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夜金光]幽情-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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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来了。
他认为，金光阐述自己的家史，显然是在为将来的决斗预热。
金光眸光一暗，低声道：“我从小便立志除魔卫道守正辟邪，所以对阴月皇朝从不留情，多少年来都习惯了……”
七夜有所触动，他缓缓道：“我也一样。我父王死的时候，我还没出生，是母后把我带大的。红河村一役，我父王，上一代的魔宫四贤，还有许许多多的魔宫精英都殒命于该役。还有我母后，在那一役，元气大伤又失去了丈夫，这二十年来，没有一日不被仇恨和伤痛折磨。从我懂事起，我早就知道我一定要为父王报仇！”七夜的语气从沉郁到决然，最后一句，更是充满了戾气。
金光默默的盯着火光。
七夜飞身一跃，落在高高的树枝上。树上猛然多了一个人的分量，枝叶颤动，发出沙沙的声音。
他喜欢登高望远。
茫茫的天际，苍穹无限，每当心情烦躁时，望着茫茫远处，心里就会渐渐平静下来。
金光熄灭了火堆，倚着树身，也看向七夜所看的方向，漆黑的天空，错落的星子，无边无际，没有终点，没有尽头，就像茫然的未来，就像虚无的宿命！
第09章
次日一早，七夜和金光就着冰凉的湖水擦了把脸，七夜便要去抓鱼。金光从昨晚的火堆下面掏出鸟蛋，和七夜分吃了。
森林很大，金光和七夜没有用法术，徒步而行。他们没有明确的目的，可能这一刻往西走，下一刻心血来潮又往东走。走累了便坐下休息，渴了有泉水湖泊便捧来解渴，没有便收集露水，饿了七夜便打猎，金光烹制。吃腻了烧烤野味，森林里还有蘑菇野菜，金光作为宗主令阴月皇朝闻风丧胆，做厨子也不差。
一连四五日，两人都在森林里晃悠。
这日的午餐是金光炖的野鸡蘑菇汤。野鸡是七夜抓的，蘑菇是七夜采的，连柴火也是七夜拾的。
“我从来不知道抓只野鸡也这么麻烦，比你的门人还警惕，我稍一靠近发出一点点动静就会把它们吓跑，不用法术的话还真很抓不住。我有点佩服那些靠打猎为生的人了。”几日同行，七夜对金光也没那么疏离了，毕竟偌大的森林只有他们两人，人都是群居动物，需要交往说话的对象。
七夜决定，在这远离红尘的短暂和平中，暂时忘记眼前的人是阴月皇朝最大的敌人。
“好香……可以了吗？可以放蘑菇进去了吧。”
炖汤的锅本来石块笨重的石头。七夜的一夕剑在这几天出了大力，能叉鱼，能杀鸡，能把石头劈成石锅，真是好用。每次用时，金光毫不吝啬夸赞，不过七夜不怎么领情。
洗干净的蘑菇堆放在树叶上，金光把颜色鲜艳的挑出来扔掉。
七夜心疼的按住金光的手：“这些都是我辛苦采了洗干净的，为什么要扔掉？”
从十三岁祖母去世后，金光一个人孤单的成长，再没有人会拥抱他，没有人会疼宠他，受伤生病也没有人会握着他的手安慰他，照顾他。人体的温暖，他有多少年没感觉到了？以至于那熨帖的知觉在记忆中埋藏太久，久到以为是错觉。
金光恍惚的抽出自己的手。已经能坦然自如的和七夜相处，可是肢体接触还是头一次。
“漂亮的蘑菇大多数都是有毒的，颜色越鲜艳毒性越强。我应该告诉过你吧。”
他不小心忘了。
七夜不知道自己无心的动作带给金光多大的影响，不好意思的笑笑，帮金光把颜色鲜艳的蘑菇挑出来。
