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乡人-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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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握紧拳头,什么都被他知道了。
〃我已尽量争取。〃
祖斐说:〃为我解释那山坡的故事。〃
〃是一方银幕而已,透过一种装置,使你们的眼睛看上去同真景一样,我们工作紧张,不想受人打扰,不得不设这样的烟幕,以求私隐。〃
祖斐讶异,〃贵国的科学竟已进步到这种地步了。〃
〃何足挂齿。〃
〃可是后来它确变成座实质的山坡。〃
怀刚想了一想,〃你对物理的认识有多深?〃
〃零。〃
怀刚笑,〃这样吧,我用最简单的方法解释:将能量激增,影响分子排列转变,由影像变为实质。〃
祖斐诧异,〃照这个理论,一张图片也可变为实物。〃
〃是的,但消耗量太大,得不偿失,我们一年也不能做超过一次,〃
祖斐拍手,〃啊哈。〃
怀刚赞许地看着她,知道伶俐的祖斐已经明白其中巧妙。
〃已经瞒不过我,所以不如放你出来,向我坦白。〃
〃这也是原因之一。〃
〃不怕我告诉朋友?〃
怀刚不假思索,〃他们哪里会相信你。〃
祖斐默然,大城市居民的想像力的确越减越弱,没有时间去思索层面较深的问题。
怀刚略为试探地说:〃相信你也不会再带沈培到该处附近去。〃
祖斐说:〃她宁可同我绝交也不会再去。〃
〃你呢?〃
〃我什么?〃
〃要是我还不出来,你会不会继续找下去?〃
祖斐隔了很久很久,讪讪答:〃我不知道。〃
怀刚只是微笑。
这样的答案已值得他为她千辛万苦争取。
靳怀刚早已注意到,很多时候,祖斐会在意想不到的时候露出小儿女忸怩之态,与平日阳刚大刀阔斧的作风相映成趣,他爱煞她那种怕难为情嚅嚅地有话说不出口的样子。
当下他俩静静对坐,祖斐心中尽管还有数百个疑团,也不想再杀风景。
双方的诚意己被证实,往下走的道路一定比较平坦。
怀刚向祖斐诉苦:〃这一段日子,一个字也写不出来。〃
祖斐大为歉意。
〃若不是手上的报告只有我一个人可以完成,教授也不会任我放肆。〃
祖斐说:〃他对我有成见。〃
怀刚承认事实,〃是的。〃
〃他们为什么不喜欢我?〃
〃重要吗?〃
〃不,不重要。〃
〃那就随他们去好了。〃
祖斐点点头。
怀刚看看钟数,〃办公时间到了。〃
祖斐很幽默地说:〃何日君再来?〃
怀刚笑,取出一具小小传呼机模样物件,交给祖斐。
他外衣口袋如百宝箱。
〃还记得我的电话号码?只需按纽即可通话。〃
祖斐还没有见过这么小的无线手提电话,很感兴趣。
他告别出门。
祖斐觉得自己身子不知哪一部分,仿佛随他而去。
本来这种恍惚踌躇的感觉并不好受,但祖斐却高高兴兴地承受。
由此可知,解除那两次婚约是对的,她可不会为祝志新与郑博文患得患失。
祖斐去车行退还吉普车。
她甚至想再去山坡走一趟,但怀刚已用很含蓄的方法劝喻过她,祖斐认为他们有权保留私隐。
说真的,家门口常有个陌生人徘徊不去,又不知他意图如何,的确麻烦。
傍晚,周国瑾找祖斐。
〃沈培说你精神不大好,下星期适宜复工吗?〃
这本来是祖斐求之不得的事,此刻她却犹疑起来。
很少有男性为感情影响事业的吧,可见得她体内柔弱的遗传因子尚未去尽。
祖斐终于答:〃没有问题。〃
〃好。〃
往日,缜密的祖斐会想,沈培在老板面前,到底还说过什么?但这一刻,她觉得不重要,即使有人说她不再胜任目前的职位,她也不再在乎。
一份职业而已,应当尽力做好工作,但也不用做得鬼上身,它并不是生活的全部。
祖斐捧着盛放的花细细观赏,咦,又忘记问怀刚它叫什么。
奇怪,靳怀刚的真名字,又叫什么?
