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龙合集-第5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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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存孝长剑一收,急退三步,面上似乎微带惋惜之色,竟似乎在惋惜铁中棠怎会变节背师的模样。
铁中棠屏息躲在海大少身后,心中却是感慨交集。
此刻风雨更急,夜色已临,此间情势又如此混乱,盛大娘母子目光虽锐利,却也不曾注意到他。那蒙面黑衣人垂着刀拐,面色虽看不到,但神情却是黯然悲伤得很,仿佛突然失去了什么。
盛大娘目光一扫,却向他笑道:“看不出你竟已当了瓢把子了,势力倒还不小。好,瞧在霹雳老弟面上,放你们走吧!”
青衣少女已来到这黑衣人身侧,此刻突地冷笑道:“好,我也就瞧在他的面上,放你母子走吧!”
盛大娘面容微变,大怒道:“你说什么?”
青衣少女冷冷道:“我虽不愿与男子动手,但你却不幸是个女子。”她目光虽冷漠,但言语却锐利如刀。
盛大娘突然咯咯地笑了起来,咯咯笑道:“小姑娘,你难道是想与你家盛大娘动手不成?”
青衣少女冷笑道:“你真聪明,倒听出我的话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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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大娘笑道:“哎哟,好利的口,若是你武功有你的口一半犀利,也就不错了,但只可惜……”她含着笑故意轻叹一声,缓步向青衣少女走了过去。
霹雳火等人素来知道盛大娘心辣手狠,此刻都不禁在为这青衣少女暗暗担心,但又不便劝阻。奇怪的是青衣少女这面的人,却都似心定得很。
只听盛大娘接口笑道:“只可惜你瞧瞧你这双手,又白又嫩,绣花倒可以,怎么能与人动手呢?”笑语间她已轻轻伸出手掌,去握那青衣少女的手掌。
那青衣少女非但不避不闪,反而将手掌迎了上去,反握住盛大娘的手,冷冷道:“你的手也不粗嘛!”
两人手掌相握,盛大娘笑道:“哎哟,你的手……”语声突顿,身子仿佛震了一震,面容立刻变得苍白。
那青衣少女笑道:“我的手不太嫩吧!”缓缓放开手掌。
盛大娘瞧了她两眼,突然一言不发,转身就走,口中沉声道:“孝儿,走!”说到走字,身形已在三丈开外。
众人都不禁惊得呆住了,不知道盛大娘为何如此。若说这少女武功能惊退名满江湖的盛大娘,谁也不敢相信。只见盛存孝亦自呆了一呆,道:“不等等田兄了么?”
盛大娘脚步不停,沉声道:“他见不着我们,自会回去的。”
盛存孝也是满面惊疑,匆匆向霹雳火抱了抱拳,随着盛大娘,飞奔而去,袖中却似在无意间落下了一只丝囊。霹雳火拾起丝囊,盛存孝已去得远了。他忍不住打开丝囊瞧瞧,里面却只是一粒丸药。霹雳火认得这正是盛大娘独门暗器“天女针”的独门解药。一时间他不禁更是奇怪,喃喃自语道:“怪了,存孝行事素来谨慎,怎会让这解药掉下来?”
要知凡是独门暗器的解药,在江湖中俱是无价之宝,那独门暗器的本门中人是万万不该让它随意遗落的。转身望处,那青衣少女左掌捧着右腕,花容失色,身子也渐渐开始颤抖起来,正是中了“天女针”的症状。
霹雳火心头一动,这才知道盛存孝方才必已看出他母亲在掌上暗藏了“天女针”,两人一握之下,盛大娘显然被青衣少女内功所震,而青衣少女却也遭了“天女针”的毒手。盛存孝不忍令这女子丧命,才故意遗落下这独门解药。他这一念仁心,不但救了青衣少女,也救了他母亲。
只见那边黑衣跛足人与中年大汉武振雄也已看出青衣少女的异状,大惊之下,齐地过去探问。青衣少女惨然一笑,轻轻合上眼帘,惨笑着道:“好厉害的毒药,我只怕……只怕已是无救的了。”
黑衣跛足人、武振雄齐地变色惊呼起来,突听霹雳火大喝一声,道:“不要紧,解药便在老夫这里。”
那黑衣跛足人又惊又喜,颤声道:“真……真的么?盛大娘‘天女针’乃是独门暗器,你怎会有她的解药?”