蘑菇的鲜美混合着鸡肉的浓香，让人食欲大开。
金光不时用木勺轻轻搅动，往火堆里添枝树枝。“对了，为什么要把火堆边缘挖一圈浅沟？有什么作用？”
等待汤熟的时间，七夜无聊的四处看看，他早就想问了，有时候也不是在边缘挖浅沟，而是挖一个大洞，在洞里生火。
“为了防止火灾。”金光道：“把火堆周围可燃烧的东西都铲了，即使我们不小心没把火堆完全熄灭，周围没有可供燃烧的东西，就不可能酿成火灾了。”
“需要这么小心么？”七夜不能理解。
“你别小看火的威力，我们有法术自然是不惧的。可是普通凡人不会法术，水火无情，一旦森林中发生火灾，只能靠人力取水或沙土来灭火。而森林中寸草寸木都是可供燃烧的，人力微薄，根本不能与大火相抗。往往一点火星，就能将整个森林变成熊熊烈火，比如这片森林，烧个七八天，不仅让森林付之一炬，那些依靠森林生存的凡人也断了生路 。更危险的是生活在森林里的凡人，也很可能丧命于大火中。”金光严肃道。
“这么厉害……我竟从来不知道。”
金光道：“阴月皇朝的圣君，锦衣玉食的长大，怎么会知道凡间普通人的生活呢。这也没什么。”
“可是你好像什么都知道。”七夜略微有些不服气。这几日衣食住行，他屡屡受到打击，从来没有几天这样叫他觉得自己很无用，除了一把子力气之外什么都不会。若他只是个普通的，没有法术的凡人，他的日子一定过的糟透了。
金光不以为意：“你是圣君，懂不懂这些根本无关紧要。”
“话不能这么说，你是宗主，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是庶民生活你全都懂。”
“我祖母去世的时候，我只是个普通的玄心弟子，没有管我的衣食住行，我可不得什么都懂么。”金光道。
“那段时间……你过的不好？”七夜突然很好奇。他想起第一次见到金光，素衣乌发，不带半丝烟火气；气势凛然，一声令下，玄心正宗门人无不听令。和眼前杀鸡褪毛的金光相差犹如天渊。
十几岁孤苦伶仃的少年，怎么会过得好呢！若过得好，堂堂男儿怎么对庖厨之事如此熟练。
不好吗……
金光双眼微眯，回想十三四岁时候的生活。
“还好吧。祖母过世的时候的确伤心颓丧了一段日子。但是吃饭穿衣有宗门管着，因着父祖的荫庇，每月还有银钱，也能习武修玄，读书识字。至于易牙之术，因为早年随师叔伯们奔走，和师叔伯们学的。大凡常年在外的弟子都会的。”金光道。虽然亲人都没了，可凭良心说，玄心正宗对像他这样的遗孤是十分厚道的，他也从没不觉得自己过得苦。
金光虽然这么说，但七夜并不全信。但是他从金光的话中听出了玄心正宗的深深依恋。
金光侧眼看他神情，见他并没有露出不悦或蔑视之类，心下安定。他总是抓着机会说些自己的事，也趁机问七夜的生活，让彼此互相了解。
每逢他说了自己，果如他所料，七夜也顺嘴会两句自己的事。于是金光知道了七夜病弱的母后，亦师亦友的镜老师；也知道了七夜枯燥的童年，终日习武读书，一心为夫报仇。
但是，说了许多，独独不见七夜说起那只小狐妖。
是不值得一提，还是心中有所顾忌？
金光觉得是后者。七夜越是不说，金光偏要追问。“那个聂小倩和你一块儿长大的，看她古灵精怪的模样，难道不会想法儿逗你开心么？”
金光一提到聂小倩，七夜便紧张起来。
“小倩是个好女孩儿。”因为某种顾忌，他不愿多说关于小倩的事。
金光心中不悦，故意问道：“所以你才喜欢她？”
“你胡说什么？”一直镇定自若的七夜竟然脸颊微微泛红。叫金光看了生出几分闷气。
