍大侠,你说可对?”

  金刚手伍伦夫一笑道:“正是。”他老成持重,心里的话,自然都隐藏了起来。

  所以,凌月剑客又笑道:“丁少侠不要生气,这是我大哥的好意,如果丁少侠不反对的话,我倒可以在剑法上向丁少侠讨教讨教。”

  他自恃剑法,自忖年纪轻轻的丁善程怎抵敌得住他浸淫数十年的功力,所以轻轻一带便将事情全包揽在自己身上,其实他此刻心中已有些恼羞成怒,准备将丁善程伤在自己剑下了。

  六合剑丁善程也是天生一副不买账的脾气,立刻回答道:“我倒愿意伤在阁下的剑下,希望到时候不要有别人再有这份好意了。”

  凌月剑客故意装着不懂他话中的意义,笑道:“丁少侠说笑了!”话犹未了,他身形一动,紧接着寒光一闪,“呛啷”一声长吟。

  原来两人不约而同各个发出一招,两剑相击,自然发出呛然龙啸,凌月剑客笑容未敛,道:“果然手底下有两下子!”剑光一凛,身随剑走,刷刷又紧接着几剑。

  原来方才对剑时凌月剑客已经试出了丁善程剑底的功力,本来他对这年纪轻轻的六合名手所存的轻视之心,此刻也全收起来了。

  丁善程剑光如雪,走的也是轻灵狠辣一路,须知六合剑法本自脱源于武当,因此金刚手伍伦夫才有“他是你们的小师弟”之说,此刻两人一交上手,剑光如梨花错落,远远望去,宛如在漫天风沙里涌起一座光幢,光景自然又和方才谢铿动手时大不相同。

  天中六剑脸上也不禁都露出惊异之色,因为他们将对方的实力估计过低,谢铿的掌力虽然雄厚,但游侠谢铿在武林中已算得上是一等一的角色,他们也还并不十分惊诧,此刻见了这么年轻的人,在剑法上也是这么深湛的造诣,居然一时之间能和凌月剑客战了个平手,自然有些意外了。

  谢铿静立在旁边,仿佛在想着什么心事,哪知他却在暗中调息,做着内功,铁霸王郭树伦张大了嘴,用心的看着他们两人动手,他天性好武,只是头脑不甚发达,练武总无大成。

  金刚手伍伦夫皱着眉,暗怪自己多事,跑到这里来找谢铿,他暗忖:“真是好没来由,无缘无故的又惹上这些事。”下意识的探手入怀,触手之物,使得他脸上更是忧形于色,暗地叹息道:“眼前凶吉尚不自知,善程这孩子却要去找这些麻烦,若然他失手被伤,那我又折了个好帮手,唉!我本来想多拉个帮手,哪知偷鸡不着,反倒蚀了把米!”

  他越想越烦,无聊的将怀中之物取在手上把弄,眼睛却随着丁善程的剑打转,恨不得他一剑就能将凌月剑客刺个透明窟窿,但他却未想到,如果这样,那他也跑不了啦。

  突然,凌天剑客也飘身下马,极快的掠到伍伦夫面前,伍伦夫一惊,肩头一晃,连退了数步,哪知凌天剑客如形附影,也跟了上来,伍伦夫微微有些吃惊,强笑道:“阁下有何指教?”

  凌天剑客却不答语,眼睛紧盯着伍伦夫手上之物,忽然回头喝道:“老三,快住手。”

  凌月剑客无论在功力或是临敌经验上,都比丁善程高了一筹,十几个照面下来,已占了优势,渐渐已将丁善程的剑式困在自己剑圈之内,此刻听了凌天剑客的喝声,心中大奇。

  但他终究还是住了手,身形暴缩了五尺,六合剑丁善程也大感奇怪,剑尖一垂,诧异的望着他们。

  凌月剑客掠至凌天身侧,投给他一个询问的目光,凌天一指伍伦夫手中之物,道:“老四,你看看这是什么?”

  凌月也大大露出异容,连笑都笑不出来了,金刚手眼光一转,心中大动,暗忖:“大概他们也是接到此令才来的,看来此令的主人已静极思动,又要做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了。”一阵风吹来,一粒尘土落入他眼中,他眼皮极快的眨了几下,伸手拭去了留在眼皮上的泪珠,暗暗埋怨道:“只是他却为什么会选中这样的鬼地方,难道其中又有什么文章?”