天下没有比他更引人入胜的男子了,一切有关他的资料都显得神秘有趣,他不是凡人。
祖斐舒服地伸展四肢,懒洋洋躺沙发上,一直维持那个姿势很久很久。
她第一次觉得,过去十年所争得的名利,看上去仿佛缩了水,十分渺小,是什么缘故?
当夜深宵,祖斐未寐,沈培找她。
沈培在那一头说:〃出了大事。〃
祖斐不相信。
她的水平线像是比认识靳怀刚之前宽阔得多,微笑着想,沈培口中大事,大概是周国瑾今日在会议中发过脾气,或是家中女佣辞工而去。
〃报告来听听。〃
〃祝志新在我这里。〃
祖斐皱上眉头,他怎么老打扰沈培,这可得怪沈培她热情过度,现在他认定她是他红颜知己。
〃他有什么事,〃祖斐说,〃床底下放鸢子。〃
〃哎,大告而不妙,他同妻子分居了。〃
〃这有什么稀奇,照统计,每十对夫妻之中,有三对离婚。〃
〃他在我这里,想见见你。〃沈培声音中带些无奈。
〃我不打算出来,这件事与我无关。〃
〃他见不到你不肯走,已经在这里蹲了好些时候。〃
可怜的沈培。
〃叫你那位大男人轰走他。〃
〃他同情他。〃
〃那我爱莫能助。〃
〃没有商量余地?〃
〃不可能。〃
〃一是一二是二?〃
〃沈培,〃祖斐叹口气,〃这干前度刘郎随意呼召,我们有三千毫毛也应付不了。〃
沈培啼笑皆非,偏偏祖斐说的又全是事实,换了是她,她也不能出来。
沈培仍怀一丝希望,〃你情愿去探讨美丽新世界?〃
〃是。〃
〃但你不知那里有什么。〃
〃无论是什么,肯定比吃回头草精彩得多。〃
沈培吃惊,以往她好友祖斐在感情路途上可说是个优柔寡断的弱者,任由男方摆布。士别三日,她表现忽然强硬起来。
什么缘故?
〃沈培,你就说找不到我好了。〃
〃好的。〃
〃我代他道歉,沈培,祝志新是一个只看得见自身需要的人。〃
〃这是大多数人的缺点。〃
〃沈培,你就看得到朋友的需要。〃
沈培笑起来,〃那愚夫妇就想个法子打发他走吧。〃
她俩挂掉电话。
第六章
祝志新的确离开了沈培处,他没有理由再赖在别人家里,走到马路上兜个圈,无处可去,忽然想起祖斐种种好处来,虽然十之八九是出为他的优点激发了祖斐最善良的一面,但他的妻就感受不到这种魅力,所以在他心目中,方祖斐还是难能可贵的。
她一直与他维持着朋友的关系,是不是余情未了?
祝志新决定在这个失意的晚上把真相弄清楚。
趁大厦管理员不注意,他混了进去。
站在祖斐门前,使劲按起门铃来。
祖斐在防盗镜前一看,发觉是这位先生,倒不是害怕、惊愕、厌恶,而是不能置信这些日子以来,居然还高估了他。
祖斐十分羞愧,人家生命中的男人,尽管情义已逝,都还能堂堂皇皇拿出来见人,独是她,净与长不大的异性打交道,若说她不必负上一点责任,连她都不相信。
祝志新每隔十分钟按一次铃,他知道她在里头,刚才沈培才与她通过电话。
他一定把他那段不愉快婚姻的所有细节告诉她,她一向有双好耳朵。
祖斐冷静地想,不能报告警察,总得为自己留个面子,当然也不能开门,后患无穷。
祝志新显然有三分酒意,站在门外不肯走,她唯有假装不在家。
一男一女,分别在门外门内对峙。
祖斐双臂抱在胸前,嘲笑自己:怎么同这样的人订的婚,祝志新同长臂猿好像只差一个染色体。
她长长叹息一声。
足足耗了一个小时,大约是邻居不胜其扰,通知管理处,门房上来干涉,费了点唇舌,把他请走。
祖斐苦恼地松一口气。
第二天早上,拉开门,发觉门角一堆烟蒂,昨夜由祝志新留在那里,祖斐叫女佣清理掉,总得有人有公德心。
酒醒了他就不会再来。
一个人在不得意的时候,自暴自弃,所作所为,总有丁点怪诞。
清醒后也许他会比谁都后悔。
是什么缘故呢?多年前祝某上来按铃,也曾使祖斐觉得快意,难道人的分子也随时间不住改变,是以过去的温柔与尊重会得消失无踪,而重新排列的原子又对另一人发生兴趣?