“可惜襄王有梦，神女无心。”金光叹道。
绯红从脸颊上褪去，难得的少年的青涩腼腆消失无踪，七夜一瞬间从情窦初开的少年模样恢复成成熟老道的七夜圣君。
金光心中一软，勉强安慰道：“有心也无用，宁采臣是七世怨侣，聂小倩和他是不可能的。”但是和你也是不可能的。
后一句在心里说给自己听。
这是从他决定跟在七夜身边之后下的决心。
既然无法控制那汹涌肆虐的情感，那么，不妨尝试去接触它。即使对方是七夜魔君，是玄心正宗的死敌，可是先有蓝魔为了诸葛青天背叛阴月皇朝，可见拐走七夜魔君也不是可能的。
这真是一个可笑的事实。
阴月皇朝的妖魔们，竟然比身为人类的玄心正宗门人更看重七情六欲，尤其是男女情爱！
金光下定决心之后，当前要做最要紧的两件事，一件是把聂小倩从七夜心中赶走，一件是消弭七夜的敌意。
前者进展不大，后者目前看来，还算顺利。
金光已经有了大致的计划。以上两点完成后，他便赶回玄心正宗，选出宗主的接替人选加以培养。然后便是卸任前消灭七世怨侣，待交接宗门事物之后，和七夜找一处世外桃源隐居。想来新的宗主既然是自己所选，又兼自己多年威望，大约是不会为难自己和七夜的。最可虑的就是，七夜愿意和自己在人间生活，还是自己得跟着七夜去魔界呢？
若是七夜适应不了人间生活，非要自己跟着去魔界，自己能适应魔界的日子吗？
这真是很大的烦恼啊！
（作者：宗主大人，您考虑得太远太快了）
“我和小倩是不可能的！”七夜突然道，把金光歪到九天之上的思绪拉了回来。他说这句话时背对着金光，金光看不清他的表情，但这并不妨碍金光为这句话透露出来的意思而暗喜。
金光附和的点点头，道：“也是，聂小倩道行低微，你毕竟是阴月皇朝的王者，你的恶王后怎么可能让随随便便的一只小狐妖担当呢！”
金光对小倩的蔑视让七夜生气，在他心里小倩是世界上最好的女孩，任何人都不能看不起她。听了金光的话，他忍不住转过头来怒道：“不是这样的！”
金光并没有被他的怒气吓到，反问道：“那是怎样？”
小倩就是七世怨侣中的女婴，她和宁采臣是命中注定的一对。
这话却无论如何不能对金光说。
七夜平复了心情，尽量用淡然的语气道：“感情之事，是强求不来的。”
“听你这话，似乎赞成聂小倩和宁采臣在一起。”金光道。
七夜有些烦躁：“情情爱爱的事，宗主也感兴趣么？”
“怎么，我不能感兴趣吗？我也不过是个凡夫俗子罢了！”
七夜可真的吃惊了，盯着金光看了好一会儿，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我还以为玄心正宗的宗主不近女色……”就像玄心正宗从来没有放松过对阴月皇朝的监视一样，金光可一直是阴月皇朝地龙探子监视的重中之重。
一个活了三十多岁的不曾近过女色的男人，突然说他对情爱之事感兴趣……七夜不知道看过多少遍关于金光的资料，在七夜心中，金光是个只知道降妖除魔的人，清心寡欲近乎无趣，每日的生活规行矩步刻板如同冰石。当然，这几天他也见识到了一个与资料上不一样的金光。可是情情爱爱什么，还是离金光的形象太遥远了。
金光莞尔一笑：“不近女色是真的，但是情爱难道就只存在于男女间么？”
这是和金光认识以来第一次见到金光露出笑的模样，七夜有些怔愣，反应也迟钝了，没有理解到金光话中的惊天信息，而是糊里糊涂接口道：“男女之情……当然只存在于男女之间。”
第10章
金光但笑不语。
林间只有啾啾的鸟鸣声和风拂枝叶的沙沙声。
过了好一会儿，七夜才反应过来，结结巴巴道：“你，你，你……你喜欢男人？”他张口结舌凸眼翘眉的样子取悦了金光。