霹雳火长叹道:“老夫哪里会有,这是盛存孝留下的。”
黑衣跛足人呆了一呆,轻轻伸手接过解药,那青衣少女也霍然睁开眼来,道:“他为何会救我?”
霹雳火苦笑道:“老夫那位盛大姐虽然心狠手辣,但她儿子的仁心侠义,却是江湖罕见,天下无双。”
黑衣跛足人垂首叹道:“若换了别人,我此刻也没命了。”
海大少突地挑起姆指,大声道:“想不到紫心剑客竟是如此一条汉子,俺无论如何,也要交他一交。”
只见那青衣少女接过解药,突地取出一物,交给霹雳火,道:“这是我掌伤的解药,你去交给他吧!”
服下那药丸,在雨中坐下,运功调息,再不说话。
霹雳火接过少女交给他的木瓶,呆了一呆,感慨丛生,长叹道:“人道救人便是救己,这话当真一点也不错。”
海大少朗声道:“盛大娘虽然咎由自取,但看在盛存孝的面上,你便该快将解药送去才是,还呆在这里做什?”
霹雳火道:“正是!”脚步方动,突又顿住,望着海大少苦笑道:“她到哪里去了,老夫怎么知道?”
海大少道:“这个……这该当如何是好,再迟只怕来不及了。”
话声未了,风雨中突又急地冲来两人。只见前面一个少年,虽然也是黑衣劲装,蒙面黑巾却失落了,气喘咻咻,神情狼狈不堪。还有个长身玉立、面容冷漠的少年秀士,紧紧贴在他身后,黑夜中望去,形如鬼魅,又宛如他的影子一般,他顿住身形,少年文士也随之顿住。
只见这黑衣少年奔到近前,喘了口气,立刻笑道:“好险好险,幸亏我还机警,终于将那穷秀才甩下了。”
武振雄早巳变色,沉声道:“你是一个人回来的么?”
黑衣少年得意地笑道:“自然是一个人。”
众人见他明明是两人同来,却偏说是一人,心头又都不禁为之大惊。这秀士打扮的少年,轻功竟如此惊人。
只听武振雄仰天一笑,大喝道:“相公好俊的身法。”
黑衣少年茫然道:“师傅你老人家在对谁说话?”
他身后的少年文士突然轻轻一笑,道:“我!”
黑衣少年身子蓦地一震,霍然转身,那少年秀士如影随形,又到了他身后,身法有如鬼魅一般。
武振雄大喝道:“躺下去。”
黑衣少年随身扑倒在地上,拧头而望,那少年秀士方自转步自他身侧走了过去,他这才知道人家竟始终跟在他身后,掌心不禁突地沁出了冷汗。那少年秀士虽然身上也早已被雨水淋湿,也沾了些泥污,但神情间却仿佛是穿着最最干净的衣服似的,丝毫不见狼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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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目光四下一扫,朗声大笑道:“好,好,很好。”
海大少见他虽然也颇英俊,但神情间那种志得意满,故作潇洒的味道,却实在令人见了有气,忍不住骂道:“好什么?好个屁!”
霹雳火却已接口笑道:“好臭。”
少年秀士面上笑容突然不见,冷冷道:“看两位相貌堂堂,怎的出口便是卑鄙之言,岂非令人齿冷?”
海大少只作未闻,故意深深吸了口气,转头叹道:“果然是臭得很,不但臭,而且还有些酸酸的。”
霹雳火正色道:“只怕是闷坏了的陈年臭屁。”
众人虽被那少年秀士武功所惊,但听海大少、霹雳火两人一搭一档,嬉笑怒骂,也不禁都“噗嗤”笑出声来。
铁中棠此刻又早已闪身到那些劲装大汉身后。
此刻只有他在暗暗担心,只因他见了这少年秀士的轻功,知道海大少、霹雳火两人还不是此人的敌手。只见那少年秀士瞧了他两人几眼,目中已有杀机闪动,突然笑道:“田某谨遵师训,决不先向别人出手。”
他蔑然一笑,冷冷接道:“不知两位可敢动田某一动么?”