  云龙白非以极快的身法掠去数十丈,才渐渐放缓速度,这并非他真力有所不继,而是心中紊乱的思潮使他极需静下来想一想。

  当然,他觉得有些骄傲,以游侠谢铿这种在江湖上已享盛名的人物,在他手下尚不能走过三十招,但是另一种深邃的悲哀,却使得他这份骄傲和高兴的感觉大大的冲淡了。

  石慧的一颦、一笑、一嗔、一怒,此刻仍留在他心底,虽然他和她并没行一段很长时间的相处,但在他说来,却已足够他回忆了。

  他偶然想起一篇很美丽的骈文,当时在他看来,并没有引起他很多感触,然而此刻,那其中的每一句话都在深深的激动着他。

  那篇骈文大意是说,人类之间的友谊,是需要很长的时日来堆积的,而爱情却每每发生在一刹之间,相爱的人们,也不需要很多时间相处,有时匆匆一面,便已刻骨铭心了。

  他在江湖中闯荡的时日尚短,但遇上的事却使他在这短短一段时间中仿佛苍老了许多,他甚至将一年之后天龙门大选掌门的事都看得极淡,而在这以前,他是极为看重的。

  他虽然放缓了身形,然而在他思潮反复之间,却已走了许多路了,渐渐他仿佛觉得近处已有别人,于是他将身形更放缓了下来,因为他也知道在普通人面前炫技是江湖中的大忌。

  果然,不远之处就有个小小的市镇,他亦是初到西北,当然不知道这市镇的名称,他也不去打听,因为这是无关重要的。

  他入镇之后,略为整理了下衣裳,拍去了身上的尘土,天龙门雄踞武林多年,到了他父亲一代,已是名成利就,是以他自幼养尊处优,何曾吃过这种风尘之苦?此刻他但觉心身俱疲,得先找个安息之处,至少,得先将脸上的尘土洗去。

  于是他就在这小镇的唯一街道溜达着,希冀能达到自己的希望。

  不久,他就发现了一件颇为奇怪的事,原来这小镇上一共只有一家小客栈和三家吃食店,照理说在这种荒僻之地,是不会有什么生意的,然而此刻,非但那小客栈早已人满,就连那三家吃食店也是座无虚席了。

  他无可奈何的在街上转着,不时有人向他投以奇异的目光,他也没有注意,因为他已没有这份心情去注意了。

  终于他看到一个卖些牛肉蒸馍以及汾酒之类的吃食店里走出两人,他暗忖:“这回里面大概有空位了。”心中陡然一喜,连忙急行两步走了过去,从吃食店出来的那两人也极为注意地看了他两眼,两人窃窃低语,似乎在讲着什么。

  他一脚跨进那间小铺,一种混合着酒与烧肉的气味直往他鼻子里冲,他不禁咽下一口吐沫,心中暗笑自己的馋相,目光却在搜索着空位,然而,这小小铺子里的七张桌子却仍然坐满了人。

  他可不愿意在这种情况下再走出去,因为他实在有些饿了,于是他拉着正在忙得一塌糊涂的店伙汁,要他替自己想想办法。

  两人言语不通,但是终于那店伙计明白了他的意思,因为走到这店里来的人,还会有什么其他目的?于是他设法替他在一张桌子上找了个空位,虽然那张桌子原先已有三个人坐在那里了。

  白非随意指点了些吃食,略略漱了漱口,安顿了下来之后,才发现这个小镇上的情况的确是有些异乎寻常。

  原来这小镇里的吃客说话的声音南腔北调,显见得不是来自一处,但是彼此间却又像是都认得,不时有这张桌子上的人跑去另一个桌子上去聊天、敬酒,而且粗豪的大笑着。

  最令白非注意的,却是这些吃客一个个都神足气壮,两眼神光饱满,显见都是练家子,而且从他零星听到的一言半语中,还听出了这些人竟都在武林中有些地位,而且看情形,这些人武功都还不弱,这个出身武林世家的白非当然看得出来。

  他奇怪地暗忖:“在这种小地方怎会有如许多的武林豪客?”收回目光来,却发现和自己同桌的三个人也都在注意的望着他。

  他立刻发觉和自己同桌的这三个人不是和其他的人一路,这三人中一人年纪颇长,似乎已有五六十岁了,另两个却都是风姿不凡的年轻人,非但衣着打扮不俗,而且气度高华,和那般武林豪客一比,更显得如鸡群之鹤,超人一等。

  于是他善意的朝那三人微笑一下,那老者也一笑,神态之间甚为和详,一点儿也没有武林中人那种剑拔弩张的样子。

  另两个少年也抿嘴一笑,白非仿佛还看到其中一个脸略略红了一下,这才注意到这两个少年容貌之美竟是生平罕睹。

  于是他更起了亲近之心,只是他面皮尚嫩,不好意思朝人家搭讪而已。

  少时吃食送了上来,白非虽然肚子饿,可也不好意思狼吞虎咽,但这种店里的牛肉蒸馍等物都是大块文章,因为生意太好,是以烧得也不烂,他很吃力的吃着,抬头一望,这老少三个人仍在瞪着大眼睛望着他,脸上不禁一红。