“呵呵……”金光发出一阵清脆的笑声。真可爱呀，可惜没有一种法术将七夜这一刻的模样记录下来，想来少年老成的七夜圣君一定很少有这般傻模样吧！
金光的嗓音其实很干净清爽，平日了为了配合宗主的身份，总是故意压低了音调，往威严冰冷的方向靠。这一回，完完全全的发自内心，毫不掩饰的笑声，还原了他本来的清脆如同少年的嗓音，在苍翠的森林里，和鸟鸣相和，自然得如同本来就属于森林一般。
“你戏弄我！”七夜恼怒。金光肆意的笑声让他以为方才的话是金光故意戏弄他的。
“你觉得我是无聊到用这种话题来戏弄你的人？”金光的唇角依然往上弯曲，显示出他轻松愉悦的心情。
和他正好相反，七夜的心情无比纠结。
金光的形象的确和玩笑二字八竿子打不着，这么说，金光真的喜欢男人？！
七夜太过震惊，浑然忘记以彼此的身份，金光是否喜欢男人和他真是一点关系也没有，他干嘛为仇人的喜好而苦恼呢！
可是他实在太震惊了，而金光难得见到七夜的傻样，只顾着偷乐，毫无提醒他的意思。
鸡汤在石锅中翻滚，发出汩汩的声音。金光将鸡肉和蘑菇分别盛了一些在两个石碗里，舀上汤汁，将其中一只石碗递给七夜。
七夜麻木的接过，没滋没味的吃进肚子。
“不烫么？”金光纳闷。
“什么？”
金光指着热气袅袅的鸡汤道：“刚刚盛出来的，你不怕烫么？”
“嘶——”七夜连忙吸气，金光一说，他才发觉口内腔壁滚烫。
金光又忍不住笑了，又好笑有心疼急忙将先前采的野果递给他吃了才好些。
“这么大个人，怎么如此粗心，连冷热都不知道。”
七夜瞪着金光：“还不是因为你，陡然间说那么惊人的消息。”又抱怨道：“你也不怕我把这消息传扬开去，玄心正宗可就没脸啦，你这个宗主怎么做的下去。”
金光满不在乎的说：“没脸又如何！反正我已经有了退位的打算。”
这是金光炸到七夜的第二道响雷。
换做几天之前，金光退位，意味着玄心正宗不稳，意味着阴月皇朝有机可乘，意味着七夜有机会一雪当年红河村之耻。
然而此时此刻，七夜脑海里全然想不到上面那些，除了震惊还是震惊！
“很奇怪吗？做了二十年宗主，我也会觉得累，也会想换个方式生活。比如说，寻一个情投意合的人，隐居山林，悠闲度日。”
七夜没想过不做圣君，他生下来就是圣君，幻想过和小倩共携白首，也是让小倩做他的王后，却从来没有想过像金光说的那样隐居度日。
“我越来越觉得，魔宫的地龙探子简直是废物。”
金光饶有兴致的问道：“这话怎么说？”
七夜道：“你和探子传来的资料相差未免太大了，我越来越觉得你和传闻中的金光宗主简直是两个人。还有，你真的不想做宗主了还是在开玩笑？”
“怎么，要调整阴月皇朝的战略吗？”
七夜点头，认真道：“若你不是开玩笑，我自然是要重新规划。”他的面色转为肃然。方才轻松惬意的氛围渐渐消失，几日来被金光刻意遗忘摒除的现实被七夜的一句话重新带到他们之间。
金光没有了笑意。
袅袅的热气模糊了彼此的面容。
“如果，那时候，你也不是七夜圣君了呢？”良久，金光轻声道。
“什么？”
“如果我说，当我辞去宗主之位的时候，希望携手隐居的人是你……”
七夜错愕：“什么？”
金光目光幽幽的凝视着他，直到七夜脸上的愕然换做了冷漠。心下倒也颇觉安慰——好歹没有厌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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