海大少突然自霹雳火掌中取来那木瓶,放到地上,学着那少年口吻,冷冷道:“这木瓶也从不先向别人动手,不知你敢动它一动么?”他口声本极清亮,此刻却故意说得尖声细气,众人再也忍不住大笑起来。
少年秀士再三故作矜持斯文,说话也咬文嚼字,此刻却也忍不住怒喝道:“我就偏偏毁了它,看看它是什么变的!”
喝声中已伸出手掌,拍向木瓶,只是他还生怕瓶中是什么毒物,是以出手丝毫不敢大意。
海大少大笑道:“这木瓶也没有什么古怪,但里面装的却是盛大娘救命的解药,毁了它盛大娘就没命了。”
少年秀士手掌已拍及木瓶,掌力也已发动,此刻掌势突地一顿,硬生生撤回掌力。真力回收,竟将那木瓶吸上掌心。
铁中棠见了这少年掌力竟已到了收发自如,大小由心之境,心头更是大惊,思潮连转,再三想猜出少年的来历。
却听海大少哈哈大笑道:“咱只当他真有两手,哪知他却连个小小的木瓶也不敢动手。”
海大少道:“这年头世上装模作样的人当真不少。”
少年秀士却似未曾听见,拔开瓶塞,嗅了两嗅,变色道:“蟾华霜,盛大娘莫非已身受内腑之伤?”他目光一转,冷冷道:“但此间又有谁配以掌力震伤盛大娘的内腑?依田某看来,各位都有些不像。”
海大少笑道:“田某看不像,田鼠看就像了。”
少年秀士缓缓道:“我看你两人却像是一对活活的乌龟。”他如此作态的人,突然骂出“乌龟”两字,委实要叫人吓上一跳。
但海大少却仍不动怒,正待反唇相讥,哪知霹雳火却已火了,厉喝道:“好小子,你只当老夫真的不敢动手?”
少年秀士大笑道:“你若动手,就不再是活的了。”
霹雳火大喝一声,双臂齐振,大步而上,周身骨节,都已格格的响,那少年秀士也敛住笑容,眉宇间立现杀机。
铁中棠大是惊惶,只怕霹雳火与海大少此番要将数十年辛苦博来的声名,就此毁于一旦。就在此刻,那盘膝静坐调息的青衣少女,突然一跃而起,也不见她身形有何动作,却已拦在霹雳火身前。那少年秀士见到如此迅快的身法,不禁吃了一惊。
霹雳火却沉声叱道:“姑娘闪开。”
青衣少女冷冷道:“此人乃是我家之敌,盛大娘也是被我所伤,阁下为何却偏偏叫我闪开?”她目光仍然冷漠,瞧也不瞧霹雳火一眼,霹雳火却不禁被她说得呆了一呆,只得负气退了开去。
那少年秀士目光上上下下瞧了这青衣少女几眼,面上不禁现出惊奇之色,道:“盛大娘是被你所伤的?”
青衣少女道:“你若不信,也可试试。”
少年秀士又自瞧了她半晌,突然大笑道:“在下本待试试,怎奈瞧了姑娘这双如水眼波,却再也下不得手了。”
海大少冷冷骂道:“想不到这厮瞧见女子,说话竟似变了个人,连骨头都仿佛突然轻了四两。”
霹雳火冷哼一声,道:“本来就不是个好东西。”
只见这少年秀士眼睛瞬也不瞬地瞪着青衣少女的眼睛,却又像是未听到两人这番嘲骂的言语。
青衣少女却仍然冷冷道:“既是如此,我瞧你不如快将伤药送回去吧,再迟只怕那‘生’大娘便要变成‘死’大娘了。”
少年秀士大笑道:“在下乃是被他礼聘而来,对付几个耍大旗的朋友,其余的事全都不管,她死不死,也与在下无关。”
铁中棠心头又不禁为之一震,暗暗忖道:“此人若是专来对付我大旗门的,倒当真是个劲敌。”他想来想去,竟想不出本门中有谁能是这少年的克星!何况纵然有人能胜得了他,他门中的师长,岂非更是难敌?一念至此,他不禁越想越是心惊,只望能知道盛大娘是自何处请得此人来的,那边的言语,已都听不入耳里了!