  那老者笑道:“男子汉吃东西,难看一点有什么关系,二十年前我若看到这种东西,不用手抓来吃才怪。”他咯咯大笑两声,接着道:“若要装作斯文,就不是男儿本色了。”

  白非脸又一红,心里不但没有怒意,而且还暗中感激人家的好意,人与人之间的情感就这么奇怪,若是换了一个他所讨厌的人讲出这几句话来,恐怕他当时就要变脸动手了。

  那两个少年噗哧一笑,望着白非,像是十分有兴趣的样子,白非甚至觉得自己的形状有些狼狈了,更不好意思大吃。

  那老者呷了口老酒,缓缓放下杯来,笑道:“兄台像也是从远方来的吧?”白非点了点头,老者又说道:“此地风光,虽比不上江南的小桥流水,但大漠风飞,男子汉总要经历一下才是。”

  白非又一点头,他觉得这老者话中豪气逸飞,句句都令他心折,那老者心情像是甚好,大笑着朝他身旁的两个年轻人道:“你看人家精光内蕴,一派斯文,你们真该学学人家才对。”

  那两个少年齐齐望了他一眼,其中一个对另一个一做眼色,两人又噗哧一声笑了出来,白非低下了头暗忖:“这两个小伙子一个劲儿笑个什么!”脸上又不禁飞红了起来。

  那老者像是诚心结交白非,一手拿了酒瓶,道:“兄台可要来一杯,这酒虽不甚好,却是我由四川携来的,味儿还足。”说着,不等白非的同意,就替他斟满一杯,一面道:“萍水相逢,老夫就这么惹厌,兄台休要见怪才是。”

  白非虽不善饮,但生长在那种家庭中,岂有不会喝酒的道理,连忙接过杯子,道:“长者见赐,小可感激尚不及,怎会有别的意思?”

  那老者举起酒杯,连连大笑道:“好,好,干一杯。”

  酒尚未沾唇,一股强烈的酒气已直冲进白非的鼻子,他本来只想浅呷一口,但想到老者所讲的话,一仰首,果然干了一杯,顿时热血上涌,脱口道:“这不是大曲酒吗?”

  伸过空杯去,意思竟像要再来一杯。

  老者大笑道:“好,好,原来你也懂酒,再来一杯,再来一杯,老夫今天酒逢知己,却是要不醉无归了。”

  那两个少年对望了一眼,其中一个道:“爹爹今天这么高兴,可别喝得太多了。”

  另一个咯咯笑道:“你又来管爹爹了!以后等你……”他笑着顿住了话,却又道:“听说那人也是喜欢喝酒的,你留着去管管他吧。”

  先前一人笑答了一句,就不再说话了。

  白非心里奇怪,这两人怎的这么娘娘腔,蓦的想起母亲所说在江湖上行走的女子多半都是女扮男装的,再仔细望了他们两眼,越发确定了他们都是女子,暗忖:“难怪他们不喝酒了。”

  第二杯酒下肚,白非抓起一大块牛肉来就吃,再也不管斯文不斯文了,老者点首笑道:“这样才是大丈夫的吃相。”竟也抓起一块白非盘中的牛肉吃了起来。

  那两个少年不断的吃吃笑着,他们与白非素不相识,此刻竟相处得十分融洽。

  那老者酒量甚豪,喝了这么多酒下去,神色依然丝毫未变,打量了白非几眼,笑道:“萍水相逢,本不应请教兄台的姓名——”

  白非忙接口道:“小可白非。”

  那老者哦了一声,方在寻思之间,那两个少年已哟的一声,脱口道:“白非,你就是天龙门里的云龙白非吗?”

  他这一脱口而呼,这小铺共有多大,除了已经喝醉了酒的几个之外,哪个没有听到?一齐都扭转了头向白非打量着。

  原来云龙白非此刻在江湖中已颇有名声,而这个小铺中所坐的十个里有十个是武林中人,听到这名字,自然难免注意,也更难免窃窃私议,有的奇怪云龙白非是个如此年轻的俊品人物,有的却在猜测和他同桌的那三个人的来路,原来他们也没有人认得这老幼三人。

  云龙白非有些得意,却又有些不好意思,那老者仔细地又看了几眼,忽然一拍桌子,道:“难怪我看兄台不但气度不凡,而显见得内功已有非常根基,原来竟是天龙掌门的公子。”

  那两个少年对他也是频频流目,但没有一个向他说话。

  这种情况白非可是第一次遇见,他甚至觉得有些坐立不安了,那老者随手掏出一锭银子,抛在桌上,道:“兄台如不弃,不妨随老夫到客栈去谈话,这里人太多,总非谈话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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