这种现象,俗称变心。
祖斐变了心。
她甚至不想与祝志新多说一句,她根本不记得他们之间的往事,那已是玄武纪时代的历史。
祖斐不相信她可以做得那么残酷、决绝、英明。
会不会是终于长大了?
为这个转变,祖斐怅惘良久良久。
女佣上来的时候,祖斐吩咐她以后多做素食。靳怀刚对她的影响不是不大的,她愿意模仿他的生活习惯,在她眼中,怀刚总要比普通人略胜一筹。
他虽然没有作出任何应允,但届时他一定会有所表示。
祖斐希望两全其美,他可以说服程作则教授让一个外人加入他们的大家庭。
只要怀刚开口,她愿意追随他。
祖斐〃嗤〃一声笑出来,真是难得的,情怀居然回到十年前去。
沈培在中午时分上来看她,顺便陪她吃饭。
一进门便问:〃有消息没有?〃
〃哪一类消息?〃
〃旧的已去,新的可来?〃
祖斐犹疑,不知说还是不说。
沈培观其气色早已猜到,〃他出来了是不是?〃
祖斐索性说:〃我借了一把鬼斧,劈开石头,他便跳了出来。〃
沈培啼笑皆非,〃我看你还是快快上班吧,免得思路如野马脱缰闯出祸来。〃
祖斐喝着咖啡,低头沉思不语。
〃下次再要我陪你疯,尽管说出来,我乐意奉陪。〃
祖斐赔笑。
门铃响,祖斐一怔,不晓得靳怀刚可打算见她的朋友。
沈培是个机灵万分的人,立刻转过头去,预知有好戏上场。
她没有失望。
进来的正是靳怀刚。
祖斐只得循例为沈培介绍,却发觉沈培瞪大眼睛看着来客有一刹那失神,她随即恢复平常神采,与他握手,祖斐暗暗纳罕。
怀刚落落大方,与沈培客套熟络地应酬起来。
祖斐很放心,怀刚是位保证不会失礼的男伴。
他们说到花,沈培问:〃靳先生在什么地方找到名种?〃
怀刚笑,〃我喜欢园艺。〃
〃我们都没有见过这些奇特品种。〃
〃那是因为空气受到污染,种植比较困难。〃
〃那株像铃兰似的叫什么?〃
〃天使的铃铛。〃
〃这盆呢。〃
〃天使的星。〃
祖斐心中有数,这一系列白花,都属于天使。
〃靳先生,你到底来自哪一个国家?〃
〃祖斐没同你说吗?〃
〃啊?那一定是她没告诉我。〃
沈培以熟卖熟,稍越礼貌雷池,努力寻根问底。
〃猜一猜。〃
〃提供些暗示。〃
祖斐也太想知道,是以没有替怀刚解围。
〃那里花卉遍地,空气清新,人们喜欢午睡。〃
祖斐不相信在这种情况下科学还可以那么进步。
〃男女平等,热爱和平,友善可亲。〃
祖斐又想,是吗,有那么好吗,没有夸张?他们并不见得对她怎么好。
沈培用心听,〃我知道了,是峇里岛。〃
〃不。〃怀刚微笑。
〃这种世外桃源为数不多,若不是大溪地,就是东加群岛。〃
祖斐知道不是,但不去扫沈培的兴。
〃下次再猜。〃
〃有没有更多提示?〃
〃不成问题。〃
沈培总算转过头来,〃祖斐,我想请你们吃饭。〃
怀刚笑:〃今天不行,我的教授今天请客。〃
祖斐一怔,难道程作则回心转意了?