青衣少女也冷冷瞧了那少年秀士几眼,冷冷道:“如此说来,你此刻是不愿走了?”
少年秀士道:“不错,暂时还不愿走。”
青衣少女道:“你要怎样?”
少年秀士目光一扫,狂笑道:“在下只要瞧瞧那些嘴上能伤人的朋友,手上是否也能伤人?”
青衣少女冷笑,道:“你要如此,也与我无关,但我也先要瞧瞧你,你到底有什么能耐敢留在这里?”
少年秀士朗声大笑道:“在姑娘面前,在下虽也想自谦两句,但若论武功一道,在下却是不敢菲薄的。”
青衣少女道:“如此说来,你的武功总是不错的了?”
少年秀士道:“岂只不错而已。”
青衣少女冷冷道:“那么我就练手功夫让你瞧,你若能照样再练一遍,什么事都由得你。”
少年秀士双眉轩展,大笑道:“当真是什么事都由得我?”
青衣少女“哼”一声,道:“不错!”突然自腰间拿下一条丝条,随手一抖,丝条立刻伸得笔直。
少年秀士大笑道:“这还不容易,看来姑娘要什么事都由我了!”突然顿住了笑声,再也笑不出来。
原来就在这刹那之间,青衣少女手腕一送,丝条笔直脱手飞了出去,而她的身形,却也已轻烟般飞起,竟在那悬空的丝条上缓缓走了几步,丝条方待落下时,她已反腕将丝条抄在手里,飘身落下,冷冷道:“这容易么?你来试试。”
她缓缓将掌中丝条送到那少年秀士面前,那少年秀士却早已惊得目定口呆,哪里敢伸手去接。
海大少、霹雳火面面相觑,心头充满了惊赞。他两人虽是睥睨一时,从不服人的硬汉,对这样的轻功身法,也只有口服心服。那少年秀士望着眼前纤掌中的丝条,额上更已渐渐沁出了冷汗。
青衣少女冷冷一笑,道:“如此容易的事,你也不敢试么?”
少年秀士反手擦了擦额上汗珠,突然强笑道:“姑娘轻功身法,似已练至返朴归真,身化微尘,几能驭气凌虚之境,中原草泽中竟有姑娘这样的身法,当真教田某出乎意料了!”
青衣少女冷笑道:“这告诉你,草泽之中,本就是卧虎藏龙之地,什么人都猖狂不得的。你若不敢试,就快些走吧!”
少年秀士道:“但在下却待请教姑娘的来历。”
青衣少女面色突变,叱道:“我的来历,你管不着。”
少年秀士道:“当今天下,能教得出姑娘这样武功的人,据在下所知,也不过只有南北两人……”
那黑衣少年听他说到这里,突然大喝一声,挥拳扑了上来,厉声道:“你还在这里胡诌什么?快滚!”喝声中,他已狂风暴雨般攻出五拳,招式虽不精妙,但拳风虎虎,显然两膀也有着千斤神力。那少年秀士头也不回,脚步微错,长袖后拂,轻飘飘避开了这几拳,口中却接着道:“而这南北两人,在下都颇知道……”
那黑衣少年仿佛更是情急,拳势更见猛烈,口中不住连声厉叱,使得那少年秀士语音混乱,难以分辨。青衣少女突然幽幽一叹,道:“幺哥,让他说下去。”
她语声虽然温柔,但对这黑衣少年却似有着极大的力量,他果然立刻闪身后退,但面容上却隐隐呈现出悲愤之色。
海大少等人见了又不觉大是奇怪,不知这其中又有何隐秘。转目望去,只见武振雄与那残废之人,神情也突然紧张起来,而那青衣少女目光中也带着异样的激动,沉声问道:“那南、北两人是谁?”
少年秀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