〃那么周未,靳先生一定要赏面。〃
〃好的。〃他站起来,〃祖斐,我晚上来接你。〃
祖斐并无机会发表意见,但是她没有异议,以后都不会有。
靳怀刚甫出门,沈培立刻说:〃唉呀,竟被你找到了他。〃语气中约有十个惊叹号。
祖斐微笑,沈培的学识修养都为好奇淹没,她对姐妹淘伴的过分关怀竟与老式女子无异。
〃难怪你为他着迷。〃
〃着迷?〃
祖斐摸摸面孔,〃我着了迷吗?〃
〃当然你有。〃
也许沈培说很对,旁观者清,祖斐沉默。
〃那样人物的确少有,是,你的确可以叫祝志新及郑博文到津巴布韦去,太叫人艳羡了。祖斐,我佩服你的眼光。〃
祖斐见她赞不绝口,不禁说:〃你只与他相处二十分钟,也许不应以貌取人。〃
〃我相信第一印象,他的气质无与伦比,高贵而光明。〃
奇怪,跟祖斐的感觉完全一样。
〃你会乐意亲近他,信任他,并且想了解他。〃
祖斐忍不住说:〃是的。〃
〃而且那么英俊漂亮,潇洒大方。〃
〃啊,谢谢你,沈培,很少听到你这样称赞一位男士。〃
〃不是我不慷慨,〃沈培笑,〃不过还是就此打住,他是你的男朋友,旁人不适宜有太多意见。〃
祖斐很高兴,但愿怀刚的朋友也这样喜欢她。
沈培犹自抬高头不知在想些什么,过半晌她说:〃没想到还有这样好男儿。〃
祖斐既好气又好笑,沈培竟对一个陌生人推崇备至。
〃我真喜欢他,记住,星期六一起吃晚饭。〃
沈培走后,祖斐睡一个午觉。
她是那样喜欢睡觉,大部分在家的时间都赖在床上。郑博文曾经嘲笑她,说方祖斐他日寿终正寝的机会一定比别人高。
现在祖斐不用担心这一点了,原来靳怀刚一族与她有相同嗜好。
她睡得心安理得。
多好,小憩醒来,由男朋友接去赴宴,祖斐一辈子没过过这等不用操心的生活,往日只有她安排一百人晚会的份儿,单是排座位就使她白了少年头。
莫非真的熬出头了。
这样的男伴,的确值得耐心等候,小心伺候。
为着赴宴的衣裳,祖斐也费煞心思,她决定穿得正式一点,又怕太隆重,本来有件小小吊带黑色短晚服,可惜略为暴露。
穿旗袍吧,这是国服,永远讨好,外加件短外套,不过得配平跟鞋。
不知在什么地方吃饭,是馆子抑或由程夫人亲自主持。
正在忙,沈培又补了一个电话。
〃不再会有第二个靳怀刚,抓紧他,必要时牺牲事业。〃
祖斐没想到她会受到如许深切的震荡,提供这么荒谬的忠告。
祖斐唯唯诺诺敷衍数句。
事业也是千方百计、千辛万苦争取回来,怎么可以视作儿戏,随便放弃,沈培恁地夸张。
不过,如果他要求这样呢?
祖斐把手臂枕在脑后,悠悠然陷入沉思。
没想到一个平凡女子的生活中也充满冲击,进医院动手术的时候,祖斐已经绝望,老实说,她曾经想过,即使麻醉剂使她永不苏醒,也不是什么大遗憾,但今日,她胸中又满怀希望。
祖斐自嘲地笑起来,情绪忽起忽落,竟丝毫不受控制。
自十八岁起,根本没有进步过嘛。
只不过彼时更投入,更起劲,更盲目。
现在,到底懂得先用充分的心理准备打个底,得意事来,处之以淡,失意事来,处之以忍。
但那种忐忑的感觉却还是一样。
靳怀刚来接的时候,祖斐刚刚准备好。
一切都恰到好处,衣饰、化妆、姿态。
怀刚神色郑重。
祖斐惋惜地想,怀刚太在乎旁人的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